犼兽前爪一伸,锁住雪兔柔嫩的肚子。强大的压迫感,足可使对方趴伏在榻上,两只兔耳不安地乱颤。
单烽见它还要踢蹬,便龇出利齿,从背后一口咬住它喉咙。
倒是不见血,但那带着倒刺的舌尖逆着兔毛舔上去,三五下之后,雪兔的喉口和前胸便都湿透了,心跳都快啄破脊骨蹦出来。
想吞吃了它。
又不想撕扯得血肉支离。要像小孩儿吃冰那样,连咬带啃,连它骨头化成的水也不放过,一滴不漏地吞进肚里。
兔尾温顺地高高翘着,将兔绒都沾湿了,照理不该受到任何抵抗。可任凭它如何变着法子,硬是挤不进去。
小犼气急败坏,仰身将它抱在怀里,后腿用力一蹬,任由湿漉漉的兔尾巴在它腹鳞上乱扫。
“霓霓,霓霓,”单烽还记着在它耳边颠三倒四地喊名字,“松开,让我进去,否则会捅坏的。”
犼兽爪尖上一凉,竟是雪兔轻轻舔了它一口,淡粉湿润的舌尖一闪。
单烽的神识都快飞出窍外了,恨不能抱着它吞到肚里才好:“你答应我了,你也想我进去,是不是?”
脑中炸开火树银花的同时,犼兽终于灵光一闪,将雪兔抱到半空中,礼尚往来,鼻尖用力拱个不停。
细密的倒刺钩扯下,雪兔几乎惊跳起来,后腿胡乱踢蹬,尾巴更抖得如筛糠一般。
一点米粒似的淡粉圆凸,也被舔得乱颤,一缩一缩地无从躲避。
它不像人身那么怕烫,只一味地翘着尾巴哆嗦。
犼兽狂吼一声,刚扑压而上,背上的鬃毛却腾地舒张开来,身形随之暴涨。
轰地一声,殿门被一箭射开了。
“护驾——”
阊阖为首,几个黑甲武士挥舞着捆兽铁索,向殿内冲来。
怀里的雪兔惊颤了一下,身形跟着一闪,化作人形。
蓝衣还挂在犼兽虬结的腰腹间,黑红色兽毛里,只露出一痕素白脊背,却也足够刺目了。
单烽一想到,怀中人叫别人看了去,一股无名火直冲天灵盖。
自爆丹鼎,将他们统统炸死算了,全他妈给老子送不出去的元阳陪葬——
单烽一把扯落帐缦,遮住谢泓衣,长尾一扫,将几人一齐抽飞出去。
阊阖翻身跃起,道:“碧灵说你趁人之危,我还不信。”
“还不快放开殿下!”
“快找楚药师解了淫毒!”
单烽怒极反笑,犼脸上须子倒竖,道:“知道是淫毒你们还敢闯,我正忙着解毒呢,他要是知道你们几个乱看,得拿几颗眼珠子来赔?”
阊阖闷声道:“我们本就和殿下一体。”
单烽道:“那他准你们伺候洗沐么?今日擅闯寝殿,明日便逼宫造反。”
他这倒打一耙,还真把人唬住了。
谢泓衣却被闷得狠了,蹬开帐子一角,伸出一段素白小腿来。
脚踝上薄汗莹莹,更有大片刀剑红莲纹,说是倦卧莲台的一尾白蛇也不为过。
何止是趁人之危,简直签字画了押了。
阊阖伸手抵住门,四只眼睛同时圆睁,喝道:“畜生行径!”
那公畜生毫不知耻地一笑,拿尾巴甩上了门。
几个黑甲武卫还要救驾,殿里却传来谢泓衣冷冷的声音:“退下!”
榻上,谢泓衣披衣而坐,微湿的黑发还覆在背上,脸上潮红未退,在犼兽看来,也不比那雪兔大上多少。
只是原本指头大的雪糖丸子,忽而蒙上一层晶莹剔透的糖壳儿,又能多舔上几口了,怎不让它心花怒放?
巨犼故态复萌,环着他乱蹭。
谢泓衣单手按着额心,还没从昏沉中回神。身上黏腻,难以启齿,仅仅坐着,身下的衣衫就被浸透了一小片。
是还在天火长春宫的乱梦中吗?
巨犼刚枕到他背上,他便扯住须子,向床头撞去。铜头铁脑,砸起来竟然如撞钟。
“别过来,”谢泓衣对着犼兽伤心欲绝的巨目,从齿缝中道,“看见你就烦,想把你拖在碧雪猊后头,拖上七七四十九个来回,看能磨平几尺脸皮。”
他一低头,对上自己满腕子的刀剑红莲纹,沉默了一瞬。
什么时候印上的?
意识突然回笼了。
帐帷里绞缠的身影,巨犼的残忍撕咬……抵住喉咙口的獠牙,淌落的涎水……一次又一次被扑翻在地,动弹不得,甚至被迫揪起尾巴……笼罩全身的滚烫兽舌,最终沿着脊背滑向了——
极度的羞耻,化作冲天的怒火。
谢泓衣脸色黑沉,五指用力屈伸,一提,一拧。
单烽被影子抓住犼头,轰地一声,重重抡到了墙上。
它还惦记着寝殿的安危,碰壁的一瞬间化作小犼,后腿一蹬,嗷嗷叫着,向谢泓衣扑去。
两道纤细指影提着它后颈,拨开两腿看了一眼,小犼身形僵住了。
谢泓衣道:“我记起来了,整整一夜,你便是这般对我的。”
小犼歪了一下头,毫无羞耻心地挺了一下肚子。
那玩意儿翘在半空中,甩下一缕不知从何沾来的清液。
谢泓衣的恶意凝固在面上,暗骂一声昏了头,以单烽脸皮之厚,还施彼身,反倒使它得意起来了。
要咽下这口恶气,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够的。
谢泓衣轻轻道:“松果球?”
小犼一僵,难以置信地低下头去,在他似笑非笑的目光中,腾地团起后爪肉垫,遮住了下腹。
谢泓衣随手将它扔了出去。
一醒来就受到了莫大的惊吓,他差点没压住血肉泡影。
瘟母血一去除,寒气消散,他心里的杀欲就又泛起来了。受炼影术的影响更深。
他强行按下杂念,取过案上的药典,翻了几页,对城里如今的形势已然明了。发动炼影术,向巡街卫交代了种种善后事宜,又听惠风报了铁砧巷眼下的动向。
雪牧童还没回来。
雹师独居铁砧巷,照旧摆弄人肉包子,天不亮便摆摊。
只是没了香饵雪,这影游城从前的一绝,立时原形毕露,人皮包着人肉,一整日都无人光顾,引得雹师拄刀长叹。
铁砧巷里的百姓都被黑甲武卫悄悄替换了,用来布控。
黑甲武卫们扮一行像一行,劁猪的劁猪,剁肉的剁肉,倒是热闹如初。
谢泓衣粗粗巡了一圈城,便收回了神识。
他身上湿黏得难受,被充满侵略性的硝烟气味浸透了。
眼不见为净。他洗了个澡,潜入水中,兰汤没顶,重绸般的乌发摇曳在水上,是个如母胎一般柔软而冥黑的拥抱。
谢泓衣闭目低眉,耳边皆是稠厚模糊的水声,数日间发生的种种,皆在识海中反复回荡。
包小林一家之死……母食子案……铁砧巷砧板上堆积如山的血肉……
三日饥荒中畜人的哀鸣……各家各户冲撞封门阵的饥民……
渐次露面的碧灵、雹师、雪牧童,和他们面上阴冷而恶意的笑。
他和雪练间一触即发的平和,不过是等着彻底撕碎对方罢了。
那一刀斩断雪牧童后,对方所化的雪霰,已隐隐为他指明了祭坛所在的方向。
快了。
但还不够。
他对影游城的掌控,还不够。任何一点疏漏,都可能会让长留的悲剧重演。
人心难测,与其严防死守,不如将每个人都攥在手心里,变成温顺的傀儡。
仿佛应了他心中越来越深重的暗色,耳边的水声里,不知何时掺杂进了模模糊糊的呓语声。
“仿佛……梦魂……归帝所……”
这声音他异常熟悉,正是炼影术的心诀!
谢泓衣霍地浮出水面,蓝衣萦身的同时,已睁开双目。
周遭的环境变了。
昏黄虚幻,如同古画中沉沉的宫阙。
千百盏连枝铜灯,明明灭灭。
更有许多影蜮虫,如一阵接着一阵的风絮般,在空荡荡的宫殿里穿梭,给人以介于生死之间的荒凉感。
一张长案横在面前,上头独有一盏影青覆莲的古灯,灯盏的影子垂在翻开的书册上。
谢泓衣立刻反应过来,是那组缑衣太子驾鹤图中的一幅,太子燃灯夜读图。
这么多灯,却毫无灼热之意,不过是看起来异常逼真的幻象罢了。
居然能在他眼皮底下动手脚?
“是炼影术主人?前辈引我前来,所为何事?”谢泓衣道。
那呓语声还远远近近地浮动着,听不出来自何处。
影蜮虫依旧飞旋,却唯独避开了案上那盏古灯。
谢泓衣目光一凝,用衣袖一拂,一抹黑影,竟静悄悄地栖息在灯影里。
是一只飞蛾,双翅焦枯,被灼伤了。
灯火被拂灭后,飞蛾立刻得到解脱,敛起双翅。
谢泓衣耳中,那声音陡然清晰了。是男子的声音,咬字时很生硬,给人以怪僻冷漠之感:“你能找到我,必是他的血脉。”
谢泓衣道:“蒙前辈传授秘法,至今不知尊名。”
男子道:“区区飞蛾,何来名姓。既从灯盏中托生,便唤我灯衫青客罢。”
谢泓衣道:“这一切,都是因为先祖缑衣太子?”
他问得含混,灯衫青客却沉默一瞬,道:“我曾经,作恶多端,被罚作百世飞蛾,受尽扑火之苦。
“小儿用炭棍拨我,连猫儿也敢扑捉我。世人视而不见,只有缑衣太子,可怜我焦枯,垂下一角袖影,让我解脱。”
有恩?
谢泓衣静静听着,眼中光华不定。
“时隔千年,前辈为什么选中了我?”
“物归原主罢了。长留亡了,也是时候还影了。你若受不住,死了,就罢了。好在你是他的血脉,性情却不像,还耐得住。”
谢泓衣道:“多谢前辈成全。”
灯衫青客忽而冷笑一声,道:“你能成全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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