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杨闻尘被调任来之前,宁王府一直暗里把控着县衙,县令虽然不受宁王爷管辖,可这里毕竟和京城距离甚远,宁王爷的势力一直盘踞在此,近几年来更是有蠢蠢欲动之势。
虽然宁王最些年来不再亲自露面,可这更让别人猜测他是不是在暗中谋划什么,宁王府恐怕迟早有一天会走到起兵造反这一步,到时候谁赢谁输倒真是说不准。所以张忆安也理解一个芝麻小官的自保之道。
“明天须得找人看着王颂,范洲本就有气没处撒,万一他又说出什么话,恐怕会落个扰乱公堂的罪。”杨闻尘道。
张忆安点头赞同,一句话也不想说,他心里很不是滋味,当时自己拍着胸脯说要查出真凶,可真凶终于浮出水面时,却是自己最不愿看到的结果。
老天爷似乎也在为小秀流泪,淅淅沥沥的小雨越下越大,雨水敲打着地面,发出“啪嗒啪嗒”的声音,张忆安心里更加厌烦。
可,杀人偿命,自古以来都是这样,张忆安心有不甘,却无可奈何。
“回家吧。”杨闻尘看着垂头丧气的张忆安道。
“好,回家。”张忆安道。
“大人,马车已经在外面候着了。”周然递给杨闻尘一把伞。
杨闻尘接过,和张忆安回到逢雪,蘅罗见二人都淋了些雨,给二人倒上了滚烫的姜汤。
蘅罗看着二人都兴致不高的样子,坐下盯着二人问道:“怎么了,你们看起来都不开心啊,是淋了雨生病了吗。”
张忆安道:“因为小秀的事。”
蘅罗也略有伤心道:“小秀姐姐的事情我听说了,她什么时候会从大牢放出来啊?”
张忆安看着蘅罗道:“也许,快了吧。”
蘅罗开心了许多道:“太好了,小秀姐姐上次教了我刺绣,我还不太会,等她放出来我还要请教她。”
两人都不说话,蘅罗忙着招呼客人,留下二人面对面愁眉苦脸。
“我还是无法相信,小秀竟会落到这步田地。”
杨闻尘道:“现实就是这样,非你我二人可左右。只是小秀这件案子,却间接成了宁王府树立威望的垫脚石,一个被生活压迫的人,到最后却还是别人升官路上的一块铺路的砖,想想还真是讽刺。”
张忆安道:“这宁王爷到底是个怎样的人,常听人说他是做事干练的潇洒少年,却也有人说他是城府颇深的乱臣贼子。”
杨闻尘道:“其实这两种说法都对,准确来说,这是他的过去和现在。”
张忆安不解,问道:“此话怎讲?”
“在六七年前,他还是个随性的王爷,日常的生活就是打猎,或是在家里吟诗作赋,虽手握兵马,可从未有异动,皇帝对他也放下心,可就是近几年,他鲜少露面,准确来说几乎是再没露过面,以往都闲散的王爷,这几年竟开始频繁操练兵马,这难免引人猜测。”杨闻尘道。
张忆安道:“那他之前的样子莫非是装的?”
杨闻尘道:“有这种可能,但别人都说他经历了什么事,才使得性情大变。”
张忆安追问:“什么?”
杨闻尘喝下最后一口姜汤,耸耸肩道:“我也不知,也可能根本没这件事,只是人讹传的。”
屋外的雨势丝毫没有减弱的意思,倾盆的大雨仿佛要淹了这里似的,张忆安靠在门框上,心里忐忑不安,一直想着小秀的事。
直到第二日雨还是没有停,只是稍微小了些,小秀的案件由县令大人亲自审问,堂下围了许多百姓。
小秀被带上来,脚上和手上粗重的铁链相互碰撞摩擦,发出刺耳的声音,囚服虽然破烂,却并没有血污,看来小秀并没有受什么苦。
围观的人看到一个单薄的女子被压上来,立刻指指点点起来,小秀充耳不闻,只是面无表情的跪在堂下。
“这小姑娘真是凶手啊?这么单薄,看着不像啊。”一位大娘跟旁边的人说道。
“唉,你不知道,小秀姑娘被那个李彪打得有时爬都爬不起来,还要被李彪撵着去干活。我有一次看到她,寒冬腊月的李彪只给她穿一件单衣,小秀姑娘差点冻死,还是我好心,找了件我的旧衣服给小秀的。”另一位大婶说道。
“呦,王大婶子这么有善心啊,小秀杀人和没和你商量啊。”立马有个声音接话道。
王大婶立刻道:“你可别瞎说,我和这个小秀姑娘没有半点关系。”
“刚才还说自己心好帮过小秀呢,现在就没关系了,王大婶子,你这个好心有点不真诚啊。”
王大婶翻了个白眼:“懒得和你说。”
张忆安和杨闻尘混在人群里,张忆安压低声音说道:“王颂派人看着了吗?”
杨闻尘答道:“今早周然便让人去他家附近守着了,他今日还没有出门。”
张忆安安心的点了点头。
县令坐在太师椅上,右边一张椅子坐着范洲,身后站着几个宁王府的侍卫。
范洲虽坐在一侧,可他的架势像是自己才是这公堂的正义一般。
杨闻尘道:“那便是县令,孙禺新孙大人。”
“堂下之人,报上名来。”孙大人摸着自己的山羊胡道。
“民女小秀。”小秀毫无波澜的说道,仿佛即将被判罚的人不是她。
“小秀?说本名。”县衙皱着眉拍了拍桌子。
“回大人,民女不记得了。”
县令一拍惊堂木喝道:“大胆,胆敢在公堂之上愚弄本官。”
小秀道:“回大人,民女真不记得了。”
县令还想说什么,范洲在旁边开口道:“大人,这个名字不是最要紧的吧。”
县令咳嗽几声,眯眼看着册子又道:“小秀,你谋杀亲夫你可认吗?”
“民女认。”
县令继续拿着册子照着念:“你端阳节后杀了你丈夫李彪,而后为了掩盖罪行,所以杀人分尸,又将尸块扔在河里,可有此事啊?”
“回大人,确有此事,一切都是民女做的。”小秀说道。
雨又下大了,众人小声的议论像飞虫般围绕着张忆安。
张忆安不忍再听,走出县衙大门,路上的行人都躲着雨,院里围观的百姓也都躲在檐下,只有小秀一人跪在雨里。
杨闻尘也跟着张忆安出来道:“ 里面人杂,出来透透气也挺好的。”
张忆安道:“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我就......”
张忆安还未说完,杨闻尘便接话道:“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你还是会查。”
张忆安听了低下头,确实,早知道是这样的结局自己也会毫不犹豫的查下去,想小秀这样的人,其实最大的心愿就是简单的活着。
倘若当时小秀的父母没有卖掉小秀呢,小秀过得会比现在好吗,或者小秀被卖了之后,李彪没有酗酒打人,而是个淳朴的百姓,小秀又会如何呢,又或者,小秀不小心杀了李彪后就此逃走呢,这种情况都比现在好上百倍。
可惜上天明明有这么多可以走下去的路,偏偏给了小秀一条最难走的。
堂内的议论声被惊堂木的响声打断,县衙内传来孙大人尖锐刺耳的声音。
“判处流放边境,永不得回来。”
张忆安闭上眼道:“早知会如此,流放路途艰苦无比,她怎么受得了。”
周然快步行至二人身前,他明显是一路骑马飞奔而来,浑身湿透。
“大人,王颂不见了。”周然着急的说。
“什么意思?什么叫不见了。”杨闻尘问道,把檐下的位置让出来,让周然进来躲雨。
“王颂今天一天家里都没动静,我怕他溜出去,便想着进去看看,没曾想进去后却发现家里空无一人,像是匆匆搬走了。问了其他村民,村民说昨晚看到王颂带着他娘,大包小包的走了。”周然胡乱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道。
张忆安看着雨道:“走了也好。”
小秀被押着走出来,她抬头看着天空脸上没有以往那种怯懦的神色,反而是释然。
“王颂走了。”张忆安说道。
“早该这样的。”小秀突然笑了,眼角却滑落一滴眼泪。
“大人,往后想必也没有再见面的时候了,当日端阳节,大人替我解围,我至死不忘,多谢两位大人,就此别过,后会无期。”小秀道。
一阵大风吹起雨丝,又一次将雨水吹到了站在檐下的小秀身上,门口的丁香花被吹落,又被雨水狠狠砸在地上,满天纷纷扬扬的白色花朵,像是下雪一般。
小秀伸出带着枷锁的手,轻轻拿起一朵落在身上的白色小花递给张忆安,微笑道:“送给大人。”
张忆安接过花,小秀正要转身走,张忆安突然出声。
“朗昭姑娘,善自珍重,一路平安。”
朗昭终于忍不住,瞬间涌出两行泪,向张忆安与杨闻尘深深行礼,张忆安终于在她眼里看到了悔恨与不甘。
朗昭似乎还想说什么,最后还是像当初的张忆安一样,转头走了。
瘦小的身影淋着雨,慢慢消失在张忆安眼前。
雨好像更大了。
而张忆安却并不会想到,朗昭会在流放路上的第二天就在船上因旧疾复发而死。
希望朗昭下辈子生活在一个美满的家庭里。
继续推进主线喽。
非常感谢每个看文的小伙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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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昭然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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