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7年6月18日,周三。
一辆黑色福特车徜徉在中山路上,两旁的梧桐树投下斑驳的影子,六月的金陵,异常美丽,气息浪漫,整个中山路,风吹梧桐,落叶缤纷,总会让人联想到青春、初恋这些词汇。
高峰摇了摇头,露出了一股自嘲的表情,都四十多了,他不禁为自己的浪漫回忆感到羞愧。他的职业需要他变成一个冷静理性的人,随时随地的冷静理性,甚至是毫无人性的冷漠,他的宗教也是是这么要求他的:发乎情、止乎礼、过犹不及等等。这些年来,他也是这么做的,并且做得相当成功,理性总是占着上风。
十分钟后,高峰将车停在一栋两层别墅前。随手在包里摸索着,他在寻找大门钥匙,通常他将钥匙放在公文包最外层的小口袋,但这次摸遍了小口袋都没摸到,拉开大口袋的拉链,往里摸去,一个中指首先触摸到一个手感如木块的东西,拿起来一看,高峰的眼里充满了惊恐,那是一个长约一指宽约半指的木牌,上面刻着八个字:世有不平,白莲绽放。
这说明,那个邪教已解读出了《敦煌飞天》的秘密,并已找到了他。他知道,陈志庭死前一周也收到这个木牌,受到木牌一周后,陈志庭便被人用木桩扎入了胸口,一命呜呼。
上级虽从未以官方渠道向他解释过画中的秘密,但教中兄弟们早已心照不宣。高峰还是有点紧张的,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教门,长此以往,这个教门迟早会走到终点,他不理解,当初教首为何要做出这样的妥协。他必须要将这个信息传递给自己组织的兄弟,特别是下一个将被杀害的兄弟。
半个小时后,高峰驱车来到长江路292号,民国总统府。
米黄色的大理石门楼,很容易让人就想起法国的凯旋门,完全现代的用材与造型之下,却神奇地体现了中国传统的建筑审美——朱红油漆大门,大门两边各站着一个保安,真枪荷弹,身姿挺拔。
高峰驱车绕过保安的视力范围,来到总统府的西侧,这里是一大片的齐腰长的景观灌木,高峰下车,装着随便参观的样子,往灌木丛林中走去,丛林后是一排商铺,他察看了下四周,除远处道路上零星有人走过外,没有人注意到他,他大步进一家商店,店铺蓝色招牌上写着“孔记当铺”四个字。
走进店铺,高峰冲着一位光头柜员叫道:有大千先生的画作吗?
光头柜员大声回复:“有倒是有,旦不知客官要的是哪一幅?”
“我要的是这一幅”,高峰说完将一张纸递给光头柜员。
光头柜员接过去,看了看,摇头说:“对不起,这幅还没有。”
高峰一听说没有,就走出了门,临走时,还嘱托该店员,到货时务必通知他。
高峰双手握着方向盘,警惕地看着后视镜,一个乞丐横穿马路,又细又黄的辫子拖在脑后,在后视镜中一闪而过。一个黑衣男子骑着自行车停在路边,正用力地蹬车。没有异常状况;看车前,三三两两逛公园的中产家庭,一对对年青情侣,没有发现可疑之人。到了自己的别墅前,他又警觉地前后左右察看了一遍,一切正常。这才走下车来。
远远就听到了爱犬黑虎的欢迎之声。这么些年,陪伴他的只有两个“人”,一个是养子高松年,一个是爱犬黑虎,高松年住校,黑虎住家。所以相较而言,黑虎陪伴他的时间更多。
他给警局拨了个电话,嘱咐心腹警员郑剑带三个弟兄来保护自己,郑剑虽不干练,好在忠心耿耿。一个小时后,四个人便埋伏进了高峰的家中——他知道规矩,只要在接到木牌两个星期内,成功躲过,对方便不能再对他下手了,这是当初双方教首的约定。
高峰简单地为自己与黑虎做了顿晚餐,一盘红烧肉,一锅米饭,他知道在他这个年纪红烧肉不是道健康的菜,但他就喜欢这个味儿,没有办法,而且他知道黑虎也是同道中人。
吃完饭,坐在床上看了会儿报纸——他有晚上看报纸的习惯,早上太忙,他要在早上九点前计划好整个第三处当天的工作,早上是他最忙的时候。突然听到黑虎奇怪的叫声,好像是在通知主人有陌生人闯入。
高峰跳下床,握好枪。往门外走去。昏暗中,院子草地上一个警员正与狗安静对峙,那个倒霉的警员冲黑虎伸出双手,似乎在向黑虎投降,希望它不要再发声。黑虎似乎也听懂了他的意图,不再发声,但敌对的架势始终不收。见主人推开门,便立即摇着尾巴向主人跑过来。
这时那个警员才从狗爪下解放出来,抱歉地冲高峰鞠了个躬。高峰则冲他挥挥手,以肢体语言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那个警员又躲进灌木丛中。
黑虎所在的院子必须要隐藏一个人,而任何狗看到陌生人都会叫的,这确实不是小警员的错。好在黑虎很机灵,只要教训它几句,它就可以跟这个小警员平安相处了。
高峰再次回到屋内时,心情已淡然了许多,不是他视死无惧,而是该做的努力都已做了,如果还是无救,那他便只有顺天应命了,更令他感到放心的是,他已将消息通知了组织的人。
不知何时,他隐约听到了黑虎的叫声,他想起身,但却无法起身,全身仿佛失去知觉了一般,想开口叫人进屋,但却无法发出声音,他突然想起老人们所说的“鬼压床”,作为一名警察,他当然不相人鬼压床,但高峰此时感觉到了强烈的恐怖。
一个黑影就站立在他的床边,黑影的手里提着一个瓶子,他将瓶子打开,半瓶子里的液体倾倒在高峰身上。
高峰闻到了浓郁的酒精气味,心脏紧张地跳动着,但他只能看着黑影,不能动,也不能出声。
那黑影的动作不慌不忙,有条不紊,仿佛是在制作某件艺术品。
高峰的眼球急速地转动着,急速到快从眼内跳出来。
黑影拿出什么东西,一点一点地向自己的肚子靠近。
那可能是把刀,因为高峰感觉到肚子上一凉意,紧接着是钻心的疼痛,他几乎听到了刀锋滑过肚皮的声响,那声音和剪刀剪开一块厚布没什么区别。然后他感觉到某种液体进入到自己的腹腔。那可能是酒,因为他感觉到微微的灼痛。
黑影掏出打火机。
随着“彭”的一声脆响,一截小火苗亮起。映照出一张柔和的面孔,那面孔上没有丝毫邪恶,只有严谨与认真。
墨影将打火机慢慢地扔到高峰的身上,呼啦一声,火熊熊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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