厉诚起初是不屑，随即在她说到正确信息时有吃惊，而后才是一点点的又冷酷回来。
“今天我就好为人师，再给你上一课吧。”厉诚看着她摇了摇头，实在是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样子。
“证据必须具备合法性、客观性和关联性。已知我们争议的焦点，已经从房产所有权转到居住权，你想主张居住权，就必须拿出符合规定的合同或者是遗嘱。但你现在在干嘛，你在跟我叙旧！即便你说的是对的又如何，即便你给我送过团子又如何，这不能证明任何问题，甚至不能证明你住过这儿——万一你住这条街的另一边呢，万一你是听这条街上的其他人提过我呢，试问你是不是也能获取到刚刚的那些信息呢？”
厉诚只是寥寥数语，就把莫佳方才自以为很有逻辑的一段话，拆得七零八落。
他们之间，好像真的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莫佳再没有刚来时候的气焰，那一脸泄了气的颓废样子，很像是被抢了食后的潦草小狗。
菜就要多练，与现在这个生无可恋的她比起来，一开始无理也要犟三分的她还可爱些。
厉诚重新开了自家大门，走进去前最后跟莫佳交代道：“你啊，整个一个糊涂虫，到目前为止还是不在状况内。我很同情你的遭遇，但你要清楚，你在我这儿是讨不到便宜的。与其跟我浪费时间，倒不如赶紧找到你哥一家，先把事情问清楚，再好好想想用什么对策。”
厉诚盯着她眼睛，视线深邃锐利：“等你把一切都准备好了，我欢迎你再来跟我对峙，但请相信我……你不会赢的。”
门一下被带上。
莫佳看着那门上充满科技感的门锁，只觉得两条腿更软了。
该怎么办啊，失业的她，撒谎的哥，破碎的家庭，被卖掉的房——
苍天啊，这个世界上还有比这更惨的吗！
轰轰隆隆，又是一阵炸响。
莫佳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天上滚落一阵大雨。
她抹一抹脸上的雨。
原来，真的还可以更惨。
***
外面狂风暴雨，家里却是温馨如故。厉诚正打开外卖APP，琢磨一会要点哪一家餐厅，就见许恩佳又给他打来了电话。
厉诚边翻菜单，边问道：“叔叔没事了吧。”
“输完血就脱离危险了，只是还要在ICU里观察几天。”许恩佳顿了顿，随即支支吾吾道：“布置给你的事完成了？”
厉诚语气挺懒散的，反问：“什么事啊？”
许恩佳简直拿他没办法：“你接着跟我装，你不是一直自诩最强大脑嘛，怎么可能连这点小事都忘了？”
厉诚嗤一声，懒得跟她再绕弯子：“没加。”
“你——”许恩佳气坏了：“亏我还特地拜托你。你这样，我还怎么——怎么谢谢人家啊！”
“早知道就不让你来帮忙了，喊佣人去都比你强。不对，”许恩佳要刻薄到极致：“喊叉烧去都比你强！”
厉诚一下被启发道：“可以，晚上就吃叉烧了。”
许恩佳恶声恶气：“你给我滚啊！”
厉诚跟没听见似的，自说自话道：“总是不知道吃点什么，想找人来做饭，又总找不到靠谱的。”
“一样。”许恩佳也跟着抱怨：“家里厨子不知道换了几个了，要么是中看不中吃，要么是不中看也不中吃。上回总算有个这两者都兼得了，偏偏做的每道菜都跟设定好的程序似的，总让人觉得有点……”
“像吃预制菜。”厉诚抢答。
“完全正确。”许恩佳清了清嗓子，说着说着把话题又绕回去了：“喂，厉par你真没留那人联系方式？”
厉诚黑着脸：“我挂了啊。”
“哎呀，我没别的意思，真是想谢谢她。你也是的，宁可自己回来头疼吃什么，干嘛不请人家去搓一顿啊。献完血人很虚的，我之前不信邪，刚一献完跟人出去嗨，路上还被淋了雨，谁想到回来直接就废了，在床上足足躺了两礼拜。”
淋雨……厉诚挑了下眉，忍不住往外看了看。
昨天天气预报就说今天会有雨，谁想到到这个点才落下来。雨势很大，窗子一片模糊，几乎看不到外面的景色。
厉诚觉得自己肯定是多心了，这么大的雨，蚂蚁都知道要避避，谁会站在雨下面一直淋呢。
可他又觉得也不一定，人有时候比蚂蚁还蠢。
厉诚丢下句“过几天我去看叔叔”，就把许恩佳电话给挂了。
他几步走到门边上，犹豫几秒，还是把监控给打开了。
果不其然，比蚂蚁蠢的还站在他门外的老位子，就那么直挺挺地被雨淋。
有病。
有那个大病。
厉诚心肠很硬地不想去理她，他已经给她指明了道路，她不走，死赖在这儿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他让自己很忙地去查附近哪家的叉烧最好吃，翻来翻去，最后还是挑了个最贵的店。
点好，备注，付钱，他一秒钟时间也不浪费，等待的时候找了好几个新判的案子，预备一会吃晚饭的时候详看判决书。
时间因而过得飞快，只觉得没多一会儿外卖就到了。
厉诚恋恋不舍地放下手机去开门，谁想到门刚一打开，就听外面外卖小哥杀猪似的喊道：“帅哥快来救人啊，有人晕你家门口了。”
厉诚还在发懵，外卖小哥把外卖往他胳膊上一挂，立马跨上电动车飞一般地跑了。
跑之前还不忘留一句：“记得救人啊！”
不是，你不救的？厉诚只觉得头疼，等看见莫佳跟个落汤鸡似的倒在他家门口时，太阳穴便突突跳得更厉害了。
要不是看她是个女人，厉诚真想踹她了。
他把手里的外卖挂门把手上，打着伞蹲到她面前：“莫佳！莫佳！你别跟我装啊，我知道你没事。想用这种方法骗过我，好让自己顺利登堂入室，我告诉你这是不可能的。”
可不管厉诚说什么，莫佳始终完全没反应，一张脸惨白惨白的，两只眼紧紧闭着——
厉诚这才有点慌，把伞扔了，蹲下去把她扯进怀里，一只手不由自主伸向她鼻子，要探探她呼吸。
“呼……呼……呼……”
因为被人抱着，莫佳换成了仰头的姿势，嘴巴也顺势张开，继而毫无形象可言地打起了呼噜。
打起了呼噜。
呼噜。
厉诚脸色比天气还阴沉。
你这个年纪怎么睡得着的啊！
***
五分钟后，厉诚终于走回了家。
费心点的叉烧是没法吃了，外面的雨不是雨，是倒灌的洪水，商家明明已经把包装弄得很好了，拆开一看，猪肉还是泡进了大海里。
厉诚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起来的，每走一步，家里的实木地板上就留下一小滩水渍。
厉诚窝着一肚子火，径直冲到浴室里洗澡。
等把自己打理干净，换了身干爽舒适的家居服，这才不情不愿地给从小带他的张姨打了个电话，要她过来给莫佳换衣服。
张姨一听什么“昏”，什么“睡”，什么“湿`身”，带入进平时新闻里那些乌七八糟的新闻，吓得魂都要掉了。
张姨声音都变了，深切叮嘱道：“诚诚啊，阿姨知道你长大了，对有些事是有需求的，可你千万不能被**驱使，走上违法犯罪的道路！”
“……”厉诚无语至极，催她赶紧来的路上，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大概跟她说了下。
等两人见到面，厉诚对刚刚的对话还是耿耿于怀的，他板着脸强调：“我这种优秀男青年，想要追我的女人能从这排到首都，至于做你想的那些龌龊事吗！”
张姨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没说话。
有些沉默，震耳欲聋。
厉诚这下是真生气了，缠着张姨道：“我哪一句夸张了？”
张姨看着他长大的，才不给他面子：“你在外面装装X就得了，在我这装个屁呢。女人都喜欢男人温柔体贴善解人意顾家，这些里面你顶多算有个温——体温的温。”
厉诚扁嘴：“女人不还喜欢男人帅气多金吗？”
张姨白他一眼：“嗯，也得亏你这两点足够优秀，咱们国家法制又健全，不然早就被人给阉了。”
厉诚：“……”
张姨冷哼着走进一楼客卧，要给莫佳处理。
可人才刚刚进门，就见她“咚咚咚”跺着脚地又走了出来。
张姨一脸狰狞：“你个死孩子，怎么就把人往地上一扔啊。”
厉诚在看手机，眼皮子都不抬一下：“没给她扔大街上，就已经是我最大的仁慈了。”
“家里冷气那么足，她衣服又是湿的，人这会儿都烧迷糊了。”
“……”厉诚一听就后悔了：“早知道还是应该把她扔大街上。”
***
张姨实在不敢相信自己一手带大的厉诚居然是个这么冷血的玩意儿，这要再往下发展，那不是早晚要上本地新闻。
为了要给他点颜色瞧瞧，她给莫佳换成她带来的干净睡衣后，就什么都不管不顾地走了。
离开前，她特意提醒：“不管你俩之前有什么纠纷，她现在在你这，你就有对她有救助的义务。她要是烧得傻了死了，我第一个来捶你！”
“……”一瞬间，厉诚终于真真正正地开始与生活里救人反被讹的那部分人共情了。
曾几何时，他居然很混蛋地指责他们不长记性，同类的事情明明发生过那么多次，怎么还没有保存证据的意识呢。
直到今天，他才知道，是人性太恶，这才让好人防不胜防！
抱怨归抱怨，厉诚还是认命地买了退烧药和退烧贴。
大男人不会喂药，他很有想象力地特地多买了一个针管，把布洛芬吸上来后，直接给她打进了嘴里。
退烧贴则是哪里空着贴哪里，莫佳脑门跟两边小脸上都来了一贴，他还觉得有点不够，给她胳膊上也贴起来。
可能是这份照料实在是太体贴，半夜时分，莫佳居然起来了。
厉诚正躺在沙发里看案子，忽地就听见一阵细碎的脚步声，紧跟着，有个瘦削的人影走出来，一头扎进了厨房里。
厉诚一肚子问号，扔了手机，跟着走过去。
“你要干嘛？”厉诚喊住她。
莫佳好像还迷糊着，揉着眼睛转过来。
声音糯糯黏黏的：“哥哥，我饿了，我去做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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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第 4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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