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淮柏干笑两声,说:“我自平庸,哪里比得上三弟。”
朝眠连忙说:“宋大哥才不平庸呢。”
宋淮柏脸色更不好了,不悦地瞥视朝眠,又偏头看了看宋淮宁,宋淮宁表情不变,眼底却蔓着一层冰雾。宋淮柏不禁心慌,随便说了两句,就急着离开了。
朝眠目的达成,只需让众人看出她对宋淮柏的心思就好。演完了这出戏,便带着霜月避开人群,寻了一处僻静,卸下脸上的伪装。
御花园百花初放,宜人瑰丽,几座假山沿着莲池,卵石小路蜿蜒重叠。
宫人们身着宫衣,娉娉袅袅穿过卵石路。
朝眠靠着一座假山,边望着远处人来人往,边摘了几朵花,编了一个手环,拉过霜月的手,松松绕在她腕上,红粉相映,动作间散出淡淡的花香。
霜月举手闻了闻,笑盈盈夸:“姑娘的手真巧。”
朝眠弯唇,骄矜道:“还好吧。”
她躲了会儿清净,思量着时辰差不多了,准备回去。可能是在地上蹲了太久的原因,朝眠一站起来头脑发黑,差点没栽下去,幸有一只手及时拉住她。
朝眠稳住身子,偏头去看,眼前乌黑缓缓消散,终于看清来人的模样,白玉般的脸在她眼前放大。
是宋淮宁。
霜月跟朝眠一样,刚站起来也头晕目眩,看到朝眠身旁多了个人,忽然想起来,这是丞相家的三公子,忙侧身行了一礼。
朝眠脸上闪过怔愣,随后笑着说:“谢过三公子,还没恭喜你,刚才在骑场上拔得头筹。”
宋淮宁深深看着朝眠,眼神有些暗淡,半响,他轻轻一笑:“便是鄙人拔得头筹,怕是也入不了五姑娘的眼。”
朝眠平静道:“听说夺魁者奖赏颇丰,公子能入得了皇后娘娘的眼就行了。”
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近在眼前,宋淮宁恍惚觉得,去年颠沛流离,枯鱼涸辙的一月,仿佛只是他的一场梦......
那又为何,他会被梦境困住?
宋淮宁离开了,没留下只言片语。
朝眠蹲了太久,等腿完全不麻了才走,霜月新颖御花园的美景,在朝眠身边一路顾盼。
三月下旬,朝眠院子里的紫荆花开了,她依在窗台边盯着树梢,心情烦闷。
顾辙封了官,进了翰林院。
朝眠在顾辙封官当日得知,宋淮宁科举高中榜眼,也进了翰林院。
这一会儿,顾辙刚从朝眠院中离开,左右不过是向朝眠打听宋映微。
这段时间他经常来,朝眠像前几回一样,三言两语糊弄过去,毕竟她也不确定,太傅府到底能不能保住。
关乎宋映微的一生,朝眠不敢乱牵红线。
后来,在一个沉闷的阴雨天,朝眠知道她这一个月是白操心了。
梨园戏楼喝彩声不绝,伴着外头淅淅沥沥的雨声,朝眠与宋映微坐在二楼雅房,听楼下咿咿呀呀唱起来。
翠儿和霜月见了几回面,彼此越发熟络了,凑在一起指着楼下的丑角说笑,与人间烟火容到一处。
朝眠心不在焉地摸了摸扶杆,状似无意看向宋映微,轻声道:“我记得映微姐姐今年足岁十八。”
宋映微将目光移到朝眠脸上:“嗯,怎么了?”
朝眠终究没办法弯弯绕,开门见山道:“映微姐姐可有婚配?”
宋映微颊边绯红,闪躲着目光,轻轻摇了摇头。
翠儿笑意深深瞟了宋映微一眼,宋映微则是嗔怪地瞪了她一眼。朝眠将主仆俩的神色尽收眼底,心里有了谱。
“难道是映微姐姐有了心上人不成?”朝眠目光带着揶揄,“不知哪家小郎君,这么有福气,能得映微姐姐青眼?”
宋映微又羞又恼,佯装生气看着朝眠,在朝眠额头轻轻拍了一掌,才撇开脸道:“你又不认识,莫要再问了。”
朝眠有些不满:“我的心事从没瞒过姐姐,现在姐姐有了心事,倒开始瞒着我了。”
宋映微心下一悸,“我是没你口无遮拦,不过......”她目带审视,“我还没问你,你到底为什么喜欢我大哥?”
不久前朝眠告诉宋映微自己心悦宋淮柏的时候,都把宋映微的腿吓软了。
上回令她这么震惊的时候,还是她发现自己那薄情寡义的三哥,竟对朝眠有意。
在宋映微看来,自己的三个哥哥,全都不是什么良配。
大哥宋淮柏自负又自卑,傲慢又无礼,且还流连花街柳巷。二哥宋淮修,常年卧病在床,命若悬丝,是个十足的病秧子。
与之相比,三哥宋淮宁,好像被衬托成了天人下凡,毕竟他文韬武略样样顶尖,容貌更是京城之最,再无一人可与之比肩。
但宋映微却觉得,宋淮宁才是他们兄弟三个中,最不能嫁的人。
丞相府这一家子,说近不近,说远不远,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很淡薄。但毕竟同辱同荣,宋映微还是不想让家人反成仇敌。
上个月在春花宴上,她三哥看她大哥的眼神,冷得让宋映微心尖打颤,脊背发毛。
过午雨才停下,梨园散了场,朝眠告别宋映微,与霜月坐着马车回府。
没两天,顾辙又找上朝眠了。
朝眠斟酌着告诉他,宋映微已经心有所属。顾辙听完,脸色好像没怎么变,但他起身离开时,脚步却比以往虚浮混乱许多,整个人像失了魂魄。
朝眠看着他的背影,轻声一叹,心里有点同情。
这年的五月初三,顾家发生了一件令所有人都悲痛欲绝的大事,顾老太太病殁了。
原本老太太的身体就不大硬朗,头年见了风,落下痨症,一直没好。前段时间又受了凉,在床上躺了半个月,连着三个太医开方子,各种名贵药材养着,最终还是没挺过去。
朝眠不知道,自己竟然能哭得那么凶,她以为她早就看透了凡人的生老病死,合该不会伤心到这种地步。
太傅府挂白大丧,朝眠吃不好睡不好,深夜对着床帐无声落泪。
目前漆黑一片,静得令人心惊。
朝眠才将睡着,突然听见窗边发出了窸窣的动静,她正要起身,窗户就被敲响了。
“咚咚”两声,极轻极轻.....
朝眠下床查看,拉开窗户发现窗台上放着几碟卖相不太好的糕点,糕点旁边放着一只草编的小兔。
朝眠半身探出窗外,却不见人影,她犹豫片刻,还是把点心和草编小兔都拾回房里。
糕点的卖相虽不好,味道却不错,都是朝眠平时爱吃的,草编小兔朝眠也很熟悉。因为编法是她独创的,她给好多人都编过,喜欢的糕点也给好多人都分过。
所以到底是谁送来的,朝眠毫无头绪。
不过首先要排除霜月和穗鸾,因为这两位都是做好事必留下姓名的。深夜送温柔,怎么可能悄无声息地来?
朝眠白日没胃口吃饭,精神麻木不觉得有什么,一旦到了夜里,就饿得胃痛。她就着冷掉的茶水,吃了一碟点心,躺回床上继续睡了。
寂寥暮色下,整个京城都陷入沉眠。
宋淮宁一袭黑色劲装,坐在朝眠闺阁的房顶上,他随意支起一条腿,皮靴表层因月色渡上一层莹和的光。
最近,朝眠老是跑到他梦里哭,吵得他根本睡不着。
顾老太太出殡时,宋淮宁坐在茶肆里,好巧不巧,与街上跟着棺材,泪如雨下的朝眠遥遥一望。
少女悲伤的泪珠化成冰刀,往他心口上猛扎一下,不见血光,分外折磨人。
不知过去多久,褐色瓦上的人影消失了,神不知鬼不晓,就像从未来过一样。
顾老太太的逝世,没让朝眠沉寂太久,不足一月,她恢复了往日的精神,依旧能说会笑。
她只是很短暂的做回了顾惜言。
同年七月,宋淮柏也病了,但朝眠无比清楚,宋淮柏不会死,因为命簿上有写,朝眠是因为冲喜才嫁给他的。
如果不毁去那根情线,朝眠会丧失理智地爱上宋淮柏,不顾祖母丧期,执意嫁给他冲喜。成为京城里臭名昭著的不孝女,这也是她命中一劫。
天外乌云密布,丞相府更显压抑阴沉。
宋淮柏病得更重了,躺在床上气息奄奄,面色没了人气。
冲喜的事尚未定下,宋淮柏忽然又好了,和从前一样生龙活虎。
朝眠耐着性子等了一月余,都没等来宋家求她出嫁冲喜的信儿,不禁感到奇怪。
无声无息过了一天,七月下旬的傍晚,天气闷热,无端令人心烦意乱。
朝眠坐在凉亭里,吃着冰西瓜与霜月下棋,她有意让棋,让霜月赢了两回。
半遮凉亭的树枝轻轻一颤,落下一片被小虫咬了几口洞的叶子。
锦书突然现身,吓了朝眠一跳。
霜月看不到锦书,却被朝眠吓了一跳,急忙问:“怎么了姑娘?”
朝眠回神道:“看错了,还以为棋盘上掉了一只虫。”
霜月拍了拍胸口:“一只小虫而已,姑娘你吓死我了。”
朝眠干笑,脸色不太自然地说:“霜月,我有点困了。”
“啊?”霜月费解,“怎么突然就困了?还没用过晚膳呢。”
朝眠支吾道:“......我等睡醒了再吃。”
霜月点点头:“好吧,姑娘晚上要是饿了记得叫醒我,别吃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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