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子的声音轻柔而温暖,观应回头看去,却始终无法看清她的模样,但身体却不由自主地回应道:“母亲,快看鱼灯!”
观应想要让白玉台上的女子听到她的呼喊,可是女子始终都距离她很远,她情不自禁地向湖边靠近。她脚下一滑,坠入冰冷的湖中,刺骨的寒意钻入四肢,不禁哆嗦了下。
“冷。”她呢喃,下一秒就被绵软的温暖包裹住,她忍不住朝里钻了钻。
她明明记得才过的立冬,可眼前却出现一株开得轰轰烈烈的流苏树,树下有着一架红木秋千,她疑心是不是日子过糊涂了,眨眼功夫竟到了千里之外的小苍山。待再要靠近时,就看见方才白玉台上的女子坐在秋千上,身后是宿先生轻轻晃动秋千,二人对视,温情缱绻。
柳闻忠的那声“孽种”不断在耳边回荡起,她惊觉自己陷在梦中了,眼看着两人在眼前逐渐模糊直至消逝,春日里的小苍山也化为无边黑暗,她开始不断下坠。
“先生!”她猝然睁开眼睛,四肢酸麻无力,晨光熹微,原来她还在问园之中。
观应想要抬起手臂却发现床榻旁伏着一个人,她支起身子,方衡的手紧紧与她的右手十指交握。她伸出左手撇开垂在方衡脸上的发尾,他眼下的乌青无疑在向她表明方衡陪了她一晚上。她的手指划过他的剑眉,又从高挺的鼻梁上顺势而下,最终停在了他的鼻尖。
方衡一把抓住作弄他脸颊的罪魁祸首,疲惫的双眼在看到观应清醒过来后也露出无法自抑的喜悦,可此时却还有心情与观应调笑,握着她的手指向下按在自己的唇上:“一醒来就摸我,说吧,意欲何为?”
观应面红耳赤地抽出双手,“你......陪了我一晚上么?”
方衡点头,递上一杯温热的茶水给她:“你受了风寒,又气急攻心,现在感觉好些了吗?”
“只觉得没有力气。”观应饮了一口茶,干涩的嗓子舒服了许多,“多谢。”
“你要谢哪件事?”方衡接过观应递来的茶盏,倒像是个使唤侍女的模样搀着她下床,一面拿披风将她裹住,一面道:“章芫母女那儿我已安排好了,你且放心。至于柳闻忠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
“我早有耳闻关于身世的这些传言,从前不相信是觉得荒诞,但柳闻忠所说,让我觉得这并不是无中生有。”观应苍白的脸上绽开笑容,回想起他们谈起她的身世信誓旦旦的模样,她的笑仿佛是自嘲:“可是不管怎样,我如今都是定国公府的三小姐,不是么?”
“这些日子你就好好歇着,若有什么要紧事就吩咐林风去办。”方衡本没有休息好,观应一整晚一会儿嘟囔好热一会儿埋怨好冷,到鸡鸣时他才浅眠一会儿,这时头疼脑热起来,心料估计也着了风寒。
陪着观应用完膳后,他就匆匆回了平阳侯府,果不其然,北狱一趟,连着绿蒲,三个人统统染上了风寒。
观应也偷了闲,在问园里看书抚琴,借林风的手与方衡频繁递着书信。
“见字如晤,闻尔身体抱恙,不知情况如何,料日前彻夜相伴之故,遭风寒侵袭。懊悔万分,托林风转达文集四本、药方一份,此药吃着甚好,尔可一试。”
“展信佳,小应何时入尚药局担就药丞,衡未能登门恭贺实属遗憾。文集俱得我心,只是书海浩瀚,须得时日细品。附太音补遗一卷以慰闲暇。”
“快雪时晴,喜出望外。近日身体已大好,与姊妹久不相见,俱言身形渐圆。气煞!午后鹅毛大雪,肖似无数杨花,乳母在侧约束,仅有观姊妹兄弟玩雪之乐,终不是真乐也。夜间闻声响不断,惊觉乐天之‘夜深知雪重,时闻折竹声’成真。尔可有大好,挂念万分。”
“暌违日久,驰思难抑。北地多雪可多留佳人长留否?琴谱之雪窗夜话一曲甚有意趣,此时操抚正是应景。随信所赠印章已收,较先前一印,衡虽不善篆刻,亦觉技艺生疏,可否未尽心之故?”
......
观应收到信时,将信狠狠地拍在桌上,气道:“竟说我篆刻的手法不好!他没有说别的么?”
林风搬进来一只箱子,“还有这个,说是送给许三小姐赏玩。”
“赏玩?”观应只见他将箱子揭开,里头堆着青田石、昌化石各色,几只精巧的小匣子摆在一边,观应打开一看,是成色绝佳的墨玉和黄玉。
绿蒲在檀干山斋早见过不少的印材,但要说搜罗那么一大箱颜色各异的石材,也要破费些功夫,何况还有数块名贵的玉石,她也少不得瞪大了眼睛,指着箱子道:“第一次觉得小方将军,如此阔气!”
观应随意拣了块风门青,在日光下端详了一会儿,不觉笑道:“林风,替我谢谢方衡,他送的礼物,我很喜欢。”
林风称“是”,却没有离开。
观应转身看见林风还站在一旁,于是问道:“他还有什么话么?”
“今日许三小姐没有信要递吗?”他鲜少会过问方衡与观应之间的事情,这段时间已然将为两个人递信当作任务一般,可观应乍然结束了两人通信往来,反而令他有些讶异。
观应摇了摇头,将风见青摆在案上,“没有。”
林风没有多说什么,又是熟悉地翻身从窗口飞了出去,观应不禁摇头,雪天路滑,仔细哪天摔了就知道走大门了。
“小姐,怎么突然不送信了呀,您每次收到小方将军的信不是很开心吗?”
观应看绿蒲不解的样子,点了下她的额头:“你不懂。明儿是什么日子,你记得么?”
绿蒲想了想,还是一脸茫然:“冬至呀,奴婢是真的不懂。”
“明天冬至宫宴,我何必再起一封书信。”观应支颐看着柳闻音送来的新裁制的衣裳,花纹样式都是最时兴的,却仍犯了难,拿起衣衫在身上比量:“这件好么?还是这件?”
绿蒲向后站了站,应和道:“这件很好,这件也不错。小姐,您以前对衣裳这些没这样在意的呀!”
观应撇了撇嘴,挑了件葱绿兔毛滚边梅花纹袄子,又在妆奁里挑拣适宜的钗环,心虚道:“宫宴,自然要慎重些了,哪能随意应付。”
“小姐说得是!不如戴这支金镶珠石梅花簪吧,小方将军看到一定高兴。”绿蒲将簪子插入发髻中,看着铜镜中的观应红了脸,便止不住地笑。
“好哇你!敢取笑我了!”观应作势就要打绿蒲,她逃也似得跑开了。
只是令观应意外的是,许执信竟也换了官服参加这回的冬至宫宴,早听许观知说过他许久不赴宫宴,每每都以身体抱恙作为托辞。
按照宫规,入宫应当先拜见皇后,柳闻音在华阳殿坐了片刻就以挂念大柳妃身体为由带着许观知和许观容去了宝云殿,伴驾的其他几名命妇都道柳闻音还仗着柳氏的恩宠,不将皇后放在眼里,皇后面色不改,淡淡笑道:“她时日无多了,让她们姊妹间多说说话罢。”
大柳妃这一病已从秋天拖到了冬天,身体将快要有好转的时候,却又遭受柳氏一案的打击,镇日里昏迷呓语,宝云殿中尽是弥漫着苦涩的药香。
观应一个人坐在下首百无聊赖地玩着腰上的玉坠,偶尔留心听他们闲聊几句,前头正聊着柳氏近来在东都的遭遇,后脚又说起东都几个世家谁家又结了亲。幸而有太后身边的刘姑姑过来说道:“殿下,娘娘听说许三小姐入宫了,请她往长秋殿叙话呢!”
“去吧,拘着这几个小辈在这儿,她们也觉得乏味无趣。御苑那处暖房设了戏台子,你们跟着嬷嬷过去吧。”有了皇后这句话,几名世家女孩都松了口气,结伴离去。
“外祖母想我了,派个小内官过来就成了,还要劳刘姑姑走一趟。”观应道。
刘姑姑笑了笑,“娘娘总说,三小姐要是长住在宫中就好了,也免去她日日惦念。”
“我也记挂着外祖母呢!”
这几日天气晴好,宫墙瓦檐上的冰锥也渐渐消化,淅淅沥沥地浸湿了宫道,倒像下了一场小雨,才到长秋殿前,就看到萧令澜身边的侍女在廊下站着,观应估摸着方衡应当也在殿内,心中不免雀跃。
殿内一阵欢声笑语传来,见观应过来,纷纷道:“瞧呢,说曹操,曹操就到了。”
观应不明所以,太后朝她招了招手,“观应,来,坐到外祖母身边来。”
萧令澜正坐在太后的下首,方衡自观应出现,就紧紧盯着她,观应一对上他的眼睛,立刻看向别处,他的眼中显然是有些不满。
“外祖母,许久不见,您都有些消瘦了。”观应依偎着太后,正好躲过方衡炽热的目光,徒留背影。
“哦?是么!那肯定是想观应想的!”
观应撒娇道:“那我以后都陪着您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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