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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岳兰时

岳兰时恍若接受宿命一般阖上了眸子。

只听“铿”的一声巨响,像是砍刀嵌入石头的声音,随即传来少年人歇斯底里的嘶吼,“你们疯了吗!!!”

岳兰时骤然睁开眼,见风滚草的左臂接着利刃,刀口进去了一半,鲜艳的血瞬间喷到地上,浸湿衣袖,不一会把半边身体染得殷红。

岳兰时的泪夺眶而出,他却做不出任何反应,仅仅是神色呆滞地望着这一幕,仿佛身体本能地排斥,连视野都在颤抖、扭曲、发黑……

小风……为什么……

风滚草就那样用手臂挡着大汉的砍刀,额前的青筋一根一根地绽起,“你们还是人吗!先生救了你们多少次!!你们这样恩将仇报,将来到佛祖面前就不怕怪罪吗!!”

他的面庞浮现出失血后的病气,浓浓的英眉拧得死紧,眼里闪着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

大汉显然被他要命的做法唬住了,连忙撒手,斧头“啪”的一下掉入血泊,溅起一层涟漪。

风滚草捂紧伤口,浑身仿佛要撕裂一般疼得他双腿打颤,就快站不稳了,但他还是一步一步地走上去,用仅有的力气一字一句地道:“你们一个个的佛口蛇心!如今还要烧死救你们的先生!你们就不怕报应吗!!”

他的话字字珠玑,所有人都做贼心虚地退了半步,村长却一瘸一拐地走上来,不卑不亢地抬起头,扬声道:“风滚草,你摸着良心说,这些年要不是我们,你能长这么大吗。”

风滚草一愣。

村长咳了两声,拿起手中拐杖往地上一杵,“只是要你的血!不是要你的命!你家先生都矢口不允!这不是要我们死是什么?他既要我们死,我们把他绑起来不是天经地义吗!”

风滚草刚没消一会的怒气又冲上头顶,“你放狗屁!!!”

他虎目圆睁,如临大敌地扫视全场,额角的青筋随着粗喘一鼓一张,但还没缓一会,余光突然瞥见一个匍匐在地的影子,登时惊得连呼吸都停了……

一个小孩趴在他走过的路上,正用手捧起地上的积血。

他宛如一头饥肠辘辘的豺狼,注视着山珍海味,瞳孔中的疯狂翻滚不止,一通埋头豪饮。

那个孩子,风滚草并不陌生。

是从前在先生手下念书的弟子……

他只觉得后脖颈萦绕着一股蠢蠢欲动的寒意,不是冰天雪地的那种冷法,而是由内而外深入骨髓、侵蚀脏器挥之不去的湿冷,有一种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他再去面对那群村民,却见所有人都换了一副面孔,他们的眼睛放着精光,死死地盯着他流血的手臂,就像天寒地冻的濒死之人看着一根即将燃尽的火苗。

风滚草吞咽血沫,喉结滚动着一起一伏,喘息声就在这个动作中平复下来,他一言不发地捡起一旁的斧头,拖着沉重的身子走上前。

少年人精瘦却并不结实的后背映入眼帘,岳兰时宛如午夜梦回猛地惊醒,冥冥中那人的身影渐行渐远,恍若正走向开满曼珠沙华的冥河彼岸,他满脑子的血气叫嚣着沸腾不止,带着一股不能忍受的惊恐,从四肢百骸流向十指尖。

“小风——!!住手——!!!”

此时刮来一阵朔风,吹起风滚草凌乱的发,适逢时机地挡住了他的眼睛,只能看到他用口型说了一句话,然后高举斧头,朝自己的胸口砍了下去。

噗呲——

岳兰时无声地叫喊着,棕绳的毛刺扎进他的血肉,绞拧他的骨头,把素白的长衫染上绯红……

血液当场飞溅四散,风滚草的颈子涨得犹如要爆炸了,满眼充血地咆哮道:“你们不是想要血吗!!!我多的是!!!”

他偾张着全身筋骨,如同困兽在囚笼里殊死一搏。

岳兰时被吓得脸色煞白,他一眨不眨地瞪着那个自戕的疯子,仿佛灵魂都不属于自己了,离体飘荡在半空,甚至能看到底下拼命挣扎的自己。

等清醒过来的时候,他尝到满嘴的甜腥,喉咙火辣辣地疼。

“你们谁给他止血啊……求求你们……我求你们……给他止血……让他活着……”

·

后来,岳兰时被关进一间密不透风的屋子。

再后来,他摸到村民们送来的毛笔和砚台,还有包装药材的草纸和细绳。

再后来的后来……

他被村里人“照顾”着,衣食起居都有专人看护,每日清晨由一名妇人扶他起床、穿衣,喂他吃饭、喝水。

午间有一群壮汉抱着药材进来,供他调配药方。

岳兰时摸到草药种类应有尽有,闻上去药性颇好,便吩咐一旁的妇人,“山慈菇、续随子、五倍子各二两,红大戟一两,麝香三钱,早晚两次煎服之。”

这时妇人便会拿笔记下,用冰冷的声音提醒他,“先生,您忘了还有一味药。”

伴随这句话落入耳畔,岳兰时一直以来刻意忽视的腥味冲进鼻腔,侵吞脏腑,烧杀抢掠一般剥夺他的感知。

“还有……还有药……”他惊慌失措地支吾了半晌,似乎无论如何也无法说出那一味药。

妇人加重语气,咬着牙道:“先生,还有一味药、一味良药。”

话音未落,岳兰时张大毫无血色的嘴,就像身处梦魇,咿咿呀呀地道:“还、有……小……风……滚……草……的……血……五钱……”

妇人写完方子递给来人,响起纸张抖动的呼哧声。

岳兰时偏头细听了一下,“是村长吗?”

不一会传来村长的声音,“是我,岳先生。”

岳兰时顿时从椅子上摔了下去,他手忙脚乱地用膝盖挪动身体,靠向那个熟悉的声源,“刘叔刘叔,我求你,我求求你,放了小风吧,他还是个孩子……”

村长不慌不忙地绕开他,拄着拐杖来到桌案旁,“你看啊,县令大人心疼我们,派人送来许多珍贵的药材。”他拿起一根人参,细细地端详,“这种野参比你我活的时间都长,不知道这一株品相上好的人参,得值多少钱呐,这些钱,又能养活多少人啊。”

岳兰时呆呆地转动身体,颤抖的手不断地摸来摸去,“您在干什么?”

村长放下那株人参,叹道:“我在看每天给你送的药材,多珍贵啊。”

岳兰时:“……”

村长顺着桌案由左到右一个一个数,边数边道:“你看我们每天给你送的,有冬虫夏草、雪域野参、西藏佛手参,甚至还有野生的黑枸杞……”

岳兰时似乎找准了他的位置,磕磕绊绊地爬过去,越说越激动,“刘叔,我这辈子都会留在村子里,我发誓,我不跑也不逃,但是小风是无辜的,他是个好孩子,他不该是这个下场!”

“看你说的!什么下场不下场的!”村长啐了一口痰,嗔怒道,“不就是每天取了他一点血,你至于嘛你!”

岳兰时闻言一指桌案,“每天都有人端来一碗血你以为我不知道吗!!”

村长默默地瞟一眼他指的地方,只见一只白瓷碗安静地搁置在草药堆里,里面盛着满满的鲜血。

岳兰时眼中酸涩,指节泛白,他哆哆嗦嗦地抱住自己,攥紧衣袖上的麻布,喃喃道:“一开始,你们端来一杯茶盏的血,慢慢地,茶盏变成小碗,小碗变成瓷碗……每一次的气味都比上次更浓,每一次的腥味都比上次更淡……肯定是先抽干了双手,再抽双腿,最后割了他的心头血!你们知不知道血抽多了人是会死的!!!”

说到后面,他几乎吼了出来。

“先生累了,该休息了,老朽可不敢打扰先生休息啊,先生还要给我们治病呢。”村长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门边,随即听见“吱呀”的开门声,刺目的阳光射进来,蔓延进这个不大的屋子,光线如同爬山虎攀上岳兰时的腿、手臂,最后照在他的脸上。

岳兰时傻愣瘫坐的模样映入村长的瞳孔,他阴恻恻一笑,“先生记得不要掉眼泪,把白纱弄脏了就不好了。”

岳兰时仅仅是安静地坐着,待人走远了才堪堪回过神,他听到门外有孩童蹒跚学步的声音,好奇地扭头一望,看到了一片红光。

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原来已经是春天了啊……”他一面说,一面去摸怀里藏着的东西,摸到一只硬邦邦的白面馒头,毛乎乎的,大概是发霉了。

这是那天刘月给的馒头。

也不知道小月儿怎么样了。

其他人呢?可还平安?

刘有德减肥了没?小孩太胖了不好。

刘东性子急,不服输,应该改改这个毛病……

小风……还活着吗……

小风、小风啊,你会怨先生吗。

怨先生发现了你的血,怨先生拿你的血去救别人。

怨先生故意朝你生气,赶走了你……

如果还有来世,小风,别遇见我了。

我不配做你的先生。

岳兰时就这样颓坐在门口,穿一件素净的长衫,头发没有束冠,像枯干的稻草披在肩头,穿堂风抚过他的面庞,带起他的青丝,露出瘦脱相的一张脸,还有蒙在眼上的一条白布,上面洇出血渍,缓缓淌出两行血泪……

他将馒头表面擦了擦,然后塞进嘴里大口咀嚼,即便这馒头硬如石块,难以下咽,他也没有停下,吞不进去便强吞,身体本能地排斥这馊水一样的味道,有好几次近乎要呕吐出来,但他死死地捂着嘴,生理泪水混着血污流满了他的脸,顺着下巴滴在雪白的馒头上。

对不起小风,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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