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随着飞机落地戛然而止。
命运有时就是这么捉弄人,喜欢制造一些戏剧化的巧合看当局者惊慌失措。
苏槐怎么也不会将他们要去参加海归教授的讲座与江黎回国这件事联系在一起。
但说起来确实有几分巧,毕竟都是刚从国外回来。如果苏槐在家时多说明几分自己的组内计划,可能就能听见苏小刚惊喜激动地告诉他:“那挺巧的啊,正好下周黎子要去南京。”
但是苏槐走的急,借口含糊其辞,所以没能从苏小刚口中知道自己恰好从另一个角度与想要逃避的人对上。
他握着简教授的手听他一脸自豪地向他们介绍自己得意弟子时,就很尴尬,脸上扯出的笑明眼可见的作假。尤其在简教授侧身向他介绍身后的人,热情且兴奋地拢着他和江黎为首的四个人亲近。
苏槐觉得地狱苦刑也不及这几秒煎熬,好在张导及时解围。抢先一步走上去握手,接着简教授的话题说着这种场合常见的客套。林宇阳借机把苏槐拉回来,低头在他耳边抱怨这次会面也不知是否还有别的含义,苏槐偏过头不做答,低头尝试在反光的瓷砖上找地缝。
而江黎那边同行的一位女硕士满脸玩味地盯着苏槐和林宇阳。在两位长辈提议去楼下包间点餐时她转身追上江黎,在他身边幸灾乐祸地起哄:“看来他很抢手呢?你再不抓紧,可就要被别人抢走喽。”
江黎说:“但看起来是那位学长一厢情愿。”
女硕士笑着煽风点火:“我还想,要是你再不出手,我可就要横刀夺爱了。他很对我胃口,正好听他的导师说过,这次来就是为苏槐手上的研究课题要和我们单独交流。要是你和数数另有安排,明天的‘约会’就由我代劳吧。”
她说着不免开始美好幻想,旁边的江黎忍无可忍地加快脚步和她拉开距离。
而被疏远的人毫不介意,饶有兴致地拨着自己的头发,她回头看见身后带着圆眼眶,一脸疲惫的数数主动问:“数数明天有安排吗?还是?”她伸手悄悄指了指后面的人暗示,石数摇头:“私人研讨会什么的,我不是很擅长。”
她说完,见前面的人停下落后一步等她,几步上前低着头紧张追问:“学姐,简导不会又是故意弄这些一对一交流开相亲会吧?”
对方卷着自己的长发兴致勃勃:“我对这次的对象很满意。”
石数不可置否:“以前国外的也很优秀啊。”
但是学姐却兴致盎然地跟她说:“这次可不一样。”
石数并不关心这些,也不太理解学姐的话外音。她更关心今天的聚餐能不能吃到一顿满足的饭,可别像国外时总是打着聚餐的名义玩一些让她手足无措的游戏或各怀鬼胎地就事论事。
可能聚餐的性质和目的和以往不一样,并非是争利或谈论工作,便不需要互相套话装模作样敬酒。
那位学姐虽然说话不找边际,但很体贴地给每个酒杯里面都盛了酒。高脚杯落在面前的桌上,林宇阳虽没推辞,却不由将苏槐面前那杯往旁边挪了点。
“后面有饮料,玲珑,你帮忙拿过来一下。”
不开无聊玩笑的时候,赵玲珑就显得矜持很多。她把事先点好的酸奶放在苏槐那边的两个女孩子周围,轻声说:“酒可以不用喝哦,只是装个氛围。”
两个女孩子不由笑了:“好的学姐。”
赵玲珑坐回位置把长发扎起来,石数便心领神会,预感到这次饭局是真的可以放肆吃喝了。
而被夹在林宇阳和张导中间的苏槐就显得拘谨很多,两位老师侃侃而谈发表自己的研究成果和科学理念,时不时还会分享一些自己近几年做实验的无聊小事。
林宇阳悄声告诉苏槐,其实张导和简教授是师兄弟。
苏槐问:“那他们弄得这么客套?”
林宇阳晃着酒杯勾唇一笑:“不客气一点简教授又要得寸进尺来抢徒弟喽。”
苏槐提议:“要不咱俩换个位置?”
林宇阳和他打太极:“座位是张导安排的。”
话题从科研到了组员,简教授惊讶看向苏槐:“这么说你和江黎是一个地方的人?这么巧啊?”
苏槐心虚地端起杯子嘬酒,心说那可不止巧了。他目光闪躲地应付投来的好奇目光,心里打着鼓但愿这件事情不要这么突然被翻出、当着众人的面来戳穿。也希望这位简教授别太抱有过剩的好奇心去追问一些难以启齿的过往。
幸而林宇阳在一边提醒:“你不是酒精过敏吗?”
苏槐才停住往口中送酒的手,然后端起旁边的酸奶。但林宇阳却开始借题发挥,按住苏槐端杯子的手说:“还是去药店看看,以防万一买点药。”
伪装不攻自破,苏槐庆幸林宇阳足够机敏,顺着他的谎言继续捏造,让苏槐有个一个合理退场的理由。他面露歉意看着两位老师,未开口张导已经催促他赶紧去药店处理,然后苏槐便急匆匆跟着林宇阳起身。
赵玲珑诧异又愧疚:“实在是不好意思,我没想到……”
张导让她不要在意,“是这孩子自己不小心。这么重要的事情自己都能忘。”
赵玲珑便顺着意有所指地开起玩笑:“是不是见到某些人太紧张?”
不懂赵玲珑言外之意的简教授疑惑:“是我太严肃吓到他了吗?”
赵玲珑显然不是指这个,她笑着打消简教授的自我怀疑:“怎么会呢?简导最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
于是张导自圆其说:“可能他怕生。”
江黎听着他们的交谈喝完一杯红酒,在赵玲珑的揶揄声中起身。而不嫌事大的赵玲珑非要开口惹人注意,问他去做什么。
江黎轻飘飘落下一起去洗手间便开门往外走。一桌人便不再在意中间的插曲,继续举杯共饮,谈笑风生。
苏槐从饭店出来便对林宇阳说:“学长你先回去吃饭吧,我自己会去药店。”
林宇阳也不和他绕圈子,直接说:“你对酒精不过敏,还去药店做什么?”
苏槐带着几分歉意说:“没想着故意骗你。也谢谢你刚才没直接拆穿我。”
林宇阳笑:“真是难得能见你和我这么客气。”
林宇阳一时有了兴致,伸手摸进上衣口袋想抽出一根烟消遣。
但他拿着烟对上苏槐的目光,又笑着将烟放下:“忘了你还在这边。”
苏槐便转身说:“那我先走一步。”
林宇阳一时慌乱,无意识伸手拉住他的衣袖:“去哪?晚饭还没吃完?”
苏槐看着扯着自己衣袖的手,他转过身对林宇阳说:“麻烦学长帮我找个缺席理由了。”
林宇阳说:“我也没答应吧。”他推着苏槐往门口台阶向下:“出都出来了,不如我请你吃个饭?”
苏槐快步走到十字路口和他拉开距离:“不用。”
那一刻林宇阳终于屈服于苏槐平静冷淡、一贯疏离的眼神。他索性不再纠缠,转头看见从里面走出来的人不甚在意地笑:“看来我确实没什么机会了。”
不是第一次被苏槐拒绝,但他确十分笃定这将是最后一次。
就像他与苏槐初见时遭受的冷落,就如那天晚上的聚餐面对他热情酌酒时苏槐对他说:“我酒精过敏。”
婉拒了一切的刻意接近。
其实林宇阳早就知道那是一个委婉的拒绝和刻意的远离。但他还是不甘心。
他想,他与他还有许多朝夕共处的时间,他还有时间能够争取,至少他比其他人更有机会得偿所愿。
只有今天这次,他看见那双往日平淡不蕴含多余情绪的眼眸中染上几分波澜,好几次在林宇阳的询问中走神,就连一直完美的谎言都因为慌乱不静的心而瓦解。
那杯红酒被苏槐咽下时,林宇阳突然觉得一直以来的自己有些狼狈。明明心知肚明却还是心甘情愿陪着苏槐做戏,当一个抱着几分侥幸围着苏槐殷勤的傻子。
他是真的很喜欢苏槐。只是这份喜欢里暗藏的真心并不会有多少人在意,只会当林宇阳是随处泛情时遇到了一块难啃的骨头。像他这种见一个爱一个的,可能过几天就会去物色新的目标了。
但和江黎沉默擦肩时,林宇阳却突然升起几分嫉妒和不甘。甚至恨不得揪着江黎的衣领质问“凭什么你能让他这么喜欢?”、“到底有什么值得他念念不忘?”。
或许林宇阳就不该生出这无端的绅士风度,面对苏槐对于往事的落寞表达尊重和沉默。
他应该纠缠着追问,即便是在撕扯苏槐极力抚慰的伤口。到那时,面对一时伤心落寞的苏槐,及时给予关怀的林宇阳或许就能将他手到擒来。
这种想法荒唐又卑劣,也只有在此刻被负面情绪淹没才会无端引发一些自欺欺人的幻想。且不说若他一直追问对付他的或许就该是苏槐的暴力手段,他也从未见过苏槐在他面前展现脆弱无助的一幕。
是个可靠的学弟。
林宇阳作为学长初见苏槐时便这样想。
沉默寡言,踏实肯干,会是个让他省心的后辈。他那时对苏槐生出的几分兴趣更多源于对这人身上反差的好奇和几分他自以为是的优越。
因为他见过多数人没见过的苏槐,是带着几分难掩的张扬、光芒四溢的苏槐。那段记忆就像一份珍宝被他藏进心里,无端生出几分无人分享的焦躁和骄傲。
他甚至都想洋洋得意地冲到江黎面前问:“喂,你觉得你了解现在的苏槐吗?你觉得你会比我更理解现在的他吗?”
或者说:“你见过在舞台上,包围在摇滚金属色彩中的他吗?”
那次暑假巡演的单方面邂逅,是林宇阳一直未和苏槐提起过的,他当时恰巧就在台下,看见上台前扶着帽子和姐姐谈笑风生的苏槐便觉得这人真好看,但是问过琴行的熟人说那人快走了,便就此作罢。不料大学时都让他遇到了,一来二往竟发觉这人真是神秘又有趣,不论林宇阳怎么努力,他好像从未摸透他。
而如今他也不想再去费心琢磨。他不该这么磋磨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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