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眠松了口气,看向宋映微柔和一笑:“映微姐姐不必担心,我倒还记得一些,那伙妖后来被几个过路的法师除去了,落难的人也都得救了。”
宋映微双手合十,闭上眼虔诚道:“那可只是太好了,真是苍天保佑。”
朝眠眉眼带笑,神态还是带着一股蔫蔫的病气,不如平常欢快鲜活。
宋映微坐了多半个时辰就走了。
朝眠无所事事,卧在床上看霜月给她找来的游记。
足足养了一个月,朝眠才能下床走动,她平时喜欢出门,但闷在屋子里照样有法子取乐,打牌下棋作画写字,总不会让自己陷入枯燥。
自从朝眠能下床之后,在府里憋了两个多月。顾老太太不让朝眠出去,朝眠走多了路,腿脚会疼,坐马车也颠得慌,索性只在府里转一转。
现下入了冬,院子里几颗树只剩下几片残叶窸窣挂着,经不起一阵风。
太傅府安静祥和,只有东跨院最北边的院子里,笑闹声不断。
朝眠手下除了霜月,还有三个丫鬟,霜月的妹妹也还没走,六个人围在一处,各说各的,十分闹腾。
这几天,女使们都换上了袄裙,朝眠也不例外。
她穿一身上粉下白的袄裙,灯笼状的腕口,衣襟处飘着棉毛,裙上绣着不规则的云纹,衬着几朵粉色月季。绣花的线比衣裳底色更浓一些,花叶栩栩如生,是京城里最好的绣娘经手完工的。
霜月看着这三个月,渐渐被养得面色红润的朝眠,心情越发愉悦。
朝眠身上那股奄奄一息,看上去随时能撒手人寰的病气,总算消失的一干二净,生机勃勃的灵动重现眉目。
朝眠看了看自己手里输得一塌糊涂的麻雀牌,脸上满是不甘,目光简直快把牌桌盯穿了。
她非不信,她还能倒霉一整天?
区区一副麻雀牌,朝眠确实赢不了了。
本来还想着,小丫鬟们手里没多少钱,所以她自掏腰包拿银子,旁人若输了,唱曲儿跳舞都行。哪成想,这一上午,朝眠尽往外掏钱,一局也没赢。
桌上的银丝荷包瘪下去,红雨往怀里揣着碎银子,笑吟吟道:“姑娘还来吗?从前怎么没发觉姑娘牌瘾这么大。”
霜月坐在朝眠对面,喜眉笑眼地伸长手臂,把朝眠输给自己的银子勾过去,打趣道:“姑娘是心疼我们,想法子给我们轮个发赏钱呢。”
她说着就笑起来,笑声会传人,牌桌上一圈人都笑得花枝乱颤。
朝眠也轻轻笑了一声,不过她跟别人不一样,她是被自己蠢笑的,这稀烂的牌技,和惨不忍睹的运气......
这些人笑起来没完,朝眠哀默一叹,霜月也不给她添堵了,咳嗽两声稳住局势,只在心里偷笑。
她是朝眠身边的大丫鬟,在丫鬟堆里颇有些林萍芝的影子,认真的时候雷厉风行,一冷脸,许多下人都怕她。
反是朝眠,还没恢复记忆的时候,虽比现在娇纵些,但对自己人,脾气绝对是顶顶好的,丫鬟们根本不怕得罪她。
天色暗沉,院子里更冷了,人都散去,各自忙各自的,只有朝眠,捏着空荡荡的荷包,苦大仇深地吹冷风。
倒不是她心疼钱,她就是不服,虽然平时也输,但不会像今天这样,玩了整整一天,一回没赢,真是够衰。
她几天没再碰过麻雀牌。
旭阳高升,照在人身上暖烘烘的,只有偶尔刮来的冷风,吹刺得人脸疼。
朝眠与霜月并肩跨出院门,一直往前,两边都是高墙,巷子约有两米宽,一半阴影一半光亮。
她们行在光下,脚底的影子从地面斜到墙上,从中折立。路过莲池的时候,侧方迎来五六人,为首的一男一女正是顾惜蓉和顾韵。
他们是赵氏所出的一对龙凤胎,比朝眠大两岁。
说起赵氏,对上,她是最会为人的,小意柔情,体贴入微。哪怕她现在徐娘半老,顾明屹照样跟她和和美美。
顾明屹对林萍芝这个正妻,就没那么亲热,林萍芝有能力,顾明屹对她更多是尊重和欣赏,相敬如宾。
剩下两房妾室,挤在西跨院的偏房,在赵氏手底下过活。
赵氏对上讨巧,嘴甜体贴,私下却性格蛮横,盛气凌人。那二位又哪敢与她相对,只能做小伏低,压低存在感。
这姐弟俩,无论是样貌还是性情,都跟赵氏有个几分像。
迎面相对,朝眠先开口叫了声:“三姐姐,四哥哥。”
她嘴角微微翘起,看上去心情很好的样子。
顾惜蓉眸中映出诧色,奇怪地看着朝眠。平日一见面,他们不是争锋相对,就是冷嘲热讽。
顾惜蓉实在费解,从小长到大的死对头,怎么大难不死,还带转性了?
姐弟俩可谓把赵氏私下的嘴脸学了个通透,尤其是顾韵,顾昔蓉同他一比,都算是可爱的。
顾韵那张脸生的略微女气,十足十的好看绝艳,眼下那点红痣艳煞人心,他喜欢斜着眼睛打量人,语气也怪声怪气:“呦?这是要出府啊。”
刚从外面回来,顾韵看到府外停了一辆马车,知道是东院的,但不想是朝眠要出门。
他恶劣一笑:“差点死在外面,怎么还敢出去?”
搁在从前,朝眠定然翻脸,但是现在绝无可能,跟两个十来岁的孩子吵架,也是有够无聊。
朝眠微微一笑,不做理睬。
顾惜蓉眼含不满,拽了拽顾韵的衣服。在她看来,朝眠此次遇险的事情很严重,所以就算她再怎么看朝眠不顺眼,也不该借此讥讽。
顾韵看了看自家姐姐的脸色,讪讪闭上嘴,顾惜蓉这才收回落在顾韵脸上的眼刀。
她重新看向朝眠,语气冰冷而不屑:“我们要去向祖母请安,就不奉陪了。”
说完便直径饶过朝眠离来,顾韵对着朝眠冷嗤一声,大步流星地跟上顾惜蓉。
霜月愤愤投去一眼,低声抱怨:“四公子怎么这样?”
朝眠一边往前走,一边无所谓地说:“他不一向如此吗?”
霜月念着顾韵是主子,没说出难听的话来,只是感叹道:“姑娘,你怎么病了一回,脾气也变好了?”
朝眠反问:“难道我以前脾气不好吗?”
“不是。”霜月摇了摇头,“姑娘的脾气一直很好,但绝不会受委屈,怎的现在姑娘不仅吃苦耐劳了,而且......”
开始受窝囊气了......
霜月不知道,顾韵那些不痛不痒的挖苦,在朝眠心里压根掀不起一丝波澜。
遥想三千年前,朝眠刚飞升成仙,那时她才是半点委屈不受,又张扬又娇气,有点像她这辈子还没恢复记忆时的样子。
马车行于大街,朝眠坐在正中,霜月坐在一侧,她频频往正中看去,观察朝眠有没有不舒服。
好在,朝眠一路都眉宇舒展,还时不时掀开帘子,往车窗外张望。
前面就是茶楼,朝眠理了理裙子,说:“霜月,一会儿你去城西买几盒点心,再去城北把我定的两身衣裳取回来,最好再多逛逛,看看有没有相配的头面首饰。”
霜月张开嘴,有些不确定地问:“就我自己去,姑娘不去么?”
朝眠笑着说:“霜月,我坐不了太久马车,颠的头疼,我就在前面的茶楼等你。”
她本来都打算自己出门的,可拗不过霜月不放心,非要跟着,所以现在只能另找借口把霜月支开。
霜月满脸踟躇不定,说:“一来一回,跑了城西又跑城北,没一两个时辰回不来,姑娘自己在茶楼不会无聊吗?”
朝眠道:“不会啊,茶楼里面有说书的。霜月,你别担心了,你知道吗?人的好运和霉运,都是有限数的,我已经倒了大霉,往后都是好日子了,所以你不要再天天担惊受怕了。”
霜月无奈地看了眼朝眠,见她心意已决,只好让马夫在前面的茶楼停车。
朝眠先下了马车,霜月也跟着下去,朝眠见状,忙回头说道:“霜月你不用跟着我的,这里我熟啊。”
霜月仍往前走:“我知道,我陪姑娘开一间雅房再走。”
她们俩从前没少来这里喝茶听书,熟门熟路叫掌柜开了雅间上房。倒不算很宽敞,胜在干净,环境雅致。
朝眠落了座,霜月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茶水点心端上来,朝眠把手搭在桌上,既没碰茶杯,也没碰点心,一边神飞天外,一边兴致缺缺往楼下看去。
讲到关键,说书先生重重一敲醒木,神乎其神接下去......
不多时,朝眠那间雅房的小门被推开了,她偏头看去,惊讶一瞬道:“陈絮?是你啊。”
来人是个年轻男子,相貌平平,气质却十分儒雅随和。
他笑着说:“五姑娘妆安。”
朝眠也跟着一笑:“快请坐吧。”
陈紊端端正正坐在朝眠对面,关切又客气地问:“五姑娘身子好些了吗?”
“早没事了,家里人拘着,才没能出门。”朝眠倒了杯茶给他。
“多谢五姑娘。”陈絮连忙接过茶杯,又说,“您没事就好,也真是不巧,婉儿前几天还跟我念叨你,只是我们小门小户,不敢贸然去太傅府搅扰。前天婉儿带着孩子回娘家了,早知道姑娘来,就让她晚几天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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