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时节,万物皆是春意,春神境这个地方这里和外面并无不同,春花娇蕊,绿柳成妆,四时节气鲜明得很。
贺兰舟继位这天,万里艳阳光,从主持大典的国师手里接过传国玉玺,王冕流苏下的少年一身黑色衮服,高挺着脊背,冷淡的眸子里透出有些稚嫩的帝王威严。
黎离从远处看他,总觉得他这时候应该笑一笑的。
他笑一笑,她就知道他开不开心了。
可他没有。
一切都结束以后,他还在勤政殿处理奏章,黎离提了个灯笼过去,他在干活,她把他夜宵全顺完了。
“陛下…贺兰舟。”
贺兰舟抬头看她,抿唇笑了笑,“公主先去休息,不需要陪孤在此受累。”
“你今天开心吗?”
她盘腿坐在软榻上,手中拿着一个画本,那双美丽的眼睛里是少见的真诚。
“孤…开心不开心,也没那么重要,如果公主想要个答案,那便是开心吧。”
“为什么不重要?”
他放下批红的朱笔,含笑的目光隔了一层雾,那笑不怎么真,可仍是好看的。
“孑然一身,孤家寡人,开不开心,又有谁在乎呢?”
“我在乎。”
她从软榻上跳下来,洁白的羽裙荡漾开,像一朵盛开的花,柔软的长发散到肩前,随着她走过来的动作轻微摆动。
这个时候,她觉得她应该抱抱他,于是她走过去,说了句我想抱你。
说完就立即搂着他的腰,迫使他低头看她。
她说:“我抱你,不知道你开不开心,但是我很开心,因为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作为交换,我也希望你开心,你可以告诉我,你想要什么,我拿来给你。”
少年的眸光微动,他身上有股很冷很艳的味道,就像他这个人一样,喉咙有些痒,他不自在地咳了一声。
他说:“公主,世间事,不如意才是常态,不必非执着于开不开心。”
黎离:“如果不开心,那还做人干嘛。”
她带着他坐到桌前,慢慢跟他说:“让我猜猜,你想要什么,如果猜对了,你就笑一下。”
她说:“你想要当一个明君,让秦国海清河晏,百姓富庶?”
他是笑的,只是笑不真切。
“猜错了?那再来,群雄争霸,你想问鼎天下,成为唯一的至尊?”
他还是那个笑容。
又猜错了。
“眼下秦王突然暴毙,齐国和燕国的事情让你烦忧,那你总该是想要解决这个困境吧?”
他眸中仍是不太真切的笑意,等黎离说完了,他才站起身,道了句:“时候不早了,公主早些回宫歇息吧。”
他拒绝和她袒露心扉,黎离觉得他又不乖了。
“说句自己想要什么,不难的贺兰舟,你不说,我怎么对你好?我怎么让你开心呢……”
“公主,夜已深……”
“你今天不说,我就不走。”
“那好吧。”
看到黎离牵起他的手,温热的手心印上他略微冰凉的手心,他不知道她要做什么,只垂下眼睫,感受到她的靠近,微微用力牵动他的手,迫使他的手向两边摊开。
他仰靠在椅背上,黎离弯腰扑进他的怀里,抱他的腰又松开,像是在丈量着什么,少年一动不动,任她施为。
“我亲你,你会不高兴吗?”
他红着脸,没回答。
她又说:“你不肯说你想要什么,但是我要说我想要的。”
“我很喜欢你,我想要亲你,想抱你,想你开心,想你娶我,想给你你想要的一切。”
“我能做到,让自己开心也让你开心,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为你寻来,就算是让整个天下匍匐在你脚下,我也能做到,我一定是要你爱我的,我也会爱你。”
她趴在他身上滔滔不绝,贺兰舟轻笑,他说:“公主,孤并不是手无缚鸡之辈,孤不想做的事情,旁人在如何,也奈何不了……”
“公主啊…你有没有想过,为什么贺兰舟没有推开你?”
他叹了口气:“今夜有公主作陪,是乐事,是开心事,贺兰舟现下便开心得不得了。”
黎离终于不执着于他开不开心了,她爬起来看了一眼窗外。
“哦,这么晚了…”
该回去睡觉了。
她弄乱了海棠花的衣服,就想这样一走了之,贺兰舟也不拦她,只是弯腰捡起地上的提灯递给她。
“公主,好梦。”
好梦。
…………………………………
慕舟没告诉她他想要什么,黎离没有参考的,都说声色权名是每个男人的终极追求,她觉得自己占了个色字,那么就只剩下权和名了。
她无聊,开始谋划着送她自认为最好的给慕舟。
秦**权只有一半在秦王手上,剩下一半在那些勾芡相连的世家手里,世家**,和商户勾结,贪饷,慌报税收,占地圈地之事屡禁不止,已成心腹之患。
贺兰舟不知道黎离是怎么做到的,他想拿回那些兵权,顺便从这些人身上刮下一层皮……至少得把贪的东西吐出来,派出去的人还没有任何进展,黎离就把那些人勾结贪污的罪证摆在他面前。
“李家下了狱,我去见了当家人一面,很识时务,我问的都说了,顺着他给的线索,我查了王家张家和韩家这几年的账……”
“公主,你不是说你在京中无人吗?很是孤独,让孤看顾你,可你做的这些,没人是如何做到的?”
“哦,你父王生前把他的暗卫给我了。”
“……”
即使是这样,这些证据也不是短时间就能收集的,但她就这样拿出来了,贺兰舟脸色复杂。
这位公主,当真不一般呐。
贺兰舟思考着如何用这些证据将这些世家一网打尽,还没等他出手,就听到燕国使者前来辞行。
“陛下,我等叨扰已久,我王来书信说叫我等返国,基于之前的合作,陛下还记得之前答应过我等什么吗?”
和燕国使者合作,用燕国秘药让周夫人发疯,做出那等惊人之举。
他那时候承诺了燕国使者一个条件。
“记得,使者想要什么?孤一定兑现承诺。”
跪在地上的燕国使者相视一眼,然后露出一种让人厌恶的眼神,他们齐声说:“寒苏公主。”
“寒苏公主是楚国第一美人,我王早已慕名已久,这次来秦国,我王特意叮嘱我等一定要请寒苏公主去燕国做做客。”
黎离今早送了那些账本过来,现下就在帘子后面休息,听到燕国使臣的话,她睁开了眼睛,盯着隔绝里间和外间的那道帘子。
对话还在继续,慕舟似乎是动了怒,森寒的声音让人脊背发凉。
“寒苏公主乃秦国贵客,身上担着两国和平的重担,莫说孤无法决断她的自由,就算是孤有这个能力,贵使此举,置孤于何地,难道是想离间秦楚…”
贺兰舟发怒,却并没有让燕国使臣收敛,只听有个声音大言不惭道:“寒苏公主是楚国战败进献的美人,自然是归秦国所有,陛下自然能做主…再说了,叫你一声陛下,你还真的爸自己当成真龙天子了,可笑,你莫不是忘了……”
后面的话说的小声,黎离并没有听清楚,但是不妨碍她觉得这些燕国使者该死。
私下对慕舟这个态度,只怕是大有隐情。
慕舟那几年在燕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外面显然还在吵,黎离拿出一串铜铃摇了摇,顿时,一个全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眼睛的男人跪在她面前。
“秦一参见公主。”
秦王的暗卫,都姓秦,名字也都是数字。
秦一也只是一个代号,历代暗卫统领都叫这个。
黎离曲起的手指点了点红木漆的桌面,好整以暇道:“太子在燕国的事情,秦王当初派人了解过多少?”
暗卫营也承担着秦王的情报机构,太子在燕国为质十三年,突然跑回来,是个人都该查查,况且这当初秦王一定要废太子,应该不仅是偏爱四殿下的原因。
秦一很快便整理了所有资料交上来。
黎离翻看了那些资料,突然血气上涌,无比厌恶燕国这个国家。
贺兰舟从襁褓中便是秦国质子,被燕国养在王宫里一位不太受宠的夫人身边。
那夫人没有孩子,倒是对贺兰舟不错,让他安安稳稳地长到七岁,七岁后,养他的那位夫人娘家在争权夺利中犯了天大的忌讳,被夷九族,夫人也因此被贬,郁郁而终。
贺兰舟被迁进质子府,那时候,秦国和燕国矛盾激化,秦国开始着手对付燕国,燕国屡屡吃瘪,用贺兰舟这个太子警告秦国,但是秦国始终我行我素,贺兰舟也就成了弃子。
从此,他的身份一落千丈。
燕秦两国每每有摩擦,他都会被带到台面上来,可他实在没什么份量,秦国不会因为他就放弃对付燕国,在一次燕国和秦国的战争中,燕国战败,赔了十五座城池,秦国谈判的使臣到了燕国,把那十五座城池带走,却依旧把太子贺兰舟留在燕国,燕王咽不下这口气,用鞭子抽打还是孩子的贺兰舟几百鞭泄愤,事后又叫人把燕国的疆域图纹在贺兰舟身上,然后生生挖掉那十五座城池所占的地方。
一个孩子,生生承受了这些,竟然也还活着。
只是,这活着还不如死了。
有了燕王开的这个头,接下来贺兰舟的生活更是水生火热。
无处不在的欺凌,侮辱,打骂随之而来,有贵族纨绔子弟让他用四肢走路,脖颈上给他戴上狗才戴的项圈,拉着他上街去游行,心情好了就扔出一个包子,让他去捡,或者让他和真正的狗抢……
那段日子肯定是非常晦暗难堪的,贺兰舟就这样屈辱地活到了十二岁。
十二岁那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燕国人好像都讳莫如深。
暗卫营只查到燕国都城的一些流言。
‘那秦国质子啊,貌若无盐,被送到了南风馆接客,一身皮净是丑陋的伤疤,被挑剔的老爷嫌弃,剐了他一身丑皮,老爷给他换上神仙相哩……’
秦一毫无感情的声音让人侧目:“这是在燕国的线人打听到的流言,虽没有证据,可先王觉得太子应该是在十二岁时就死了,回到秦国的这个,是假的。”
黎离久久没有言语,根据她掌握的资料来看,太子十有**是没了,慕舟当然不是太子,他没有附身,本身降落在这个世界,他怎么会是太子呢?
他又为什么失忆了,还坚信自己就是太子……
燕国么?
他在燕国到底发生了什么?
黎离觉得,她应该过去看看,查清楚,把真正的慕舟找回来带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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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去燕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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