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甘家。
甘杨打开家门,反而是最后一个进来的,甘棠最先进去啪一下打开客厅的灯。
暖色的灯光落在她发上眉间,给偏冷硬的五官镀上一层柔和。
她看起来心情不错。
心情不错是应该的。
因为这一趟下来甘杨支付打车费26元,甘棠净赚13块。
家里冷冷清清的,平时也没人住这里,兄妹二人也只是周末短暂地回来一会。
东西很少,只有最基础的家具设施,墙刷得雪白,装修标准得可以拍照作为售楼部宣传图。
整洁但空荡荡的,属于是没什么人味。
这里不像是家,反倒像是行程间暂驻的驿站。各路文人骚客暂居于此,留下的痕迹很快就会被抹去,恢复成呆板无趣的制式。
宋嘉和程明潇束手束脚地坐在沙发上,心里一阵尴尬。
甘棠在厨房洗的热水壶,甘杨说去整理一下床铺进到主卧里了,客厅里他们两个人只占了小小的一隅,像是大片空白下微不足道的蚂蚁。
“话说你们俩住一起没问题吧。”甘杨的声音穿过走廊从里面穿出来。
“没问题没问题。”程明潇提高音量回答他,“我们有地方住就行,不用那么麻烦。”
“等等——你不会打算让我们住主卧吧!我们睡沙发就好。”
“有什么关系。”甘棠抬起水龙头,自来水哗哗地流,“反正空着。”
“总感觉主卧的话有点冒昧……”宋嘉说。
“没有。”甘棠的声音混在水流声里,她对宋嘉的疑虑毫不在乎,“放着不睡是浪费。”
甘杨动作还算快,甘棠端着一壶子自来水出来的时候甘杨也更好从主卧里走出来。
甘杨:“来的路上我和家长报备过了,没问题。”
此乃假话。甘棠在心底说。
和家长报备的人是甘棠,甘棠顺手把聊天截图转给了甘杨。至于措辞到底是警告还是报备就另论了。
甘杨把插线板找出来插上,甘棠就把水壶放上去开始烧水,配合地相当流畅。
“已经很晚了,都早点洗漱休息吧。”甘杨说着,看了一眼少女们。
女子高中生们凑在一起小声说话。
“主卧里有浴室,你们要洗澡的话不用出来。”甘杨说着,点了一下甘棠的额头。
“你有多余的睡衣吗?”
“……”甘棠茫然地眨吧眨吧眼睛。
“应该有。”
“不用了不用了。”程明潇摇头摆手地拒绝,“不要麻烦了。”
甘棠又茫然地去看甘杨。
像是被塞了糖的小朋友那样,等家长说可以拿,孩子才会收下。甘棠也在等甘杨说话。
“那好吧,今天都累了,早点休息。”
宋嘉和程明潇站在原地互相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都不想踏出第一步。
甘棠怀疑她们有什么眼神交流的方法。两人互相看了一会,宋嘉小声地又说了一次“打扰了”,这才抬腿往里走。
程明潇赶紧跟上。
看着主卧的门被关上,甘棠才快走蹭到甘杨身边小声问他:“都收拾好了?”
“本来也就没多少,全卷在一起丟到博物馆那边了。”
“嗯。”甘棠点点头,从喉咙里发出一声赞许似的声音。
“门也我暂时封上了。”
“嗯。”甘棠喉咙里的赞许意味更加浓厚。
听起来有点阴阳怪气。
现在已经是星期六的开端了,甘杨打发她赶紧洗漱回房。
虽然熬夜对兄妹俩来说是常态,但能少熬就少熬总归是错不了的。
至于第二日,便是各回各家各找各妈了。一场虎头蛇尾不止所谓的探灵之旅就此落下帷幕。
——
古色古香的木楼,做工精巧的木桌,如怨如诉的琴声在房梁间萦绕。其声幽幽,令人哀伤。
“这就是你们二位深夜把老父亲吵起来赶出家门的原因?”洛参横支着脑袋听甘杨简单说了事情经过,语气也十分哀婉。
两相配合,很有几分狗血伦理苦情戏的味道。
洛参横长得漂亮,墨色长发如瀑似绸地随意披散下来。他身形修长,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种古韵。像这样的人,想要流露出睥睨的神态简直轻而易举。
但偏生就是这样的人,生了一双狐狸一样狡黠眼睛。他的眼珠是罕见的纯粹的乌黑,秋泓般澄澈,深渊般惹人沉醉。被这眼睛看着,总会让人觉得被彻底看穿般心底一空。
但甘棠是一点不心虚,换作八年前刚被洛参横收养的她来,可能会顶不住低头不敢去看,但现在的甘棠久经磨砺,早已有了一颗百毒不侵的千疮百孔心。
她可太知道这个人模狗样的玩意心底藏着什么坏心思了。
甘棠语调懒懒的:“那是我们家。”
“你也根本不住那里。”甘杨接话,“通知你一声不过是怕你突然出现吓到别人而已。难道你打算大半夜从衣柜里钻出来吗,多猥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偷窥呢,你不要脸我们还要。”
甘棠接下去:“借题发挥。”
甘杨点头:“不想说旧临江到底有什么可以直说,不用这样拉扯话题。搞得好像你多称职一样,建议你学点思政,了解一些什么叫责任与权利相互依存吧。”
“呜呜。”洛参横西子捧心,棒读道,“我才说一句,你们就要回我十句,真是孩子大了不服管教了。”
“没有十句。”甘棠说。
甘杨回想了一下:“我也没有。”
甘棠也回想了一下:“加起来也没有。”
洛参横:“……”
洛参横还想在说点什么,只听铮的一声爆鸣,一直以来环绕在三人身边如怨如诉的琴声随之戛然而止。
三人:寒毛倒立。
几乎是同一时刻,门外嗖地趁着阴风冲进来一抹纯白色身影,逮着洛参横的脖子往死里掐:“真是够了!你们能不能闭嘴!我思路被你们打断了!”
一般人被这样掐着不死也得翻白眼吐沫子几欲登仙了,但被扼住命运咽喉的洛参横还能正常说话:“明明是小杨说得最多,小风偏心。”
他这会倒是知道装一装,让自己听起来委屈一点了。
被称为小风的,一身白衣飘飘,长发也是苍老的银白。但他非但不显老,反而是个年轻人。只是浑身上下呈现出奇特的半透明感,唯独脖子上环了一圈惹眼的鲜红。
就是这样一抹刺目的、新鲜血液一样的红,将不染凡尘之物狠狠拽入俗世,让他能如常人般嬉笑怒骂。
虽然被叫了小风这样如稚童乳名般的名字,但他实际上姓封名晓,曾是十里八乡有名的恶灵。
有名恶灵丝毫不动摇,瞪着一双空洞无物的纯白瞳仁骂他:“不是你自己把他们教成这个样子的吗。”
天可怜见,刚到这里的时候,小杨和小棠是多么乖巧懂事的孩子啊。
结果他眨个眼的功夫,两个听话腼腆的好孩子就被洛参横这个老不要脸的教养成了现在这副模样。
每每思及,封晓都万分悔恨。
洛参横:“松手,小风,拜托,真的要被掐死了。”
两个不孝子听到这话不仅不着急,反而一个比一个悠哉,似乎就等着老东西爆金币了。
场面一度非常父辞子笑。
……总之一阵鸡飞狗跳之后,楼里再次回归平静。
但甘棠和甘杨没问到想知道的事,洛参横惨遭卡脖子,封晓失去了一根琴弦和宝贵的灵感——所有人都受伤的世界达成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
砰砰弹棉花一样的声音反复循环,隔壁封晓开始给他心爱的琴续弦,一声声判断音准和琴弦的松紧程度。
洛参横摸了摸隐隐作痛的脖子,吩咐兄妹俩去查查房,看看恶灵们。
“建议你自己去。”甘棠这样说了,但还是去了。
兄妹两人一人边,一间一间地查房。
推开第一间,一只鬼差点和她完成一次好不礼貌的百分百法式贴面礼。
那恶灵舌头缠在房梁上,头朝下地和甘棠打招呼,她乌黑浓密的头发一路垂到地上:“哟,小棠!好久不见。”
长舌,红眼,面色青紫,喜欢挂在房梁上,这是吊死/鬼的典型特征。为了迎合他们的生活习惯,这间屋里额外多装了不少横梁。
“……”甘棠后退半步,“你好。”
她怕这玩意等会眼珠子爆出来喷她脸上。
“小棠下午好啊。”另一只吊死鬼像考拉抱树干一刚挂在低一点的地方,“又和洛先生吵架啦。”
“没吵架。”甘棠说。
“没吵架就好,没吵架就好。”他絮絮叨叨地说,“家庭,还是要和和睦睦的,船才能划得走……”
“行了把,别说你那些过时言论了,老古董早点去投胎,别占着茅坑不拉屎。”第三只吊死/鬼盘腿坐在最高的横梁上,一副山大王模样。
“小年轻瞎说什么呢!”第二只不爽地提高音调,“要我说洛先生就不应该带你回来。”
“哼!我是甘杨先生带回来的!”
……感觉再放任他们说下去我要被牵连了。甘棠赶紧跑路。
“你们慢慢聊,我不打扰。”甘棠说着,一寸一寸地缩出门外。
成功从第一间里脱身而出,甘棠由衷地感到心累。她总怀疑楼里锁着的不是留恋尘世不愿入轮回的恶灵,而是一群载歌载舞的神经病。
而她就是那个弱小可怜又无助但非常能打的青龙山精神病医院实习护士①。
甘棠退出门外,正好甘杨也关上第一间的房门。甘棠看了一眼对面的门牌。
饿死鬼。
两人相视苦笑,同时叹了一口气。
哎,下一间。
①这是弱智吧虚构出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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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守口如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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