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他二哥的话,薰柏听话地止住了脚步,被他二哥拉进了这甬道里的另一个岩缝。这个岩缝容纳两人显然是有些拥挤了,于是身型更高一些的薰柏便想尽办法把他二哥往里面挤,两个人拉拉扯扯了半天,直到里面的人讲话拔高了声音,韩晏焕才借机踢了薰柏一脚,两人方才止住了动静、屏息凝神竖起了耳朵。
“……我当然明白已经很多年过去了,但是……”
谈话的两人间先被认出来的是薰柏和韩晏焕不能再熟的声音,不是薰城门的掌门还能是谁?躲在墙缝里的二人交换了一个眼神,耐着性子接着往下听下去。
“……我能留在这里一时,”另一个人的语气很温和,但是话里的态度却是相反的意思,“但怎么样也无法一辈子都不在人前出现。”
“怎么就不可能?” 掌门显然是有些和说话人杠上的意思,“你要是不愿意去、我去和伯政他们说便是,不是什么勉强的事。”
“……这事他提出来也是有他的考量,倒是你——”说话的人依旧没有要与人争执的意思,“山上的事你管得过来、山下的事可不是一人所能将全盘看得明白的。况且我不去的话,难道你真舍得让阿柏跟着去安州那种地方?”
听到说话的人提到到薰柏,躲在墙缝里的二人又是交换眼神、又是互相推搡着对方示意着什么,就听见掌门接着没好气地说:
“……说的好像我就放心你只身一个人去安州似的——这样一说,不妨、我在山上找个合适的靠得住的人和你一块去,反正这山上从九州各地来的修行者都不少,肯定能找到对于去安州路上熟悉的人……”
“咳——你少喝点,”说话的人高声咳嗽了一声,墙上的影子抖了一抖,“祭庙的事要等秋后吧,这事我们日后再商量商量也来得及。时辰也不早了、再晚点下去路可就不好走了……”
随着说话声一起响起的是悉悉簌簌的各种声音,大概是起身时候的衣料摩擦与凳子在坑坑洼洼的地面上拖动的声音。也不知道这里面到底是否还有第二个出口,薰柏与他二哥互相看了眼,脚下的步子倒是比平时说话更有默契,一前一后就蹑手蹑脚地顺着甬道溜了出来。在拐弯的地方,殿后的韩晏焕顺势往后看了一眼,墙上映出的人影似乎更加清楚了,其中之一的掌门他一眼便能认出来的,而另一人想来就是那说话的另一个人。凭那匆匆扫过的一眼,他大概瞧见、如果屋内的两人是对坐,那么那人大概是与掌门的身型差不多高。
外边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来,走在前面的薰柏抬眼望了望天,心里庆幸白日里帮那家佃户将新的屋顶铺设妥当了。两人走到岩缝最外边的歇脚处,薰柏转头想问他二哥下一步两人的动向,还没开口就见他二哥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比划着示意他们往上走。
大概是因为雨的原因、风向不知道什么时候变了,往上走感觉是顶着风的,但好在雨并不大、甚至有渐渐变小的趋势。两人三步两步进了亭子,薰柏前脚刚坐下、抬眼就看到他二哥抱臂靠在柱子上,问是他先说还是自己先说。
“说的好像、我有什么事瞒着你似的。”薰柏抖了抖身上的水,忍住白他二哥一眼的冲动。
“倒不是你有事瞒着我,”韩晏焕从桌案底下翻出来一件氅衣,丢给薰柏、示意他把湿的外衣给换下来,摊了摊手说,“咱俩能在那里遇上,要不是你来找我,我还真想不出第二个理由。”
这话确实不假,以至于薰柏一时语塞,把脱下来的湿衣服一股脑往他二哥身上兜头扔去、连说是是是,他先把要说的话说了就是了——于是便把为师哥伯政所设宴席上大家议论的事前后说了一遍。不过他本来就没怎么认真在听,更何况刚才折腾这么一出更是让他除了师叔和掌门提到有一个师哥以外,其他的倒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大概就是这样,”薰柏边说自己先点了点头,突然有想起什么似的抬起头来看着他二哥,“对了,你今天吃过饭了没?”
“吃过了,”韩晏焕也跟着点点头,“你看、要不是我让你先说说今天的事,我还以为你师尊背着我们在山上金屋藏娇呢。”
“——我说笑呢,”还不等薰柏斥他这话说的不规矩,韩晏焕就举起双手把对方到了嘴边的话压了下去,“不过这样看来,这山上确实还藏着一位世外高人呢。”
“你也觉得?那洞天里面住的人就是我们的师伯?”
“是你这么说的,”韩晏焕努了努嘴,挪了挪凳子转向薰柏,“不过说起去安州这事,你觉得是你和你师伯、谁去的可能大些?”
“师尊要是让我去、我也就去了,毕竟这不是跟着师兄、一路也没什么好担心的,”薰柏被这么一问倒也自然而然把想法给他二哥说了说,“倒如果是我远行了,院内的事就得拜托你照看了,和二当家那边你就差师弟们去——”
“这不是平时就是我在照看师尊和院里的事嘛,”韩晏焕摆了摆手,说薰柏这嘱咐倒是比他听起来还像哥哥,但这话里面风轻云淡的意思还是嫩了点,“但这一路上可不是好走的,你又没去过安州。”
薰柏不能没听出来弦外之音,他二哥这意思显然是他去过安州地界,就等着他往下问了。薰柏自然也配合得很,顺着话就反问一句说难道二哥对安州熟悉?
“这是安州州府所在,”韩晏焕伸过胳膊沾了沾亭栏上的雨水,在桌上画了一张略图,又点了几个水滴在桌上,“旁边这是甘州,两州交界处有一个安东城、城以北以前有个韩家庄——这是我的籍贯所在。”
薰柏看了看桌上的草图、又抬头看了看他二哥,发了问说以前怎么没有听二哥讲过故乡的事。话一出口又觉得有些不妥当,毕竟他二哥说的是“以前有个韩家庄”,那现在的状况如何显然是不太好揣度的。
“那都是以前的事了——你知道我最喜欢掌门的院里的一件事是什么吗,”这是一个抛出来的设问,韩晏焕笑着偏过头,扯过刚刚放在桌子一角的那件脱下来的外袍,在薰柏眼疾手快夺过之前、已经把桌上的水渍抹了个干净,“这里没有人过问父母、也没有人过问出身——而大家都觉得这是正常的事。”
从小在这山上长大的薰柏听了这话似懂非懂,但似乎又从对方的语气里察觉出来些什么,怔怔地看着他二哥问道,那二哥是喜欢这山上的日子、还是觉得山下更好些呢——虽然薰柏一向觉得两者并无二致,但一向也有来到这山上的人也有时不时抛下修行、下了山去的传闻。
“从安东城走到薰城,当时天还没亮就得上路,一路也走了数个月,”韩晏焕的眼里大概暗了一瞬,但很快就重新亮了起来,“虽然有时候你师尊对我爱答不理的,不过还真得谢她把我留了下来,毕竟走回去也不是什么好玩的事——不过你放心,要是你随安府尹去,想必是住的官驿、一路有人好生招待的。”
听了他二哥这样说,薰柏也放下了几分心。他把桌上那刚刚被韩晏焕拿来擦桌子的衣服塞到对方怀里,拉着人站起来就说他俩回屋去,让给二哥给他拿出地舆图比划比划从这齐州薰城到安州府一路上都有些什么有意思的,他多多注意上几眼、等回来一定作一本行记,也算是给山上的后辈们留下点什么来。
“你就省省,别人不清楚、我还不知道——你就是作日记也没能有超过旬日的,”韩晏焕把那衣服胡乱团作一团抱在怀里,忍不住胡乱调侃上了几句,“况且写什么行记,说出去你好歹也是薰源门下的首席弟子,少侠正应该是一袭白衣、饮酒作诗、仗剑江湖才对嘛。”
“我看是你又在馋酒了吧——就是因为一向没写下什么,所以才说借此机会,应该有所作为嘛,”两人跨步出了亭子、薰柏打头就往山下走去,随手拾起一根木棍撑地一个跃步、就在台阶上三步并作一步一溜烟飞了下去,只留下韩晏焕在他后头听到他的声音从风里传来,“你要是来迟了的话——那件衣服可就归你去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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