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少年以为将自己的小心思藏得很好,殊不知他时不时偷看的动作祝钰看得一清二楚。
在试探自己是否相信这个说辞吗?
“万灵谷最近异变横生,你一个筑基期为何会深入内部?”
段景明怔愣一瞬,很快答道:“我领了师门任务前来寻找莲华叶……不小心迷了方向,只能凭感觉走,结果不但没出去还掉进了洞里。”
“莲华叶?你孤身一人来的吗?”
莲华叶是一种万灵谷特有的珍稀药草,因为生长的位置靠近内部,出于安全,一般由金丹修士带队采摘,少年的宗门不会不知道这一点。
“呃。”被那双清浅的眼瞳注视着,竟让段景明有了被看穿的窘迫。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掩饰,不至于在仙人面前露出被拆穿的窘态。
少年扬起笑脸,笑嘻嘻地说:“是我和同伴夸下海口,说可以孤身取得,是我妄言了。”
[明明是被逼的。]
那道缥缈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语气似乎和少年十分熟络。
祝钰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段景明,对方显然还不知道自己的谎言已经被拆穿,依旧咧着嘴。
能在自己脑中说话,并且似乎知道对面少年不为人知的一面,这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他在识海中回问:“你是谁?”
然而无人回应,仿佛一切只是他的错觉。
“……你可曾听到什么?”他询问在场的另一个人。
段景明茫然地摇了摇头,“不曾。”
果然只有自己能听到吗?莫非是邪魔入体?
不,自己没有受到过伤害,没有妖魔闲到入侵他人识海只是为了说说话。
和那东西有联系的只有这个少年。
那个东西说的意思是少年来采药是被逼的。
祝钰的视线再次落到段景明你身上,打量一番说:“你是万岚宗的弟子。”
“是。”段景明看了一眼自己的腰牌,回道。
“我记得万岚宗有专门的采药人,为何需要你出来采?”
这句话一针见血,戳中了段景明为了不让自己在仙人面前过于狼狈而隐藏下来的心事。
他还想要接着编下去,不承想祝钰接着说:“你在骗我。”
笃定的语气把段景明的借口卡在喉咙,少年涨红了脸。
这个反应印证了那个东西说的话,也让祝钰对‘祂’有了些猜测。
‘祂’似乎知道和段景明相关的事情。
[被拆穿了吧。]
祝钰开始怀疑这个声音是不是藏在少年的身上,一直关注着少年经历的事。
只是不知道是什么原因让自己听到了‘祂’的心声。
就目前的情况来看,他偏向这个猜测,并认为‘祂’的话有一定的可信性。
想到那句‘不要残害生灵’,祝钰眼眸低垂,语气也带上了冷冽:“你的真实目的。”
因为怀疑和警惕,回忆中,神秘男人模糊的花纹也逐渐和少年脖子上的花纹吻合。
虽然两人不是同一个人,也许他们之间存在某种联系。
段景明只觉周围的温度骤降,认为是因为自己的欺骗让仙人生了气,他抬眼扫了一下仙人,那人却面若冰霜。
“我来此的目的确实是为了莲华叶,这一点我绝对没有骗你!”
段景明解释道:“但我不是和同伴打赌输了才来,而是……被逼迫的。”
是他见了仙人之姿,觉得自行惭愧,莫名的自尊心不想被人知道他的窘境,所以扯了慌。
“我只是万岚宗的一个普通外门弟子,因为得罪了一位长老的弟子,被迫来采药。”
莲华叶的生长地常有金丹妖兽出没,稍有不慎就会死无葬身之地,那个弟子的目的不言而喻。
祝钰身上的寒气缓和了不少。
[可怜的崽,忍而不发只会加重你的情况。]
可那道声音说完就没了下文,祝钰的好奇心却被勾了起来。
“如此,我便随你走一遭。”
少年身上的谜题又多了一项,去他生活的地方说不定会有新的收获。
恰巧万岚宗就是万灵谷周边的两个宗门之一,他也打算去询问为何没有上报谷中的异象。
“啊,不,不劳烦恩人了,我自己可以……”
单纯的少年以为仙人好心为自己出头,急忙阻拦,却发现祝钰已经走在前面,闻言只是微微侧头:“跟上。”
“……是。”
段景明跟在后面,突然嗅到一阵冷香。
他看向前方修长的背影,纯白的衣袂带着超然的飘逸,在他的瞳孔中飘荡。
“你的药草可采完了?”
祝钰问完没有等到回答,回头看去才发现少年正在发呆。
他突然惊醒,连忙点头:“采完了。”
他抿着唇,快步上前,拿出一枚宝珠置在手心说道:“这是我迷路时在一座洞府找到的珠子,虽然不知道有什么用,但……”
这是一贫如洗的他唯一能拿出手的东西了。段景明有些说不出口,只是将手向前伸了伸,示意祝钰收下。
在阳光的照耀下,宝珠的光泽如同流动的星河,一看就不是凡品。
段景明觉得,也只有眼前的仙人能配上它。
万灵山灵气浓郁,有不少年限将至的大能选择在此建造洞府等待死亡,每每发现大能陨落后留下的洞府,都会遭到修真界各方人士的清扫,用祝钰师父的话来说就是蝗虫过境,地皮恨不得都吃了。
且不说少年如何迷路到洞府,只说他能从这群蝗虫嘴里捡漏这一点,祝钰不信。
他深深地看了眼满脸单纯,期待他收下的少年,压下的疑虑又升了起来。
很好,谜题又多了一项。“恩,恩人?”
[虽说祝崽是个好人,但能保命的柱子还是不要轻易给了吧!]
祝,祝什么?
祝钰愣在原地,眼睛都睁大了几分 ,一向平淡如水的面容甚至有了大幅度的表情。
他诧异地眨着眼,难以言喻的荒诞感从心底升起。
段景明一无所觉,依旧期待地举着珠子。
“不必。”祝钰闭上眼平复了心情,面无表情地拒绝了,随后又说:“我姓祝。”
虽说疑点重重,但他还不至于要一个小辈的东西。
至于那个冒犯的称呼……
祝钰的凤眸低垂,纤长浓密的睫毛挡住琉璃目中的情绪。
那东西不仅知道自己的名字,似乎对自己也了解甚多,倒是错估了‘祂’的存在。
这般神奇的东西,必须找出来一探究竟。
被拒绝后,段景明失落地收回手,随后鼓起勇气恭敬道:
“多谢祝仙长出手相救,段某虽然只是一介筑基,但日后定不会止于此。若是仙长需要,无论何时,段某定当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他知道这只是一句可笑的空话,但依然忐忑地等待。
“嗯。”祝钰点了点头,他自然能看出少年根骨奇佳,不会止步于一个外门弟子,加上那个莫名的东西,说不定还会有大奇遇。
冷淡的声音却像清泉流水滋润了少年干涸的内心,被认可的欣喜充盈了整个胸膛。
段景明扬起笑脸,坚定变强的决心。
两人一路来到万岚宗山下的城镇,这里的镇民大多数都是凡人或者仙缘浅薄的人,落居此处只是为了求得宗门庇护。
进了城门,段景明偷偷地四处张望,又小心翼翼地瞄着前方那道清冷的背影。
“有事?”
祝钰直接揭穿了少年的小动作,停下脚步询问。
段景明一怔,踌躇道:“祝仙师,回宗门前我有一件事要做,可否……”
他纠结着如何开口,直接说‘就送到这吧’会显得绝情,但也不能让仙师跟着自己浪费时间。
段景明依然觉得祝钰送自己回来是出于好心。
而祝钰的目的一是问责万岚宗不报异象,二是找出那道声音的真面目,相比之下,后者更为重要。
“……我想先去看我的养父。”段景明深吸一口气,说道:“可能需要一些时间,我不想耽误仙师的时间。”
祝钰问:“养父?”
“是的,我是被养父从荒野中捡到的。”
想到养父的性格,段景明只觉得头疼,说实话,他不想让霁月光风的仙师见到那种人。
[崽,那个**就不要去见了。]
一路上都没有响起的声音,却提起了少年的养父。
祝钰说:“无妨,我陪你去。”
这句话让段景明如同五雷轰顶,第一反应就是想要拒绝。
但拒绝的话还没说出来,一道粗犷的男声插了进来:“段景明,你怎么在这!”
“李叔……”
段景明只是听到声音就浑身一颤,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没躲掉。
“你翅膀硬了,几天没下来给我送东西了!”
李鑫浑身邋遢,刺鼻的酒臭顺着他的嘴到处发散,不少行人见了他纷纷避让。
“遭瘟的,又是李鑫。”
“景明这孩子真是,都拜入万岚宗了还不忘他爹。”
“要不说他孝顺呢,就是摊上这个爹算是完了。”
祝钰看着眼前的男人,听着周围的话判断出此人就是段景明的养父。
但这幅很难想象是他把少年养大的。
“祝仙师,情况就是你看到的这样,感谢您送我回来。”
段景明露出苦笑,作揖行礼后便硬拽着李鑫离开了街市。
“小畜生!放开我!”
李鑫不依不饶,说着竟举起酒瓶往养子的头上砸去。
“够了!”段景明抓住他的手,怒斥道:“你还觉得不够丢人吗!”
直到两人消失在街角处,祝钰仍能听见李鑫骂骂咧咧的声音。
“仙师可是万岚宗的人?”一旁的老妪小心翼翼地开口。
“何事。”
祝钰没有否定,而是微微侧头,清冷的气质让老妪不敢直视。
“仙师,您帮段小子做做主吧,那孩子一直被李鑫那个混蛋用恩情要挟,但那畜生把小孩捡回来只是为了卖掉,最后卖不掉才留下来当个玩意儿养着,非打即骂!”
“去年万岚宗来收人,段小子好不容易能脱离苦海,那畜生却说每十天给他送一次钱,否则就告到宗门说他不孝!”
老妪声泪俱下,以为找到能做主的仙师,替段景明倾诉多年的苦楚:
“段小子在这般苦难中长大,依旧抱有一颗赤子之心,街坊邻居都受过他的帮助,还请仙师为他做主啊!”
“我知道了。”
祝钰淡淡地说:“你可知他为何没被卖出去?”
“听说是脖子上的花纹让买家不喜,找了几家都没人要。”
原来是天生就有的。
祝钰凤眸微眯,向段景明离开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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