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天雪地,庙里的人寥寥无几,朝眠在堂前敬了几炷香,悄然看向座上的月老铜塑。
她带着几分打量扫视,塑像与天界那个白胡子老头不甚相像,其实,所有神仙在凡界的塑像,几乎都跟本尊没有相像之处。
霜月,宋映微和翠儿,皆是一脸虔诚地默声祈佑。
朝眠百无聊赖地一叹,引来霜月侧目,霜月压低声音问:“姑娘怎么了?”
朝眠也压低了声音,向霜月附耳道:“我觉得这里闷得很,想出去走走。”
“那我陪着姑娘。”
朝眠已经起身,伸手按下要跟着她站起来的霜月,低低道:“不用,我就在庙里走走。”
朝眠上回失踪,把自己弄得满身是伤,霜月已经被她吓怕了,脸上满是不安,不放心朝眠独自外出。
朝眠轻轻拍了拍霜月的肩膀,言辞凿凿地保证道:“没事儿,我就去一小会儿。”
霜月犹豫不决,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小庙位于城外,景色很是雅致,便是在冬天,也有种和风旭日的感觉。而在这中怡然悠哉的地方,前面一对男女吵得正凶。
......也不是吵得正凶,是一个人骂另外一个人,骂得很凶。
朝眠发誓,她绝不是有意窃听墙角。
本来听到声音,她就想离开的,可那位男子尖酸刻薄的语气太过熟悉,朝眠没忍住斜眸看了一眼。
这一看不得了,那不正是他们家老四吗?
那张阴毒又绝美的面容,此刻分外狰狞。
朝眠理了理裙子,坐在假山后的石墩上,掩住半身,向前投去目光。
顾老四外貌虽美,内里却藏着一颗堪比蛇蝎的黑心,不仅心毒,嘴也毒。
朝眠听见顾韵冲那姑娘吼道:“我跟踪你?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长什么样!貌若无盐,丑头怪脸,本公子会看上你?我呸!做你个春秋大梦去吧!”
那姑娘弱弱说了句:“我没说你看上我......”
顾韵脸色变得极差,那姑娘被吓哭了,转身想逃离,朝眠这才看清了她的长相。
哪有丑头怪脸?明明是很正常顺眼的长相。
朝眠心如明镜,定是这小姑娘得罪了顾四,才叫他由头贬到脚。就顾四那脾性,没人比朝眠更了解,他们俩明争明斗那么多年,谁肚子里装着什么坏肠子,简直一清二楚。
人姑娘想走,顾韵偏不让,又把人家扯回来,恶狠狠道:“本公子再跟你说一次,我对你没有丝毫的兴趣,听懂了吗?”
那姑娘胡乱点着头,想要拽回自己被顾韵紧紧抓住的手臂,到底挣脱不了半分。顾韵看着阴柔无力,却是个实打实的练家子,力气不是降得。
朝眠内心奇怪,看那小姑娘衣着朴素,想必出身于穷苦人家,怎么偏就惹到了这个混世魔王?
朝眠看不下去了,拧着眉毛起身上前。
顾韵目光一凝,见朝眠向他走过来,瞬间黑了脸,忙松开那姑娘,好像被朝眠看见他跟人家扯上关系,是多丢人的事情一样,活像甩出去一个烫手山芋。
朝眠脸色冷淡,嘴角却勾起,“四哥哥,你也来月老庙上香啊?”她看向哭得抽抽涕涕的姑娘,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这位是?”
那姑娘一脸怯懦,朝眠只看了她一眼,就将目光又转回顾韵,眼中带着审视,暗沉沉的。
顾韵被她盯得心里直发毛,又不愿失势,脸色铁青道:“谁也不是......”
“谁也不是?”朝眠歪头思考,目光温和看向那姑娘,柔声说,“既然谁也不是,就快些走吧,外面那么冷,早点回家。”
那姑娘顿了顿,明显松了口气,充满感激地看了朝眠一眼,就忙不迭跑开了。
顾韵看到人家跑走,又是皱眉,又是抿唇,转而厌愤地瞪着朝眠。
朝眠恍若未见,对着顾韵笑了笑。
顾韵看见她这副笑脸就来气:“顾惜言!你真是阴魂不散,半死不活的人不安生在家待着,非跑出来碍眼,真让人恶心。”
朝眠面不改色,声音渐渐冷了:“顾韵,你平时贱口烂舌,说些不中听的话,我懒得跟你计较。但我劝你也别太混账,祖母一心向善,若她发现你在外欺凌孤女,你以为你会有什么好果子吃么?”
顾韵一听这话有些心虚,但还是强撑着气势说:“你有什么证据说我欺负她?明明是她自己......”
他声音忽然低了下去,朝眠冷笑一声。
顾韵觉得自己被嘲讽了,气急败坏道:“分明是她对我别有用心!是她心术不正,居心不良。”
朝眠无语极了,不想再与顾韵攀扯下去,转身离开时,轻飘飘留下一句,“是吗?看着不像。”
顾韵怒气冲天,瞪望着朝眠的背影,扬声咒骂道:“顾惜言!你这有娘生没娘养的东西,死在外面最好!”
朝眠回头看他一眼,风轻云淡,却又好像带着讥讽与轻蔑,一句话没说,又将顾韵气得七窍生烟。
从月老庙离开时,已是昏黄午后,来的时候,宋映微跟朝眠乘同一辆马车,所以朝眠先送宋映微回去,自己才回家。
朝眠没跟顾老太太告状,之前在月老庙里,她只是吓吓顾韵而已。
顾老太太善名远扬,是京城出了名的大善人,可要真摊上了什么事,她还是向着自家儿孙,就算顾韵做下了欺男霸女的恶事,她只会对外三大板,对内三戒尺,还是打得手心,不痛不痒的,装装样子罢了。
保不齐顾韵挨了训斥,私下又报复人家姑娘,那不就成了好心办坏事。
赵氏带着礼品找来一次,朝眠也不意外,赵氏话里话外都是为她儿子说情,朝眠也没收礼,随便几句打发她走了。
日子不咸不淡的过去,很快到了引春节,和往年没什么不同,处处张灯结彩,火树银花。
朝眠从前很喜欢过引春节,她喜欢热闹,但今年却兴致不高。
过完年,又下了一场大雪,雪化了两月才化完。
天气暖和不少,嫩芽新发,冒着绿尖,大地生机勃勃。
朝眠院子里的迎春花开了,油黄油黄煞是好看,就是味道太淡,不凑上前仔细闻是闻不到的。
朝眠突然想起,下界之前她和锦书去了一趟月老仙府,将那根系在她和裴顷身上的情线剪断了,重新换上一根普通的姻缘线。
司命给朝眠和裴顷安排的命数,是救命之恩,一见钟情。
那根情线,就是让朝眠对裴顷一见钟情,死心塌地的根源。
一线系两人,系着线尾的人,会一发不可收拾爱上系着情线首端的人。
现在倒是不用担心,她会对裴顷爱而不得受尽情苦了,可马上就要到她跟裴顷的婚期了。以后要时常面对裴顷那张脸,光是想想,朝眠都感到无比恶心。
今年春天,太傅府一时春光无限。
顾家二郎科考中了探花,顾明屹尚未替他铺路,他就先行一步踏入官场,顾明屹在外面脸都快笑烂了。
二郎君的母亲也扬眉吐气,能在赵氏面前挺直腰杆了。
朝眠得到消息,派人往西跨院送去贺礼,到了傍晚,孙氏遣人过来,请朝眠去西跨院用饭。
朝眠问其缘由,孙氏身边的女使摇头,声称不知道,朝眠只好自己去问。
她来的孙氏房中,不想顾辙也在,顾辙如今一举高中,正是春风得意,眼角眉梢都带着意气风发。
孙氏满脸笑容,起身带着朝眠坐下。
朝眠唤了声姨娘,又看向顾辙,笑着说:“小妹还没亲口恭贺二哥哥高中,上苍不负苦心人,不枉二哥哥苦读十年。”
顾辙笑了笑,颔首道:“谢过五妹妹。”
朝眠看向孙氏,从前孙氏总是唯唯诺诺,恨不得将头埋到地缝里,不敢在赵氏面前显露半分,现在也是穿金戴银,面上有光了。
朝眠惑然问:“不知姨娘将我唤来,是有何事?”
孙氏闻言看了一眼顾辙,顾辙将头垂低,耳尖脖子泛出红意,赵氏偷偷笑了笑,问朝眠:“惜言,我听说你近来跟宋丞相家的四姑娘,走得很近?”
朝眠不明所以。孙氏握住朝眠的手,轻轻拍了两下,语气柔和地说:“惜言,我知道你是好姑娘,同你玩在一处的,定也是个好姑娘。”
朝眠意识到了什么,并不开口。
孙氏重重叹了口气,又道:“你这傻哥哥,年前在咱们府上见了回宋四姑娘,觉得人家千般好,万般好,旁的女子通通入不得眼了。媒人踏进咱们家府门,给他说了几宗亲,说什么他都不愿意,愁的我整宿整宿睡不好。如今他高中,总算把自己的那点心思说出来了。”
坦白讲了,朝眠这下躲不了了,只好问:“所以......姨娘这是想让去探探映微姐姐的口风?”
孙氏一笑:“正是呢。”
顾辙面红耳赤,低头摸了摸脖子。
朝眠心里为难,顾家迟早会被抄家,若她帮了这忙,不就等于把宋映微往火坑里推吗?
被顾辙烁烁发光,充满期待的眼神望着瞧,朝眠觉得很是棘手。她思量一番,微笑道:“若有机会,我定帮二哥哥去探探口风。”
顾辙瞬间欣喜若狂,作势与朝眠作揖,偏了偏头道:“那就有劳五妹妹了。”
朝眠不动声色地点了点头。
回去路上,她理起里面的盘根错节。
离顾府抄家还有不到十年,若是在此期间,顾辙能在朝堂站稳脚跟,顾明屹无法再行掌权,也许顾家能逃过一劫。
顾辙自幼勤廉正直,朝眠是知道的,若由他当家做主,顾明屹昧下的钱财宝物,也能取之于民,用之于民。
但婚事如何,还得是宋映微说了才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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