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来电是郁华的那一刻,姚汶风忍不住想直接挂断。
深吸了一口气还是放到耳边。
“郁华。”
“我有点事想跟你谈谈,能回来一趟吗?”
姚汶风闭了闭眼。
“好。”
郁华打开门看到姚汶风松了口气:“你去哪了?去找闻旭航了吗?”
他让开空间让姚汶风进来,有些高兴的说:“太好了,你回来了,我怕你跑了。”
姚汶风背手关上门:“闻旭航跟你说了。”
“是的,我还自己查了一些。”
姚汶风猛的转头看向他,眼底带着红血丝,盯了不到两秒忍不住慌忙扯开目光,像被冤枉的小狼崽——努力呲着牙又满眼委屈。
“那你应该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姚汶风自嘲的笑笑,“抱歉瞒了你这么久。”
郁华拉着站在原地的姚汶风坐下:“我有些话想对你说。”
“以前我总烦你有事不对我说,现在我知道了,有些事是没法说的。”
姚汶风看向他的眼睛里有了光,是那种闪动着细碎的脆弱不堪的光,想从他的表情上找到支撑这话的证据。
“真的吗?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
说完姚汶风像否定自己般摇摇头:“不会的。”
郁华急了,大声说:“我真的这么想!”
“你不会喜欢我的。”姚汶风摇头,眼睛里的悲伤要碎了,大滴泪水滚出眼眶,“我太烂了,你不会喜欢我,你不要喜欢我这样的人,你那么好,那么优秀,不要喜欢我……”
姚汶风怎么不明白这种自罪和自卑是不正常的,是来自过往的烙印,他用了很多年,很多努力去清除,他用一切能得到的外界光环来标榜自己,好让理智有理由告诉自己他不是那样不堪的人。
但这一刻,铺天盖地的恐惧和悲伤盖过了理智,他和心里的毒瘤斗了这么多年,最明白理智是脆弱不堪的东西,现在他就是碎在地上的玻璃酒杯。
他看到郁华眼睛一下子睁大了,像是所有想说的话都被惊的缩了回去。
郁华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姚汶风,他印象里的姚汶风冷静自信,带着浑然天成的傲,不是那种扬起下巴的傲,是那种不会低头的傲,但眼前的姚汶风像破了洞的名画,整个人恐惧的颤抖着。
“我该走了。”姚汶风站起来,最后哀求的看着郁华,“你是个好人,郁华。能不能让我在这再待一晚?我没有别的意思。外面实在是太冷了。”
郁华抓住他颤抖的手拉过来,帮他擦干脸上的泪水:“你哪都不许去。”
姚汶风脸上露出迷茫的表情,找不到郁华这么做的原因:“你在可怜我吗?郁华?我自己也可以过得很好——我还是现在就走吧。你不用觉得有负罪感,我没事。”
“可怜你?”郁华眼神上挑含有讽刺的意味,“我喜欢你,姚汶风。你不能让我说不喜欢就不喜欢了吧。”
“你不明白。我不正常——虽然我很想变得正常,我有很多问题……”
郁华打断他:“你没有问题。”
姚汶风还想解释,却被郁华抢道:
“你听我说,所谓‘正常’是指大多数人的状态,但大多数人都没有你的经历,你不是不正常,你只是跟大多数人经历的不一样。没有人能在经历过伤害后没有反应,这不是你的错,是他们的错,你只是运气不好,遇到了很糟糕的人、很糟糕的事。”
他只是运气不好……是啊,他只是运气不好,他没有做错什么,被抛弃不是他的错,被伤害也不是他的错,他没有义务承受那些指责。
姚汶风突然觉得轻松,是委屈被看见的释然,眼泪忍不住又要溢出眼眶,他赶紧伸手擦了两下。
“你的名字是谁取的?”郁华突然问。
“是我爸,他是个语文老师。”
“你爸在给你取名字的时候一定很爱你,汶水风来锦席张,春涛雪后淼茫茫。汶水的风是强劲的朔风,带着温文博大的生命力。”
“你不是你嘴里说的那个样子,你是我第一眼见到就喜欢的人。”
姚汶风看着他:“我想跟你说我以前的事。”
虽然他刚被曾经唯一一个说过的人背叛,这种感觉就像把最脆弱的软肋摊开别人面前却被捅了一刀,但姚汶风已经恢复了理智,他决心勇敢的继续往前走。
只有不怕疼的勇气才能摆脱过去的控制。
哪怕一次次头破血流,就像小时候明知打不过只会被打的更疼他还是会一次次反抗高海一样。
他疼习惯了,什么都不怕。姚汶风在心里想。
“自打我有记忆起,身边就只有奶奶。”姚汶风说了故事的第一句。
“我不知道我爸妈在哪。”姚汶风看着诺大城市渺茫的夜色,“奶奶说他们很忙。没有空来看我。如果我乖一点,他们就会回来。”
“直到有个小孩跟我说,”姚汶风微微皱着眉,带着孩童般天真的困惑,“他们不是太忙,他们只是不要我了。”
“我不相信,就去问奶奶:他们太忙了回不来,我们去看他们好不好?”
“奶奶说,他们跟别人结婚了,有新的家新的小孩了,叫我不要去打扰他们。”
“那个时候我才知道,别的小孩说我没有爸爸妈妈,我总以为我爸爸妈妈只是忙,原来他们说的是对的,我只有奶奶。”
姚汶风笑着摇摇头:“我跟你说这个干嘛,闻旭航说的肯定不是这个,他不知道这些。”
“说什么都行,慢慢说,我愿意听。”郁华说。
姚汶风理了理思绪,接着说:“从小到大总有人欺负我,我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心情特别不好,我就跟他们打架,一开始打不过,后来就打过了。”
姚汶风露出一丝笑意。
“他们被打了回去告状,家里的大人就来找我奶奶。奶奶不许我打架,我就不怎么打了。”
“后来五年级的时候,有个小混混,好像之前去工地打工,不知道犯了什么事又回村里了。其实他那时候也不过是个十五六的毛孩子,可惜我更小。”
说到这姚汶风整个人放松了些,语气像聊家常:“他们几个人放学后堵我,带头的那个叫高海,其他人都听他的——把我带到一片荒林。”
“那时候明明是春天,天气挺暖和的,但树都是光秃秃的,零星挂着几片枯叶。”
“别说了。”郁华骤然打断,他不知道姚汶风怎么说下去的,他已经听不下去了。
“其实我记忆已经很模糊了,只是偶尔会闪回几个片段。不过我还记得我本来想捡枯树枝扎他们,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被控制住了手脚。但回去后我捡了块砖头,天天背在包里。第二次我用砖头把他头拍破了。”
姚汶风想到那个场面,笑的挺开心。
没有人能帮他,郁华相信不是姚汶风不肯对别人说,而是没有人能帮他,他只有一个年迈的奶奶。想到这,郁华更伤心了。
“后来我把砖头换成了刀子。”姚汶风停顿。
郁华在挂掉闻旭航电话后找人查了一下,但是偏远的村里的档案残缺,他只查到姚汶风曾经被当做一起命案的嫌疑人。
死者名叫高海。
“他问我要杀了他吗?我当然不敢杀他,我知道杀人是要坐牢的,我不能坐牢。奶奶病了,我得给她做饭。”
“高海说,如果再让他看见我拿刀,他就杀了我奶奶,他有人罩着,在这种地方杀个快病死的老太太一点事都没有。”
“从此我再也没有反抗过他。”
郁华被这个触目惊心的故事吓得面无人色。
“有天晚上下了很大的雨,他来我家找我。我跟他出去才发现他喝了很多酒,走路都打晃。他把我带到一个山坳上,背面有一个很深的大坑,下面树木丛生。”
“我们下到山坡背面一个凸出的平台,面前是树叶,往下黑漆漆一片看不见。突然他脚下一滑,就掉了下去。”
“一个多星期以后才找到他的尸体。”
“没过多久奶奶去世,正好我小学毕业,爸妈就把我接到城里。这么多年,也就回去过一次。”
姚汶风歪头耸肩:“说完了。”
“有什么评价?”
“谢谢你这么坚强的一路走到这里,让我有幸能遇见你。”郁华动情的说。
“是我要谢谢你。”他从悬崖上跌下来,被人好好接住了。是郁华让他第一次面对一个人的时候觉得自己是个正常人,觉得自己没有残缺,也是可以好好被爱的。
“今年清明节,你愿意跟我回去看看吗?去给奶奶扫墓,很久没回去了,我真是不孝顺。”姚汶风轻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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