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离净不是没发现谢魇的不安,但眼下九宫绝杀阵中的状况又叫他无暇分心,他唯有主动牵住谢魇的手安抚,便望向阵中惊险的厮杀,“一入阵中,便为阵眼,只要还有一个人没有倒下,此阵便会一直立于不败之地,将魔神死死困在方寸之间。”
修为提升这种好事,谢魇是替他高兴的,再说现在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他性子再是不正经也知道什么时候该干什么事,便也将心神放在战局中,“但魔神会是这么容易就被道盟一座杀阵镇压的人吗?”
自然不是。
魔神被困阵中,饶是这九宫绝杀阵对六老与白乘风多有助益,还有法阵法则镇压,短时间内也没能将他拿下,不过魔神也不再是毫发未伤,与几人交手时也隐隐有些吃力。
钟离净和谢魇都是跟魔神交手过几回的人,见他仍空着手与道盟六老、白乘风七人周旋,便知道他还留有后手。而见魔神与七人交手时疏忽间被法阵之力凝成的锁链缠上手腕时,钟离净的神色凝重起来。
“他该是要动真格了。”
一手受困,魔神便给道盟七人露出了极大的破绽。数柄灵剑与金刚伏魔掌、孔雀翎等纷沓而至,一尊金身骤然自魔神背后的魔气漩涡中现身,六条手臂纷纷拦下六老的攻击,唯一漏掉的白乘风那春风一剑,也被魔神还自由的左手二指轻松夹住。
魔气消融法阵之力凝成的锁链,转眼间破绽变作陷阱,金身魔气一震,将众人悉数击飞。
谢魇早有预料,见状仍是遗憾摇头,“道盟错失先机,让魔神反应过来,可不好对付。”
钟离净垂首赞同。
那尊金身他与谢魇都见过,不过看着叫钟离净有些费解,“难道是因为九宫绝杀阵的法阵压制,魔神这金身比起上次并未强多少,还是说……他上回金身被斩元神反噬至今还未伤愈,或是还未恢复巅峰?”
谢魇道:“都有可能,到了这份上还不使出全力,若不是他艺高人胆大,根本没将道盟放在眼里,就是他根本就还没恢复修为。”
而魔神此刻的表现,看着更像前者。身后金身结印,血红魔气翻涌化为护盾,替他挡下阵中压制,他望向站在阵中各个方位隐隐将自己围困起来的七人,笑声仍自悠闲。
“敢把自己的命赌上也要布下法阵困杀吾,该说你们有胆魄好,还是说你们跟三千年前古仙京那帮老家伙一样愚蠢,一样冥顽不灵呢?不过区区杀阵,真以为能困住吾?”
他抬手化出一柄猩红魔剑,掌心抚过剑身,却又镀上一层圣洁的金光,看去分外诡谲。
“原本还耐心一些,看看你们还能折腾出什么有趣之事,可你们自寻死路,吾便成全你们,只要杀死你们,吾便可破阵而出!”
话音落下,魔剑射向离他最近的慕老祖,慕老祖急急掐诀召出孔雀翎,孔雀真魂骤现,迎上魔剑。其余六老与白乘风也在同时出手,与魔神和魔神的金身再次缠斗起来。
饶是慕家的孔雀真魂再强,也敌不过锋锐无比的魔剑,一声凄厉哀鸣穿透整座法阵,孔雀真魂被魔剑剑锋逼退,好险慕老祖及时祭起孔雀翎法器,孔雀羽扇分化为数支金羽箭齐齐飞出,轰然与魔剑相撞。
到了这种时候,各家老祖都使出了看家本领,哪怕是白乘风,也都奋力加入这场混战。
可即便已经是道盟各家最强大的老祖,在魔神这里也都无可奈何,久久未能将其拿下。
倒是魔神,已然在众人围攻下找到了突破口,召回魔剑,迎面一剑刺向春秋谷薛长老。
春秋谷乃是医宗,就算薛长老已经是老祖那一辈的强大前辈,对比起善法大禅师、剑宗长老与慕老祖等人还是差一些的,魔剑袭来,她匆忙掐诀运转起春秋功,拍出一掌。
春秋功一半是救人疗伤之法,一半是使人堕入魔障的杀人之法,而她眼下所用便是后者。
然而魔剑满载邪气,一寸寸穿透清润之力,豁然刺向薛长老眉心。薛长老脚下趔趄疾退,双目睁大,万幸在关键时刻一座金钟罩现于身前,又是一掌伏魔,将魔剑逼退。
薛长老缓过神来,望向身后不远的灰衣老僧,双手合十道了声谢,“多谢善法大禅师。”
善法大禅师同样双手合十回了一礼,也未停下攻击,金光大掌迎面拍向魔神,叫那金身一掌拦下,魔神更是不遗余力嘲讽起来。
“你个老秃驴,倒还挺会怜香惜玉,可你都老成这样了,英雄救美的事实在是不适合你!”
说话间身后一道冰霜剑意袭来,魔神身影一闪,叫那道剑意落了空,也露出身后之人。
魔神哼笑一声,抬手一掌,拍在那人心口之上。
多亏后者躲得及时,只是那一掌仍不可避免地落到了肩上。那人被一掌拍出半丈,倒退好几步才站稳,口中先吐出了一口血水,待定睛一看,肩上赫然留下一个黑红掌印。
那是残留的魔气。
“顾长老!”
白乘风低呼一声,剑锋一挑,将魔神拦了下来。
魔神一边与他交手,一边笑道:“九曜宫的人,真是一代不如一代了,倘若三千年前没有那些事,如今吾也该与顾无名那所谓的剑仙齐名,你们也该唤吾一声师祖才是!”
顾长老单手撑着地面站起,先用灵力化去肩头上腐蚀肉身的魔气,才又凝起寒霜剑意。
“无妨。”
白乘风放心了些,掐诀化出剑阵,众剑齐出之际,他亦回应了魔神的话,“魔神之号阁下还不满意,还要做我九曜宫仙尊不成?”
“仙尊?哈哈哈!吾本就是九曜宫开宗立派的祖师之一,他顾无名担得起剑仙之名,吾便该做九曜宫仙尊,吾又有何担待不起!”
魔神放声大笑,挥剑斩破剑阵,金身六臂将他牢牢护在其余六老的攻击后,而他抚过剑锋,一剑刺入地面,金红血光如血浆般蠕动,漫过他脚下方寸之地,腐蚀这座九宫杀阵的同时化出一个血色漩涡。
滔天魔气涌向阵中,那血水仍在往外流淌,速度极快,眼看着就要将此地融为一片血海。
忽而,九宫绝杀大阵开始震颤,阵外支撑法阵的众人的面色也变得难看,以顾剑声与玉氏夫妇为首,众人连忙掐诀运功,将更多灵力输送到阵法中,激发更多神器之力。
如此,阵中才稍稍安宁了些。
魔神却毫不畏惧,拂袖一挥,浓稠血海翻涌如浪。
“来啊,不是要杀吾吗?让吾看看你们的决心!”
远处的谢魇看阵中转变,眼底有些疑惑,“魔神方才果真有所保留,说不准真的能全力撕碎这座大阵,也不知道盟会如何应对。”
钟离净拧了拧眉,想说什么,欲言又止,末了轻叹一声,“此时九宫绝杀阵阵内阵外已达成平衡,谁也无法插手,只能等他们在阵内分出胜负,但目前各家老祖与魔神实力差距甚大,要杀魔神还远远不够。若是顾无名在世……或许能对付魔神。”
谢魇挑眉,“顾无名?”
三千年前九曜宫开山祖师,可这人早已经陨落了,哪怕他没有陨落,真如传闻中那样已然飞升上界,此刻也断无可能出现在这里。
而阵中六老与白乘风见状,却都退开来,分散开飞向阵中各处方位,纷纷运起灵力结阵。
唯独白乘风持剑而立。
谢魇着实看不懂这阵仗,“他们这是要做什么?”
眼看六老浑厚的灵力迅速结阵,随几人结印,金光法阵运转,竟与九宫绝杀阵合二为一。
双阵融合,金光骤现。
五鬼山上空常年密布不散的阴云翻涌起来,雷光再现,只听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忽而降下一道雷柱,没入法阵中心,凛然金雷瞬间灌满整座大阵,刻满符文的金光锁链携雷霆之力再起,向魔神席卷而去。
此时阵中威压强横,周边五座阴山皆受波及,电光瞬间灼散数百里阴气,阵中五老也祭出了属于他们的本命法器,化为阵眼。
看到此情此景,钟离净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我不清楚,但……这应当就是道盟的杀手锏。”
谢魇神色慎重,“莫非……”
九宫阵中法则之力俨然远非先前能比,魔神也感觉到更强的压制之力,何况还引动了天雷。魔神见势不妙放出更多魔气,金身六臂筑起结界,将铺天盖地的锁链挡在外面,却难以抵挡那灼热的雷霆之力。
而白乘风却趁此时机再起剑阵,借雷霆之力,化为万剑,手起剑落,肃杀风刃纷纷落下。
“魔神顾繁,受死!”
魔神握紧魔剑剑柄抬头望去,身后金身已然为他撑开魔气护盾,他冷笑道:“就凭你?”
冷厉风刃如雨而至,又都悉数被那护盾拦下,只不过魔气筑起的护盾也在被慢慢消融。
剑雨过后,护盾破碎。
此前一直护在魔神身后的六丈金身摇摇欲坠,在倒下之前又重新站稳,六条手臂运转魔气凝成漆黑魔刃,倏然飞向白乘风所在。
白乘风挥剑击碎数柄魔刃,抬剑引来阵中雷霆,金色电光覆上银白剑身,春风亦更凛冽。
凝聚风雷之力的剑意化为一柄巨大的金光剑影,在白乘风手起剑落,斩向魔神所在之处!
魔气凝成的金身甫一站稳,匆忙以六臂挡住剑身。
看白乘风连他这具金身都破不了,竟还妄想斩杀他,魔神低声笑起来,沙哑笑声极讽刺。
“不知天高地厚的剑道小儿!需知吾乃天生魔神,连顾无名都奈何不了吾,就凭你也敢大放厥词?他们单独留下你一人,莫不是要给吾这数千年未再见过血的魔剑开刃?”
回应他的是六老中的沧浪剑宗太上长老,“虽说老夫一直觉得白盟主过于年轻了些,可今日有我们这些老家伙在,你想动他,还得看我们乐不乐意。盟主,你只管出剑,其他事,有我们这些老家伙撑着!”
慕老祖也吐了血水,嗤笑道:“此阵合我们六人之力,今日定要叫你这魔头有来无回!”
魔神显然无意听他们多言,手中魔剑便朝白乘风飞出,笑声透出叫人毛骨悚然的恶意。
“你们化自身为阵眼,此刻轻易动弹不得,吾欲杀这九曜宫小儿,岂不是易如反掌?”
眼看魔剑逼近,可此刻六老皆不得自由,而白乘风若要逃走只能撤剑,他却没有撤剑之意,钟离净也站不住,双目紧紧盯着阵中。
万幸就在此刻,一束金光落到白乘风身上,雷霆之力化为结界,硬是将魔剑截在虚空。
魔神猛地看向六老,“你们……”
善法大禅师轻念一声佛号,喟叹道:“今日这九宫阵中,贫僧六人皆是阵眼,唯有一枚活棋,便是白盟主。贫僧六人活着,法阵便在,断不能叫你伤了白盟主一分一毫。”
顾云长老闭了闭眼,望向阵外,嗓音听去极冷静。
“剑声,可以开始了。”
玉老婆子也叹道:“三千年来,我玉氏子弟苟延残喘,好歹也留出了一脉。既然早已经做好了决定,家主,也是时候该动手了。”
其余四人竟都点下头。
阵外众人对了一眼,神色各异。
谢魇若有所思,“他们这是……”
阵外以顾剑声、玉氏家主夫妇、慕有枝等人为首的道盟各家修士很快给出了谢魇答案,他们竟纷纷取出心头血,施法送入法阵之中,而这座九宫阵的杀气也变得更深重。
钟离净便在这时说出了答案,“他们要以命祭阵!”
六老还不足够,他们带来的各家修士,竟都是这座大阵的祭品,都是要血祭法阵之人!
钟离净怔了下,眸光落到阵外那些人中最年轻的慕有枝身上,见他玉面惨白,赫然正因为血祭之法而痛苦,眼中却是无怨无悔。
谢魇也不禁倒抽口气,“他们这也……太决绝了!”
此刻在阵中感受到法阵压制越发沉重的魔神,无疑是他们对法阵血祭之后的变化体会最深之人,他捏紧拳头,脊背变得僵硬,却颤抖着笑起来,笑声渐大,也渐渐疯狂。
“血祭之法!你们道盟竟然也使出了你们最瞧不上的魔道手段!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
恶鬼面具已藏不住他眸中血光,他笑道:“不过在你们妥协吾,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将吾放出古仙京时,你们早就已经与吾这个被你们喊打喊杀数千年的魔头同流合污了!吾早说过,你们与吾是同类人,既然最后都要殊途同归,何苦挣扎那么久?”
慕老祖很是受不了这份污蔑,怒斥道:“你这个疯子!若非你将我们逼到绝路上,我们今日又怎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我们先前是错,今日死不足惜,你也休想再为恶世间!”
顾云长老话并不多,此刻忽而轻叹一声,“今日之后,道盟再无魔种为祸,一切都值得。”
他说罢沉声道:“宫主,落剑。”
白乘风应声落剑。
有阵中六老以及阵外众人的血祭之力与法阵加持,这风雷剑意强悍地破开六臂金身的桎梏,雷霆降身,金身如山倾塌,化为魔气消散。这一剑,终归是落到了魔神头上!
魔神匆忙召回魔剑,执剑挡在这道风雷剑意之下,黑色手套已渗出血水,他仍在大笑。
“哈哈哈!可笑,真可笑!”
这一幕谢魇也看得颇为紧张,见魔神居然还笑得出来,他着实有些费解,“他又笑什么?”
白乘风也问出了与他一样的话,“阁下在笑什么?”
魔神笑声渐平,血瞳看向白乘风,含笑语调听去仍是阴森刺耳,又无端端有几分宠溺。
“吾笑他们蠢,明知道魔种出于吾手,他们身上又都有魔种,怎么还敢与吾以命相搏?”
话末,他沙哑的笑声陡然拔高,身上魔气暴涨,化为无数血丝朝着阵内阵外飞了出去。这些血丝似魔气又似幻影,竟连法阵都拦不住它们,飞向了阵外正在血祭九宫阵的众人身上,也没入了六老身体里!
“莫要忘了,魔种出于吾手,吾自然也可以随时操控魔种,哪怕你们修为再高,也难逃控制!反正你们早死晚死都要死,这条命倒不如先让吾用一用,什么九宫绝杀阵……”
他低嗤一声,魔气喷涌勃发,似化为血蛇,攀着一道道血丝涌向阵内阵外所有人体内的魔种。在年纪最轻的慕有枝吐血倒下之际,其余人接连断了血祭灵力,倒在地上。
魔神这才说出后话,沙哑笑声听去诡异的温柔。
“全都给吾破。”
阵外众人接连倒下,不知是血脉乍破还是经脉逆流反噬,他们身上都出现了许多血水。
最后唯有顾剑声与玉氏家主夫妇仍在强撑,慕有枝与无量宗的灰袍长老、沧浪剑宗的白发长老都已然吐血倒地,春秋谷谷主薛樱也受伤不轻,仍撑着掐诀运转起门中心法,化出一方小阵,为在场众人疗伤。
“快凝神静气,压制魔种!”
阵中六老体内魔种的反扑比他们的要更为强烈,六老纷纷变了脸色,封住自身几处灵脉。
哪怕如此,六老中修为最低的薛长老仍压不住体内爆发的魔气,眼神涣散,染上血光。
六老片刻的松懈,足以叫魔神找到时机,魔剑金光乍起,将那道风雷剑意一剑凌空劈散。
这一剑破的不只是一道剑意,更是法阵压制,也是将自身化为阵眼的六老的护体灵光。
魔剑起落,白乘风倒飞出去,吐血重伤,六老俱被反噬,一边还要压制体内魔种魔气。
逃出桎梏的魔神扬声大笑起来,手中魔剑再出,剑指六老,也就是九宫绝杀阵阵内阵眼!
六老再管不上压制魔种,重新支撑起法阵,召雷霆之力化为锁链缠上魔剑,同时放出更多锁链缠上魔神。然而血海随着魔神的逃脱变得汹涌,已然开始侵蚀法阵的边缘。
“不好!”
钟离净眉心紧锁。
谢魇也有些担忧,“阵外虽还有人支撑,但有魔种在,怕是撑不了太久,若无人控制那五件神器,阵中六老只怕也支撑不了太久,看起来除了白乘风,这次来的所有人都身中魔种……他们也未免太过冒险,眼下都被魔种反噬,阿离可要出手?”
阵外的薛谷主正在设法为其余人压制魔种,此乃春秋谷谷主,钟离净怎会质疑她的医术?
钟离净抿了抿唇,缓缓摇头,“外阵眼是五件神器,魔神在阵外无人相助,便影响不到外面的五件神器。关键是阵内阵眼,他们早有部署,每个阵眼都已然有人,你我若硬要插手,只怕会让法阵更早被破。”
“更何况……”钟离净凝望着这座法阵,眸中金光隐现,“这法阵已成,不进不出。若非从内破阵,亦或是魔神身死,便要等到阵中所有人都死了,法阵才会自行破解。”
谢魇沉默了下,叹道:“他们抱着同归于尽的必死决心而来,布下此阵困住了魔神,同时也困住他们自己,任谁来也难以插手。”
阵中六老虽受反噬,并未因此乱了阵脚,密密麻麻的金光锁链自阵中而生,将魔神缠成光茧,未料不到一个呼吸便涌出血光,在魔气中化为齑粉。魔神飞过金光雷霆,手握成爪,血色魔气自他手背化出一只大手,随他出手抓向六老中的薛长老。
薛长老眸中恢复一瞬清明,那血手已欺近,捏碎她身周薄弱的护体灵力,打在她身上。
薛长老口吐鲜血,身影被狠狠拍飞撞上法阵边缘。
阵中境况急转直下,阵眼缺一!
另外五人皆感觉到了极重的压迫力,魔神却没有给他们机会重振士气,五指勾出连接五人身上的血丝,魔气自血海中再化出一具金身,不过没了方才的掩饰,这所谓金身分明是魔气所化,满身流血的魔物!
魔物现身,狠狠一掌拍向最近的善法大禅师,虽说被金钟罩拦住,魔神却又在血海中接连召出三个魔物,朝其余几处阵眼飞去。
只剩下一人,九曜宫的顾云。
魔神召来魔剑向他走去,“九曜宫的人,吾得亲自动手,才对得起吾那位剑仙好师弟。”
顾长老仍在阵眼位置上打坐支撑法阵,并未逃走。
顾剑声在阵外看着,心急如焚。
“师父!”
魔神放出魔剑,抬手轻挥,魔剑飞向顾长老。可就在电光石火间,一道春风截住剑锋。
白乘风正掐诀御剑,自角落中爬起来,走到顾长老身后,魔神见到他,惊讶地哦了一声。
“是你啊。”
顾长老望见白乘风,只道:“莫要管我,宫主,速速替上薛长老的位置,支撑起法阵!”
远处几人仍在一边分心抵抗魔物、一边留在阵眼处支撑法阵,唯独缺了薛长老那一处。
薛长老不知伤势如何,已被血海包裹成为血茧。
白乘风见状唯有撤去剑意,御剑飞向空缺的阵眼。
魔神便失了对顾长老的兴趣,抬了抬手指,便叫魔剑调转方向,朝着白乘风后心飞去。
“宫主当心!”
顾长老不得不分心化出一道剑意缠上魔剑,白乘风回头望了一眼,匆忙飞到阵眼处坐下,运转灵力重新激活阵眼,支撑起法阵。
谢魇不承认他替白乘风松了口气,但也还是多说了一句,“阵眼补全,这下没事了吧?”
钟离净却道:“不好说。”
阵眼缺了再补,剑气与此前不同,被血海盖过的法阵也重新现出浩然金光。魔神自然知晓这对自己绝非好事,当机立断召回魔剑,紧跟着划破掌心,猩红魔血滴入血海——
滴答一声,血海沸腾。
无数魔物爬出血海,朝着六处阵眼而去。所幸阵眼处有雷霆之力护体,暂且无法攻破。
魔神望向法阵上空重新凝聚的雷霆之力,一怒叫血海翻腾起来,再升起一尊狰狞魔物。
那魔物比此前的金身还要邪性巨大,淌着血水,煞气极重,双眸睁开,竟有一只金瞳。
魔物出现之后,第一时间便是捏起拳头狠狠砸向法阵上空,引得整座法阵剧烈摇晃起来。
阵内六处阵眼尚可支撑,阵外玉氏家主夫妇再受反噬,接连吐血倒下。薛谷主无奈之下封住二人身上灵脉让他们先压制魔种,便运起灵力送往阵中,与顾剑声支撑阵外。
钟离净暗叹一声,“罢了。”
他抬手掐诀,打出两道神力,没入顾剑声与薛谷主身上。二人原本沉重的身躯骤然一轻,相视一眼,无不惊愕,修炼到他们的境界,自然不会察觉不到有人在背后相助。
顾剑声一转头,钟离净便传音道:“莫要回头。”
他刻意压着嗓音,听去只能听出是个年轻人的嗓音,但若见不到他,该是认不出他的。
顾剑声没再回头,确定他与薛谷主都能听到传音后,便也传音询问:“前辈为何助我?”
只因这股神力非凡,顾剑声断定对方修为不在他之下,甚至有可能更强,才称一声前辈。
谢魇看在眼里,无声失笑。
他记得,这顾剑声应该是他家阿离的三师伯来着。
钟离净将掌中神力谨慎地渡入顾剑声与薛谷主体内,接着传音道:“不过前来观战的无关之人。顾长老莫多问了,做好你眼下该做的事,我倒还不屑趁机伤你道盟中人。”
能在这种时候出手帮忙,却说只是观战的无关之人?这话顾剑声不信,薛谷主也不信。
但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没有说出拒绝的话。
对方实力莫测,似乎能帮他们压制住魔种反噬,眼下还能助阵,他们没有拒绝的理由。
顾剑声道:“那便多谢前辈了。”
这一声前辈让钟离净陷入沉默,还是没再回应。
毕竟这可是他师伯。
魔神方才召出的魔物仍在一拳拳砸着法阵,再一拳,几乎将法阵打出裂缝,好在阵外有灵力及时修补回来。而多了阵外力量的支撑,阵中被魔物包裹的六处阵眼也逐渐安稳下来,不过这都是暂时的,阵中众人都了解依靠阵外众人支撑不了太久。
于是善法大禅师说道:“集我六人之力,只怕难以镇杀魔神,但,仍有一线希望,可效仿三千年前道盟各家前辈于古仙京封印魔神那般再次将他封印起来,不知诸位可愿……”
他话还未说完,就被沧浪剑宗长老打断,“大禅师说那客气话作甚!不早就说好了吗,能杀就杀,不能杀就尽全力将这魔头封印起来!老夫听你的,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慕老祖也道:“我们终究受魔种影响太大,只能做到这个份上了,但能封印他也值了。”
玉老婆子叹道:“动手吧,是镇是杀,且看这次天道是站在我们这边,还是魔头那边了。”
顾长老与白乘风都未开口。
不只是被卷入血海生死不知的春秋谷薛长老,几人都已经快到了强弩之末,唯独白乘风好一些,他身上并没有连接魔种的血线。
“也罢。”
善法大禅师双手合十,淡然一笑,默念一声佛号,翻开手掌,掌上飘出一支半开金莲。
“此乃我无量宗祖师留下的一支琉璃神莲,蕴藏一道可斩仙魔的诛魔剑气,或许有望能镇杀魔神,还望诸位道友助贫僧一臂之力,施法让琉璃神莲彻底盛开,催发剑气。”
沧浪剑宗长老惊喜道:“早知你无量宗宝贝多,如此厉害的神器,怎么不早些取出来?”
善法大禅师笑叹道:“非贫僧吝啬,而是神莲所需力量太过庞大,或许……要赌上性命。”
“怕什么!这种受魔种所困的日子本座也过够了!”
慕老祖怨气颇重,玉老婆子也颇为不喜,“决定来鬼窟时不是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结果吗?事不宜迟,大禅师,即刻动手吧!”
见众人皆无意见,善法大禅师便抛出那支琉璃神莲,将灵力灌注于神莲之上。这神莲不愧为神器,魔物竟纷纷为之让路,任由其飘上虚空,其余五人也都随后灌入灵力。
神莲吸收了众人灵力,化出七色琉璃光,花苞缓缓开放,十二片花瓣一片片绽放开来。
察觉到神莲上的琉璃圣光,魔神一眼看出此物克制自身,毫不犹豫召出魔剑攻向神莲——
“想杀吾?异想天开!”
六人原是有些担忧琉璃神莲会扛不住魔剑,谁料那七色琉璃圣光察觉魔气竟越发夺目,硬生生将那魔剑挡在了圣光照耀范围之外。
谢魇看到那琉璃神莲也颇为惊艳,“上回看到此等宝物,还是那造化镜,这是真宝贝啊。”
钟离净思索了下,渡往顾剑声与薛谷主身上的神力多了几分。二人顿感身上充满了力量,心知是这位藏起来的前辈相助,毫不犹豫将这股力量送入法阵,镇压阵中魔物。
阵外阵内本为一体,五件神器本也是阵眼,得神力助阵,五件神器光芒越盛。瞬息之间,阵中雷霆之力比先前更加强横,更加凛然,将孕育魔物的血海硬生生镇压下去。
阵中法阵之力的数倍增强与琉璃神莲的双重威胁下,魔神似乎急了,那头可怖的魔物不再针对法阵,而是随魔剑一同转向虚空中的琉璃神莲,满是魔气的拳头突然砸来。
第一拳,被琉璃圣光所阻。
魔物并未放弃,一拳接一拳,魔气在阵中肆意吞噬空气,终于,一拳触碰到了琉璃神莲。
神莲迸发出强烈的金光,将魔物轰出去,魔物倒退数步而后,又捏起拳头狠狠砸过来。
琉璃神莲开了大半,只剩最后两三片花瓣,但琉璃圣光也无法再阻拦魔物。那一拳头最终狠狠撞上琉璃神莲,砰地一声,最贴近魔物拳头,也是最外围的三片花瓣开裂。
“不好!”
善法大禅师等人皆收到反噬,匆忙运转起全力催发琉璃神莲,“还差最后一点,要快!”
六人神色紧绷。
阵外顾剑声与薛谷主亦然。
谢魇望向钟离净,钟离净眸光一暗,掌中神力不再保留,悉数渡往顾剑声与薛谷主体内。
二人浑身一僵,察觉到这股力量比他们全盛时期的全力一击都要强大,深知对方强大,自己也不敢接,毫无保留悉数往阵中送去。
神力入阵,比起先前通过二人送入阵中的少许神力,显然引起了更大的异象。阵中金雷骤起,隐隐透出几分潮汐水汽,狠狠将那血海镇压住,而后通过阵中雷霆电光闪烁交接的途径,直接送入了神莲中!
由始至终不过几个呼吸,最后一片花瓣张开,琉璃神莲彻底盛放,七色琉璃光自花蕊中心爆发出来,亦或者说,是那一道剑气!
剑气出世,圣光溢满整座大阵,它承载了六人几乎拼尽全力的力量,以及阵外而来的神力。七色琉璃光中那一道几乎透明的剑影在出现的刹那,便朝魔神所在疾射而去。
诛魔剑气,本就为诛魔而生!
魔神只来得及召魔物近前,谁料剑气锐不可当,一剑穿透魔物心口,此前仅凭拳头力量便撼动了法阵的魔物便在众人眼皮下被灼烧为灰烬,顷刻间,诛魔剑气已然逼近!
魔神召来魔剑抵挡剑意。
由他魔血淬炼的魔剑格挡住了诛魔剑气,却未能拦住那满载杀意的剑风。这剑气天生克制魔物,无形中有形,剑风亦锐利,魔神身上黑袍被割出许多剑痕,脸上的恶鬼面具也在气劲之中多了一道剑痕。
“好!”
魔神咬牙怒斥一声,脚下趔趄几步,一手握剑,一手吃力撑起剑身,脊背也紧绷起来。
“好一道诛魔剑气!但吾不会输的,你们想借这一剑镇杀吾,那吾便要借它破开此阵!”
他说罢,脚下那浓稠的血海忽而浮空,化为丝丝血气,汇聚于他周身,也汇到魔剑之上。
他这是要全力一搏吗?
众人不清楚这是否逼出了魔神的全力,只是感觉到血气中厚重的怨气与煞气,向来稳重慈悲的善法大禅师急急喊道:“稳住法阵!”
这股血气似蕴含着极恐怖的力量,叫人本能心生惊悚,也都听从善法大禅师的化专注稳住法阵。不管是阵内六人还是阵外,玉氏家主夫妇与慕有枝等人缓过神也来助阵。
钟离净也如此。
果真不出善法大禅师所料,只闻山间震人心魂的一声巨响,阵中血气便轰炸开来。整座大阵摇摇欲坠,也震得阵外阵内众人心惊胆颤,上空阴云似被剑光斩碎,众山崩裂。
莫说阵内阵外,便是钟离净这个远远助阵的,也能感受到那道诛魔剑气与魔剑碰撞时几乎毁天灭地的破坏力,从而被迫收手。
山坡上的剧烈摇晃也叫他有些站不稳,还好谢魇及时扶住他,带他御剑离开,二人前脚离开那处山坡,山石便崩落掩埋此处。
谢魇暗松口气,看山间四下都还未安宁,索性就这样御剑腾空,一边温声询问钟离净。
“阿离可有受伤?”
钟离净摇头,“没有,只是方才那剑气太过强横,魔剑也不落下风,我也只能被迫收手。”
谢魇也颇为赞同,“谁说不是呢,不愧是无量宗珍藏数千年的神器,也不知魔神死没死。”
待山中安稳一些,二人便以神识往下探去,值得庆幸的是九宫阵还未破,却也快破了。
方才那道诛魔剑气与魔剑相争,几乎摧毁了阵中所有阵枢,也就是这座法阵外阵眼的五件法器还在支撑,护住了阵内阵外众人。阵外众人俨然伤得不轻,阵内六处阵眼所在的六人更是全都倒在了地上。
血海消散,先前被血海吞噬的春秋谷薛长老重现阵中,躺在地上人事不省,气息微弱。
而几人远处,却还有一人站着,一身黑袍,恶鬼面具坏了一半,依稀露出一侧惨白下颌。
不知为何,脖颈缠满了纱布。
谢魇依稀看见那黑袍人唯一显露在外的下颌肌肤上似乎有一点青纹,还没看清,那黑袍人便放出魔气,凝成三枚血刃,射向法阵最薄弱的边缘,将法阵撕裂出一道口子。
方才还颇为猖狂的魔神看见这道裂口,二话不说飞身逃去,半空身影似乎还趔趄了下。
离得稍近些的顾云长老看在眼里,强撑着起身,指尖凝起一道冰霜剑意,截断魔神前路。
“找死!”
魔神怒斥一声,一掌拍碎冰霜,拍到顾长老肩头。
恰在这时,一道剑意破风而来,眨眼间就要刺中魔神后心。魔神手腕一转,紧扣住顾长老脖颈,将人挡在自己身前,那道剑意只得悬滞半空,正是沧浪剑宗的太上长老。
“无耻魔头!”
顾长老纵然落入魔神手中,伤势不轻,神色仍冷静从个人,哑声道:“莫管我,杀了他!”
方才共生共死一回,沧浪剑宗长老下不去这个手,慕老祖却是祭出了十二枚孔雀羽箭。
“我来!”
魔神拎着顾长老往后飞退,未料一掌金刚便在身后接着,他干脆一把将顾长老扔出去。
善法大禅师那一掌唯有先接住顾长老,魔神手中没了人质,转头就朝法阵缺口处跑去。
“懒得理你们!”
他飞遁向缺口时,掌中血气再现,催发起魔种。
慕老祖与沧浪剑宗长老寻到机会正要动手,体内魔种再次反噬,叫他们猝然跪倒在地。
善法大禅师与顾长老落地时也都站不稳,华衣狼藉的玉老婆子亦是面色痛苦扶住心口。
“又是魔种……”
魔种一经催发,阵内阵外众人无不受到影响,没有神力相助,顾剑声最终跪倒在法阵前。
唯有一人未受魔种所限。
顾长老斥道:“宫主,出剑!”
“是。”
说时迟那时快,白乘风应了声,抬手御剑,春风一起,本命剑风杀化为三道剑影飞出。
天地有风,风无处不在,风中杀意亦无处不在。
三道剑影不多时便追上魔神,谢魇也不觉激动起来。
“好机会!”
魔神已有察觉,接连躲了两剑,却是躲不过第三剑,众目睽睽,所有人都在盯着这一剑!
若无意外,这一剑会刺入心口,截断魔神的命脉!
可不知是魔神躲得快了,还是白乘风血淋淋的手在颤抖的缘故,这一剑只刺入魔神左肩。
魔神闷哼一声,滞空一瞬,抬手拔出灵剑,凝起魔气射向白乘风所在,转头飞出缺口。
“今日吾还未恢复巅峰,且让你们占一回便宜,下次……吾不会再放过你们任何一人!”
此话在山间回荡,魔神身影已遁出法阵,似使上了传送符之类的法宝,身影消失不见。
而白乘风接下那一剑,化解去剑上魔气,握紧剑柄的手仍在颤抖,血水无声淌下,覆上剑身,他似是惭愧,回头朝五老点了点头。
“前辈们先压制魔种,我去追!”
也未等众人回应,他御剑便走。
到此刻,阵内阵外众人才反应过来,也因为魔神逃过,法阵再无意义,化作灵气散入阴山冷风间,五件神器也回到了众人手中。
顾剑声望着白乘风御剑入山的背影,眼底惊愣,他方才看得很清楚,白乘风的手抖了。
他知道白乘风受了伤,可他认为,用剑数百年,却早有大成的白乘风不该有这种失误。
可偏偏……
师弟这一剑偏了。
不只是他这么想,在场也有其他人同他一样,可白乘风身有重伤仍去追魔神,难道要在这时候去责怪不顾性命舍身入阵的盟主吗?
不过能看到白乘风动作的人,也不只是顾剑声。
上空视野开阔,钟离净与谢魇更是以神识窥视,可以清楚看到,最后一剑白乘风迟疑了。
正因如此,二人沉默良久。
看虚空雾气将散,谢魇捏了捏钟离净手背道:“阿离,我们现在是去追白乘风还是如何?”
“还去看他演戏吗?”
钟离净话语嘲讽,但不是冲谢魇的,他闭了闭眼,语气缓和下来,“早就猜到他有问题,但今日亲眼见到,还是有些难以接受。”
谢魇没有落井下石,只安抚道:“能让白乘风这么做,或许是因为魔神拿住了他的软肋。”
“软肋吗?”
钟离净拧紧眉头,垂眸望向下方,山中一片狼藉,荒原上尽是打斗过留下的痕迹,除白乘风这唯一一个没有被魔种所困之人外,六老与其他人眼下都在打坐运功压制魔种。
但六老伤势颇重,受到魔种的影响也更重,尤其是昏睡过去的薛长老,身上魔气已外溢。
回想起方才这些人拼死也要镇杀魔神的决心,钟离净轻叹一声,“先下去看看他们吧。”
谢魇还以为他会先去追白乘风,闻言不免意外,转眼一看山下狼狈的众人,了然一笑。
“好。”
二人御剑落地时,顾剑声与薛谷主正在助六老镇压魔种,他们突然现身,六老最先察觉,哪怕深受魔种反噬之苦,也依然警觉。他们方才近前,慕老祖的威压便先来了。
“什么人!”
二人相视一眼,毫不费劲穿过威压,走上前去。
这二人一人身着黑袍,戴着青铜面具,另一人身着广袖白衣,头戴白纱斗笠,俱遮掩了容貌,也俱是一眼能辨清的青年人身量,只是一人稍挺拔一些,另一人身姿灵秀。
钟离净压着嗓音回道:“偶然路过,观战许久。”
听见他的声音,顾剑声与薛谷主俱是眼前一亮。
“前辈?”
被顾剑声搀扶的顾长老闻声看向他,“你认得?”
顾剑声摇头,眼底有防备困惑,也有感激,“先前这位前辈传我与薛谷主灵力,才助我二人稳住阵外阵眼。”他说着松开顾长老,朝钟离净拱手一礼,“还未谢过前辈。”
薛谷主也上前行礼,“多谢前辈方才出手相助。”
慕老祖咳了一声,仍防备地盯着他们二人看,“是吗?可二位既然如此厉害,本座在道盟怎么从未见过你们?这里乃是鬼窟,今日来观战之人,也有不少妖魔道的邪修。”
谢魇低笑一声,同样压着嗓音笑问:“这么看来,慕老祖是怀疑我二人是妖魔道之人?既然如此,我们方才又为何要帮你们?”
慕老祖只道:“你们出手帮了我们,本座是该道谢,可不知二位道友为何而来,当真只是路过吗?眼下本座是受了伤,若有妖魔道宵小想趁机落井下石,本座尚可一战。”
谢魇摇头失笑,实在很想说这老头未免疑心太重,他现在想杀他,动动手指头就行了。
钟离净却按住谢魇手臂,越过白纱望向六老。
薛长老还未醒,善法大禅师正在打坐,许是察觉他的视线,朝他笑着点了点头,看去慈眉善目,玉老婆子有玉氏家主夫妇照看,只支起一边眼皮往这边瞧了一眼,而沧浪剑宗长老就站在顾长老身旁不远。
这人跟慕老祖约莫一个脾气,但稍微内敛一些,没说话,就杵在那里,大抵也是有几分警告之意,暗示就算他们伤了也不好惹。
倒是薛谷主与她家昏睡不醒的薛长老,还有站在慕老祖身后的慕有枝能叫钟离净看得顺眼些,他的眸光越过众人,落到薛长老身上,轻声道:“这位长老看来伤得不轻,魔气外溢,是魔种反噬的迹象。”
薛谷主相貌她的外孙女薛轻灵相似,脾气也一样好,她温声回道:“前辈方才看了许久,想来也是知道魔种的,不错,长老的确深受魔种反噬之苦,眼下已被侵蚀元神。”
钟离净问:“可能压制?”
薛谷主苦笑道:“压制之法已试过,如今未能及时赶回春秋谷,能有多大用处端看天命。”
钟离净感慨道:“修炼到了诸位这般境界,也会认命?倘若天命不让她活,就要放弃吗?”
“自然不会。”
薛谷主认真道:“长老乃我春秋谷长老,不论何时,我春秋谷都不会放弃任何谷中弟子。”
钟离净点头,“好。”
听他们一来一回的说着话,半点不搭理慕老祖,慕老祖免不得有些不满,“好什么好?两位道友既然出手,又何必藏头露尾?不知你们究竟是什么人,又究竟为何而来?”
他到底伤得重,情绪一激动便又咳了一口血,慕有枝忙翻出丹药递给他,“老祖快服药!”
钟离净看了二人一眼,默然摇头,取出两瓶丹药。正是青婵和佘长老师徒先前炼制的五灵安魂丹,只因五灵涤魂丹也不够分,再说这些人各有压制魔种之法,短效药给他们就够用了,他们也没太多时间。
他将丹药递给薛谷主,“方才我与道侣观战许久,若诸位不满,便将这丹药当作赔礼吧。”
谢魇一眼认出来那些丹药出自哪里,但听见钟离净亲口承认他们是道侣,他就很高兴了。
薛谷主乃是春秋谷谷主,多少人来向她求药,少有人给她赠药,她愣了愣,“这丹药是……”
钟离净道:“家中小辈炼制,名为安魂丹,对付魔种略有见效,定是不如贵谷仙树的。”
他竟还知道春秋谷的仙树可以克制魔种?薛长老心下一惊,对他手中的丹药好奇起来,接过来打开玉瓶,便嗅到一股清润丹气。
“这丹气……”
慕老祖顺了气,朝她这边瞥了一眼,“薛谷主,这丹药有何玄妙的,竟叫你这般惊讶?”
他虽然没明说,但看眼神摆明了不相信这些丹药。
薛谷主却是面露喜色,颇有些激动地看向钟离净,“前辈这药,可是失传已久的五灵……”
“略有相似。”
钟离净打断她的话,也赞赏她一眼就能认出丹方,他抬眸望向天色,转身便走向谢魇。
“我们该走了。”
谢魇欣然点头。
薛谷主猝不及防,追上前问:“此药珍贵,前辈就这样赠与我等?不知前辈可否留下名讳?待今日事了,我春秋谷必登门拜谢!”
“不必。”
钟离净一口回绝,忽然察觉身后一直有一道炙热的视线,他微微侧首,便对上顾剑声的眼睛。他虽然一直没再说话,却也在暗中观察自己,钟离净暗道自己这位顾师伯着实敏锐,便与谢魇一同御剑离去。
“这丹药你们愿意用便用,不愿用也罢,我二人不过也与魔神有些恩怨,与你们倒没仇。”
扔下这话,钟离净二人身影已然消失在众人面前。
慕老祖眼睛都瞪大了,“他们居然无视本座……”
他话还没说完就有把自己气得咳嗽起来,看得身旁几人俱是沉默,慕有枝只好帮他顺气。
“老祖莫急……”
薛谷主暗暗摇头,捏着药瓶朝二人离去方向,再次郑重地拱手一礼,扬声道:“多谢前辈赠药!晚辈春秋谷薛樱,若前辈来日有用得上晚辈的地方,尽管来我春秋谷便是!”
她的嗓音在山间回荡,无人回应。
薛谷主也未有怨言,目送他们背影远去,倒出一枚五灵安魂丹,默不作声扔进了嘴里,叫刚刚才平复气息的慕老祖又吓了一跳。
“薛谷主就这么服下丹药?”
薛谷主神色柔静,“以晚辈多年炼丹经验看,这丹药并无问题,而且也有克制魔种之效。”
她服下后当即掐诀炼化药力,根本不用太久,神色便轻松了许多,连她也颇有些讶异。
“服药后,魔种力量弱了许多,元神也轻松不少……”
她不再犹豫,取出一枚丹药,俯身喂给薛长老,才不舍地将另一个玉瓶递出去,“我先为长老炼化药力,这丹药前辈们看着用吧。”
连道盟第一医宗的谷主都敢服下丹药,可见丹药是有用的。慕有枝正要伸手,就被慕老祖一眼瞪回去,慕有枝唯有收敛起往日对外的风度洒脱,乖巧垂头站在老祖身后。
无人接药,叫薛谷主蹙起秀眉,正要收回去,顾剑声却从顾长老身后走出来,接过丹药。
“此药薛谷主吃得,我也吃得。薛谷主且先照看薛长老,我们服下丹药后还能再撑片刻。”
薛谷主面色稍稍好转,这才安心治疗自家长老。
顾剑声带着丹药回到自家师父面前,不意外对上顾长老那漠然中又透着几分困惑的眼神。
“你认得那二人?”
顾剑声手上一顿,缓缓摇头,垂眸敛去眼底思绪,“不认得,不过,徒儿相信药没问题。”
那黑衣人他着实不认识,实则他方才盯着那白衣人,是觉得熟悉的。不论是白衣清瘦的身段还是那清冽嗓音,可那人腰间的珍珠坠子叫他不敢确定,还有斗笠下的白发,与此前出手相助时的强大力量……
熟悉,又不太像。
这不是那孩子该有的修为。
但那个孩子……
那孩子是他那宫主师弟的义子,也未必没有可能。
只不过宫主师弟那一剑,究竟是无心还是有意?
顾师伯眉头一皱,发现有人在打假赛[问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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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5章 第二百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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