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春秋缓了缓神，仍是兀自强撑着说：“没有……”
堂明风无奈已极，轻轻拉了拉祁春秋的手：“我说了不计较就是真的不计较……我不想你刚一与我亲近就又生嫌隙，更不想惹你伤心。”
祁春秋像是被定住了一般，怔怔的，眼泪一连串地滚落下来，良久才开口：“殿下究竟是什么意思？”
“拿你没办法的意思……小没良心的，乱吃飞醋还故意装病，害得我三五天都不敢好好休息。病刚好没多久又跑去占星，我是生怕你吃不好睡不好，吃穿用的东西流水似的送进去，连个信儿也不递出来。刚回来就气我，说不得抱不得，碰一下就掉眼泪……莫非是北齐对大周积怨已久、故意派了个克星来折腾我？”
祁春秋咬了咬唇，忽然靠近堂明风轻啄了一口脸颊，见堂明风愣着不动作，得寸进尺直接撕咬着对方的唇舌。堂明风如梦初醒，呜呜两声刚想挣脱，反被祁春秋摁着后脑贴得更紧，腰越来越没力气。唇舌纠缠发出润泽的水声，靠得太近，耳畔只能听到两人越来越猛烈的喘息声。祁春秋身体渐渐压下去，直至完全把堂明风拢在自己怀里，让人无处可逃。
不知过了多久，眼瞧着堂明风都快换不了气了，祁春秋才把人放开。堂明风嘴唇都被咬肿，眼中水光盈盈，抬手一巴掌就扇了上去。
“祁春秋！敢如此轻薄于我，以下犯上，我定要治你的罪！你……你又哭。”
“殿下若不解气，想再打多少下都可以。”祁春秋捧起堂明风的手贴在自己脸上，边落泪边呢喃着：“我只是……情不自禁。”
堂明风的心思都被祁春秋拿捏准了，十分不爽，讥讽道：“世子大人好谋算，我在你眼里是不是好哄得很？你稍使手段，我便心疼怜惜在意得不行，无端让你生了狼子野心，竟妄想吃准我了？现下你能用眼泪来拿捏我，不过是仗着我对你有几分喜欢，但我给你的喜欢，想收回去了也能随时收回去，别拿自己太当回事。”
“知道了，殿下。”祁春秋又摆出那惯常的委屈样，“只准殿下调戏我还不对我负责，不准我回敬殿下，是不是？”
堂明风一下子就急了，这叫什么话！不过是闲来无事逗弄人几下，怎么把自己赔进去还要得这么个骂名，若是传出去还了得？
“什么叫我不对你负责，你莫要胡言乱语坏我清名！”
堂明风被祁春秋按着，委屈得不得了，眼圈越发红了。遇见这人将近两个月，虽说是朝夕相处，但向来只有自己被耍得团团转，从来没见祁春秋坦白过自己的任何心思，上次自己那样逼问，不还是死不承认……想必不过是逢场作戏罢了，自己为色所迷，怎么难过都算活该。
“殿下平常对我动手动脚，是喜欢我，还是喜欢我这副皮囊？”祁春秋语气平静，直勾勾盯着堂明风。
“有何区别？”
“自然有区别。”祁春秋罕见地展露出些微怒气，“难道殿下对谁都是这般狎昵吗？”
这回轮到堂明风扑簌簌掉眼泪了，伊一把将祁春秋推开：“你既不喜欢我，我跟谁亲近狎昵，跟你有何关系？世子不愿意，那我换人便是了。”
“不许。”祁春秋死死抓着堂明风的手，眼神极为执拗，“我愿意的。”
“什么？”
“我愿意被殿下轻薄，甘之如饴。”祁春秋咽了咽口水，语气坚定，“我心悦殿下，殿下想怎么对我，我都心甘情愿。”
堂明风沉默了一会儿：“……你觉得我会信吗？一贯冷眼看我为你劳心费神，很得意吧？现在眼看要玩脱了又来说这话，祁春秋，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我视殿下为主君，殿下想要什么、想做什么，我都会为殿下竭尽全力。”
“要什么你都给吗？”
祁春秋把脑袋凑到堂明风手心里，这是一个绝对臣服的姿势，“我所拥有的一切，包括我的整个身体和全部灵魂，都永远属于您。”
堂明风脸上泪迹未干，心狠狠颤了颤，更加用力地揉了揉祁春秋的头，然后紧紧环抱住伊。
不枉我处心积虑，不枉我厚积薄发。
堂明风心中忽然涌现无尽快意。
一个什么都有了的人，身份、地位、权势、财富、才能、甚至神力，没有任何外物能将之打动的、如此无懈可击的人，就这样落入自己的彀中了。
不、轻松得有些过分，这人还有事情在瞒着，但今天不是刨根究底的时候。
堂明风想起近卫堂初一先前呈上的密折，心下有了决断。
“别哭了，好不好？我今天一天都没吃东西，好饿。”
“我去为殿下传膳。”祁春秋正欲转身，却被堂明风拉住了。
“可我想吃你做的。”
祁春秋愣了一下，笑得柔情蜜意，“好，我去给殿下做。别的来不及，给殿下煮碗面可好？”
“都好。”
很快，祁春秋煮的面和早就备好的晚膳就送了过来，满桌子的佳肴，堂明风只盯着面猛吃。祁春秋慢慢喝着汤，时不时再给堂明风搛两筷子菜，只觉得今日发生的一切虚假极了，像一场美妙至极的梦，祁春秋宁愿沉湎其中、不愿醒来。
“你堂堂世子，怎么饭做那么好？”堂明风似是随口一问，“还有上回的杂粮粥，胜过宫中御厨百倍。”
“哪儿有殿下说的那么好。”祁春秋脸颊微红，羞涩道。
堂明风见祁春秋避而不答，顺势接了一句：“那想必是秀色可餐了。”
祁春秋这下连耳朵也红了。
堂明风看了觉得好笑，凛若霜雪的美人居然这么不经逗，不管见到这番景象多少次，还是不免会为其心动。
“今儿查西魏贪腐案的官员给我上了道折子，说案情似乎与北齐有关，想找你去问话，我已经回绝了。”堂明风轻声开口，“北齐牵扯不进来，你别担心，若是有人私下想找你，只管以我的名义推了就是。”
“嗯，都听殿下的。”
“只是东越却是陷得很深，我还得找洛泽安谈谈。”
祁春秋手指不受控制地用了点力，而后迅速放松。
“殿下跟我说这个干什么。”
“生气了？”
“不敢。”
“醋劲儿真大，也就我惯着你。放心吧，如你这般的臣下我有一个便够了，再多可真吃不消。”
堂明风心中的恶劣想法又开始作祟。
“我已给东越世子府递了信，明日还去追云楼宴饮。”堂明风捏住祁春秋微微颤动的指尖，“你陪我去。”
祁春秋思绪闪动，顷刻之间便琢磨透了个中缘由。
“殿下是想让东越世子拿出两国往来记录，正好在后日朝会上当庭上奏？可是殿下手中既无证据，如何说得动那人？”
“你如此聪慧，这还想不出来吗。”
祁春秋入京不久，许多人事关系都不了解，索性撒了个娇：“自然是不及殿下足智多谋，还请殿下赐教。”
堂明风被哄得眉开眼笑，言简意赅道：“西魏世子涉案极深，念在身为皇亲的份上并未关押，但已被禁足多日了，姐姐亲自看着他。西魏与东越积怨已久，虽然合谋，但本质上联盟极为松散，这时候谁先咬对方一口，谁就能活。洛泽安若剔透，就该知道这是刻意给她的一条生路，要是抓不住，就只好跟着一起陪葬了。”
“西魏与东越积怨已久？”祁春秋追问。
“这是自然，西魏与东越的开国王侯本是同宗，到今天社会风俗却截然相反。连继承制也不是一路，西魏传嫡不传庶，东越传女不传男，互相看不上，都觉得自己才是正统，可不要明里暗里各种挤兑。”
祁春秋神色一暗：“这些……我不如殿下懂的多，怕是帮不上殿下的忙了。”
“怎会？”堂明风更觉好笑，“你一身的才学，哪里就帮不上我了？上回你的进策写得极好，我与少师少保几番商讨，大半都已采用了，而且你对各国民情也是了如指掌，这些都是我力所不能及之处，没有你，我心不安。”
祁春秋像是蔫蔫的花儿忽然见了阳光一般支棱起来，“那殿下心中我可比洛泽安好？”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论才学，你与洛泽安不相上下。但论私心，你当然是我心中最爱。”堂明风温声哄着。
祁春秋与洛泽安都是难得的人才，甚至可堪为相才，若是此二人互相竞争起来，再好不过。
祁春秋一时酸涩、一时甜蜜，伊四处搜寻着什么，走到门口的矮几旁捧了首饰盒过来，在堂明风面前打开，“殿下明日宴饮，带这套首饰可好？”
是一整套蓝宝石的首饰，发冠、耳坠、戒指、还有嵌了整块宝石的禁步，颜色不是寻常的深蓝，而是极清透的蓝，像是冰冻的湖水，粗粗看去就知道价值连城、世所罕见。
“得月阁的手艺，这家铺子可是忙的很，好像订单都排到几年以后了，你什么时候定的？”
“殿下喜欢吗？”
“难得的好料子就这么用了，世子殿下，好生奢靡啊。”堂明风摆弄着那块禁步，如此无暇的整块蓝宝石世所罕见，“你还没回答我呢，何时定的？”
“十日前，初雪那天。”
十日前……堂明风目光瞥到祁春秋脱下来的水色大氅。
那天堂明风从议政堂出来时漫天飘雪，想起祁春秋还在观星台闭关，急急忙忙地让雪松把马车上备着的大氅给人送过去，生怕再给人冻病了，完全没想过自己回去路上冷不冷。回了东宫又让人收拾了几件祁春秋自己的衣服，再捎上几只手炉和围脖一道送到占星台，堪称事无巨细。
堂明风比祁春秋矮了一些，大氅对于祁春秋来说自然也短了，刚到小腿，其实不太合穿，水色也不是祁春秋惯常穿的颜色，所以堂明风没想到祁春秋还穿着这件衣服。
“我送你件大氅，你便回我一套同样颜色的首饰？世子殿下真是讲究。”堂明风打趣道，“这件是我的衣裳，那天拿去给你临时应个急，你穿着短一截，怎么不换个别的。”
因为是你的衣服，上面有你的味道。
祁春秋很难准确形容自己这怪异的心思，好像是冬春之交冰雪消融的味道，凛冽又温暖，引人沉醉。
尤其是在清冷的初雪之日，在孤寂的观星台。为了不被漫长无边的孤寂吞噬，不由自主地拼命抓住这抹温暖。
还想将这温暖据为己有。
“殿下投我以木桃，我自当报之以琼瑶。”祁春秋神色温和，眼底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执拗。
堂明风几乎要晕眩在那双美丽的眼眸里。
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美色惑人呢。
“得月阁也是北齐产业吧？”堂明风抓着祁春秋的手指，拿起戒指在自己手上试试，再戴到祁春秋手上试试。
祁春秋任由堂明风摆弄着，心情极好，“以后便是殿下的了。”
“舍得？”
祁春秋捧起堂明风的指尖，亲吻了伊手上的戒指。
“我也是殿下的。
堂明风心中的占有欲潮水一般涨起来，挑出那对耳坠给自己戴在右耳，又捏住祁春秋的耳垂，把另一只戴在对方左耳。
“要这样，别人才会知道你是我的。”堂明风勾着祁春秋的下巴来回端详，“极衬你，明日便这样随我赴宴可好？”
祁春秋柔柔一笑，容光更盛，“不胜荣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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