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定点双向的法术开始生效,节点上黑紫色的光亮起。
“以法莲?”泽维尔的声音从节点中传来。
“泽威,什么事?”节点另一端,班希正在跟被逮来当苦力的巫妖表弟一起整理文书。
“嗯?是泽哥吗?”梵尼斯离得近,好奇地来到节点旁,“泽哥!你不是度假去了吗,怎么有空给姐姐打电话了?”
“艾梵?别闹,节点给你姐,你先出去一下,我有急事要请示她。”
“请示?”巫妖拿着节点转过脑袋,“姐,泽哥找你!嘿嘿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了哈!”
梵尼斯蹦蹦跳跳地离开,估摸着是回他的技术厅跟朋友继续打游戏去了。偌大的办公室中再次只留下了大主教一人。
“泽威,有什么要紧的事吗?”以法莲放下文书,凑近泛着紫光的节点。
即使远在另一个节点,以法莲也听到泽维尔深深吸了一口气。“是福洛图娜。她冒名顶替了一位已故的亡灵族修女——哈雅·德尔菲,你应该有印象,她居然在城西教堂、你我的眼皮子底下晃了一季!”
“福洛图娜?冒名顶替亡灵?!”以法莲紧张起来,“易容术是她的拿手好戏,听上去也像是她会干出来的事……但,亡灵?还顺带拦截了幽庭的讣告文书?太胆大包天了……萨恩阁下说什么没有?”
“有些惊讶,但也没什么表示。就好像,有别的什么事情更能吸引他的注意力,因此对有人胆敢假借亡灵的身份行事一事兴趣缺缺。”
以法莲打趣道:“你还真是会看人脸色……所以?泽威,一季的时间让你休息够了,你又想去逮她了,对吗?从福洛图娜她弟弟那儿回教堂的路上,你答应过我什么来着?”
“只是给你打份报告,”泽维尔的手指已经搭上自己的铳,“可在那条巷子里跟她对峙的时候我就警告过她,我就会不停地追下去,直到抓她回来为止。”
节点那头,以法莲迟迟没有讲话。好一会,她才说:“……泽维尔,你是不是忘了她上次是怎么从你手上跑掉了的?是不是忘了罗伊开给你的诊断书上写着什么?”
泽维尔的声音难得地停顿住,“我没忘。我怎么可能会忘。”
“事先声明,我的看法从未改变过。福洛图娜是什么人,无视教会和法庭的判决逃逸在外一定有她的道理。我甚至愿意相信,在她达成她的目的之后,你再去找她,她肯定会老实跟你回来的。”
泽维尔很不高兴,“但愿她能明白你对她的维护。”
“我也从不奢求她会在达成她的目的之前回心转意。泽威,我可以以君王的名义发誓,让她流落在外比抓她回教会接受审判更能保护她。你是知道的,现在,单凭大主教的保证已经不足以保释她了……她就是故意的。”
泽维尔闭上眼睛。
“不过嘛,”节点里再次传来班希的声音,“大主教禁止了吉里科司铎参加福洛图娜的缉捕行动不假,但没说……前影骑福洛图娜 ·卡门的老朋友不能去找她叙旧啊。”
他没能笑出来。“……谢谢。”
“你和我之间还需要客气?”以法莲抿抿嘴,“找到她之后,看看她现在怎么样,跟我报个平安也行啊……所以你知道她现在在哪吗?”
泽维尔回答:“雪莱。”
“她打算坐船走?你知道是哪艘船吗你就追,要不要动用一下我们技术厅的超级武器?”
“行。艾梵人呢?”
至于被称为“技术厅超级武器”的梵尼斯·黎登洛朗,月华教会技术厅枢机辅佐,一只酷爱打终端游戏而刚刚才跟朋友联上机准备开一局的巫妖,立刻就被姐姐摇走了。
梵尼斯一边胃疼地听着游戏终端的嘀嘀狂响,一边把自己的工作屏搬到了节点前做着准备。
他决定把事情做得又快又好——一是为了姐姐,二是……为了保卫自己的父母和列祖列宗。
果然没一会游戏里传来队友的叫嚷:“喂喂喂!这人怎么挂机了呀!听不清的奥维拉方言*,有没有点素质啊!”
梵尼斯游戏里的那几个朋友或多或少都知道梵尼斯在现实里是干什么的,听到这一通叫骂心都在打颤:哥们,打个游戏而已,有必要骂得这么难听吗?你真的不怕明天执法厅找上你,要求你对昨天在虚拟频道上对教会人士恶语相向一事作个解释?
以法莲也听到了。不过跟泽维尔不同的是,作为土生土长的奥维拉人,她显然听得懂那人操着一口泽地腔在嚷嚷些什么。梵尼斯看着面色不悦的姐姐拿起自己的游戏机,冷汗直淌。
姐姐一板一眼地说:“教会要事,闲人避散。”
世界彻底安静了。他猜那个人的表情肯定比打翻了的调色盘还精彩。
姐姐手一挥,“艾梵,继续。”
“老姐威武。”他只管猛猛点头。
“泽哥,你要查雪莱港哪天的出港报备,能不能给我一个比较清楚的日期?”梵尼斯对着节点喊。
泽维尔的手指敲着幽庭的一根支柱,“就是今天。”
“8月3号……”梵尼斯在键组上敲敲敲,速度快到以法莲看得眼花缭乱,只得在心里默默承认要想掌握这种以铭痕快速传递信息的技术没点天赋还真办不成事。“有的,134艘从雪莱开出的民用船只。但地毯式搜索没得搞,再给我一两个关键词。”
以法莲皱眉。
她听见泽维尔说:“剔掉渔船、货船、开往亚特兰的水下船,还剩多少?”
以法莲灵机一动:“艾梵,搜开往桑多诺任何港口的游船。”
梵尼斯征求泽维尔的意见,只听对方说:“听你姐的。”
“游船吗?那就可以直接搜游客信息了呀。”梵尼斯调出窗口,“你们又在抓福姐了?福姐不可能直接用她的真名吧,你们有啥头绪吗?”
哈哈哈,连对这些事一向没有兴趣的艾梵都知道了。以法莲的角羽抖三抖,“那你试试,‘哈雅·德尔菲’这个名字找不找得到相关记录?”
梵尼斯输入这个名字,没一会就弹出了相关信息。“有有有……”
“跟你泽哥讲清楚。”以法莲把节点怼到梵尼斯嘴边。
梵尼斯一边目不转睛盯着屏幕上铭痕的变化一边说明,“我查到,她在雪莱港的5号码头,一艘在案编号为5-04-73的‘美杜莎号’小型游船上订有一张单程票,目的地是桑多诺奈文港。但,这艘船还有一个半钟头就开。”
太阳自虚空海的另一端冉冉升起,投下的光芒即将把坐落在冬狼雪山山麓的雪莱城照得通亮。
风还是冷的。在检票口工作的狼人浅浅地呼吸着,只觉得浑身不自在——昨夜一股来自极北地的冷风忽然造访了冬狼山脉,惹得城中人家的窗户一夜银霜:即使从地理学的角度来讲,此时的诺拉还是盛夏。
全诺拉也只有雪莱有这么离奇的气象了。5号港口检票处里站的是小狼人搓搓手,港口的水域连一层浅冰都结上来了,君王保佑君王保佑,今天的工作量不会太大,他现在只想赶快结束工作回家闷在被窝里不出来!
哒哒哒。他听见有人正朝检票口走来。
哇,这么快?!检票员咋舌。
“您好,麻烦检个票。”温和的女声响起,地道而亲切的北地口音令检票员不由自主地抬头多看了来客几眼。
她踩着初升的朝阳出现在码头。检票员一抬眼就被那一头镀上了阳光的白色长发吸引去了好些注意力,好不容易从头发回归到正主脸上,又立刻坠入一双温润的翡翠绿中脱不开身。
妈妈,我遇到美女了!天天扎在一堆灰黑棕毛团同族里的小狼人哪见过这等美人,黑溜溜的眼睛鼓得老大,看起来分外滑稽。察觉到自己的丢人现眼,检票员连忙低下头闷闷地在人家递来的票打孔,末了再接上一句标准的欢迎词:“尊敬的哈雅·德尔菲女士,欢迎乘坐美杜莎号游船,祝愿您的旅途一路顺风。”
她望着他,一丝自然而然的疑惑转瞬即逝。“谢谢您。”似乎是捕捉到他的局促,白发绿眼的姑娘对着他微微一笑,时间几乎为她静滞。
狼耳朵自己在动。君王在上,他的心跳都快停止了……
关好门,哈雅先是在房间里不紧不慢地转着,确认完这间房里没有任何可以拿来偷窥他人**的讨人厌小东西之后,她走到窗边往外瞧了一眼并拉上窗帘,才放心地走进盥洗室。
诺拉有句俗话说的不假,知道秘密最多的从来都不是人,而是房屋的每一处墙角和屋里的每一面镜子。这不就是?
她早就把瞳镜取了。等哈雅从盥洗室里出来,皮肤上的仿装涂料已被洗去,那头及腰的长发也褪去了蓝白变成墨黑,她边踩下台阶边拾掇脸上的亮片,最后解除了附着在脸皮的法术,用手轻轻一揭,“刺啦”一声,人皮面具自年轻女孩的脸上剥落。而面具之后,则是一副与哈雅·德尔菲不论是长相还是气质都迥然不同的面容。
她优雅、灵动、从容:举手投足透露出非凡的智识,声音笑貌又流露着罕有的娇柔——即使有关她的一切在如今的教会已成禁忌。
她不是死去多时的哈雅·德尔菲。
她是货真价实的福洛图娜 ·卡门。
福洛图娜对自己挑选的房间满意得不得了。她试了试床铺的软硬度,确认万无一失才安稳坐到书桌后的椅子上,拿出笔和书稿继续思维的发散。
估摸一下时间,某个头脑发达四肢更发达的老男人肯定已经朝她杀来了。
谁爱跟他纠缠就纠缠去吧。想到这里,通缉犯女士拿起自己那根用玄苍晶打造的杖笔,闭上一只眼度量房间地板到天花板的距离。她得做好准备,以防在这么关键的时间点被恐怖铳枪人逮个正着。前功尽弃?她可不干。
当然,福洛图娜冒着被气急败坏的某人一枪爆头的巨大风险拖这么久的时间,自然有别的原因。
她忙着接待客人呢。
而且不止一位。
是的,这很戏剧性,但这不好笑。克莱希想,真是糟糕透了。他怎么老遇上这些不尽人意的状况?
老泽抛下他一个人跑了,说是要去逮他那位拒不认罪的“姐姐”福洛图娜。克莱希原本还在担忧如果老泽带着他去了会发生何等尬尴的姐弟对峙,没想到老泽一则通讯直接把他甩给了以法莲,而大主教也是立刻派了执行人,丝毫不给他抗议的余地。
他试图萌混过关。但很可惜,坐在他身边的两位壮汉,不管是左手边的戴蒙还是右手边的泰坦都直接无视了他——本次护送任务的任务目标——而十分专注于护送任务本身。有些颠簸的马车上,竟只能听见辘辘的车轮响。
那枚私人改装窃听器被克莱希悄悄藏进了袖子里。借着大袖子的掩护,他不停摩挲这枚小小的法术终端,不安感持续生长着。
正常人怎么算得到自己什么时候露馅?这只是场无意间促成的追猎。而老泽只是看了一眼终端的铭痕排刻便一口咬定这是那位叛逃者的手笔。
这位姐姐不动声色地潜伏在她弟弟身边差不多三个月,为的是什么?有这个必要吗?
这三个月来与“哈雅”的相处场景涌入他的思绪:除去司铎泽维尔,最得“哈雅”关心的便是他的状况,几乎是他在哪里,她就跟到哪里……
关心。关心?这其中有几分是关爱,又有几分是试探?她分明是在试探,这个被泽维尔从死亡边缘救回来的克莱希,还是不是她最熟悉的弟弟。而答案也很明显,并不是。
克莱希又想起那个分别时的拥抱。他不怎么在乎她在什么时候结束对他的监听,聪明人讲究一个适可而止嘛——所以他真正感兴趣的地方在于,她分明猜到了他是谁,那为什么仍要用这种引火上身的方式来吸引自己的注意力。
她想告诉我什么?黑暗神想。她想从我这里知道些什么?想要解决这个问题,非去见她一面不行。可现在,这条路竟被堵上了。
切。克莱希不高兴了。我什么时候受过这种委屈……不行,再不搞点什么动作出来就真的什么也赶不上了!不在沉默中爆发,就在沉默中灭亡!
不给我抗议的余地是吧?行,那我就自己创造反抗的余地。让我想想怎么办……?
一种奇特的冰感蹿上克莱希的手。他低下头,漆黑的火焰正在他的手中燃烧,大有包裹住整只手的势头。当克莱希凝视着那团黑火的时候,一阵古怪的躁动突然攥紧了他。
嘿,办法这不就有了吗。
“先生们,”克莱希露出孩子一般纯真的笑靥,“我们可否‘商量’一下,把我放下的事情?”
话音刚落,两位卫护未得反应时间,黑色的火焰便从他们视线下方喷薄而出,将车中的三人吞没!这冲天的黑焰也是成功把拉着车的四匹马吓得木起,行驶在偏僻地方的马车骤然停下,环境的安静得让人害怕不已。
直到马车内部传来一声:“我去这两人吃什么长大的,怎么这么重?!”
克莱希千算万算没想到自己的脱身问题——两位卫护在被刹那间爆发的黑焰击晕后直接倒在了唯一脑袋清醒的小孩身上,压得他动弹不得,遑论离开这里追上泽维尔。
“谁——来——救——救——我——呀——”小孩试图博得过路人的拯救。
这句话立马应验了,车顶上垂下几缕白里透蓝的头发。“陛下……”
“妈呀谁吓我!”小孩险些哭出来。
“陛下,是萨恩。”亡灵从车顶上跳下。
救星来了!但怎么是萨恩?!“萨恩?我已经出南泽地界了吧,你这孩子放着尤拉特加希不守了?”
“请您放心,陛下,幽庭大部分的事务不需要萨恩随时在场,您的安危更重要。把手给萨恩,萨恩先把您救出来。”
踩在结实的泥土地上,那股压迫胸腔的窒息感才彻底消失。克莱希捶捶胸口,堪堪稳定的心神忽地又被一阵惊悸吹得摇摇晃晃——糟糕,得把那种久违但恶心的冲动感压回去……
冷静冷静冷静,不要多想,什么都不要想……
“黑色的火焰。”萨恩看着那簇火焰在克莱希的手中彻底熄灭,“这般力量,这个孩子的身体承受不住”
“……也承受不住诅咒。”克莱希喘上气来,别过脑袋来看萨恩,嘴角已经染上了血红。“别这么看我嘛,萨恩,疼痛使人清醒……哎呀呀!”
亡灵把人拽来,手指上亮起澄蓝的法术:“但持续性的疼痛会提升人的痛觉阈值,致使您不得不使用更高强度的刺激才能获得与常人相等的感知体验。陛下,圣艾玛阁下曾在她的遗嘱中直言不讳地表达了对您的某些令人恼火的癖好的满腔愤懑并强烈要求一定要有人看好您。看来今时今日便是萨恩的荣幸了。”
法术一扫,克莱希嘴角的破口便轻松愈合,但他仍不忘挣扎两下:艾玛的遗嘱?!要命,戈林还真是什么都给他看!
见克莱希一副打死不松口的样子,萨恩也就顺势放弃了正面进攻:“萨恩想,您不顾一切地也要从这里脱身,一定是动了想要亲眼见见那个佞臣的心思。方才您被那位司铎丢到一边去什么也没有听见……”
有时你不得不承认直戳痛点与隔靴搔痒之间的杀伤力差距,还没听完克莱希就投降认输了:“别别别,我答应还不行……”
萨恩抓住这个好机会:“看着萨恩的眼睛,认真说一遍。”
克莱希深深吸了一口气,“亡灵族族长萨恩见证,本人以……光明神,暨本人胞弟奥涅克拉的名义发誓……本人绝不,绝不……再以戕害己身为乐事。”
“再也不剥指甲、用刀子搅心口、割脖子放血……”
“停停停!真的再也不了。”
“好的。”萨恩见他发了誓,也讲出了他所听见了的情报:“那位冒充成我族少女哈雅·德尔菲的佞臣,福洛图娜 ·卡门,现在在雪莱港5号码头的美杜莎号游船上……假如您再不动作快些,没人能说清吉里科司铎会不会一枪毙了她。您不需要担心巴萨丽莎那边的事情,萨恩会为您打好掩护……而且萨恩定是用不着跟着您再去为这片混乱的火添柴了,那么,您需要萨恩祝您一臂之力吗,陛下?比如立刻把您投送到那艘船上去?但是,您最好已经想到了一套被那位司铎抓到之后用来辩解的合理说辞。萨恩已经提醒过您了哦。”
摘下兜帽的泽维尔走出临时传送光柱,表情冰冷得跟前两三个月的吉里科司铎判若两人。衣装上残留着的水珠还来没得及被蒸干,就被北地的风冻凝在了原地,只能等着太阳大发慈悲地将它们融化。
缉捕对象太精,泽维尔再三思量,最终没有选择过于打草惊蛇的做法。他悄无声息地翻到“美杜莎号”的甲板上,确认没有任何人在意到他后开始了第一轮搜索——他沿着楼梯向上行,而美杜莎号的船员们正巧抬着一只超大的装满了糖蔗酒的箱子从他身边走过。这些水手大汉们还想着偷偷尝两口这从暖温地方运来的好酒,可是船长的急令使得这只箱子不得不被暂时搁置在了甲板上一个不至于妨碍通行的地方……机会来了!
悉悉索索。酒箱上的防雨油布从里面被掀开,一个头发乱糟糟的脸色泛红的男孩扒住箱子边缘,一跃而下摔在地上连翻好几个滚儿。
正是克莱希。别问他为什么用这种方式出场。
萨恩这超远传送法术练的实在不怎么样啊!他拍拍两下发疼的屁股,在心中无声控诉。
克莱希顾不上自己的仪容仪表了,立刻隐藏好自己的身形。这不,险险躲过一队巡逻——按照海上的规矩,船锚升起和下沉那会儿会是这群人检查船体最频繁的时刻,能躲过这一波人后面需要注意的就只有别找着找着跟老泽撞个正着。话说回来他还没跟萨恩串过供,戈林才知道那孩子会跟巴萨丽莎说些啥……小孩使劲薅着自己的头发,只感觉大脑要被融化。
他一定要比老泽更快找到那个女人。
可是,到哪里去找呢?他上一秒还在南泽外那片稀疏的林子里直犯恶心,三秒后再睁眼他就眼巴巴泡在一箱酒里了,一路上没有任何的线索,瞧瞧这空气里密布着的探线法术跟防贼似的,这船的头儿是多宝贝这一船单子……等等,线索?法术?
那个福洛图娜如果足够聪明就不会让自己一直处于坐以待毙的状态,她有极大可能会放出探线法术来实时监控老泽的动向,而老泽不一定能快速反应过来,如果他能找到她的这根线——克莱希脑中灵光乍现!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想要将自己的想法付诸行动,但又逼迫自己即将抬起的双手又僵硬地放下去。黑色的光还没彻底发散,就被主人生生逼得哑了火。
他想起方才发生的事情。那股让人心神不宁的恶心感觉已在不经意间提醒了他——“力量”和“诅咒”,对于祂来讲从来是一回事。
哪怕辛罗加诺的神体碎成齑粉,哪怕已经死了五百年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神游到了哪去,哪怕如今祂被召回还塞进了一个孩子的身体里,这诅咒仍然存在。
这就是『世界』。从来不公的『世界』。令人作呕的『世界』。
萨恩说的没错,这孩子的身体脆弱到用一点强度略高的法术都精疲力尽。可如果不用这力量,他怎么在这一堆杂乱无章的线团里找到福洛图娜?
有个声音好像在说:用吧。用吧。暂时还不会有事……他猜那是他的侥幸心理。
不过这次嘛,他的侥幸心理又赢了一回。
黑色的光抽动着化作了火,在克莱希的手中平静地燃烧着。他拼命地集中注意力,默默承受着在他的眼中逐渐变化了模样的世界带给他的压迫:现实不断削弱,本质愈发清晰。他看见了空中飘浮着那些无限接近于实体的“丝线”,五颜六色的,一眼就能判断出它们属于不同的施术者。
……除了精神上持续的压力,身体并没有给出什么异常反应,很好。
他在线团中仔细辨别,没有发现独属于老泽的那种浑浊的灰紫。看来老泽还没察觉这种法子行得通,他得抓紧时间。
布尔汀节那天晚上,福洛图娜用过一点法术,在克莱希看来,那就是一种略显黯淡、没什么生机的水蓝。不过老泽既然没有当场认出,那会的水蓝色想必是她用了什么别的手段掩藏了原身的结果——也对呵!一个能轻轻松松抛出『屏蔽』的施术者,她的法术怎可能那般失色!
大意被摆了一道啊!克莱希不禁两眼泪汪汪。
杖笔已经在纸上停了好一会儿,晶莹的笔尖在纸上洇出一团淡香的墨。
福洛图娜笑得灿烂,可在这种情景下显得阴森森。
第一位客人来咯。
奥涅克拉的头发啊,克莱希真的不知道那根线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的视野里的。它通体冰蓝,富有光泽,更让人忍无可忍的是,线头慢慢游向他,最后在他面前慢慢停下。
克莱希的表情逐渐微妙。
有一说一,这种挫败感似曾相识。有一种当年被莉莉安拖去水边钓鱼半天什么都没捞到、结果发现一条足有莉莉安手臂长的鳞鱼横在钓竿正下方的水里纹丝不动的美丽。说句题外话,那时辛罗加诺生平头一回觉得自己被鱼用眼神鄙视了,秉持“钓鱼佬绝不空手而归”的原则,最后这条鱼并没有逃……跳出圣廷厨房的铁锅。嘻嘻。
这根出现得如此恰到好处的线的主人是谁已经明了得不能再明了了。循着这根线的指引,克莱希下到美杜莎号的二层甲板,站到一扇没有标明房间号的客房门前。
那根线达成它的使命后便消失了。
克莱希终于得以卸下精神力负担,踉跄一下险些没站稳。
所幸门里面的人极其贴心,晕晕扶着门把的当儿,克莱希忽然从门把手上闻到一股宁神的香气,目光立即清澈不少。
房间里传出一个不熟悉的女声:“门没有锁。”
克莱希下压门把。好吧……你到底想干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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