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次游戏倒是无端生事,转折起伏让苏槐觉得自己这辈子爬的坡都没有那几天的多。
周文君喝醉了本该是由他那个竹马带回,可是喝醉的人偏生倔强,看见让自己忧虑的人更是任性,哭着喊着不让人碰,拉着苏槐的裤脚哭天喊地:“苏槐没有你我怎么活啊!我可就赖着你了,你要是走了我怎么办啊?我找谁说话去啊?”
竹马一脸为难,他的对象看着苏槐和周文君面色复杂。汪绍丞和朱旭东蹲在旁边把人拉起来:“你可别乱说话,叫人误会的。”
吴晶晶赶过来看了场闹剧,她拿着一瓶醒酒果汁先是揶揄一番:“哎呀呀?怎么回事小姐妹?幸好没听马昊的拿白的,不然可就得叫医院了。”
那位竹马接过吴晶晶带来的易拉罐饮品打开倒进杯子,原本以为会费些功夫,没想到这次周文君不闹了,靠在椅子上说了句“干”接了杯子就喝。
吴晶晶见他状态不佳提议:“九楼有空房间,要不先带他休息一下?”
周文君听见了,义正言辞:“我要去K歌!”
苏槐都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故意装疯了。
竹马说:“文君,回去吧。”
周文君问:“回哪?”
“回家。”
周文君听罢突然开始断断续续啜泣:“不想回去……我不想回去……宋知秋你又骗我。”
宋知秋朝吴晶晶抱歉一笑:“他以前也这样。酒品不好,就不留在这边添麻烦了。我和文鑫就先带他走了。”
宋知秋伸出的手却被周文君拍掉,对方坐在椅子上语气模糊地说:“我会自己回去。不麻烦你们。”
“可是……”
“哎……也行。”朱旭东掐断那句可是继续提议:“吴姐不是准备了专车送我们么,到时候把小周一起送过去,说不定在沙发上躺会酒就醒了。现在这样醉醺醺地回去也不太好……万一家里面长辈一不开心你说是吧。”
他一番话说的有头有尾头头是道,周文君抬手点赞认可:“小朱说的对。”
苏槐见他还能如此迅速肯定朱旭东的一番话,更加觉得这人是不是假醉只是想借此发泄一通。
汪绍丞问吴晶晶:“待会你跟我们一起吗?”
吴晶晶道:“跟着一起去啊。把你们安排好了就回来,我可是主角,今天脱不开身。”
苏槐并不太喜欢KTV的环境,因为灯光和噪音很容易将人沉溺,一不小心就随着拱热的气氛忘乎所以随着一声声起哄说出了极力想要隐藏的话。
比如半醉的周文君,比如失恋的雷万雨。
再比如屡次手背抽到小王被频频灌酒的苏槐。玩游戏的规则有变,变成了大冒险抽KTV的游戏任务牌,十张有九张是喝酒。
张梦拿着大王牌依旧不太满足:“苏槐酒量有点好啊,到现在还这么清醒。”
江黎提醒:“适可而止。”
张梦撇嘴,“要不苏槐拒绝一次唱首歌?”
苏槐洗着牌说:“下次不一定就是我。”
副班长和朱旭东在前面PK对唱,唱完后看着惨不忍睹的分数表达不满。汪绍丞拿着骰子展示投掷手法,旁边女生翻着牌说:“我押大。”
马昊拿着自己的红桃二配合道:“我押小。”
于是游戏又变成了赌局,赢家提问输家。
轮到雷万雨时就莫名变成了坦白局,被问到对吴晶晶到底怎么看。
周文君听见他那句“各自安好”又要撒泼,端着酒重重搁在茶几上:“怎么安好?能放下吗?能吗?你叫我怎么安好?十二年啊……整整十二年,怎么说没就没了?”
张梦一手拿着可乐和他碰杯:“只要锄头挥的好,没有墙角挖不了。姐妹,你还有机会。填志愿填一起呗,大学风景多,说不定哪天就相中更好的了?”
马昊心服口服:“还得是你张梦。”
KTV游戏变成了各玩各,k歌组在前面群魔乱舞,赌局组在旁边起哄玩真心话大冒险,八卦组聚在一起嗑瓜子出谋划策想着帮两个心碎男孩挽回情感,张梦和副班长负责游戏全场,不让一个闲着,于是找到了在角落洗牌和江黎、马昊玩收白菜的苏槐。
副班长是个会找话题的,开口就问:“苏槐有考虑去哪个学校?”
马昊:“KTV里你聊这个?”
副班长端着果汁吸溜:“关心一下嘛……说不定以后没机会见着。”
苏槐说:“聊天软件不是让你供着看的。”
张梦蹲在一边对马昊小声说:“喝酒了说话更虎了呢。”
接着在苏槐听见话要回她时,张梦立刻提高声音转问:“所以呢?有考虑去哪个大学?本省还是外省?不过以苏槐的成绩稳定发挥是可以压到清北的线吧?”
苏槐拿着牌看着沙发上排列的牌面沉默良久,含糊推脱:“成绩出了再说。”
张梦一杯果汁见底,咬着吸管左右打量后,又恍然地分析:“哎呀,差点忘了,你应该会选上海那边吧……毕竟黎哥在。”
马昊一手牌收了一圈,听到张梦的猜测认可点头:“也是哈。差点忘了这茬。”
江黎坐在旁边一直没吭声,原本是想开口打消他们对这个问题答案的胡乱揣摩,但苏槐吞吞吐吐却又不犹豫地答:“但……这不是我做决定时要考虑的因素。”
突然降下的一阵沉默,张梦咬着吸管抬眼觑他人神色,马昊拿着一张方块J踟蹰不前。抬眼看见张梦对着他比口型问“吵架了?”
马昊摇头。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听见苏槐说这话,这种明显与对方划开界限的话。
他们交流间,江黎比他先行一步,收了整队的牌。
副班长虽然是个书呆子,对于某些事情反应迟钝。但张梦突然的局促让她意识到有些事情并不如它表象的那般简单。于是又笨拙开口:“我觉得,省内也不错。我妈妈就希望我别跑太远,不然假期回家都不方便……那个,你们到时候有没有考虑出去旅游呀,九寨沟有想去的吗?”
苏槐说:“小学去过了。”他说完,两手微摊:“我没牌了。”
马昊连忙甩牌重新洗:“再来再来……”
张梦心说这游戏不是这样玩的吧,后手不是要看剩下两人……的时候,江黎也放下牌:“我也去过。”
张梦连忙举手提议:“我打算和小玲再拉几个人去张家界!要是有时间还去凤凰古城。”
马昊说:“时间不是要考虑的,我觉得天气才是主要。暑假真的会很热!”
苏槐理着牌,认同马昊的观点:“古城夜景很美。”
张梦扫兴道:“你怎么哪里都去过?今年暑假你就不出门了?”
苏槐纠正:“只是不会加入你的行程。并不是哪里都去过。”
副班长背靠着小板凳,对上张梦的目光抬手拉上嘴巴表示自己不发表任何观点。江黎手里的一叠牌增增减减,最后也冷静地对张梦提出建议:“你现在最好的选择就是别和小槐说话。”
张梦心说,当着本人的面这么大声建议你不要命了!
周文君却不知何时从中间沙发挪了过来:“三亚去吗?高一和宋知秋说好的,但是估计他不会去了,应该说不会和我一起去了。”
张梦安慰:“你也不必把你的伤心事强调一遍。”
苏槐拿着牌,感觉耳边声音已经开始模糊,手上的出牌越来越慢。石头剪刀布慢一拍还出了几次后手,直到副班长询问好几次“这张是可以收牌的吧?”,江黎才伸手抽出苏槐手里的牌:“困的话就睡吧。”
苏槐放下牌点头,“想出去走走。”
马昊拖着板凳让路:“外面现在很热哎!”
张梦说:“就在广场里面转转。等等,我记得刚刚过来对面是不是有剧本杀?”
她又去起哄拉人时江黎拉着苏槐推开门,推着庆祝蛋糕的服务员敲门的姿势还没摆好就见大门拉开,他主动给两人让路避开。好心叮嘱:“有任何需要可以去前台寻求帮助。”
江黎礼貌点头,等出了KTV走到广场的环形走道,明亮的灯光和流动清新的空气让苏槐稍微清醒,他轻声叹卸下一身疲惫,而随之被牵住的手腕松开。
苏槐抬眼看着眼前模糊的背影,自觉亏欠地开口:“对不起。”
而江黎依旧如此,温和宽容,平静体贴。似乎觉得那句话不甚在意,也不该在意。
“填志愿是很重要但事,自然应该好好考虑。”
那时江黎如是说,但苏槐却觉得心中某个蓬勃跳动的地方,突然僵硬静止。他一时口干舌燥,好像所有的情绪堆积在喉间,那份冲动被死命把守,每次想要破牢而出都被柳溪此前的“规劝”冻结。
是自柳溪起疑后,委婉温和的、时时刻刻的规劝和告诫。
他不否认母亲的看法,或许他们从未理解到对于一件事情的责任有多么沉重,一件事情的后果又当如何处理。
在高考后的第三日晚,他们去外婆家聚餐。柳溪突然带着他去了外婆家的地下室。那间屋子即便主楼翻修也依旧保持原样,昏暗的灯光,挂着薄纱的竹床,老旧风铃系在床头会随着床与纱帘的晃动摇摆。
一如苏槐记忆中的模样。
窗边的柜子似乎从来没有动过,但因为灯光和久远的记忆苏槐从未看清过桌上的物品,包括那个黑白的褪色的合照,他匆匆一瞥间只能辨认出那是一张全家福。
柳溪今日带着他来到下面,目光也在这张照片上多停留了几分。
“你考学,到时候外婆肯定会给红包。所以我就先在她枕头下面放个红包。她给你的,自然要收。”柳溪从挎包里拿出事先准备的健康长寿的红包塞到了枕头下面,她起身时不由拨了一下那串风铃:“还记得你小时候很喜欢在这张床上睡觉,因为三面都有床栏,总觉得有安全感。”
苏槐说:“不太记得了。”
柳溪只是轻声笑了笑,然后打亮柜台的台灯将那个老相框往前面移:“你看,很久以前的照片。能猜得出谁是谁吗?”
确实久远,久远到能看出纸张的脆弱,背景的老旧,以及照片上褪色稚嫩的人脸。
但苏槐还是依照柳溪的步调,凑近指着照片上的人念出称呼,随着柳溪的手指落到最右边一个约十五岁的小男孩身上时,苏槐一时不能作答,他沉思片刻问:“是小叔吗?”
“不是。”柳溪的语调变慢,她侧头看着苏槐,轻笑一声,语气带着惋惜和悲哀:“是我的亲弟弟。”
苏槐霎时惊愕得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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