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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她盼天明·一

1

从什刹海绕过德胜门再走到西四北六条,天刚亮,胡同还浸在牛乳似的冬雾里。遛鸟的大爷放下竹笼,不确定地唤那站在巷口的单薄女子:“简丫头?”

海因将两大盒药补换了一只手提,点了点头:“是我,潘伯。”

老四合院隔着两进的门,分给五户人家住,生锈的自行车和废弃家电摞在一起阻塞了通路,中年女人枯藤似的手从半页窗里抻出来拧水龙头,扯足了嗓门喊:“谁大清早开闸游泳是吧?三九天就丁点儿活水,让不让人安生啊!”

其他几户也叉腰骂出来,潘伯叹出一口白花花的气,对海因说见笑了。她真的笑起来:“老样子,很亲切呢。”

她声音不大,却将所有人镇住。大家支吾着躲进了棉门帘。而中年女人看到海因,眉毛立刻扬起来:“嗬,飞出去的金凤凰还知道回臭鸟窝啊?”

海因唤了声潘婶,潘伯喝止妻子:“丫头难得回来看望,你这是干什么。”

“你少孔雀开屏,她会惦记咱们?是她那亿万身家的相好有了新欢,新闻播得到处都是,这会子才回来哭?这拎的什么野山参,深海鱼油……值几个钱?年根儿底下的,打发叫花子呢!”潘婶边说边将药补往地上掼,珍珠灰的礼盒里跌出一张银行卡,她也视而不见,“咱们不就给过你几口饭,可担不起这大恩!”

潘伯将妻子推回里屋,无奈道:“丫头你还是走吧,你婶儿其实……”

“我知道潘婶关心我,要不然她哪会去看娱乐圈新闻。”

说到新闻,她神情又是一黯,将礼盒捡起,只有银行卡潘伯无论如何不肯收。大门一关,她再想勉强也是不能了。

海因来是走来的,回去却有人接。一辆钙石蓝迈巴赫停在胡同外,袖口挂标的大爷本想轰人,瞧了眼车牌号又走了。车窗徐徐降下,海因的心却悬起来。但,又怎么可能是他呢?

果然是旁人,也幸好如此。孔秘书打着呵欠问:“这么早,昨晚又没睡?”

她不说话便是默认,孔秘书又明知故问:“还在为老板和丽帜的事烦心?嗐,多少年啦,我以为你早就习惯了。不过是个逗趣儿的,没几个月又换了。”

是啊,总是这样光阴流水的美人,不知何时是个头。海因望着天边舍不得西沉的一轮月,好像望见了自己。

“丽帜昨儿飞回北京了,老板还在佛罗伦萨度假,不知吵架还是分手……喀,你别看我,我哪能知道那么清楚,当然是大小姐给我漏的底。她是想告诉你,可谁让你手机关机。”

海因这会才看见普晴发给她的短信,从航班时间到具体的下榻酒店一应俱全,最后还跟上了兴奋的红脸表情:“加油!”

她想了很久都不知如何答复,最后只得感慨地,辛酸地笑了。

2

当海因抵达佛罗伦萨,邱普明已经离开了。

这再正常不过,没有地方能够连续约缚他超过两周。两周已是例外,比如佛罗伦萨,最早还是邱普明告诉海因它的别名叫翡冷翠。翡,冷,翠,念起来都含着冰,真像他漠然剔透的眼睛。

海因独自留驻下来,也算故地重游。她曾在佛伦罗萨美术学院就读,热情的亚平宁半岛给一切都镌刻上了浪漫含义,鸢尾花庄园宝石般镶嵌在叠翠之间,蓝紫锦簇的迷人眼。海因初次来到这里是在早春,才落地就被暖风吹得几乎融化了,没想到佛罗伦萨和北京的纬度近似,气候差别却这么大。

当时孔秘书也在,听海因这么问倒是笑了:“同一个屋檐下也不见得是同类人啊,何况世界之大,这气候……”

邱普明弯腰走出舱门,理袖扣的同时扫来一眼,孔秘书立刻就闭嘴了。其他人也紧赶着跟上去,海因落在最后面,垂首看见自己衣缝上的线头。明明单独在家从未发觉,却像是自卑感,只有外出在人前的时候才会显露。

可几乎没人知道,海因也曾有过堪称完满的家庭。从前她住在香港太平山,拉开琳琅满目的衣橱,母亲为她挑小舞裙都要挑半天。父亲喜欢耗在收藏间画飞机图纸,做风洞试验的时候会带上海因,最顶尖的工程师围着分析普朗特数,父亲一直是指点江山的那个,可偏偏也是他负责的机型失事。90年代初,仅有的传统媒介大肆宣扬阴谋论,父亲畏罪而亡,母亲带着海因逃到北方又丢下她,她只能沿路乞讨,有时做些零工,饿了吃残羹,渴极了就取一点巷边的井水喝。北京的冬天那么冷,雪块吞进腹中竟有暖融融的饱胀感,是濒死才有的错觉。所幸潘婶在胡同檐角下发现了她,带回家后连灌几碗热姜汤才逼出女孩的一□□气。

人只要有一段跌到底谷的时日,那种局促和惶恐就会伴随终身,海因开始学得察言观色。之后实业家来希望小学做慈善,她顶替同学站到队列最前方,幸运地作为模范学生被收养。潘婶虽然舍不得,却也知道留不住,她待海因的态度是在得知邱普明这个人之后才变坏的。她是气海因不知餍足,执迷不悟。

海因刚进邱家的时候才十二岁,那么小,什么都不知道。邱先生久病,领养她是一时起意,更多是为了积德。邱宅主卧栽满各类植物,青枝红叶的一整片,压住了来苏水的气味。护士将安瓿里的溶液推进注射瓶,邱先生朝海因虚弱地招手,视线则朝向另一处:“来,见见我儿子。”

不属于这个季节的青带凤蝶倏然自枝叶飞出,吻过妃红色天鹅绒窗帘边的青年。海因迷蒙地看过去,像是人生也真正拉开序幕。

但海因很难见到邱普明。邱先生逝世之后,家业压在年轻的继承人肩上,股东会虎视眈眈,一个个的要闹反。那时情形多危险,贴着耳麦说话的保镖增加了几倍,一行寒鸦飞过都惊心动魄。海因夜半惊醒,披衣靠在窗沿,主卧的房灯仍旧长亮。仿佛只要邱普明还在,再复杂的事都会变简单。海因沐光而眠,总能安下心来。

除却公事,邱普明关心的只有小妹普晴。普晴还年幼,大多时候是同海因一起度过的,这也是海因难得接触他的机会。邱家兄妹相差十五六岁,更像一对父女,签完字将钢笔夹进合同交给孔秘书,邱普明拎小鸟似的将妹妹抱进怀里——有没有好好吃饭,别吃那么多糖果,写数字不许画圈,写“8”要一笔完成……

他一样样地问,像是有用不完的耐心。而普晴叽叽喳喳地答非所问,说她给海因姐画了像,说老师教了《长恨歌》,她最喜欢“在天愿为比翼鸟,在地愿为连理枝”,小女孩理解不了太深的东西,这句毕竟耳熟能详。邱普明没当回事,他捡起妹妹的画来看,随口问海因:“你呢,你喜欢哪句?”

他是罕见的温柔语气,海因要很努力才能克制住激动的心:“鸳鸯瓦冷霜华重,翡翠衾寒谁与共。”

邱普明看向海因,有些愣怔,似乎是才意识到家里有她这个人,何况已出落得亭亭玉立。他又低下头,不自觉地笑了:“挺巧,晴晴这张画纸是从佛罗伦萨回来的朋友送的。意大利佛罗伦萨,徐志摩给它的译名就叫‘翡冷翠’。”

后来海因就时常梦见他的眼睛,邱太太有意大利血统,那双翡翠样的冰绿色瞳孔时隐时现,如今只在邱普明这里残存些许痕迹,却并非色泽,而是某种形而上的东西,就像美人在骨不在皮,天成的气质风度才是可望不可及。

但海因早早失去了骄傲的权利,她必须低头看路,才能假装听不见用人的指指点点。即便花粉会引起她的哮喘,也要养上一丛丛邱太太生前最爱的花草讨人欢心。在邱宅过得久了,海因甚至习惯了说违心的话,当她发觉普晴有喜欢美术设计的苗头,便抢先说自己也是如此——她确实喜欢设计,却是父亲那样的设计工程师。但这个理想已和往昔岁月一同坠毁,而美梦还近在眼前,撒个谎,动些心机又何妨呢?

邱普明听完后合上文件,头都没抬:“哦?那不错,佛罗伦萨有最好的美术学院。下个月我正好有个并购会,去看看吗?”

可没等海因回答,他又领着浩浩汤汤的人潮走了。偌大的房间忽然暗得令人心悸。

他们明明在同一个屋檐下呼吸,却活出了最远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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