杯子里应该是不同人类的鲜血，有十二杯，但古堡里却有十三个作为口粮的人类，霍律的手悄然捏了起来。
罗恩等了一会儿，见他良久未动，唇角轻掀着缓缓吐出句话：“怎么了？是要我喂你吗？”
声音却陡然变得沉而缓。
霍律长睫一颤，连忙说：“没有…”
他抬腿走到木桌旁边，端起杯子时，霍格公爵还在看他，霍律抿了抿唇，“我能知道，公爵为什么这么做吗？”
“为什么？”罗恩勾了勾嘴角，盯着他，那双眼眸总会给人一种深情而温柔的错觉，“你觉得是为什么？”
霍格公爵的生命那么漫长，总要做一些事情打发时间，也许这些举动在他看来跟投喂小猫小狗没什么区别。
霍律垂下眼眸，“…谢谢公爵。”
末了，他才将杯子慢慢递到嘴边。
罗恩面无表情地看着，那个引诱霍律犯错的口粮，很像是拥有自我意识，通过男仆的眼睛，看到的那些陌生文字，加上他对应现实中的敏感身份，很难不让人怀疑些什么。
血族的味蕾能感受出不同生命血液的味道，那些人血，在霍律口中有着不同的浓郁腥味，让他感到有些恶心，他宁愿吃那些普通的小蛋糕填肚子，但他又不敢在霍格公爵面前吐出来，就只好强忍着咽下去，脸上却不自觉露出越来越难以忍受的表情。
罗恩的眼色暗沉下来，“够了。”
霍律听到这声命令，才将杯子小心地放回原位，他的唇瓣沾了血，显得更加殷红，那股血腥黏在喉管，让人更想吐了，他抿着唇，忍了下来。
“难以下咽吗？”罗恩往前走，“你的眉毛一直没松开过。”
霍律定了定，“可能是…我还没习惯血族的生活方式。”
“可能？”罗恩没有停下来，霍律忍不住往后退，“你还记得自己什么时候转化的吗？”罗恩望着他，翡绿的眼眸在转变的光线下捉摸不定。
陷入领域空间的人，当然什么也记不住，罗恩只是想试试，霍律有没有想起来什么。
霍律沉默了一瞬，果然摇了一下头。
“前段时间，你意外伤了脑子，想不起来很正常。”罗恩抬手搭上霍律的肩，曼声问：“退什么？”
霍律停住，又听到罗恩淡淡说：“怕我喝你的血吗？”
霍律只能回：“没有。”
话落，霍律就感到那只冰凉的手挪向了他的下巴，转而掐捏了起来，力道并不重，就显露出一些模糊的暧昧来。
霍律呼吸一滞，他想起霍格公爵那些口粮，似乎都是男性青年，而血族的口味往往跟性取向挂钩。
“如果我想要喝你的血，你觉得你能拒绝吗？”罗恩抬起霍律的下巴，冰凉的吐息相隔毫厘，“不管我做什么，你都只能听我的，就算我把你吸干也没人会管，你也反抗不了，难道不是吗？”
霍律放轻了呼吸，睫毛扇动两下，没有说话。
罗恩盯了他一会儿，又松开了手。
“你走吧。”
霍律闻言悄然松了口气，亚伦还在杂物间，如果太久也是会被人发现的。
霍律轻手轻脚地转过身，又听到后面传来霍格公爵幽幽的声音：“对了。”
霍律顿住，扭头去看时，霍格公爵已经坐在了摇椅上，那双翡绿的眼眸如湖面般平静。
“如果下次再让我发现你偷食，你的脖子上就会多出来两个牙洞。”
霍律愣了一下，半晌，才低声说：“不会再有下次了。”
罗恩扯了下唇，“我相信你。”
…
杂物间在廊道尽头，很少有人靠近。
暗金色的光辉影影绰绰，走近了，才看到封闭的门挂着一把沉重的黄铜锁，将霍律的心也一同压了下去。
脚步明显急促起来，霍律捏住那把锁轻轻叩了叩门，“亚伦？”
他耐心地等待回应，夜色寂静得，只能听到外面的猫头鹰发出“咕咕”的叫声。
隐约的烛光穿过厚重的、镶花边的窗帘，霍律透过那条缝隙，看清了空无一人的破旧躺椅…
此时，古堡的仆人们在为公爵准备午夜的茶点，他们将一个个擦得反光的盘子摆上架子。
霍律跑到厨房，拦住一个男仆，“艾希呢？”
男仆的眼瞳是灰色的，显得呆滞无神，他看了霍律一会儿，才缓慢开口：“艾希大人，在顶层。”
由于血族厌恶阳光的关系，顶层几乎没什么人，加上干燥，多用来存放东西以及关押违规的仆人，刚来古堡时，艾希还用这个警告过他。
霍律一听到这句话，立刻转身跑去了顶层。
霍格公爵并没有因为偷食惩罚他，却可能会对亚伦做些什么，而亚伦只是一个普通的人类，根本承受不住太严酷的惩罚。
他的脑子里，隐约浮现出一个瘦弱的少年躺在桌面，被一群半血族分食的场景，刺目的红浸透了纯白的桌布，一滴滴凝聚在地面，各式殷红的唇翕动着，聚集在一起发出一阵苍蝇般的声潮，在他耳边嗡嗡嚷嚷地回响。
霍律的瞳孔紧缩，猛然停了下来，喘息也逐渐粗重不已。
悠远的午夜钟声陡然敲响，伴着一阵渐近的凌乱脚步。
霍律站在那儿，看见走来的艾希跟他身后的两个男仆，油灯过处，火光撑开了一片黑暗，透过艾希纤瘦的身形，那张昳丽的面庞隐在暗处，看不分明。
艾希显然也看见了霍律，他侧了侧头，其中一个男仆离开，提着灯的男仆跟他转了方向，来到霍律面前。
男仆将油灯提到两人之间，让霍律看清了昏黄光晕下的那张脸，“艾希，他…在哪里？”
艾希站在台阶上，他的眼瞳是极显冷静的深暗灰蓝，却因为昳丽的长相，让里面印着的冷光也潋滟了起来。
“亚伦犯了错。”
艾希的语气很平静，并没有因为霍律的违规而产生丝毫波动，这很反常。
霍律顿了顿，又联想到了霍格公爵的暧昧不明。
以身份来看，他应该为了这种事欣喜才对，但他实在开心不起来，或许他在脑子没坏之前是直的…
霍律没想到的是，这里的艾希是不知道亚伦名字的。
霍律只想着亚伦因为他而受到惩罚，也许还会因为这个吃不到东西，但顶层是没人看守的，霍格公爵也只是让他别偷食，他可以在没人的时候给亚伦送点吃的…
艾希看着失神的霍律，灰蓝的眼眸浮出些微不可察的暖色。
“你来这里做什么？”艾希问，“想去看看他吗？”
他的表情依然淡淡的。
霍律当然不可能直接告诉艾希，而是抿了下唇，反问道：“我也犯错了，会被关起来吗，艾希？”
艾希闷闷地吐出两个字，“不会。”
艾希看了霍律一眼，就绕过他，下了台阶，霍律磨磨蹭蹭地跟在后面，谁知道走到前面的艾希忽然停下来转过头，“律，怎么走那么慢？”
“…来了。”霍律又只好不情不愿地跟在了艾希旁边。
艾希他们身上都没什么血腥味，证明亚伦至少现在是安全的。
艾希、或是说亚伦看见跟上来的影子，翘了下唇角。
【叮——！零号，一小时三十五分六秒前，目标的系统也进来了。】
不过可惜的是，那家伙并不像它这么智能，短时间可能都认不出宿主。
提着油灯的男仆走在后面，昏黄的一点光亮被沉沉的黑暗压得飘摇不定。
霍律望见艾希晃动的纯白衣角，脑子里就又闪过那个躺在桌布上的少年，很陌生，即便他没什么记忆，也在潜意识中认为他根本没有见过那名少年…
…
领域空间发生的事情，都源于镜子映照出的霍律记忆中执拗的部分，霍格公爵也许是想让这里的时间在百年前，却不小心重新演绎了原本的剧情，毕竟霍律可是一直想拿到百分百的任务积分。
亚伦进到领域空间后，理所当然地扮演了自己，但现在，霍格公爵已经发现了他闯入者的身份，想要将他清除，亚伦就只好暂时换了个身份。
亚伦需要利用这个身份的便捷，先带霍律离开古堡，因为脑中的家伙告诉他，霍格公爵的目的，很可能是拿回自己的所有东西，那样的结果会导致这个世界的霍律死亡并提前离开，而下一个世界的霍律，他又需要重新去认识。
艾希最近的日落都会去街市上为霍格公爵办事，亚伦要等的就是这个契机。
霍格公爵却并不好糊弄过去，亚伦只能尽量避开跟他接触。
但在布置早餐时，也许是姿势不对，亚伦还是被霍格公爵多看了一眼。
而站在亚伦旁边的霍律，大概误会了什么，拧着眉上前喝下了刚端上餐桌的血。
霍格公爵的注意力，转瞬便被霍律吸引了，但他也只是诧异地挑了挑眉，并没有说什么。
直到放下那个杯子，霍律似乎还没意识到，如往常般说了句：“谢谢公爵。”
亚伦就用艾希的口吻问：“公爵，需要去厨房准备新的早餐吗？”
霍律这时又像是才明白过来，脸上闪过些慌乱，“抱歉，公爵，我以为那是…”
罗恩目不转睛地盯着霍律，转而又淡淡一笑，“不用了。”
…
薄暮悄然降临，灰蒙蒙的天空下，一辆毫无纹饰的普通马车停在古堡外面。
车夫披着带风帽的斗篷，两个半血族雇佣兵面无表情的、苍白的面庞透出车窗。
亚伦看了眼外面的马车，将手里的箱子交给了霍律，“律，帮我拿一下吧。”
那个箱子并不重，霍律接了下来，跟在了亚伦后面。
亚伦先上了马车，在接过箱子时，忽然说：“律，你跟我一起去吧，我带你先熟悉一下那边的工作。”
说完，他又让开了足够的位置。
车里的两个雇佣兵依旧纹丝不动，他们的任务也只是保护出行的人。
霍律听了亚伦的话，停顿了几秒，便弯腰上了马车。
这种马车并不算小，但放了个箱子就显得有些挤，好在艾希身形纤瘦。
那两个高大的雇佣兵垂眸看了霍律一眼，又面无表情地抬起眼睛，目视着虚空处。
直到马车骨碌碌地转动起来，依旧没人出来阻止。
亚伦微微放心下来，他又去看霍律。
夜色中，霍律那双漆黑的眼瞳，在发丝的掩映下更深了，他侧头看向了车窗外面。
马车颠簸下的古堡摇摇晃晃，昏黄的烛光透射出阳台上的影子。
霍律将手放上窗框，手指捏了起来，他想要看得更仔细，却被一颗秃树杈遮住了视线。
但他隐约记得，那个影子是蜷缩起来的，像是蹲在地上，霍格公爵蹲在地上，是因为虚弱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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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1章 陌生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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