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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未闻雨声·三

5

陆放说走就走,清之却不担心,也不联系。陆家在深圳不止一套房产,他住进度假区附近的独栋villa,近些年民宿业发展起来,带动了周边餐饮和家政服务,不怕他生活无着落。

这场气断断续续生到来年,清之提着擀面杖和水饺馅来找他,不像来陪他过春节,倒像来打架的。别墅才开完一场party,披萨、烤肉和酒瓶都还没收拾,陆放恹恹地靠在泳池边的沙发上看露天银幕的电影,将早已喝完的铝罐扔进篝火。

“你身体才恢复,不要喝太多酒……”清之来时的气势全无,嗫嚅着劝说。

“那是桃汁。”

他们搭了块桌子醒面,擀皮包馅卷起面粉颗粒,不断粘上陆放黑色的羊毛高领,像小孩在雪地摔了一跤,连脸色也气黑。清之看得好笑,用湿巾替他擦拭时不自觉踮起脚,沿着胸廓直达高耸的鼻梁,终于猝然停手。这早已不是一个孩子的轮廓。心口像被狠狠捶了一下,她居然被思想的谬误蒙骗,以为他们还是从前。

连绵群山依次被点亮,跨年夜的千万只灯笼将山包烤成一块块红豆布丁,火烛燃烧的焦甜顺着空气迢递过来,将所有矛盾都融化,熏陶得人也柔软。陆放低下头,低声说:“下个月我要去亚眠比赛,你来不来?”

“啊……”清之微微发怔,“你女朋友不去吗?”

“她会去。”

清之本想拒绝,听陆放这么说,反而有了兴趣。她没来得及嫁给昀成,却多少有点以长嫂自居的心情。就算自己好不了,也希望陆放好。

她向公司申请休息一周,HR问是不是请婚假,如果是的话,因为符合政策还能再给她放三天。

清之哑口无言,又或者只是悲伤,从巴黎戴高乐机场出来还在发蒙,陆放一声不吭地接过了她的拉杆箱。

开往亚眠的TGV列车上,清之一直看着窗外,昀成和她原本就打算来这里度蜜月。他们都是学地质的,昀成大她几届,也研究过这里旧石器时代的痕迹,十二世纪法国的路易六世曾将这座城市命名为自由市,后来百年战争也在此激烈爆发。昀成说这就好像他们一样,是亘古有之,是不受约缚的恋人,硝烟之后依然坚守。

比赛历时三天,六轮慢棋六轮快棋。决赛是闪电战,直到陆放蝉联冠军,清之还是没能见到他的女友。

剩下四天用来旅游,清之脑海里还回荡着人事经理的那句婚假,脚步也变得迟疑。陆放行走在这巴洛克街景前端,背影是字面意义上的芝兰玉树,无需颜料上色就压住了古典煤气灯的华彩。游行的高头马车并辔疾驰而过,清之没反应过来,被人及时拉开,收不住的力道令陆放狠狠撞上教堂拱廊。清之在这个意外的怀抱里抬头,那么近,反而看不清彼此的脸。

最后一日有体育期刊请陆放做专访,欧洲人在情感上的直接和开放投射在小小的商务包厢里,主持人打趣他:“那么多观众给你ins留言示爱,你怎么都不回应?”

“有吗,大概是……可能忙忘了吧。”

这个回答含糊又敷衍,而主持人早有准备,提及他每次都是独自参赛,大家难免想知道他是不是单身。他礼貌打断,表示自己有喜欢的人。

“是你每次刻在不同奖品上的那个名字吗?Japanse girl?”

陆放只一笑,是不容再问的意思。才二十出头的年纪,在外面却已有了掌控全局的气场。主持人识眼色,也了解东方人的含蓄,流利的法语采访就此中断。

余霞在回国的飞机舷窗外散落成绮,云层铺出粉紫色仙径,浩浩漫漫的不知通往何处去。头等舱位宽敞,清之坐立难安地不习惯,其实是心不静。陆放闭眼听歌,五指敲击着座椅扶手,是开心的暗示,像从前每次耍完清之一样。

显然这次他又成功地骗到她,那个名叫kiyoyuki的女孩并没有出现。

或许也不会再出现。

6

陆放搬回南山蛇口,清之和他还是分住上下层,除了吃饭时间,非必要不见面。

可一日三餐,一年四季,日子都会那样掠地而去,波澜不惊地改变许多事情。

三月是日本毕业季,虽然陆放早已修完东大本科学分,光是远程投资项目就能赚到清之的年薪,却也必须返校做面接试验拿毕业证。回国拖到四月底,是因为去大使馆办好诸多手续,他在心底做了一个决定。

清之下班后看到家中提前亮起的灯光,也不感到意外:“回来了?”

陆放点头,也不多说。这是家人间才有的随意。两人都忙,夜不归宿也是常有的事,但因为知道彼此的存在,安全感就不会再随便离开。

夏至来临时,清之收到大学聚会邀请。她犯起了难,陆放冷不丁地开口:“不想去,就不要去。”

但清之还是去了,毕业整整七年,是时候和过去说再见。同学们大多听说了昀成的事,除了叹一句天妒英才,也不好再说什么。出了社会才知道,沉默有时就是最大的善意,并非人人都需要同情。

网上有个说法,老同学聚会过后容易发生感情,有些人却借助舆情的便利,堂而皇之地进行骚扰。昔日地质系的班长向清之敬酒,夸她女大十八变,超出同窗情谊的第十杯终于被人截下。班长面色不快,明知昀成已经去世,非要逞酒疯:“这不是陆学长吗?咱们给公司当牛做马的头发都快掉光了,你个富二代怎么返老还童地欺负人呢!”

陆放和昀成并不很像,但只要站在那里,却无端让人产生联系。气氛一时有了危险的苗头,晓得内情的同学上来打圆场,说老张你什么眼神啊,这是陆学长的弟弟。

“那霍清之更了不得啊,玩完大的玩小的……”

陆放极快的一拳挥出,班长摔倒在地喷出鼻血,整个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打懵了。大家赶紧将两人拉开,事态才不至于更坏。清之出门约了出租,可陆放走得飞快,她只好赔付了违约金追上去,一路跑得踉踉跄跄,高跟鞋把脚也扭伤。

回到家陆放丢下外套,将门摔得震天响。明明是他动手打人,结果反倒像是清之理亏。但昀成不止是她不能触碰的疤,也是他的。

一夜辗转反侧,天刚亮她套上拖鞋,脚踝已被贴上两片撒隆巴斯。可当她端了早餐上楼敲门,主卧已空无一人。

有些事情脱离了掌控,无法阻止。这样也好,人言可畏,他们就不得不避嫌和忌讳。

清之再度全身心投入工作,如同昀成刚走的时候。那时是为了没空多想,此刻也一样。

可又像生命中缺失了很重要的东西,它曾经跳动又停止,再度有了复苏迹象却不能触碰。清之连吃饭和睡觉都常常忘掉,同一件衬衫明明没穿却洗了两遍。她想起有个人只要不是从下往上开始系扣子,就一定会扣错位,不由得抚着衣领发怔,终于意识到这件衣服不属于自己,默默收进主卧的衣柜。

清之是通过手机弹窗,才得知陆放上周去毕尔巴鄂参加了大满贯总决赛。是什么时候安装的这个应用?她对国际象棋一窍不通,现在居然也能解释什么叫双象优势和孤三叠兵。

删除应用时,那个图标满屏幕地颤抖,像是她的手,捂住自己浑然欲泣的眼睛。

她在心里同昀成说对不起。

7

欧佩克石油组织颁布了新政策,上司将新的油田开发交给清之负责。因为开采成本问题,他们与不少技术公司有合作,乙方同她握手时蛮惊喜地笑了:“嗨,还记得我吗?”

之后的来往顺理成章,罗逾和她一起加班,吃夜宵,送她恒久玫瑰和迪奥水蜜桃。清之全部婉拒,罗逾并不强求,一贯的很绅士,当初陆放在高速追尾他的车,他也没说什么。

深夜罗逾将清之送到公寓对面的长街,是不想给清之添麻烦。清之感激他的尊重,愧疚感也更深。回家打开冰箱里的鸡尾酒,客厅的遥控钓鱼灯猛然点亮,她的心跟着一颤,和铝罐一起砸落在地。

陆放单臂撑着扶手,从楼梯上一跃而下:“去哪了?”

“加班。”清之脱口而出,立马又后悔。何必隐瞒?她根本骗不过陆放。

果不其然他冷笑起来,伴随窗外轰隆的雷声而愈加森寒:“看来那年在沿江高速,我的油门踩得还不够狠。”

他记性多好,看一眼就忘不掉。可罗逾的确无辜,清之深吸一口气:“陆放,我是认真的。”

“我也不是开玩笑。”

“我二十九岁了,在我从前的计划里,甚至已经有了一个小孩……”她咬住上唇,努力将话讲下去,“所以,我是认真在和罗逾交往的。”

“世上没有那么便宜的事,你以为这是缘分?那场追尾事故后他就一直在关注你,这次技术合作也是他打听到有你参与,才主动请缨。他和你吃的每一顿饭,送你的每一个礼物也是如此。”

“可喜欢一个人不就是这样吗?想知道她喜欢什么,讨厌什么,记得有关她的所有事情和小动作……我知道你不会同意,是因为你哥哥,但昀成也希望我……”

“不是!不是因为我哥。”他大声反驳,急得眼眶也红了,后半句却哽在喉头。

——是因为我。

他没法说,清之也不会愿意听。他们都知道,一切只能到这里。

因为陆放明白,他要为昀成的死负责任。他们的父亲白手起家,利益至上疏于亲情,孩子唯一的作用就是给他不太光彩的发迹史添色,所以他偏宠不是亲生的陆放,总拿他来比较,对昀成催着赶着,揠苗助长。成功企业家的独子,最后却被认定死于过劳,一时传为荒唐的笑谈。父亲觉得蒙羞,甚至不许别人提起。

陆放跨不过哥哥这道坎,但他也有私心,有贪欲。如果活在亚眠就好了,活在十一世纪活在新石器时期就好了。自由和战争,坚定不移,亘古有之,没有伦理和流言,没有先来和后到。从来就不是因为她是什么人,他才喜欢,而是他所喜欢的,正好是这个人。

kiyoyuki,轴对称似地工整,像一个稍纵即逝的吻。清之已经猜到这个名字就是她自己,是“清之”两字的日语训读发音。

日文也有汉字,读法分为音读和训读。音读源自中国古汉语,和中文发音相似,容易被发现。而训读则是和语固有发音,是最好的屏障,是陆放的叹息之墙。他害怕一墙之隔的她知道,又怕她不知道,隐藏而未藏,仍是心意昭彰。

情不知所起,再聪明的人也算不透它的发生和结局。陆放却清晰地记得过去每回她在高校门口等他,对着自动贩卖机考虑再三、装模作样,最后都会选择一瓶桃子汁。记得她爱吃的每一样菜和小心思,记得那次将她丢在地铁站,他一路跟在她后头走回来,沿路交错缠绵的花香和星光。

从前他还安慰自己,这一切不过是想弄清楚,陆昀成为什么会选择霍清之。

可是永远不要去深究一个人为何会爱上另一个人。不明白的时候只是烦闷、焦躁,觉得受不了。等到明白过来,自己或许早也着了道。

尾声

晚空水晶似的透明而脆薄,月牙像剪下来的指甲,弯得刚刚好,偏偏是残缺和多余的。这样好的天,航班却延迟。而世上许多事迟了一时,也就迟了一世。

陆放坐在候机室等到天明,知道那个人不会来了。

多年前他曾隔着巨大的玻璃窗目送昀成和清之离开东京,此刻清之也这样远远地观望他。

赶来机场的高速路上再次追尾,开车的罗逾一再向清之道歉,眼底却有翻涌的快意,没想到还是赶上了。好在他们终归还是输给流言,就该这样分别。

可他们从来不怕非议,阻碍他们的甚至不是无法宽恕对方,而是没法原谅自己。

就像陆放对昀成的去世原因大包大揽一样,清之也自认难辞其咎。那时昀成的父亲明确表示不会接受一个有辱门面的儿媳,昀成就断了家庭关系和经济支援。清之能吃苦,可昀成不愿意她再受累。那套南山蛇口的复式公寓是昀成的承诺,过量的工作却成了他的催命符。

昀成临死前却还说:“其实最自私的人是我。是我执拗不认输,把自己弄成这样,让你们再也摆脱不了心灵的负担。”

最后昀成拜托清之将陆放接回国,其实也是洞悉到了什么,想成全另外两人。清之明白,但终究无法做到,所以才对昀成感到抱歉。似乎谁都错了,又似乎谁都没有错。一盘同色黑棋下到最后,只有满盘皆输。

罗逾吃惊地看到清之侧脸隐约有水痕,她从来不会哭的。清之辩解自己并非流泪,只是空气潮得都可以挤出水。罗逾笑她胡说八道。可是史前就有过这样湿润的气象,清之问:“你听说过卡尼期洪积事件吗?”

“什么轰击事件?杀人案吗?”

清之也笑起来。确实有什么东西永远地被杀死了,来路和去路都彻底消失。而野草飘零,狂风不息,她再也听不见。

是一场绵延两百万年的大雨。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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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未闻雨声·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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