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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 2 章

乾明十六年正月二十六早间,京西鸿门街口一个报社的后院东厢房,闻鹤惊醒时头痛欲裂。

窗外雨淅沥,夹杂几声春雷。闻鹤心道难怪,想起方才被追杀的噩梦。

一月前夜半,也是雷雨,她被尚书府的护院追杀。

缘是闻鹤孤身入京寻亲,寻那户部尚书。当日闻鹤就发现尚书似是避讳她,夜间留了心眼,果然偷听到奴仆传话尚书要杀她灭口。

她趁护院换班,逃出尚书府。当夜逢雷雨,尚书得知她跑了马上派人追杀。夜半宵禁,闻鹤不熟路,躲护院被堵在个后仓库时想跳窗,却踩到草垛里的软物。

闻鹤扒出来软物一看,竟是具女尸。那当口,外面有人推仓库门,紧接着就是叫嚷、撞。木门被箱子垒住,仍摇摇欲坠。

她与女尸换了衣服。可脸……闻鹤摸到了袖里的火石,还有剪刀,她逃出来时带的,当时还没下雨。

等闻鹤回神,擦亮的火石已然掉进草垛,爆出高溅的焰星。

砰!

有颗火星子擦闻鹤侧颈,闻鹤没知觉,火光中她回望女尸,心尖猛得震颤。

那张脸与她岁数相仿,死不瞑目。眼眶凹陷,眼球凸起,绝望地瞪向小窗长夜。

对不起。闻鹤别开眼,果断跳窗从屋后荒林遁走。

然后,用仅剩的盘缠买了个假身份——闻鹤。

闻鹤对镜敷侧颈烫伤膏。现下,她在一个报社任文书,搜罗消息。

那日烧的是户部名下一处废弃仓库,后来闻鹤打探到西郊有个佃户女儿就是那几日失踪的。

那佃户也死了。

雨又绵沉几分,压人。闻鹤披蓑衣,埋头往前院走。

一进屋,零星几位早到的同事就同她招呼。

“闻姑娘来了,且帮我瞧瞧,我这段写得如何,可好?”

“闻姑娘,昨个儿因你撰的那则轶闻,这期小报卖可好了。”

“闻姑娘……”

火炉子烧着,屋里几位的欢声淹过窗外冷雨。闹哄哄的暖意簇着闻鹤一颗心回温,闻鹤心里受宠若惊,一路边应声边踱步坐回工位去。

请她鉴文章的那位,叫荣枝,大她一二岁,收起文稿前还笑她是:“面冷心热。”

“开始时,我们还不敢同你这女文曲搭话哩。”荣枝调侃闻鹤的话,引得大家起哄附和。

“算不得文曲。”闻鹤被话赶话,忙谦辞道。只是面试时自己写的文卷讲了些漂亮道义话罢了,东家观那文卷还似是不喜来着。

“今天你还出外访吗?”闻鹤望向茵春的雾窗外,同荣枝探听,“这雨一时不见停。”

“不去了罢。”荣枝估摸道,“我那茬不急。”

“倒是西郊那几亩田产的事儿卡着今儿,就中旬开会时那桩消息,你记得吧。”荣枝撇嘴,给闻鹤示意她旁边那空位,“就那谁的,临到当口怯阵仗,当时就顾着跟东家谄媚。”

“记得,西郊的田产纠纷案,还没报官吗?”闻鹤眼底流光转,她就是想问这事。这事她未经手,不了解情况,那谁——陆六也避讳她。中旬开会,闻鹤入职第二天,她也争取了跟西郊的外访,没被东家通过,还惹了陆六忌惮。

“没吧。这怎么报?没个死伤,地契又说不清,民报官告官?”荣枝随口答,问闻鹤,“还记挂这事?”

“是。”闻鹤回神,坦然道,“瞧着就是大案。”她就是为西郊田产案来的。

这月中旬,报社收到封举报的匿名消息信,讲是:户部司李副郎中贪田枉法,其家仆每月二十七□□夺佃户,西郊望蜀陇受害尤甚。

信大家都没见着,只东家口说的。

“是大案,还棘手。”东家幽幽叹声,“现下烫手山芋还被扔了。”

闻鹤惊觉李臻又站她身边了。这人走路总猫着似的,没声儿。

“东家,陆六他就是仗着你脾性好。”荣枝一见李臻来,替他叫不平。

闻鹤知道荣枝的小心思,悄悄拉她。

“多谢夸奖。”李臻自嘲一乐呵,意有所指,“就你伶牙俐齿,到外面讲话斟酌些。”他哪能不知道荣枝是上眼药呢。

李臻,报社的东家,约莫十五六岁。现下他正手捧本花名册,站闻鹤一步开外。

“你们谁见了陆六通知他,以后不准自己批假条了。”李臻垮起张稚气未脱的书生脸。

接着,他问众人:“谁这会儿能跟我出外访,去西郊。”

“我去罢。”闻鹤站起身。

静——

雨丝未断,簌簌敲门窗。屋里一时只有炉火的星子噼啪响得厉害。众人再没应答的,该回的回该翻文卷的翻,偶有悄摸抬头觑闻鹤,还有东家。

李臻看了眼闻鹤,没作声就移开视线。他根本没考虑让自己去,闻鹤预想到李臻要说什么。

“还有谁这会儿能跟我去西郊的吗?”李臻重复问,他扫视众人,语气严肃起来。

他们一般跟外访最多就俩人,这次也没例外。意思是,李臻婉拒了闻鹤。

众人鸦雀无声,有几个硬着头皮意动的想站起来。闻鹤直直盯李臻,抢先问:“为什么我不可以?”杏眼潋滟春水寒。她闻鹤掌心冒汗,隐在袖口里攥着。

这时候就冒犯了,荣枝小心扯她衣袖提醒。

“怎么会?”李臻讶然,四两拨千斤,“只是你初来京都,不了解。”

李臻低头划花名册:“剩下的,我随机点一个了啊。”

李臻不放心自己。闻鹤进报社以后,就隐约意识到这事。

但西郊田产之事,她得占下。

“我了解西郊。”闻鹤缓和语气,她有了主意,争取道,“来报社之前我在那边住过一段时间。”

“真的?”李臻抬眼,观闻鹤神情自若,“上回怎么没提?”

“是。”闻鹤自觉心跳快了,睁眼编瞎话,“租住的西郊一户佃农家。临走同佃农起了点小纠葛,当时心里过不去不愿提。”

话已至此。

——

雨歇,行云淌,日头高照。田垄上两众人吵得翻了天,夹杂着老人叹气孩童哭。

闻鹤一来就见此情景,面如寒霜。她翻身下马要上前,身后的李臻却淡定道:“先听怎么回事儿呗。”

“……”闻鹤眼见状况愈发失控,却只得先钉住步。她知李臻在理,只是李臻太吊儿郎当,这阵儿更惹人烦。

只听得一声哀嚎,为首的佃户之一被个高壮家仆冲上来一闷棍打倒在地,血流进田地里。

众人瞬时炸开锅。

闻鹤箭步欲上前,被李臻扯衣袖。

“忍住。”李臻蹙眉,低喝住闻鹤。他此刻手紧得如钳,全然不似平日搬账目都喊酸的软脚虾。

“人命要紧。”闻鹤一时半刻竟挣不脱他,冷声质问,“你要等到何时?”

李臻不答反问:“你租住的那户佃农在里面吗?”他扫视过所有佃户,最后视线落在躺地上那个。

“还是说,地上那个就是他。”李臻瞥闻鹤,探究和警告的意味显露无疑。

“不是。他没在这。”闻鹤眼底闪过郁色。

她说的那佃户,徐大已经死了。就是仓库里少女的父亲。

死无对证,也死得不明白。这里确有几张熟面孔,是徐大熟人,都曾对闻鹤拒之门外。

就如同现在的李臻,闻鹤冷眼瞧李臻,李臻没事人似的,钳着闻鹤一点不慌。闻鹤瞪他,他扬着脸端架子。

“你现在过去,徒生事端。”李臻擦过闻鹤耳畔低语,“别忘了你是假身份。”咬牙切齿的,他真被闻鹤气到了。

闻鹤心头一惊,神思骤冷下来,李臻一早就发现了,怎么还留下她……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闻鹤仍惦记那倒地的佃户,若是伤重不及时就医——

就在两人僵持的功夫,“当家的!”那头一农妇惊呼,扑到倒下的佃户身旁晃他。没动静。

“你们还有没有王法啊!”农妇大怮,手脚俱软,跟过来一少女忙扶住她。

“泼妇!莫要胡言,我们收租是天经地义!”家仆里管事的警告那农妇,赏赐似的打发了,“这回失手伤了你家人,少收你家半吊钱的租子算赔就是。”

农妇噎声,佃户们闻言却神色各异。

闻鹤见状,不再挣李臻的手,李臻一发觉就立时松开她,背过去那只手站远半步。俩人对视,都看出这群人心不齐。刚才若他们真插手,还不知会不会成了新靶子。

李臻拉不下脸,小声道:“小心惹一身臊。”他还有点委屈。闻鹤心知误解了他,也顾不得,边思忖着边屏息观望田垄上。

那管事轻蔑地扬起下巴,递眼神叫打人者退回来。

“我呸!谁知你又有什么坏水,装哪门子假慈悲。”少女霍然站起啐管事,恨恨瞪向打人者。

闻鹤远远瞧见少女正脸,脑壳突兀嗡一声,空白。她冲了出去。李臻反应不及,只抓住阵风,“别!”急得李臻在后面压声喊她。

“……”闻鹤听不进。她一时忘了呼吸,满心满眼只有少女那张肖似火光里的面貌。

她此前几番寻访,从未见过少女。这少女是谁?她会不会知道徐大父女的隐情?

“你这小姑娘,话不美。”管事眯眼,刚端详起少女长相,估价似的。

闻鹤不着痕迹挡到少女身前。

“你是谁?”管事乍见生面孔似是疑虑什么,待瞧清她打扮,只剩轻蔑,“姑娘,莫管闲事。”

“路过,人命要紧。”闻鹤简短道,她无心瞧管事。闻鹤一到跟前,就看到地上躺的是徐二——徐大的弟弟。她认识,还见过,被徐二赶走了,因为徐大父女。闻鹤心里唏嘘,细细查看徐二头顶的伤口。

管家被她晾一边,刚要发难。李臻过来拦住了。

“莫心急,先等她急救完。这怎么算闲事呢?人活着不才能给你当牲口嘛。”李臻边嬉笑着混缠管家,边暗中递眼神给闻鹤。

闻鹤沉吟。依这皮外伤的程度,不应当晕;若是内伤,观气色,再加之她连按几处穴位的反应也不对。

“姐姐,我爹他是不好治吗?”少女见闻鹤迟疑,忙掏衣兜翻遍碎钱,想塞给闻鹤。

“无大碍,回去服药静养一夜就醒了,再养几天。”闻鹤推拒了银钱,心道原来是徐二女儿。

这徐二是装晕。方才闻鹤暗暗猛掐徐二胳膊,徐二想缩,没躲开,硬是不醒。现下不合宜,闻鹤想着之后再去徐二家找少女,先劝慰住少女。

少女闻言喜极而泣。一只大手却突然冲过来要抢钱,“住手!”闻鹤立时扼住他手腕,抬眼看是个家仆。

周遭又成乱哄哄一片。因李臻那句挑拨,佃户里年轻气性的又吵嚷起来,骂李臻撕嘴再骂到管事扒皮;管事瞧李臻派头大摸不准,心知他是故意的,也只能先冲佃户撒气。最后没谁管闻鹤这边了,直到少女掏出铜板。

李臻夹缝过来,一脚踹倒家仆,笑脸显冷。“怎么还抢钱呢?”他稳稳踩住家仆脚腕,还是调笑语气。

“她家欠我们租子,这钱本来就该给!”家仆痛叫出声。

“分明是你们贪……唔唔!”少女大声驳斥,被农妇忙捂住嘴往后推。

晚了,管事看少女的眼神像看死人。

眼见形势不妙,“你们贪田,”闻鹤率先质问管事,她顾不得李臻不赞同的眼神了,讽道,“这就是西郊的租子尤其滚得快的原因吧。”

这么说,可就不是路过了。

“姑娘,话不能乱讲,二位到底是何人?”管事眯眼,暗示家仆将两人围起来。

闻鹤颔首:“衙门办案。”这话含糊,可大可小,全凭管事如何猜。反正闻鹤端得是气度自若。

话一出口,和李臻几乎是同时。

李臻似笑非笑:“京都府当季清查,你家大人没知会你?”他从袖口里倒出枚令牌,在掌心把玩。

管事起初还犹疑,见势脸色大变。

稳了。俩人搁余光里一对视,均瞧见彼此面上泰然。都装得跟真的似的。闻鹤多看了眼李臻的令牌,李臻嘴角抽动,似是忍着乐。

这会儿家仆已将两人围住,一时面面相觑。管事额头冒汗,一反方才傲慢,作揖赔笑:“二位,听小人解释,这租子的事有误会。”

上钩了。

“你说。”闻鹤冷哼。李臻从袖里掏出小册铅笔,不做声配合她,给管事施压。

“这里面有说道。”管事一见李臻掏出本,眼珠子要掉出来,说着就往跟前凑,“我独与二位讲。”

“不必,你就站那儿讲。”闻鹤冷声喝,“好好说话。”

“管好眼睛。这岂是你配见的?”李臻也面露不虞,鄙薄道,“李副郎中怎么调教人的,到底知会你没?”

“小的冒犯。”管事给自己轻轻一嘴巴,堆笑道,“当然告知了。”

“那就赶紧说重点,到底是怎么涨的?说完我们好走。”李臻不耐。

“还有你带的这些人,这些佃户,也抓紧遣散,”闻鹤也嫌道,“远远就瞧见你们聚众闹事,不嫌现眼。”

“可今日该交租了!是这些佃户刁蛮……”管事面露难,尤其盯着少女不放,眼神阴鸷。闻鹤有心再护少女,这时却使不得。

李臻嗤声笑,笑话管事:“叫你莫生事,怎么听不懂话音呢?”

“非得这会儿显眼,”闻鹤冷哼,“人又跑不了。”

他俩唱和着,管事自以为懂了,忙连声道好,挥挥手让家仆先赶回去佃户。

“还不快抬走你丈夫。”闻鹤瞥了眼农妇,农妇如蒙大赦强拽走少女,徐二也被俩佃户抬走。待佃户都走远,闻鹤哂道:“贪田是误会吗?”

“是!”管事忙顺台阶下,解释道,“西郊租子涨得快,一是天公不作美,二是这块地重要,户部司,再往上户部也关注,年关前刚重量过田,就是现在这个数,就是这些刁民以往占惯小便宜不松口!”

“贪田那是含血喷人啊二位。”管事振振有词咬死了。

户部司,李副郎中;那户部莫非是,尚书?闻鹤第一反应就是他。可现在不能确定。

但若真是尚书,能借李副郎中的贪田线索,再深究她更多的把柄……闻鹤眼里闪过暗芒。

“知道了,你少些废话。”李臻斟酌着时刻,瞧闻鹤。

“你家大人还告知你什么?”闻鹤没接他想走的眼神,继续问。

管事被问住了,面露疑惑。

“只你说话,这点东西,”闻鹤瞥一眼李臻的小本,冷哼,“我们回去可交不完差。”

“哦——”管事心领神会,忙道:“我回去就告诉我家大人。”

“户部也是,”闻鹤嗯一声,同李臻大声嘀咕,“不提前打个招呼,这回闹得……”

“回去吧。”李臻收好小本,暗暗赞许了一眼闻鹤。

接下来,就看京都府有哪些走动,李副郎中又爱攀哪些关系了。

还有贪田。鬼大概就出在重新量田上,得找佃户了解实际的情况。

直到家仆们消失在视野里,两人走远。闻鹤问李臻:“马牵到哪了?”

李臻没答,眼神飘忽。他说他回去再买一匹,“不、两匹。”李臻信誓旦旦。

得,这人没牵,马自己跑了。闻鹤无语,又心生疑:那老马瞧着也不易受惊,早上还刚跑一程,怎么就这阵儿功夫就寻不见了。

“你租的那家佃户远吗?”李臻不好意思,岔回正题,“我们现在过去问问量田的事,说不定他知道。”

“幸好不远。”闻鹤幽幽道。

李臻本来比闻鹤高半头,现在抬不起头。

真多生气也没有。闻鹤见状,反倒失笑。要不是刚才有李臻周旋,自己一人也应付不来。

相比之下,闻鹤现在更担心少女,怕她死了。闻鹤眼里又浮现那晚的火光。

而且,少女目前看是最大的突破口,她敢张嘴说。

所以闻鹤带李臻去的其实是徐二家。闻鹤上回来,只见着徐二,见少女是今天头一遭。

“你还担心那女孩?”路上李臻瞧出闻鹤心事,安慰她,“真不行忙完了找到她,先带她回报社躲一阵儿呗。”

想来他觉得不是什么大事。

“你不怕她给报社惹麻烦?”闻鹤沉吟。她更想说:你怎么什么人都敢往报社领,还没出事。

闻鹤不晓得李臻到底是何神通。能开在皇帝眼皮底下查官案的报社,还这么大剌剌的。愈这样,她愈不敢对李臻、对报社完全放下心。

“我都查贪田了。”李臻嘁声,他无所谓。闻鹤闻言,不自觉视线偏向李臻。

风吹过李臻鬓发,散了几缕。田野边界漫到天上去,就算倒映进李臻眼睛里,泥也够不到云。他似有所觉,扭头朝闻鹤狡黠一笑,道出闻鹤刚才没问出的话。

“你是想问这个吧?”李臻藏不住得意。

又炫耀上了。闻鹤别开脸,受不了他。一想心里刚生出的触动,不过是这厮装象,受不了。

“反正目前,报社查西郊的田产纠纷不过界。”李臻眨巴着眼思考,“至于你要查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这是免责声明。”他轻声笑。

半晌,闻鹤沉声道:“谢谢。”旷野风凉,醒神,闻鹤径自走在李臻前面,步伐坚定。她许诺道:“若出了什么事,我不牵连报社就是。”

“真拗。”李臻愣神,笑骂道。他的话消散在风里,“那种事哪由得了你。”

闻鹤不假思索:“那我跟完西郊的贪田案就离开报社。”

这话说得,李臻顿时无措:“我不是赶你走的意思,你自己藏好就是。你那假证太假了——”他不散步了,忙追上闻鹤。待他看清闻鹤冷淡的神情,一时噎了声。

“你要本来就这么打算,我不拦你。”李臻悻悻,扭过脸不看闻鹤。

闻鹤刚想解释,就听他吞吞吐吐道:“荣枝、他们挺喜欢你的。”闻鹤发觉他在偷偷觑自己。

他……好像是在挽留自己?闻鹤一时怔住。

李臻没发觉,还在数她的优点,“文章写得不错,心不错,刚应变也不错。”反正李臻嚷嚷着自己是爱才。

“不走。”闻鹤听了一阵儿,突兀道,“本来没打算走。”

李臻一瞬哑了,片刻摸了摸鼻尖,他闷闷地“哦”一声。随即,他意识到什么,李臻狐疑地凑过来看闻鹤,问:“你刚是不是故意耍我?”

“没有的事。”闻鹤垂眼睫,掩过眼底稍纵即逝的戏谑,善意的。

李臻看出来了,跟猫被抓了尾巴似的恼,他冲闻鹤“嘁”了声又一时憋不出其他话,吃瘪得跟闻鹤拉远了。

片刻,他又凑过来,眼珠骨碌不知又盘算什么坏水儿。他问闻鹤:“哎,你补□□吗?”

闻鹤没搭茬,脚步不停,且看李臻要做什么。李臻从袖子里掏出一串官牌子、官印的文书。

“……”闻鹤无言。怪不得平时搬个账本都搬不动。

闻鹤一眼瞧见里面就有刚才那块京都府的令牌,这会儿闻鹤仔细看,更觉制作精良。

“怎么样?”李臻得意道,“你预支四个月工资给我,我包给你办个谁也看不出的假证。”

“回去再说吧。”闻鹤只当他抠门。

俩人行至徐二家附近,远远就瞧见那管事的和两三个家仆。

管事的也瞧见他俩,登时气绿脸:“报官!”

“快抓住那俩冒充官府的贼人。”

“……”闻鹤拎起李臻衣领就跑。

见识少了,现在闻鹤觉得李臻还骗薪。

“站住!”三个家仆挥舞着棍棒就冲两人来。

李臻被闻鹤拽着跑,还要回头嘲讽人家。“你当谁傻啊……”他没说完,被闻鹤捂住嘴。

“嘘。”闻鹤蹙眉,他生怕追兵不发现吗?闻鹤来过这里,熟路。

一拐过路口,李臻还要再往前跑,闻鹤却拦住他腰,顺势就翻进一户人家后院。俩人猫在半人高的木柴堆后躲着。

李臻涨红脸,躲闪着眼神觑闻鹤。她还捂着李臻的嘴,或说这会儿是不自觉的掐,她指甲刮李臻侧颊肉。李臻既喘不过气,又不敢出声,也不好意思扒闻鹤那只手,只能扯闻鹤衣袖。奈何他越扯,闻鹤越捂得严实。

闻鹤毫无所觉,她在凝神侧听外边动静,蓄势准备随时再逃。直到家仆们顺路跑出去老远,她才放下心。

再看李臻,已然快窒息。“抱歉。”闻鹤一惊,忙撤回手。

“你、”李臻白着脸,气若游丝,“你很熟悉这里?”他像是糊涂了。

“我在这里住过。”闻鹤又搬出这个借口。

“这儿之前没有叫闻鹤的住过,我查了。”李臻打断她,他呼吸这会儿很急,“除非你又□□。”

“而且,有些人听到你名字会回避。你来这儿查过,没查出来。”李臻直直望进闻鹤眼底,“总之,是你寄给报社那封西郊田产纠纷的消息信吧?”

他颊边还有俩泛红的甲印子,闻鹤看见李臻眼里闪烁的期待,不明所以。

“是。”闻鹤承认了。

户部司李副郎中贪田枉法,谋财害命,其家仆每月二十七□□夺佃户,西郊望蜀陇受害尤甚。

这就是消息信的全部内容。闻鹤用书法帖裁剪拼贴出来的,一月十日寄给报社。一月十四日,她入职报社。

“我说了,报社只查贪田。”李臻总算缓过劲儿,他从袖里掏出小册,给闻鹤。

“我不知你所谓谋财害命是何事。”李臻看向他们刚逃过来的方向,说,“你看完给我。”

“多谢。”闻鹤收好小册,脸色依旧凝重。

他们是在徐二家附近碰见的管事,徐二一家怕是凶多吉少。尤其是当众喊的徐二家姑娘。

现在,李臻站起来一摇晃。“走吧,”李臻离闻鹤两步远,他是怕了闻鹤了,“折回去看徐二家里还有人没。”

“他们在那!”家仆们比他俩先折回来。

“又来?”李臻垮脸,杵原地了。他推开闻鹤,摆摆手:“你走吧,我歇会儿。”

眼看着家仆又气势汹汹冲过来,他要做什么?闻鹤一瞬错愕,随即意识到李臻把她推房檐底下的杂物堆边了,那有锄头,闻鹤拿起来就钻进屋里。

她伏窗下观外头:家仆分了俩去按李臻,李臻悠哉没动;还有个持木棍阔步往屋门走,俨然没把闻鹤放眼里。闻鹤悄声摸至门后,只待家仆进来,残影飞掠,锄刃猛砸家仆耳后,一犁,锄掉半边耳。

“啊!”伴随家仆一声凄厉惨叫,血喷如柱,溅上闻鹤下眼睑,闻鹤没眨眼,家仆回掏挥来的木棍直劈她面门来,闻鹤沉气躲开。素手顺势一翻,她瞅准时机,“叩。”闻鹤擎木柄敲中家仆臂上麻穴。家仆麻得脱手了木棍,狰狞面目要冲闻鹤挥拳。

呼、呼。拳头挟风声刮耳边,闻鹤身形小,灵活,接连闪退几步。家仆愈恼,失了下盘,闻鹤见势脚下悄然踢地上木棍,木棍骨碌碌滚家仆刚抬起来的脚掌下。家仆一个趔趄,闻鹤已绕至他身后,猛踹他小腿肚。

“碰。”家仆捂着残耳倒地,还欲再起,锄刃压他眼前。闻鹤居高临下瞥他,薄唇轻掀:“怪你自己轻敌罢。”她已然挥木柄打翻木柜,完全没给家仆喘息机会。

轰——木柜应声砸上家仆面门,家仆手脚弹动几下,死了动静。

确信彻底解决了他,闻鹤一刻不得歇,捡起木棍即往窗外掷。

窗外,李臻正闪躲其中一个家仆的劈砍,另一个已绕李臻身后,眼看要敲他后脑。

扔偏了!木棍一脱手,闻鹤才觉虎口震生疼得颤。她失了准头——闻鹤悚然失声:“李臻!”心吊到嗓子眼,她握住窗框就要往外跳。

却见李臻没回头,偏挪了几步,那俩家仆追着他。正巧,他身后那个撞上飞来的木棍,“诶呦!”痛叫出声就要倒。李臻一矮,从两家仆中间钻出来,侧脸笑嘻嘻。

那俩家仆避让不及,头磕头。李臻在旁边揣袖子嚷:“对拜!”

闻鹤:“……”她刚从屋里跳出来,左小腿隐痛,刚没注意擦到了窗木刺。

俩家仆捂额头臊红了脸,纷纷叫骂李臻,冲他挥棍得更来劲。闻鹤从后头,一锄头一棍敲晕俩,木着脸。

“女侠,”李臻站倒了的俩人中间,笑盈盈赞道,“文武双全。”

“因你拖着这俩。”闻鹤没承他话,她阐述她的事实。不然她应付不了三个。

以防万一,他们将这俩绑树桩上,捎带着屋里那个。李臻在屋里转了圈,不知要找什么没找到,最后他从他衣服上撕了块绸,递给闻鹤。

闻鹤狐疑看他。他别开脸,从袖里掏出小瓶药给闻鹤,就是不看闻鹤。

“你包扎下,别感染。”李臻小声解释,话烫嘴似的快炒,“我、我不是有意看到的啊。我先出去守着,好了去徐二家。”话没说完,他就落荒逃出屋门了。

闻鹤望着他仓惶的背影,微怔,再低眼一瞧,自己小腿那道口子已经渗出布料一块血迹。

怪不得。闻鹤利索地扎好伤口,只是,京都人都这么保守吗?

闻鹤不以为然。

……

“快把你女儿交出来!”

等两人折回去徐二家一看,管事竟还在人家家门口叫嚷。那清早的农妇正跪地哭求着管事,抱住他腿不让进。周边几户人家不知在不在,总之是关了门窗。

他果真是来抓徐二家姑娘的。闻鹤心底寒凉,到底没再贸然上前。

李臻见她神色愈冷,一琢磨就要大剌剌过去。

“干什么?”闻鹤惊怒,忙拉住他,“我们去后院。”

看那农妇就是在拖延时间,闻鹤又欲从后院翻进去,说不定徐二女儿还在。

“你去后院。要真找到了,你问那女孩的其他话我也不好听。”李臻不自在,脱开她手,撸袖子持木棍准备干架的阵仗,“我过去治那管事,再说了,假冒官府这事儿还没处理呢。”

“而且,”李臻嘴皮秃噜会儿,不说了直接走。好像你真忍心看那农妇如此受气似的。

“……”闻鹤一眼晃见他袖底下的两道淤青,下一秒就又遮回去了。她却也没再拦他,她扭头就往后院去,心里沉甸甸的,脚步愈快,也没回头。

待至徐二家的后院墙外,闻鹤眼尖,一下看到屋后树林明显被踩踏的痕迹。

可也只有两三步的杂印子。闻鹤眼底闪过深色,还是先翻进了后院。她轻手脚进屋一看,那装晕的徐二竟还在榻上躺着,闻鹤见了就蹙眉。

“姐姐!”岂料少女竟从床底下推开箱子冒出来,徐二听见忙去抓她,急道:“英子,快回去!”

“可算等到您了,您得替我们主持公道啊。”徐英一溜烟跑过来抱住闻鹤胳膊,眼睛发亮。

徐二一睁眼,看清是闻鹤,早变了脸。“英子,还是快跑吧,你被骗了,她、”徐二急满头汗,爬起身就要拉徐英,却始终不敢看闻鹤。

徐二心虚。闻鹤也心知,再披官府皮是装不下去了。

“我不是官府的。”闻鹤下意识想推开徐英的手。徐英登时僵原地,笑脸变得勉强,怎么掩不住失落。

“但我确是来查贪田的。”闻鹤顿了顿,看向徐二,继续道,“还有徐大父女的死因。”

徐二臊红脸,哽得说不出话。

这当口,农妇领李臻进来。李臻单手拖着昏迷的管事,正笑着安慰农妇,一进门,就撞见闻鹤,愣了。

“看来我来得不太是时候。”李臻干笑声,把那只扯管事靴子的手往身后藏,随即撒手。管事顺台阶滑出去了。

闻鹤不知他又整哪出。

不过,“几位,今早那么一闹,管事怕是容不下这位姑娘了。”李臻说回正事,视线落在徐英身上。

他严肃脸时却有几分不近人,徐英不自觉往闻鹤身后躲。

徐二夫妇闻言对视。“当家的,要不、”农妇抹泪晃徐二,徐二愁着脸叹气,眼神仍不信任地在李臻和闻鹤身上打量。

闻鹤知他不想生事。大概也是因此早上才装晕。然而现下,李臻笑道:“你还犹疑什么?外面睡着那位管事醒了,更不会放过你们。”

这是把人架火上烤。“说不定,我们能帮你们。”闻鹤眼神微动,握住徐英的双手。

徐英不傻,听得出李臻是威胁,闻鹤和李臻是一伙的。她刚欲退几步,被闻鹤软和的掌心叩住。

“姐姐、”徐英想缩开,一抬头望进闻鹤坚定的眼睛里,愣了。

“我认识你姐姐,”闻鹤一刻没给间歇,暗暗观出徐英神色动容,继续道,“她在户部的仓库里死不瞑目。”

泪水夺框出,徐英几欲开口,又顾忌着瞧父母,忙垂下眼。

有滴泪落在闻鹤的手背。“我想查清她死因,”闻鹤探究道,“这个你可以帮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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