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秋收出去,秋收后在外游历了两个月,回来时已经是年底。
团团处理些杂务,还要复学,参加年底的一场考核。
这些弄完,也到年假。
今年过年,家里少了姐姐,只剩下一家三口在一块儿。
除夕守夜时,团团看爹爹们凑一处说小话,没有不打扰的自觉,想到了一个事,硬是挤进二人世界,跟他们唠嗑。
说的是他之前不理解的问题,为什么亲人们住一起,还会不合。
他下乡后,知道了。
每一辈的兄弟姐妹都多,每个人的性格与想法各异,又在温饱都勉强的家里挤着。
别说多吃一口饭了,谁多砍一次柴都能吵吵。
“林师兄跟我说了一个很有趣的事,还带我去看了。说是他们村里以前有名的破落户,活放在那里,就比懒,谁受不了谁干,下地干活都比着来,不看庄稼看旁边的人走了几步远。
后来赶上了荒年,别人家往年都努力干活,家里没余粮也有些余钱,可以勉强度日。他家什么都没有,实在没办法,挖草根吃树皮,又各自找活干,挣口饭吃。”
几兄弟熬过那个年,明着没分家,私下里却分了地,包括家里那个小菜园,都用一条竹篾放着当界限。
地还是那个地,人也是那些人,干活时依然挨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但日子好了,关系也和睦了。
团团对这个故事很喜欢,跟当事人也聊过天,回来跟他们说起后,提到了自家的农庄,“我们家的庄子,也是这样的吧?”
庄主统一管理,但给各人都分了地,没有一起干活。
不需要管事单独盯着,按照年成,给他们家交些粮钱蔬果,余下的就都是庄稼汉的。
不好好干,交完就够温饱,好好干,温饱之余能攒点钱。
这些身边就有的事,换个艰苦点的环境,他再想到其中关联,印象就格外深刻。
但叶存山今天不想搭理他,很认真的夸他后,让他去写篇文章过来。
一件事做了几年,就养成了习惯。
让团团写文章,他没抗拒心,当是他的老父亲想看看他从这个故事里悟出了什么东西,写得可认真,一篇不够,写了三篇。
拿回来时,他两个爹都不在了。
问了人,才知道他俩困了,先睡了。
团团:“……”
有什么意思。
去年定亲了,今年拜年多一家。
团团等到姐姐回门后,又去请教秦舟,待会儿怎么表现好。
他改口叫姐夫,比从前顺嘴。
秦舟跟他说完以后,他又不照做,把人当反面教材,要对着干。
云程问这是干嘛,团团说他跟秦舟性格不一样,照着做,他就慌了、拘束了,浑身不自在。但要他自己自在点,又怕飘了。
所以就听听秦舟的“古板规矩”,到时他一飘,就有参照。
说完得意得不行,“我真是聪明。”
可惜,大聪明蛋门还没出,就被人拉着问功课。
秦舟是榜眼出身,跟团团的路线不太一样,他是真的醉心于书本,很能共情。
由自家,想千万家,万卷书犹如万里路。这份积累阅历的方式,在团团出去走一圈后,再教给他最合适不过。
团团现在是缺什么补什么,鬼主意多,加上脑子灵活,在与人辩论交流时,勇于输出表达,在这方面而言,学问进步很快。
而秦舟教他的共情式学习法,与他自己的这套输出学习,有异曲同工之处。
他通过输出,说多讲多,会在交流时补全不足之处,也因有了相应情景,记得特别深刻。
秦舟则是在脑内构建情景,自己搭建,同样印象深刻。
对比起来各有优劣,但在备考期间,显然是秦舟的方式更加省时省力。
他到时结合起来用,疑难点再找人讨论,能事半功倍。
秦舟跟他**子,跟着文章的思路走,在脑子里去想,情绪用他已经有的代入就行。
团团说:“跟学诗挺像的。”
秦舟点头,“是以前跟先生学诗时演化来的方式。”
他没条件到处走,赏析诗词时,跟着先生的思路走,又能想象出诗词里描写的各类情景。
情绪的感知,他最初也很薄弱,懵懵懂懂的。因为家境贫寒和自己结巴的原因,他自身的情绪敏感细腻,有个合适的契机碰撞到一处,就是他独有的财富。
教给团团,也得团团找到合适的契机,才能融会贯通。
就像他们自己过日子,总不如看别人过日子理解深。
团团受教,说这两天会去秦家拜年,到时会带功课去。
新一年开始,他再无多的时间去做杂事。
今年科考的日子在五月,京都本地,通知快,其他各地提学官需要赶路,就会往后延迟,有的八月,有的年底。
今年也是他受到的夸奖鼓励最多的一年。
他身上有很矛盾的特质,站那里如一柄出鞘的利剑,锋芒毕露,张扬得不行。
性格也是外放恣意的,偏偏在求学路上,总是过分谦逊。
因知道自己的不足之处,所以到处以自身短处对比别人的优点。
适当的谦逊是前进的动力,过头了,就会打击热情。
叶存山要在科举的压力正式落到他头上之前,把他的谦逊进行适当调整。
团团能懂,他军事理论没白学,扬长避短,以长克短,他心里清楚。
就是感觉自己学识不够,各处都漏成了筛子,他保持长处时,总想各处添补。
叶存山发现他养成这种心态的原因了。
他跟团团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你在武学可以有明确的方式和规则夺魁。但在国子监,科举场,哪怕你去参加个诗会,那都是没有实质性规则的,好与不好,各人的标准都不同。”
团团不是特别懂。
叶存山:“你说他们打听考官的喜好做什么?”
团团懂了。
而且是秒懂。
因为他姐夫第一次乡试没取中,据说就是与当期考官的口味不对。
考生那么多,真被主考官重新捡回试卷翻阅的又有几个?
“但你不是教我,自身强,就不用顾及考官喜好吗?”
叶存山觉得团团应该当不了厉害的文官,心眼太实了。
他伸手往上指了指,“最大的考官是谁?”
团团表示他悟了。
回回悟了,过后还要悟,他有悟不完的道理,叶存山都听腻了。
团团说他真知道了。
国子监的每一次月考,还有平时被教官们拿出来点评的优秀文章,他都让书童给他抄录了。
不止抄录,他还做了个大板子,就立在他的沙盘旁边,板子上贴着一个个的人名,下面用炭笔画“正”字,记录他们得一甲的次数。
然后给人发小蓝旗。
蓝旗是从沙盘上扒拉过来的,他自己是红旗。
寓意在千军万马里杀出去。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写什么暗杀名单。
现在这份名单的用处就来了。
团团要看他们“讨好”的考官是什么口味。
这东西需要自己摸索探寻,才能消化为他自己的学问。
在求知上永不止步,学习时会思考调整,找到自己的路,这是叶存山当年读书时最重要的特质之一。
团团跟他各处都不一样,唯有这点,才像亲儿子。
五月科考,他依然稳定在前排的名次,顺利拿到了乡试入场券。
距离正式乡试就一年多,团团再很少跟师兄弟们出去玩。
跟秦舟关系缓和后,时常带书本去秦家坐坐,有时秦舟不在家,就跟姐姐坐一处。
姐姐婚事拖延后,引非议。
秦舟被点榜眼,打脸后有人不服,等着看他们日子能过成什么样。
现在成亲一年多,各处和睦,唯独没孩子,就又出来了嚼舌根的人。
团团的变化在这处最明显,习文以后,他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只能表面端着装样子,内在性格还是急躁的。
现在反而能坐听嘲讽,巍然不动。
圆圆说他真长大了,团团笑一笑,露出几颗小白牙,“总有见面的一天,我看他们嘴硬还是我拳头硬。”
圆圆也笑,“那辛苦你了?”
碰面了,就聊一聊他的亲事。
如果不出意外,他亲事也跟姐姐一样,会是乡试年开始筹备,考试不顺利,当年就完婚,考试顺利,就再等春闱和殿试。
他希望是顺利的,两年等了,不差那几个月。
圆圆问他有没把握。
没被叶爹爹教育前,团团会说没几分把握。
因为月榜上永远有几个人压在他头上,他每晚都要盯着那几面小蓝旗看一会儿。
现在他说有把握,“名次可能不高,但考上的问题不大。”
国子监是全国最高的学府,他能在这里考出靠前的名次,本身也是实力的证明。
外地学子再来,就各凭本事。
他仔细研读过其他同窗的文章与往年闱墨,对比起来他的文风有很明显的不同。
气势滚滚而来,一浪拍下,万马齐喑。洗净尘土后,才写他对题目的见解。
叶爹爹说他的优势很明显,众多答卷里,开头不够吸引人,考官都不看后面。
而他的见解与前文风格一致,很有冲劲,在大部分人固守陈规时,会是一股清流。
这种大刀阔斧的写法,当下书生里没见过几个,少有的那几个,长处也不在这里,偶有一作,不足为惧。
文章内容随题随心,他有一力,可降十会。
圆圆一路跟着爹爹们从小县城搬到京都,幼时记忆不深,长大后,看着叶爹爹一步步往上考出来的。
她现在看团团,从他身上看见了许多相同的特质。
她跟团团说,“叶爹爹当时有自己的解压方式,他现在可能已经忘记了,早年时,我记得他每次大考前,都是不拿书的,慢慢空出脑子。后来学习实在紧张,他做了调整。”
团团抗压能力很好,至今没有因为压力大,而需要找方式排解。
仔细想想,他就是学累了,心里不舒服了,会练练武。
平时习以为常的东西最容易遗忘,团团在纸上写下,突然问姐姐,“乡试是考几天?”
圆圆说三场九天。
团团脑子里立刻浮现出,他人高马大的挤在小格子间里待九天的情景,腿脚顿时不利索了。
秦家是待不下去,他去找姜越问些筋脉穴位,学学揉按哪里最解乏,然后跟他说他要去模拟考场暂住了。
姜越不懂,“去那里遭罪做什么?”
团团长叹一口气,“我不怕考试,我怕我憋坏了砸考场。”
姜越点点头,过了好一会儿,才跟团团说,“我爹以前救过一个冻伤的小将,你猜他在雪地里趴伏了几天?“
这时拿出来说,怎么都要比九天长。
团团想了想,“十二天?”
姜越说是十天,“在敌营附近,动一下就会被发现。”
团团在冬猎时,也往雪地里趴过。
可能天生火气旺,好好的书房他坐不住,换个山沟沟,他就能趴住了。
他理理揉乱的衣服,跟姜越说他会适应,也能坐住的。
小将趴伏敌营附近的雪地十天,动一下就丢命。
他在逼仄简陋的考棚里待九天,坐不住,就会失去更加重要的东西。
这比他自己赴死可怕多了。
目标坚定,在里面坐九天就不难熬。
模拟考场还会告诉书生们,在考试结束后,他们的活动范围、能做什么。
团团就在考巷里做静态的锻炼,俯卧撑、仰卧起坐等等。
出来时精神还不错,摸着下巴长出来的短胡茬,他还说要留下来。
看姜越嫌弃,才不情愿的刮了。
今年后半年,他常去模拟考场,时长不是他自己乱莽的一次九天,而是一天一天的加,九天最高,结束后又再从一天开始递增,每场都有休息,根据考试长短调整。
团团看这计划,觉得一两天太短,不必要考。直到在家里看见云爹爹做的手工日历,才知道用心良苦。
日历上用朱笔划了圈,往后翻阅,恰好在他乡试期间,是入场考九天的时候。
从现在开始进场适应,到时他就会当做很日常的考试对待。
团团揉揉眼睛,回房看书。
有模拟考场的体验夹杂,他空余时间被安排得满当,在模拟考场也会交朋友。
他性子外向,到外头敢跟人搭话交谈,聊得来的愿意与之相处。
跟志趣相投的人交往,心情总是畅快,同时也让他心胸更加开阔。
世上并非只有奸人、只有为了那顶官帽才去科举入仕的人,还有心如明月的“好人”。
这两年,心中戾气沉淀,他最初定下的从文目标显得幼稚任性,可想法却一天天的更加坚定。
他想做的这件事,需要很多人齐心协力。找到伙伴只是第一步,急流勇退不可取。
乡试年要开始走礼,他跟姜越的见面会变少。
年底时,他就常往姜家跑。
多去几次,他就发现了一件很令他纳闷的事——姜大夫怎么没有说嫁妆、说亲事,追着人叨叨叨了?
他不敢找姜大夫问,怕被拉去扎针,就小声问姜越。
团团发誓,他看见姜越脸色不自在,还红了耳朵根。
小哥儿害羞,借口要走,团团当然不拦,真拦了,那也太不解风情了。
但到他回家,开始看聘礼单子后,他就回过味儿了——原来是姜大夫套路他。
跟爹爹商量部分物件的替换时,他才发现姜家是有家底的,没有在他跟前表现的那么薄。
他起初没多想,以为是这两年又攒了些。
再往后商量的时候,他才觉出了不对劲。
“哦,他们之前是套路我啊?”
过了会儿,又把“他们”改成“他”。
是姜大夫套路他,姜越是不会演戏的。
“可真行,亲儿子也骗。”
再想到姜越不自在到脸红躲避的样子,团团就笑。
姜越真以为自家贫寒,嫁人都成了难事,之前跟姜大夫凑一处算账的时候,还发愁过。
没想到都是假的。
有人脸皮薄,他又把话题戳破了,最近不好上门,适逢一场大雪,他找人做了一套银针,等到拜年时,再给姜越送去,不提这事,就当揭过。
姜越看着喜欢,但又不接,说他已经有银针了。
团团说留着备用,姜越说他有两套。
两套都有了,再多一套又怎么了?
团团跟他说,“你一套放医馆里用,一套放药箱里装着,还剩一套可以带去武学用。”
都给他安排得明明白白。
姜越就接了,跟他说年后时,武学会有杀猪任务,问他要不要去看热闹。
团团很少出去玩,这份邀约,对他而言也不是去玩,而是去看小星儿。
别的师兄弟都还好,小星儿爱哭,第一次拿刀砍骨肉,有亲近的兄长在,总要好一些。
不过团团的“直男脑”已经会拐弯了,他跟姜越说,“你第一次约我出去看热闹,我当然要去。”
姜越大大方方承认了,“等到日子,我给你递帖子。”
来年避嫌,见面次数少,想见一回,要选人多的地方,要“偶遇”。
说白了,单看老天爷给的缘分不够,得他们自己续续缘。
姜越做什么都淡淡的,平时很少出去找团团,主动这一回,还没到日子,都够团团开心好久。
年猪在年前就杀了,武学用来教学的猪,是提前跟屠户说好,让他们留下来的。
所以过年开市后,许多百姓就能看见肉铺里热闹的一幕,不知哪里来的一群少年郎,几个人围着一头猪,还被猪拱得滋哇乱叫、四处窜逃,给附近百姓看了很多乐子。
杀猪地点好几个,抽签定,排序也是抽签。
小星儿中不溜秋,排到了四月份。
他之前跑出去看过别的师兄杀猪,还跟人一起笑过,轮到他时,他嘴巴一抿,眨眨眼就能哭。
所以到日子前,团团是收到了两封帖子,一封是姜越的,一封是小星儿的。
他跟小星儿回信,说到地方见,然后去姜家接姜越。
团团问过姜越,有没有能止眼泪的药。
小星儿自幼爱哭,以为长大了会好,结果现在眼看着要十五岁了,还是爱哭。
能力见长,遇事不躲,也要哭。
团团从看着心疼,到现在看习惯了,见他边哭边拿刀砍,还想笑。
催泪的东西多,止泪的没有。
就有药膏,等他哭完了,擦擦眼睛周边,润一润。
倒是姜越觉得小星儿眼泪多得可以研究研究,一路都在听团团说他各种哭的原因。
到地方看小星儿,他眼睫一抬,都有点点的光。
小星儿哆嗦了下,把团团拉到一边,跟他说:“小姜大夫看我的眼神,怎么跟想拿针扎我一样?”
团团说没有,“你看错了。”
再问他准备好了没有,怕不怕。
小星儿射箭厉害,后来学会了利用自身优势跟其他强队合作,在冬猎时,找到强大后援,他射猎物,别人保他平安。
他年年射死的猎物都要超出同级武生,但自己还没处理过,射箭的打击感跟亲手拿刀砍骨肉也不同,想想心里总会有点惧怕。
他在家里,跟爹爹进厨房剁过骨头,切过肉。
单纯为做饭,他感觉还成。
但现在学了,是为了上战场砍人的时候手不抖,提前模拟,让他们适应手感跟血腥气,想想又怕得不行。
小星儿眼巴巴喊哥,“到时猪来拱我,你一定要帮我拉着……”
团团看他这小可怜样,就答应了。
再回去跟姜越站一处时,他说了可能会去帮忙拉猪,话落姜越就轻笑了一声。
不用问,肯定是觉得好笑才笑。
于是团团觉着拉猪也行,一次哄两个人,划算。
实际上,他在这里待了半天,也没找到机会去拉猪。
冬猎考核里最首要的标准之一就是猎物数量和种类,潜规则是可以抢别人的,他们新发现还可以跟别组合作。
小星儿这个射箭能手受欢迎的程度可想而知。
离了猎场,还有人上赶着过来给他帮忙,他站那里,话还没说,眼神都没飘出去,猪就被人捆好了。
落刀前几个人拿着小本本,跟他讲从别的师兄弟与屠户那里打听来的诀窍。
小星儿拿着刀,对着猪比划,猪被吓得一直叫。
这些武生也了解小星儿的脾性,知道他肯定是心软,想要放生。
于是旁边又在起哄,有人怂恿有人哄。
“猪肉好吃吗?大骨头汤好喝吗?你杀完拿回家,你爹爹你爷奶得吃三大碗!”
“现在少杀一头猪,以后少杀十个人,我军要多损失一个人!”
“也许那个人就是你!”
这话说的。
小星儿瞪他们,他们冲他比划,“就这样那样,割脖子放血,你行不行?”
还是行的。
团团在旁边看得很欣慰。
他有带崽属性,小时候就操心。
从文理由里有小星儿,真不与他同去战场,最不放心的当然也是他。
看见他跟其他师兄弟处得好,唇角上扬时,才感觉到他心里还有一颗石头,从武学离开时就落地的石头,其实一直悬着一线,至此才真正落下。
小星儿弄完,还有其他人要杀猪,他不能先走,切分了肉和排骨给团团姜越,让他们拿去吃。
团团跟姜越做饭都很糙,团团是从始至终的糙,姜越是看着细致,做出来的成果糙。
所以两人决定弄烤肉吃。姜家没东西,团团带他去自己家。
姜越头一次登门,半路买了礼物,来时各处都拘束紧张,因两家熟识,坐会儿,聊几句,他就适应了。
烤肉姜越做得好,他切肉薄瘦均匀。
因为常年熬药,烤肉时的火候也把握得很好,就是炒菜时,不知道他哪一步出了问题,总会糊。只有几样拿手小菜,别的都跟团团一样,是炖煮为主。
难得过来,团团还带他去自己房间看。
看沙盘跟他板子上的名单旗子,跟他介绍。
各处都宝贝,与人分享的喜悦溢于言表。
姜越进门时略有踌躇,听他说话后就有熨帖感。
团团有分寸,知道姜越在他房间待久了会不自在,过一会儿就带他出去坐。
跟他一起看画册。画册是他幼时的一些记录,跟外面卖的故事画册不一样。
团团说姐姐跟小星儿也有,“云爹爹喜欢画,先给姐姐画的,后来银叔叔学会了画画,也会给我们画,他有小星儿以后,也常画。”
再往后说,就是他们有小宝宝,也能画着写着记下来。
两人自幼相识,露骨的话却没说过。
团团适可而止,偏偏一起默契的红了脸。
他画画技术不好,只会简笔画。姜越的画工还不错,画的药草都栩栩如生。
正想着呢,姜越跟他说:“我不会画人。”
他问团团,“我把你这画册拿回去照着画试试?”
市面上画册有很多,不用团团这本也能照着学。
团团喜滋滋应下,让他随便挑。
姜越拿的是他七岁前的画册,因为七岁后,他们已经认识了。
这个画册里,还夹了一张小宝宝的画。
是小星儿装睡,被团团叫不醒的画面。
纸页已经泛黄,从图像和文字记录里,还能看见当时的情景,让时隔多年的人看见,依然心生柔软与喜悦。
团团跟他说了这幅画的来历,是他看见后跟云爹爹说,由云爹爹画了两张,一份留他这里,一份给了银叔叔保存。
他想等小星儿成亲的时候拿出来。
姜越点点头,表示他懂了。
这一次碰面后,距离乡试只有四个月。
两人再见面,就是一顿饭的功夫,一个月吃不了几回。
乡试年,京都热闹,各处拥挤。
武学有大比,姜越要跟着照料。
团团在模拟考场的考试频率增加前,先在自家开了小灶,等武学大比差不多结束时,他又紧跟着去模拟考场,跟姜越的时间恰好错开。
到他入场这天,来送的人多,亲戚朋友都有。
天都还黑着,来送的人就到他家歇脚,清早见一面就行,不用全部过去,不然到时返程都是人,来回折腾,也累得慌。
真上路时,就叶爹爹送他去。
团团拎着考篮,问他爹:“你当年考试的时候,是不是只有云爹爹送你?”
叶存山点头,“但我那时有好友,出门考试总能结伴而行。”
团团也结识了许多书生,与他同路的家世高,今日也有人送。不同路的,倒是会结伴而来。
朝贡院去的路上,越往前,大路上的书生越多。
远了听,只有鞋子踩地的声音。近了听,才听得见书生们三五结对,一路都在低声交谈。
有说早饭吃了什么喝了什么,有说考棚离茅房远真幸运。
有人说考试,也有人说考完要做什么。
团团一路左看右看,对这份隐秘的热闹很感兴趣。
等看见了贡院的门,叶存山就不往前继续送。
团团表示理解,他说,“等我回家一起赏月!”
乡试赶上好日子,年年都在中秋节左右结束。
中秋家人团聚,也是云爹爹生辰,他们家即使出去玩,也会留时间一家人待会儿。
今年中秋,说会在外面过,在望月楼定了位置,叫上姜家父子一块儿赏月。
到时陆家程家也有人在,会相当热闹。
给秦家下了拜帖,如果秦舟差事忙完,也会一同过来。
叶存山让他好好考,“到时都要追着你问的。”
团团应是。
考前他没出去参加诗会,在模拟考场交流时,文比又一个不少的接下了。
房间里的板子上,新增了很多小蓝旗,都是外地学子的名字。
团团从他们的文墨里,研究出来了一个很神奇的东西。
他发现这些人,都有意想要让文风锋利一些。
要有冲劲,有锐气。
他以前觉得可能是因为考官喜好,所以才让书生们有变通。
现在知道了“最大的考官”后,他就多了一层思考。
当今天子勤政,可已经年老,太子辅佐朝政三年了,也该给他择选一批能臣,改改上一代的“沉闷”风气。
朝上还有老臣坐镇把关,他可以放手实行新的政令。
从这方面来讲,团团觉得他运气很好。
乡试三场九天,与跟模拟考场时一样的步骤流程,不过是换了题目。
他自信又谨慎,答完题仔细检查誊抄,在内活动时多有收敛。
顺利出来后,正值中秋佳节。
回家沐浴更衣,就与两位爹爹一起提着灯笼去望月楼。
没等一会儿,就来了许多熟人。
人多,没全安排在一处。
团团去各家说个吉祥话,打了招呼,照例被问起乡试顺利与否,在程家的席位上留了半个多时辰,每一道题都有详细说。
他记性好,原题照背下来,答题的内容也一样。得人点评后,再回来自家这边,就不再被考验题目。
说的最多的反而是娶亲的日子和安排。
今年年后开始筹备,走礼期间,有团团出面的,也上门过,亲事过了明路,从婚书定亲,到下聘定亲,流程已经走完,只等娶亲。
选定两个日子,都是年后,一个是正月里,一个是三月里。
团团问姜越,“你猜是几月?”
这必须得猜三月。
姜越说他有个礼物要送给团团。
两人赏月一半,先行离开,穿过热闹拥挤的街道,绕回在佳节里显得冷清的民居小巷,回姜家后院,看礼物。
任团团一路猜东猜西,都没能猜出来姜越会送他一匹马。
他很惊喜,“你怎么想到送我这个?”
马也不好买,他现在有的那匹还是陆瑛叔叔送的。当时是选的府里的成年马匹,性情比较温顺,他初学适合。
后来骑久了,就给他牵回家了。
本来说再挑一匹小马驹给他,让他养大,但他后来去书院读书,新来的小马驹他不好意思要,就给小星儿了。
姜越说他找小星儿问的。
团团没说过他喜欢马,看姜越藏不住笑意,就知道里面还有一段趣事,便催着他说。
姜越说:“‘不知道长大了谁会送我一匹马’。”
他实在仿不来小孩子的语气,嗓音带笑已是不易。
团团听着愣了下,仔细想了好一会儿,才想起来这是他小时候说过的话,一时有些臊得慌。
“我那时还小!”
他围着马转了几圈,看马的鬓毛身子,又摸马背脖子和耳朵,还盯着马眼看,怎么看都是喜欢。
他问这是哪里买的,“托徐师兄买的吗?他怎么肯答应的?我之前找他,他吃了我几顿酒都没办事。”
姜越说:“他上次带伤来的,我问他事,他不敢拒绝。”
团团笑得开怀,又侧目看姜越。
天上的月亮圆圆亮亮,照得他身边的姜越漂漂亮亮。
他有点心痒痒,是一种悸动了数不清多少次想法,被月亮照出了小触角,影子一点一点的往姜越那边挪,手掌稍稍一动,地上的影子就大咧咧的晃悠。
团团紧闭嘴巴,屏住呼吸,慢吞吞继续往姜越那边伸手时,想到了一句诗——意欲捕鸣蝉,忽然闭口立。
捕蝉是什么样的呢?
初时小心翼翼,快靠近时,就得迅疾。
所以他猛一伸手,抓住了姜越的手腕。
他以前闹着玩,学过把脉。
至今不会看病,但知道脉搏跳动的强度与快慢。
姜越现在的脉搏就又快又强。
跟他的心一样,砰砰砰的。
团团跟他说:“等我金榜题名,就骑这匹马来娶你。”
姜越试着挣脱,没挣开,就不跟团团比力气,老实由他牵着,点点头算默认。
过了会儿,说了个团团不爱听的话,“没名也行。”
相识太早,团团一点包袱没有,小性子说来就来,“怎么会没有?你等着的,到时我要叫人抄榜……不,我自己抄榜,抄来了贴你屋里,把我名字圈出来,你早上起来看,睡前还要看,我就有名,特大一个名。”
要是考倒数,就不好看。
但团团想着,他自己抄榜,改改名次又怎样?
所以忧愁不过一瞬,又笑开了。
姜越看他也好笑,问他这个月是不是要忙应酬。
团团不忙。
正常来说,等成绩这一阵,就会有许多人组诗会。
说是放松,实则是“对答案”。
等到成绩出来,又是一阵热闹,还有榜下捉婿的热闹可看。
团团不打算去,他约姜越去爬山,“跟你一起去采药。”
姜越是定期去采药,没有特定标准,主要是熟悉山林,要认识长在地里的草药,不能只认识晒干的药。
他能力有限,没去过特别深的山。有团团作陪,再叫上几个玩得好的朋友,就能往深处走。
这一次,一起在山里待了七天。
再深了不敢去,名贵药材没几株,但从前姜越很少采到的药材有很多。下山时收获颇丰。
猎物则是他们日常口粮,吃光以后轻装下山。
下山就不再出行,团团各家走走看看,从现在开始备考会试。
等乡试成绩出来时,他如约去抄录了名单,把别人的名字都写成蝇头小字,把他的名字写得特别大一个。
因为这次他的排名相比在国子监时,掉下去了很多,在中间,正适合他用别人的名字“众星捧月”。
名次掉了,心态是极好的。
他才读几年书?考上就不错了。
回头亲自把名单送给姜越,叫他贴屋里去。
姜大夫都没眼看,“尾巴翘上天了。”
团团嘿嘿笑,就当他的尾巴翘,不说他与姜越的约定。
再一考,至关重要,关乎着他能不能一次通关,不用三年又三年。
因他心态好,没再把“青出于蓝而胜于蓝”挂嘴边。知道“文无第一”后,对第一名的执着也低了,所以叶存山对他的期望就是“吊车尾进士”。
团团觉得可以,考不上会员,难不成还考不上最后一名?
结果这一考的排名又升了,比不得从前,也在第八名,进殿试时,两排列下来,是天子可以看见的前排。
不过这不重要,因为话不多说,就各自就位,开始考试。
当今天子曾亲自面试过众位考生,他爹就有幸被面试过。
但这人很有意思,不喜欢跟大众考官一样,被人揣摩研究,三年一届的科举,很多人钻研、模拟训练,结果好几届过去,他再没亲自面试过。
多年准备白费,还能有心坚持的人不多。
团团知道“最大考官”的概念后,问过他爹,他要不要抱抱佛脚,万一就考到他了呢?
他爹说不用,就他在外面的嘴皮子,应付一场面试,简单得很。
所以直到交卷前,团团都是一阵轻松——终于考完了!
等交卷后,看见坐那里收卷的男人,他又有一点紧张。
冠冕服饰,身姿气派,都在给人信息暗示。
再看他面容年轻,不难猜到是太子殿下。
当朝太子,总不能来这里干收卷吧?
可是等他把卷子交了,往前走了好几步,也没人叫住他提问。
他脚步顿了顿,觉着面试不能强求,就又抬步走。
一路走出宫门,走回家,都没面试。
回家他跟他爹说,“好可惜,我还想跟他聊聊。”
叶存山无语,看谁都想聊聊,也不想想人家什么身份。
这就回家说一嘴,更多的还是开心,他能把姜越娶回家了!
婚服是银叔叔给他裁剪好,云爹爹做的绣样,各处都合身。
要不是怕穿脏了,他每天都要试穿一下。
现在回家就写请柬,他留了帖子亲自写,铁画银钩,笔笔传神,每个笔画都在表露他的喜悦得意之情。
云程看他到这份上,还没对考试的紧张感,觉得他这傻儿子是适合读书的,“患得患失也不好。”
叶存山同意,但说:“他应该会被面试。”
面试的内容,是他怕不怕死。
实话实说,团团在金銮殿上,听见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觉得很不吉利。
金榜题名时,新婚大喜在即,说这话,怎么看都不对味。
但他知道原因,他从武学转而习文的,要有一个合适的理由。
他爹说,他真正的理由,要永远烂在肚子里。
所以他在殿上答的是,他常听说习武之人都读不好书,他偏要试试看,做一个文武兼备的有用之人。
文能治国,武能平天下。
与他的文章一样的狂放。
若他没实力,天子挥挥手,他从此只能待在犄角疙瘩里。
但他证明了自己,至少在他目前所能涉及的领域里,他做到了最好,所以他留了下来。
殿试排名从前往后报。
第一名不是他。
他幼时签下的字据,跟叶爹爹的赌局,输了。
而他与好友玩笑的一句“靠脸当个探花”反而成了。
科举结束,点官入仕,迎娶夫郎。
第一阶段的人生,至此圆满。
后面的阶段,就等团团宝贝继续探索了~
接下来会补存银跟陆瑛的番外,不会写很多,定下的就两个,一个婚后,一个带崽日常,写多了我这番外就完结不了,希望大家理解一下qaq
另外就是更新日期我保证不了,得提前说一下,现在封控买不到药,我手有风湿性关节炎的症状,降温叠buff,码字太难了,只能说都会写ovo
各位读者老爷下个番外见,么么哒!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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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章 圆圆团团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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