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手不顾一切地向前摸索。
指尖触碰到那扇石门后便用力往里推了起来。
可依然纹丝不动,沉重的石门如同与山岳融为一体,嘲笑着我的徒劳。
肺部的空气早已耗尽,潭水又在疯狂挤压着胸腔。
意识又开始模糊,黑暗从四面八方涌来。
不!绝不!
我猛地将身体向上弓起,右脚狠狠蹬在石门旁边的石壁上。
借着这一蹬之力,身体如同离弦之箭向上窜去!
同时,右手用尽力气狠狠地抠向石门上方与石壁的缝隙处。
“咔嚓!”
指甲瞬间翻裂,剧痛钻心,直冲脑髓!
但指尖似乎触碰到了一个坚硬的,微微凸起的异物!
是机关?是门闩?还是……唯一的生路!
我不管不顾,用那已经血肉模糊的指尖,死死抠住那个凸起,用力向内一按!
同时身体借着上窜的余力,狠狠撞向石门!
“轰隆隆——”
一阵沉闷得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
沉重的石门,竟然向内缓缓滑开了一道仅容一人通过的缝隙。
一股水流猛地从门内涌出,冲击着我的身体。
就是现在!
我用最后一丝力气,如同一条濒死的鱼,硬生生从那狭窄的门缝中挤了进去!
“噗通!”
身体重重摔在门内的地面上,依旧是冰冷的石板。
但神奇的是,门内的空间,竟然没有水!
石门在我身后缓缓合拢,发出沉重的闷响,彻底隔绝了外面的寒潭。
我瘫在地上,如同离水的鱼,剧烈咳嗽着。
咳出大口带着冰碴和血丝的潭水。
肺叶更是灼烧得狠。
左臂的剧痛在脱离寒水后再次苏醒,混合着全身被冻伤的刺痛,如同万蚁噬心。
但……总算……活下来了!
我贪婪地呼吸着这带着浓重霉味,却无比珍贵的空气。
眼前一片漆黑,伸手不见五指。
这是什么地方?
裴寂……寒潭底下的石门……东宫的秘密……
难道……裴寂根本不是要“治”我的伤!
他是要借我“下寒潭”之机,让我发现这个!
“嗒……”
一声轻微如水滴落地的声音,在死寂的黑暗中突兀响起!
紧接着,一点极其微弱的幽绿色光芒在密室深处某个角落亮了起来。
或许是磷石,又或是某种会发光的苔藓吧。
那点幽绿的光芒虽然微弱,却足以驱散部分浓稠的黑暗,勉强勾勒出这个狭小石室的轮廓。
石室不大,四四方方。
除了石壁和地面,最显眼的,是石室中央摆放着的一个东西。
一个半人高的,通体漆黑的铁柜!
准确说,更像是一个密封的匣子!
材质非金非铁,表面没有任何纹饰,只有一种仿佛能吸收光线的沉黯。
匣子边缘严丝合缝,只在正面有一个小小的,同样漆黑的锁孔,像是怪物的独眼。
而在匣子旁边的地面上,散落着几样东西。
我强忍着全身的剧痛和寒冷,踉跄着爬过去。
借着那点幽绿的光芒,我看清了几片碎裂得几乎看不出材质的黑色木片。
像是某种信匣的残骸。
几片被水浸透的纸,边缘卷曲发黑,字迹又很是模糊。
不过仔细看下来,更像是某种特制的薄皮。
最刺眼的,是一块巴掌大小的断裂金属牌。
我用血肉模糊的右手,捡起那块冰冷的金属牌。
入手沉重,非金非铁,材质奇特。
牌子断裂的边缘参差不齐,看样子像是被暴力破坏的。
但牌子的主体上,却清晰地刻着一个图案。
一个狰狞的,仰天咆哮的狼头。
狼头的线条粗犷而凶戾,獠牙毕露,眼神中充满了嗜血的野性。
那绝不是中原的图腾!
一个名字狠狠刺入脑海!
北狄!
太子!东宫!苏婉清!
裴寂口中的“钉子”!
巨大的冲击让我的呼吸都停滞了。
通敌!
太子竟然私通北狄!
我的目光疯狂扫过地上那些散落的碎片、纸片、皮卷。
上面一定有字!
我扑过去,抓起那些被水泡得发黑,几乎要烂掉的纸片和皮卷碎片。
幽绿的光线下,上面的墨迹早已洇开模糊,如同鬼画符,根本难以辨认。
只有一些零星的扭曲笔画和几个残缺的印鉴图案。
不够!这点碎片根本不够作为铁证!会被轻易推翻!
那个巨大的铁匣子里面一定有更关键的东西!
我扑到铁匣前,右手疯狂地去抠去撬那个小小的锁孔。
指甲在坚硬的金属上刮擦出刺耳的声音,留下道道血痕却纹丝不动。
“打开!给我打开啊!”我喉咙里发出嘶哑绝望的低吼。
就在这时,我的指尖无意触碰到锁孔边缘一处凸起。
不是锁孔本身,而是旁边匣体上一个很是隐蔽的,米粒大小的凸点。
完全是下意识的,也是绝望中的最后一搏,我用尽力气按了下去。
“咔哒。”
一声机括弹动声。
紧接着,“嗤……”
一阵轻微的气流声从匣内传出。
那漆黑铁匣正面,靠近顶部的位置,竟然无声地滑开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方方正正的暗格。
暗格里,静静地躺着几样东西:
一卷用油纸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卷轴。
一块半个巴掌大小,通体漆黑,刻着复杂云纹的令牌。
还有一枚小小的,通体莹白,触手温润的玉环。
我来不及细看那令牌和玉环,所有的注意力都被那卷油纸包裹的卷轴吸引。
证据!最关键的证据一定在这里!
我将那卷轴抓了出来。
油纸入手很是滑腻,带着一股淡淡的奇怪蜡味,显然经过了精心的防水防腐处理。
我撕开油纸,里面是一卷质地异常坚韧,近乎皮革的淡黄色纸卷,入手微凉。
纸卷被展开一小段,上面的字迹清晰无比。
是工整的馆阁体。
但当我的目光聚焦,看清那开头的几行字时,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冻结,彻骨的寒意比寒潭更甚。
“……大胤太子启,敬呈北狄汗王金帐:承蒙厚谊,所托之事,三关舆图并守军轮换细目已悉数奉上,藏于老地方……望汗王依约,秋高马肥之时,兵锋南指,牵制幽云边军……待孤扫清玉京障碍,登临大宝,必践前言,割让……”
后面的文字被卷起的纸卷遮住,但已经足够了。
太子通敌!私传边关核心布防图与军机要务!
勾结北狄引兵叩关!意图谋朝篡位!
这就是苏婉清能稳坐东宫,不惜活埋嫡姐的真正依仗和保守的秘密!
裴寂!这就是你要的“钉子”!
好!好得很!
我死死攥着那卷仿佛有千钧之重的带血密信,踉跄着扑向那扇隔绝了寒潭的沉重石门。
冰冷的潭水再次包裹全身,但这一次,胸腔里的某种东西压过了所有的冰冷和痛楚。
“哗啦!!!”
我手脚并用地爬上潭边岩石。
幽蓝的光线下,我浑身湿透,素麻丧服紧贴在身上,滴着水,混着血污和冰碴。
左臂被粗布捆绑的地方因为剧烈的动作再次渗出血渍。
脸色惨白如鬼,嘴唇冻得青紫,但此刻的眼睛却亮得惊人。
裴寂他就站在不远处。
依旧那身深青直裰,仿佛从未移动过。
指尖慢条斯理地捻动着那串深色佛珠。
我踉跄着,一步一顿地走向他。
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断臂的剧痛和冻伤的刺痛疯狂叫嚣。
但我依旧挺直了背脊,死死攥着那卷用油纸包裹,此刻却已被我攥得皱巴巴,边缘染上暗红血渍的密信卷轴。
走到他面前三步之遥,我停住了。
然后抬起右手,将那份沉重的卷轴,狠狠地拍在他身侧那张石桌上。
“啪!”
油纸散开一角,露出里面淡黄色的纸卷边缘。
“裴寂!”
“这颗钉子……”
“……够不够正!”
他眼眸中骤然略过一丝波动,并非惊讶,而是一种终于等到猎物入网的了然和兴奋。
他的目光缓缓下移,落在那卷密信卷轴上。
俊美的脸上唯有一片深沉的静默。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只有我粗重的喘息声和石壁上凝结的水珠滴落声。
几息之后,裴寂突然浅笑起来,那个笑包含的东西太多,我无法猜透意味着什么,让我的脊背无端升起一股寒意。
他没有去碰那卷染血的密信,反而缓缓抬起左手。
他的手掌中,不知何时又多了一颗坚硬粗糙、布满沟壑的核桃。
“咔嚓。”一声熟悉的清脆裂响。
他拈起那颗饱满的果仁,却依旧没有吃。
意义不明的眼眸重新抬起,落在我的身上。
那目光,带着一种全新的欣赏和审视。
薄唇轻启,温润的声音在石室里响起,却字字都带着让人灵魂都为之震颤的重量:“夫人。”
他轻轻吐出两个字,如同在确认一个既定的身份,带着一丝玩味和不容置疑的宣告,彻底斩断了过去。
“这才……”
他指尖微微用力,那颗饱满的核桃仁在他指间无声地碎裂成几瓣。
“……第一颗。”
我惊骇这足以掀起滔天巨浪,将东宫彻底碾碎的惊天秘闻,在他口中,竟只是……第一颗钉子!
那剩下的八颗是什么?又埋在谁的血肉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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