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相见,自是欢喜异常。
白婳连忙问道:
“爹呢?爹可也安好,如今大仇得报,真想让爹爹一同观刑,方解心头之恨。”
白朝宗脸上瞬间暗淡下去,
“此次镇压南安叛军,本是出师告捷,行军布阵皆是顺利。可,可爹就在回城的前晚却突然咳血,军医轮流瞧了脉象,都只是说爹是多年行军打仗落下的毛病。”
白朝宗垂下头去,哽咽着说:
“我刚进宫向皇后复了命,便来寻你。爹说你一个人受了这么多苦,我们都没陪在你身边护着你,如今仇人得以血刃,叫我定要陪你观刑。”
话毕,白朝宗用力抹去眼泪,红着眼眶对着白婳说:
“婳儿,你受苦了。”
白婳摇摇头,忍着哽咽开口道:
“回家。”
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熟悉的声音,
“令尊因国事而抱恙,本王心怀敬仰,可否同去府上探病?”
白婳转头,正对上那双桃花眼眸,深邃的瞳中波光潋滟,望着自己的目光含情款款。
几人转身去往镇国公白府。
离开前,白婳如玉般光滑纤细的手指在发髻间轻轻一拨,红梅簪应声而落,恰巧掉在裴瀚辰脚边。
白婳迎着裴瀚辰的目光看向地面沾满尘土的红梅簪,轻声开口道:
“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
当年与你成婚时,你以簪赠我。现而今送还与你,你我之间,再无干系,生生世世,轮回百年,都不必再见了。”
话毕,飘扬着的银白青丝转换弧度,那抹皎白背影越走越远,逐渐变得模糊。
裴瀚辰心中泛起些许酸涩,生生世世。呵!这辈子气数已尽,何谈来世。
忽然想起舌下藏着的药丸,裴瀚辰约莫着时辰将到,舌尖一抵,吞了进去。随即便失去意识,气息消散。
镇国公府内,短短数日再见父亲,白婳泪光莹莹,哽咽着说不出话。
“过几日元宵国宴,婳儿快些振作起来,届时陪着为父一同好好乐乐。近日诸多变故,瞧着你这幅模样,我很是心疼。”
白婳用力点头,忍着哭腔应着。
身旁沈熠忽然开口:
“南安城比邻夜郎,生活习性多有相同。本王有些补气血的丹药,还望白大将军不要推辞。”
白霆盯着沈熠看了看,随即笑道:
“听说世子归来不久,便靠着此案得封荣亲王。如此,便多谢王爷了。”
今夜白婳睡得很是安稳。
梦里久违的瞧见了蓉儿,蓉儿挥着白白嫩嫩的小胳膊,奶声奶气地跟白婳道别,说娘亲别哭,娘亲别难过,娘亲快些养好身子,蓉儿不痛了,蓉儿也不想娘亲痛。
醒来时眼泪湿满了玉枕,但内心却是久违的舒畅。大仇已报,蓉儿可以安息了。
可接下来,白婳要如何度此余生呢?
总不能日日在这镇国公府,做一个闲散无能的郡主。
早膳是在前厅用的,白霆昨儿夜里命太医查了丹药的成分,确定内里并无他物,便合水用了。晨起之时,居然浑身轻便,先前那心滞不适感竟消散了七八分。
白霆精神抖擞,坐于前厅,一家人久违地吃了个团圆饭。
白婳着一身月白锦袍,银发随意挽成平髻,锦袍松垮地挂在身上,越发显得其清瘦高挑。随意坐着也身姿挺拔,倒有些白家军里儿郎们的风采。
白霆身子爽利,看着女儿伤病也逐渐好转,内心愉悦,正欲开口却被白婳吓了一跳,嘴里的饭差点喷出来。
“爹,我要从军。”
白婳神情坚定,一脸无畏。
“那可不行,战场上刀剑无眼,你若是出个好歹,你让爹和我可怎么办,我还活不活了。”
没等白霆发话,白朝宗就一脸担忧的否定。
“哥你可别忘了,当初爹授武之时,可是你我一同学的。论起带兵布阵,或许现今我不如你。可若是近身肉搏,我未必会输于你。”
白婳笑意盈盈,看着白朝宗的目光恢复了往日的骄傲自信。
“可是……”白朝宗还欲接着劝告,却被白霆打断。
“我同意。”
两道目光齐刷刷地看向白霆,只见白霆慢悠悠的开口道:
“我同意,但有条件。军规大过天,即使是我白霆的女儿,也需得如常人一样,参加比武,若你拔得头筹,赢得了武状元,届时我半句话也没有,准你入军。”
白朝宗此时又犹豫倒戈:
“可是爹,武状元,是不是太严苛了些。婳儿她身子才刚养好,还未全然恢复,身子还亏损着呢。若是比武之中有什么——”
“一言为定。”
白婳言笑晏晏,目光中闪烁着自信的光芒,开口道:
“一言既出,驷马难追。三月后便是比武大赛,白婳自当奋力夺魁,爹爹届时可莫要食言。”
白霆看向白朝宗,命道:
“婳儿三月后比武参赛,你身为兄长,必得担起教授婳儿的责任。若是婳儿届时未战先怯,功法寥寥,一个回合也打不上,那我可要治你的罪!”
白朝宗瞥了眼偷笑的白婳,凛然领命。
“不日即是上元佳节,届时宫里将举行元宵国宴,各路王宫贵族、外族使臣都将莅临,比武的事不必着急,先把身子养好,多食多动,养得白白胖胖的,元宵之后再让朝宗好好教你。”
白霆的目光充满慈爱,白婳心头一热,点头应着。
心绪松散下来后,日子过得很快。流水似的补品送到白婳房中,药膳变着花样地做,吃着也不腻味。
白婳每日里除了吃就是睡,雪芽南月眼瞧着白婳日渐充盈的气色,也是内心欢喜。
一个嚷嚷着弄时兴的茶百戏给白婳吃,一个忙着陪白婳玩投壶看话本。
每日轻松快活,白婳虽还是清瘦,但面色红润,胸腹伤口皆已痊愈,只余半寸长的粉红疤痕还留在肌肤上。
雪芽服侍白婳沐浴时,瞧着这疤痕心下寂然,犹豫着轻声开口问道:
“郡主,现如今您伤痛已好全了,只是着疤痕瞧着些许渗人。郡主可否寻些药膏来用,雪芽听闻宫里的张太医,最擅治理肌肤痕迹,从前好多娘娘贵人,都从他那求药呢。”
白婳不以为然,浴桶内的热气匍匐在脸前,平日里清隽的面容此刻盈着水汽道显出几分娇媚。白婳开口道:
“不必。疤痕而已,不是什么不可说的过往。我既已摒弃前尘,区区一道疤,也不至于乱我心绪。”
“可是,日后若郡主再嫁他人,未来的夫君问起,雪芽担心——”雪芽一张小脸憋得白里透红。
“你这小丫头怎的如此话多,莫不是少女怀春,来让我瞧瞧,谁家的儿郎勾了我家雪芽的心。女儿大了留不住喽~”
白婳说笑间,手心捧着水朝雪芽泼去,夹带着调笑的话羞得雪芽满脸通红。
屋内水汽匍匐,笑声连连。
屋外长夜寂静,皎月如勾。
而那无尽黑夜下,雕花窗棂之上,却立着一抹玄色身影,鎏金面具之下的薄唇轻轻笑着,眸中浅浅笑意直达眼底。
身旁隐在黑暗之中的无白低声问道:
“要不要给郡主寻些治疤痕的灵药来。”
“不必,她不必改变任何,如此就很好。”沈熠顿了顿,接着道:
“跌打损伤的好药寻些来,元宵节后,她用得上。”
两抹身影穿梭在月色下,隐于黑暗。
翌日清晨,上元佳节。
白婳坐于窗前,任由雪芽南月好生打扮着。足足两个时辰,白婳坐得都腰酸了,欲起身却被雪芽一把按下,雪一脸自信地说:
“郡主不许乱动,妆发未成,今日进宫喜宴,雪芽定给郡主好好装扮,叫您光彩夺目,艳压群芳。”
半晌终于收拾停当,白婳揉了揉肩膀,正起身子敲了敲铜镜里的人儿,点点头满意地走出门去。
一家人正欲出府,却瞧见门口停着辆繁贵富丽的马车,沈熠款款走来,一双眼不错个地盯着白婳:
“好巧好巧,郡主也去元宵宴会,真是好巧。”
“王爷跨着大半个京城将马车停在此处,当真是好巧。莫不是王爷的马车不识路,不如送来白府,给我调教调教。”
沈熠眼眸中笑意渐深,一脸无辜地眨着桃花眼:
“郡主真是与我心有灵犀,我家马车确实不识路,我又心软善良,不忍苛待马匹。不如赠与郡主,只是我没别的车马,那只好与郡主同坐马车,一同进宫了。”
不等白婳回应,沈熠兀自说道:
“多谢郡主。”
白婳无语。
身旁白霆轻咳一声,慢悠悠开口道:
“多谢王爷美意,只是婳儿一介女子,不便与王爷同乘马车。白府别的不说,马匹还是不缺的。王爷可亲自挑匹汗血宝驹。”
沈熠望着白婳的眼神含情脉脉,腻得白婳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沈熠骑在马上,心中全是方才白婳的动人模样,与白婳相识这些时日,还是头一次瞧见她这么华贵明艳的打扮。
赤红色织锦长裙,裙摆宽大,仿佛浴火重生的凤凰涅槃摆尾。腰间镶嵌着的翠绿竹叶,与鲜艳红衣形成鲜明对比,更添了几分清雅脱俗。
而那满头银白青丝被梳成了飞天髻,发间横插一根镶嵌着红宝石的金丝竹叶钗,热烈奔放又不失端庄贵气。
沈熠望着眼前匀速行进的马车,回味着白婳的衣香鬓影。笑意深达眼底,挥散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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