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赌自己的气,还是源于母亲那些似是而非的指点。又或是觉得这情爱本就复杂暧昧,他们尚且年幼未经俗事风波,不解世间风情万千,有些事既然未宣之于口,就让它埋于过去。
事情会翻篇,他们也会随一路奔波随之改变。谁又能说准前几日说的喜欢和爱是不是因到点的气氛一时幼稚冲动的发言,或许在未来某一日提起会因此羞愤尴尬。
他想了好多好多,他犹豫了好久好久,后来他觉得让这些不光彩的结局消失的最好方法就是掐掉一切端倪。
于是一次的逃避,竟是阔别多年。
旧事再提,一时便觉得恍惚。好像是很久很久的过去,又好像只是昨日一次转身前。
若真要仔细盘问起来,苏槐也快忘了前几年那些点滴,回忆会让心跳不由自主加速,但细数起深刻的又所剩无几。
柳溪经常在他走神时用筷子轻敲碗沿。陶瓷筷子和陶瓷碗,碰撞的声音很悦耳,苏槐回神又开始重复问:“你刚才说什么?”
“江黎回来了。”
“哦。”苏槐的反应平静得让柳溪觉得可疑,她把盘子里的排骨夹到苏槐碗里语气也不由激动起来:“你怎么没什么反应?还是说他回来前就和你联系过了?”
苏槐把排骨挑到苏小刚碗里:“没有。我吃饱了。”
排骨汤的浮油凝成一片,又被筷子搅动分散,柳溪见苏槐久久不应一时语塞,话在她嗓间踟蹰,最后归于一句叹息:“我刚刚没什么别的意思。”
苏槐语气依旧平淡:“我没有多想。”
这种莫名其妙的对话似曾相识,都在苏小刚不能理解和加入的点上,而没头没尾的对话过后就是一阵谁也接不上的沉默。
苏小刚开口缓和饭桌凝聚起来的尴尬:“你江伯伯说过两天一起吃个饭。你们也很久没聚了。”
苏槐放下碗筷:“我后天回实验组,过两天要去基地研究院。”
这回轮到苏小刚语塞。
他嘴里塞了口饭,有些惋惜计算:“你俩也好久没见面了吧……算起来都有快五年了。就算是吵架也该消气了吧?”
苏槐收拾着空盘,把碗盘摞到一起,轻叹:“倒是有点跟不上您的理解思路。”
然后转身进了厨房,苏槐才回想,原来都过去五年了么。
很奇怪,真正去回想又觉得并没有什么值得哀叹的过往。或许是这五年太忙碌,又或许是他的生活真如其他人感叹般太无聊。日复一日中苏槐也忘了如果当初真有第二个如果,是不是就不一样。
他不太擅长应对这种毫无准备的前缘再续,所以第一想法总是逃避。再等等,等他做好准备,等他坦然面对。
于是等了五年,依旧念念不忘。
而江黎显然比他更能应付这种令人局促的场景,但你瞧,他在此局也不动如山,从未踏出一步。
或许他们之间的过往一如当年就是这般令人尴尬窒息又畏惧,才令两人都束缚了自我畏缩不前。
以前呆在中药院区的老中医拉着他的手腕,粗糙的手指点着苏槐跳动的脉搏。老先生看着外面新抽的枝叶笑他:“医者不自医,倒真是如此。”
苏槐抽回手继续挑面前的药草,嘟囔:“我没病。”
“你有心病。”老中医故作玄妙地摇头晃脑:“你应该有一个无法原谅的人,这种事一直憋在心里。迟早要生病。”
苏槐没什么感情地一扯唇:“那就不劳老先生费心。”
同组的学长林宇阳总是好奇,喜欢在苏槐耳边找存在感。常和他一起在药房挑拣中药记录数据,又或是一起去药田大棚观察新种的药草长势,对比实验组的数据。
又算算,这也是三年前的事了。
那年他的导师刚好接到了去中药田实地考察研究的消息。年末带着手下学生去山上研习,偏偏不巧遇到了病疫横行县城封路。他们一整个实验组都被封到了山上。
那时候距离他们上山已经一个多月。
老中医原本在山上有设讲堂,供给他们住宿的地方足够,而山下有几个村庄,时不时会上山求医。导师一拍手,正好让苏槐他们来实习学习。
组下四个男生不同年级住在一间,闲聊时不由就发现作为高年级知名人物的林宇阳总是对苏槐有些特殊。
一时又让最八卦的尚文文想起了大一时期关于苏槐的一些风评。
苏槐是个很无趣的人。
尚文文和苏槐在校时就是同寝,印象中苏槐除了上课就是图书馆学习。
当时尚文文初步了解苏槐时就对他很不理解,看着苏槐提前去研读生化时差异震惊:“你一个学文的,想不开学什么医学?”
苏槐并未直接回答,只是语气自嘲:“可不就是想不开么。”
而尚文文是个话多又跳脱的人,他对寝室里有个格格不入的异类很是头疼,想方设法要加入苏槐的话题拉着他一起感受生活,于是隔三差五在苏槐面前刷存在感:“苏槐是南方人?你们南方人都长得这么漂亮吗?”
同寝的觉得尚文文这个形容对于一个男孩子是不是不太适合,但是看着苏槐沉默片刻似乎也找不到其他形容,只能附和:“确实很好看……江南水乡风土养人。那你们南方人是不是都跟你一样这么秀气?”
苏槐说:“你们多少有点地域刻板印象。而且我不算南方人。”
尚文文便翻开地图找方位,“那确实也就比我们这边南一点点。”
之后苏槐便跑图书馆了。
他在图书馆时也能遇到一些时不时在他身边刷存在感的同学,大概是军训作为优秀学生代表上台曝光度太高。又或者作为文转理这种行为确实让人大跌眼镜。
有次他从图书馆出来时,有个女孩子追上他。
春天柳树抽枝,图书馆外环绕着杨柳,郁郁青青。但缺点显而易见,起风时空中弥漫着满天柳絮。女生抱着一摞资料,带着口罩。苏槐停下看她时能感受到她的拘谨。
“需要换个地方说话吗?”
图书馆前来往的人很多,他们面对面站在楼梯下很是显眼。
女孩子的意图也很明显。
可能是环境,可能是个人的心理层面,即便是苏槐提议换地方,女生依旧在结巴重复一个“我”字。
好奇围观的人越来越多。
在学校在他的学院,不管在样貌还是学术层面,苏槐都是受关注度较高的人。
被围观,苏槐也很为难。
所以他只能先找借口远离这种场合:“同学,我待会还有实验要做。什么话可以尽快说吗?”
女生这才低着头,声音因为紧张有些不平稳:“我……我之前参加过你们学院的论坛会,你真的很厉害。”
苏槐:“谢谢。”
“那个……我就想问问,我,我可以追你吗?”女孩子的声音越来越小,而旁边围观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随着那句“可以追你吗”变得激烈暧昧起来。
在这种公共场合处理这种事情真的很让苏槐苦恼。他的叹息微不可查,但开口尽量温和:“抱歉,我有喜欢的人了。”
“欸?”女生有些惊讶,而围观的人比她的惊讶丝毫不少:“已经名草有主了吗?”、“是我们学校的吗?”
但热议下,女孩子依然执拗问:“可是……你们应该还没在一起吧?那我算不算还有机会?”
苏槐说:“我觉得你没必要把时间浪费在这种没意义的事情上。”
很干脆但委婉的拒绝,比起苏槐以前一句话推拖掉的人已经足够迂回。大概是因为在公开场合,所以被学院大部分人敬而远之的“话题杀手”也控制了回绝话术。
这些事情很快就传到了苏槐所在的实验室,和一起共项目的学长林宇阳耳中。
在实验组聚餐时,林宇阳借着倒酒趁机靠近:“小槐,之前怎么没听说你讲自己有喜欢的人?”
苏槐抢先一步拿回自己的杯子倒好水:“你们也没问过。”
林宇阳有些意外地看着被端走的杯子,但脸上的笑意不减:“今天聚餐,不来一杯吗?”
苏槐谢绝得很果断:“我酒精过敏。”
其他人特别是尚文文听毕有些扫兴,本来还想趁机套几句话,现在也没什么机会。
而苏槐作为社交黑洞,在他们酒过三巡开始谈论起那些少年往事时找借口先走了。林宇阳作为这次聚餐的前辈,在苏槐离开时也出去前台结了帐。然后跟着苏槐到了门口。
“吃饱了?”
苏槐冷淡地回复了一个“嗯”。
林宇阳站在他旁边,对苏槐的态度表示无奈又不甘:“感觉你很抗拒我的接近啊……”
“学长,你的目的性太强了。”苏槐转头看着他:“以前没少拿这种套路撩女孩子吧?”
林宇阳:“……”
“不,我想你对我是不是有什么误会?”林宇阳为自己正名。
苏槐说:“误会什么的,又有什么关系?我也不想了解你。”
林宇阳扯出几抹苦涩的笑。
挫败感油然而生,第一次还没开始进行自己的追求计划就遭遇碰壁。而这隔阂还随着对方的态度扩大。
林宇阳样貌端正,和苏槐那张让人产生惊艳感的漂亮长相不一样。他是典型的硬汉长相,因为穿梭于实验室总会穿着一身实验服,带着金丝框眼镜,将他的整体气质柔和不少。样貌,话术,体贴的性格,让他博得学校不少女孩子以及男孩子的青睐。
林宇阳的课余生活丰富多彩,学校大大小小的活动他都有涉足,交友范围之广,风流债也沾了不少。
大部分人管林宇阳叫“中央空调”,他们觉得只是博爱且体贴。
“而且学长人很好,也没有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吧?”
“我觉得他很有分寸感啊!”
实验室的其他人如此评价。
但对苏槐而言,明确的目的性就很让人对此产生排斥。
他无法读取其他人的想法,不知道他们对于这位学长处处体贴的关怀和针对性的示好如何看待。但这些行为在他眼中是一种博取人心的基本手段,而他在乎的是这些行为掩盖下林宇阳的真实目的。
林宇阳享受的不过是受他馈赠的其他人投来的好评和盲目的崇拜。直白点说就是——广撒网、放长线、钓大鱼。
但是从未见过他对某一个猎物这么执着。
这是尚文文被封锁大山和他们同寝后的想法:“学长是不是在追你?”
苏槐去实验田记数据观察生态时,尚文文又成了跟屁虫,苏槐闻言差点脚下一滑踩断边上那颗价值几千的药草。
“你是不是有妄想症?”他惊讶回头对上尚文文好奇的目光,而后者突然醒悟:“哦,忘记你说过有喜欢的人了。”
苏槐继续往前走,尚文文跟在后面拨弄草叶子:“是谁呀?在我们学校吗?男的女的?”
苏槐说:“和你没关系吧。问这么多干嘛?”
尚文文故意玩笑:“你知道吗,你的八卦在贴吧能卖很高的价格哦。”
苏槐:“你能挣点良心钱吗?”
尚文文捂嘴:“那我不外泄,你跟我说说呗?咱俩一整天都要在这田里边转,多无聊。”
苏槐翻过手上的记录表继续打勾:“不是我们学校,你也别好奇了。”
苏槐打一个勾,尚文文便跟着翻一翻娇贵药草根部的营养土,他蹲在地上脚麻腿麻,实在无聊又问:“你当初怎么没想着选你喜欢那人的学校?还跑来这边这么远。”
苏槐沉默一瞬,组织措辞:“这边环境不错。”
尚文文直觉有隐情,但看着苏槐突然起伏的情绪和卡壳的措辞他也不便继续隔应人,“你过年没回家,怎么也不见你父母来个电话?”
苏槐冷笑:“怕冷场吧。”
尚文文觉得这个话题比刚才还令人焦灼。但八卦这么多年他也有些直觉很是准确,晚饭把消息和女孩子一分享分析,便能将事情对个七七八八。
“我觉得最有可能的就是,苏槐以前肯定有个男朋友,被父母发现了,不同意。所以闹了矛盾,还被迫改了志愿跟人家天各一方。唉……这是什么be原耽走向。”
而苏槐和导师坐在另一边包饺子,一墙之隔压根不怎么隔音,但是导师和老中医没听特别明确,只是笑着叹气:“现在的小年轻就是喜欢聊这些爱情故事……哎呀,话说回来,宇阳也快毕业了,都不见他谈过恋爱。”
苏槐心说,这简直危言耸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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