仕渊也不知那道士该该从何找起,只得先给他吃个定心丸,承诺自己会四下打听打听。
可叹这‘镇江神童’虽才高八斗,却实在不胜酒力。才饮了一盏,就面色酡红;又饮了一盏,便开始倾诉心肠了。
原来君实幼时住在楚州盐城,父亲曾是县衙主簿。他老家地方不怎么大,没有好的学堂,加之连年兵燹,无奈之下只得移居镇江府。
这‘小堂叔’平时沉默寡言,从未敞开过心扉,更从未讲过自己的家事。仕渊这才意识到,自己对这朝夕相处两年的伴读所知甚少,便默不作声地听着。
君实说着说着,眼角泛了红。
世人只道他是神童,却不过是家教严格、朝乾夕惕的结果。被无端架上了如此名号,一举一动都会被人评头论足。
曾经淮海书院的同窗得知他被招去尚书郎家当陪读,便骂他表面装得谦谦君子,内里是个趋炎附势的贱骨头,说这叫‘驴屎蛋子外面光’,一点也不斯文。
这些同窗大多衣食无忧,殊不知君实父亲去世后,一家五口便无以为继。大哥尚未婚娶,本就微薄的薪水早已入不敷出。身为二哥,他自然要替家人分担,这才当了陪读。
“蒙古灭金,眼观当今局势……”君实幽幽道,“西有蒙哥汗虎视眈眈,东有益都李璮为虎作伥。而我辈依旧耽于享乐,殊不知大宋已是危若累卵。我也曾经踌躇满志,立志要救我朝于危难之间,可后来发现连守住一个小家都如此艰难……”
他含着苇管,双睫扑扇扑扇地甚是可怜,“君子岂能为五斗米折腰?我来扬州前曾扪心自问,但我还是来了。来的路上又安慰自己说‘君子之道,行远必自迩,登高必自卑’……”
“那来了之后呢?”仕渊为君实斟满酒。
“来了之后……哈!”君实将盏中酒一饮而尽,张狂大笑,“摧眉折腰事权贵,权贵待我如宝贝!”
“噗!”
仕渊瞬间喷了酒——他这打油诗的邪功,不知何时竟荼毒了‘镇江小神童’。而‘小神童’则一头栽到桌上昏睡了过去。
幕帘内的琵琶女唱着吴侬小调,食客们推杯换盏好生快活。酒楼小厮匆匆上楼,原来外面晴天日央,竟下起了流光细雨。一时间,扬州城笼罩在了金丝笼里,微风拂过,吹动柳枝,也将雨雾吹入了酒肆——‘涌春楼’此名甚是应景。
如此自在风流之地,真如君实所说已是危若累卵了吗?
惶然间,仕渊被旁边三位食客的对话所吸引。
“今日是天祺夜会的最后一天,诸位可去过了?”一位头裹仙桃巾的员外问道。
“还没呐!”一旁年轻人答道,“最近几日客人太多,我连午饭都没功夫吃。”
另一位老者道:“这天祺节年年都有,也不觉得有什么新鲜的了。昨日去蕃釐观烧了几柱香,这夜会人多嘈杂,就免了吧。”
“二位怕是孤陋寡闻咯!”那员外抚须一笑,“往年那夜会上多是本地商贩卖艺人,二位自是见惯不惯。但今年可就不同了!不仅有番人献艺,更有那林家班亮相扬州!”
‘林家班’三字一出,仕渊登时两眼放光,放下酒盏,竖起耳朵仔细听来。
但听那老者道:“这世间艺能百般,若说新奇者,必数走南闯北的路岐人,林家班就是其中之一。我年轻时便有耳闻,那林家班以‘奇闻’与‘诡技’著称。据说他们南渡以前,是金国宫廷的常客。可惜班主过世后,也不知现今状况如何……”
员外摇了摇头:“我当初也觉得林家班八成是吃散伙饭了,谁知他们销声匿迹许久,去年又重出江湖了,而且推出了新活——天外飞仙!”
“这有啥新鲜的!”年轻人嗤之以鼻,“这年头跑江湖的多了,蹦得高些便称轻功盖世,梁上吊个黄毛丫头就算天外飞仙了!”
“我最初也没当回事。”员外煞有介事道,“但我去年在明州港办货,忽有一日,下榻的客栈里多了几名泉州来的富商。聊了两句,竟是一路追着位号称‘天外飞仙’的林家班戏子而来!紧接着,市舶司张了告示说港口封关一日。我一打听,正是林家班在搭台亮相!”
“港口?”年轻人甚是诧异,“戏班子登台不去瓦子,怎地在港口?”
“奇思妙想,别具一格。”年长者呷了口茶,“怕是背后有高人指点、高官撑腰。发达喽!”
员外继续道:“封关那日,我实在好奇,便决定去捧个场。可到了港口却被几个镖师拦住,说什么‘没有信物,不得入内’。我不知何意,只能放话说:‘明州没有我看不起的戏,再贵的茶资我都不差钱!’可那镖师依然不让我进,只一直打发我去找卖花的!”
另外二人听至此处,面面相觑,又听员外道:“那日我甚是不解,只得作罢。但近日林家班来扬州了!今晚最后一场,就在茱萸湾天祺夜会!”
仕渊闻言喜不自胜,也不再继续听那三人对话,结了账将君实晃醒,又拽着链子将他拖下了楼。
君实还在酒醺中,边走边问:“少爷急着去做什么啊?”
“我们去买花!再晚就没有啦!”
仕渊笑得晴光烂漫,拉着醉懵懵的君实,一转头冲入了濛濛雨雾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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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后初霁,天清气润。杏苑及第的杏花落了多半,屋檐淅淅沥沥地滴着雨水,屋内旖旎山焚着香材,云蒸雾绕。
君实尚未酒醒,坐在火盆旁干着衣物,痴痴地盯着衣桁上挂着的香囊。那香囊藤黄的流苏、黛蓝的锦袋,上面有只金线绣的四睛重明鸟,振翅欲飞,栩栩如生。
自涌春楼出来后,仕渊便拉着他满大街找卖花姑娘,终于在广陵春香粉店前找到了个卖花的老妪。本以为他要去见某位名流,所以买些花簪于头上,怎料他却买了担子里剩下的最后一只香囊。
先不提卖花人甚么时候卖起香囊了,十两银子一个的香囊,里面装的怕是金碎玉屑罢!
疑惑间,君实见仕渊换了套提花锦服,手里握着一把剪刀,向自己走来。
“少爷这又是要作甚啊?”他哀怨道,“连你三叔的金丝大刀都奈何不了这链子,何况这剪刀?”
“别废话,转过去!看你这紧成这样,我来让你舒坦舒坦!”
仕渊掰着君实的肩膀将他背过身去,按住他的头。
“少爷请自重!”
但觉后颈一凉,君实‘噌’地站起来,又被仕渊摁了回去。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小爷我可不好那一口儿!”仕渊捧腹大笑,“这链子太紧,把你脖子都勒红了,我只是要将你外衫剪去,让你松快一下。”
君实见误会一场,板着通红的脸,坐下来道:“谁让你总是想一出是一出,也不跟人解释,闷声干坏事!”
仕渊剪着他的襕衫,解释道:“方才我在酒楼里听说林家班来扬州了。林家班是南渡的路岐人,四处采风卖艺、漂泊不定,错过了下回就找不见人了。但正因如此,所以见多识广,其中不乏奇技淫巧。而且巧了,我与现任班主在临安时便相识,班主还欠我一个大人情!”
“所以少爷寄希望于江湖卖艺的来解开我这锁链?”君实苦笑道。
“说林家班是江湖卖艺的着实委屈他们了。知道为何天下艺人千千万,唯林家班独占鳌头吗?”仕渊一脸神秘,“因为他们精通机关术,保不齐能解开这锁链!”
“可惜啊,机关术护国重器的本事,在林家班那里却成了市井营生。”君实嗟叹。
“不敢苟同。”仕渊摇头道,“你若如此认为,那小爷我今晚必须得让你见识见识所谓的‘市井营生’了!”
说话间,他将君实的外衫剪了个稀碎,又将碎布从锁链中一一拽出来。
果然,褪去外层襕衫,君实浑身松快了些许。
仕渊笑道:“干脆我将你全部衣衫都剪去算了,浑身涂上二斤猪油,没准儿就能从这链子里滑出来了!”
“打住!”君实连忙闪躲,“我看你是猪油蒙了心,将我当鳝鱼了!若是滑不出来,难道要我……”
“也是,脱掉容易,再穿就难了。”仕渊一脸认真,“不过我听说那盗圣时不讳会缩骨功,不如你去当个关门弟子?”
嬉笑间,仕渊跑去里屋翻箱倒柜一通,找出个宝蓝色缎面大氅,罩在了君实的身上,将铁索挡了个严严实实。
“虽然不太合你气性,但这已经是我最朴素的氅衣了。”他打量着君实这身行头,努努嘴道,“你若还是觉得太招摇,那库房里还有许多麻袋——”
“大可不必!”君实望了望镜中的自己,“托少爷的福,鄙人不介意雍容华贵一番。”
“那刚好,穿什么衣服做什么事!”仕渊拿起衣桁上的香囊,在君实眼前晃了晃,“我们现在就出去孟浪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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悠悠东南郡,斜阳笼城郭。
东关渡口摩肩接踵,皆是要乘船的人。仕渊打开那香囊,从里面掏出一小枝黄花,别在了君实头上,又将香囊挂在自己腰间。
一位船家见状,立刻将二人从人群中招揽过来,道:“二位小爷也是要去茱萸湾的罢?请这边上船!”
栈桥两侧停泊着两艘画舫精美别致,在四周乌蓬船中如鹤立鸡群。画舫内客人个个头戴茱萸黄花,腰佩重明鸟香囊,衣冠楚楚,非富即贵——十两白银才能登的渡船,放普通人家够换几十石的米面了。
仕渊碰上几位熟人,一通寒暄中落了座。两船夫撑蒿摇橹,向北驶去。
城墙渐行渐远,四周杳无人烟,只有青青荠麦。远处夕阳之下,繁华不再,唯有栖灵塔依旧。
望着风景,他回忆起两年前从临安北上至扬州时,沿途炊烟袅袅满是村落,没成想这份热闹过了扬州便再也没有了。
‘杏苑及第’的读书声从来没间断过,但世间的风雨声似乎吹不进墙里来。
君实脸上醺红已褪,却仍眉头紧锁。仕渊笑吟吟道:“春日夜游,泛舟河上。好不容易甩开书本出来一趟,如此良辰美景,小堂叔莫要辜负了!”
见对方无回应,他又一拍脑门:“你难道是舍不得那十两银子?”
君实周身被捆,十分不自在,又头簪香花、衣着浮夸,此刻酒醒,方觉好生羞耻,谁知这‘始作俑者’竟嬉皮笑脸地调侃自己。
夕阳下的仕渊满面春风,君实也不忍扫兴,只道:“你不说我都忘了那十两银子了。从涌春楼出来我就云里雾里,又是找卖花的又是买香囊。而后你说是想请班主解锁链,结果不送拜帖而是亲自捧场……”
百思不得其解间,他狐疑道:“少爷你如实说,这班主是不是你昔日钟情的女子?”
仕渊偷笑了一阵,随后耳语道:“林家班曾是名镇两京的大班子,辎重动辄十几辆车。可惜后来北方战乱,原先的老班主拆了班子。三年前我庆生辰时,曾将现任班主请至宴席上,演了出骷髅幻戏。”
“骷髅幻戏?”君实诧道。
“不错,正是班主的看家本领。虽是生辰宴,但我临安的好友们向来不忌讳,就爱猎奇!席间,我与班主聊了起来,知其立志振兴林家班,却苦于不得门道。我见班主才华横溢、想法颇多,单枪匹马地串场子着实委屈了,于是便为其献了一策。”
君实听得很入迷,兴许是因为他跟随仕渊两年,却从未听其说起过临安的往事。
仕渊继续道:“普通卖艺的走街串巷讨赏钱,但三瓜俩枣的不成气候。技高者可进瓦子里分茶资,但终归不是自己的场子。教坊名伶虽能与达官显贵打交道,但实则世代贱籍,难以翻身。
“于是我建议班主,与其像祖辈那般大车小车地跑长途,不如买艘船来得容易。这样既有了自己的场子,还省了投宿钱,又方便远行运输。牛马有生老病死还要吃草驻停,船只需定期维护即可。况且这船上不装载货品,按理说也无需向市舶司缴纳抽解。”
“那这香囊又有何说法?”君实问道。
“当时我建议班主,与其靠打赏和茶资赚钱,不如先收钱,给个小信物,比如印着特殊纹样的花笺、香囊。交钱者凭信物上船看戏,茶资另收。没钱的也能在岸上看个热闹,派个伙计收赏钱,多多益善!”
“富在术数,不在劳身。奇策,奇策!”君实难得地称赞了起来,“所以这林家班东山再起,你占了不少功劳。”
“可惜这事被我爹知道了。”仕渊努了努嘴,“他硬要将我送到山沟沟里去读书,派人带我江西荆南跑了一个夏天。再后来……我就被送到这里来了。好在临行前,我将班主引荐给了我一贾姓好友。他爹时任京湖制置使,关系四通八达,没有办不成的事情!
“来扬州后我未同他二人联系过,也未过问后事,更不知信物为何。恰逢方才在涌春楼里听人说起,去年林家班在明州开演时,门卫曾让没带信物的宾客去找卖花人,我才知道当年的无心插柳,现‘木已成舟’。至于为何偏偏选了这只香囊……”
仕渊指了指身后,只见水湾码头四周装饰着黛蓝色的巨大幡旗,每一面旗上赫然绘着一只重明鸟。
灯火渐近,鼓乐喧鸣,画舫上的宾客们逐渐骚动起来。
靠岸后,仕渊扶着君实下了船,忽又想起件事,笑道:“至于那班主究竟是不是我老相好,待我引荐后,你问问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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茱萸湾坐落于城外东北方,是扬州门户,更是军事要冲。所幸多年来无人进犯,这片水湾成了人们郊游踏青之地。
日暮时分,岸边孩童们放起了水灯,运河上月色花光,霏雾融融。栈桥欢门两侧上书‘朱雀参井柳’、‘星官渡月桥’,中书‘天祺夜会’。
主道旁张满了星宿图花灯,灯下摊位林立。鼓乐声愈发震耳,百来号‘星官’正簇拥着一座三层宝塔台阁前行,正是讶鼓戏将至。
人群随着台阁缓缓移步,而仕渊早已不见踪影。见远处一个锦衣身影闪进了支道,君实欣然去寻。
他被人群撞得左支右绌,好不容易才抽身,眼前忽地飞来一团焰火,险些燎了他的发髻,原来是一波斯大汉在吐火。退后几步,甫一转身,脸颊被一水草般湿冷之物擦过——竟是一只长蛇在嘶嘶吐信!
长蛇盘绕在一位昆仑奴颈上,只可惜这乌梅般的人儿正聚精会神地在热炭上舞蹈,丝毫不知自己的‘搭档’分神了。
君实惊魂未定,又见几把飞刀破空而去,刺爆了远处一人头顶的匏瓜。几十步开外,赤膊红发的罗刹人在一片叫好声中耀武扬威。
春风送来氤氲上脑的异香,耳畔胡不思悠扬婉转,乐师毛茸茸的双手在蛇皮鼓上翻飞,舞姬袒胸露怀裙摆翩跹。眼前的景象光怪陆离,让人一时不知身在何方、今夕何夕。
好在他还认得头顶幡旗上的三个大字——‘番人巷’。
这番人巷里大多是外国商贾,展售着宝石琉璃、象牙犀角,以及琳琅满目的香料土产。君实逛到了支道最末,喧嚣渐弱,灯火也暗了下来,牲畜味涌进鼻窦。
树影下,一盏琉璃彩灯驱散了方寸黑夜,两个人背靠骆驼,正坐在毡毯上‘神交’。
流光在他们面庞上翕动,其中一人高鼻深目,虬髯垂胸,白帛缠头,似是西域人。另一人星眸璨璨,琼姿皎皎,一手捋着骆驼颈毛,一手转着把宝石匕首,正是仕渊。
“来来来!”仕渊将君实招呼至毡毯旁,“这位朋友了不得,为你引荐!”
“幸会,小生姓陆,表字君实。”君实近前道。
那西域人将手置于胸口,点了点头:“普哈丁。”
“普兄弟不远万里从大食国来!君实,你知道大食国有多远么?”仕渊异常兴奋,拿匕首点着地上画的两个圆圈,“你看,这是临安,这是扬州,大食国在……”
他拖着匕首在地上一路向左划去,直到骆驼尾巴处才停,“在这儿!”
“麻嘉,真主,安拉。”普哈丁一字一字道,“白达,我的家。蒙兀人来了,我没家了。”
见二人不解,普哈丁搓着胡须,想了片刻,在地上抓了把沙土道:“我想去波斯,先到花剌子模,没了。西去忽儿珊、班勒纥、塔里寒,也没了。”
他在地上画着圆圈,每画一个又用手中的沙土掩盖掉,嘴里模仿着马蹄的声音。二人这才恍然大悟——那每一个圆圈皆代表一座城池,甚至一个国度。而蒙古铁骑早已踏平西域各国,所到之处皆是生灵涂炭,黄沙一吹,又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可叹世间人长相风俗不尽相同,但悲欢离合、甚至命运皆是相同的。
“那兄台又是如何辗转来到此处呢?”仕渊问道。
“往东走,在天竺被大地尽头的高山挡住,见到了雪!”普哈丁道,“高山有诅咒,我和骆驼都病了。还好安拉保佑,我们还在!”
听罢,仕渊断言道那是不周山,君实道那应是昆仑山。二人争执片刻,最终妥协为:普哈丁撞昆仑山触怒了西王母,而‘安拉’则是菩萨在西域的字号。
“从天竺向南去,有绿色的花园,叫注罗国。注罗国没有蒙兀人,有好多花,好多象,好多神!”普哈丁指了指远处的昆仑奴,“还有神的仆人。”
他骄傲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他们神太多,我们只有主——安拉。安拉让先知来人间,我,就是先知的子孙。后来坐船到了泉州,去了临安。一路往北走,是因为我想看看汴京、洛阳、长安。”
仕渊同君实面面相觑,只得坦言这三座旧京先是落入金人之手,后又被蒙军烧毁殆尽,早已不复当年繁华。随后二人用尽毕生书卷所学,来描述曾经旧都盛况,也不知他到底听懂了多少。
辞别普哈丁后,二人沿着林家班的幡旗,直奔北岸林家班戏船处。
“啧!”仕渊望着那戏船一脸不快,“吊死鬼擦粉——死要面子!”
他当初为班主献策时,心中想得是个客船或太湖罛船,能放下辎重搭个台子即可。谁知林家班戏船竟是艘大家伙!
大船太过张扬且不说,能在运河上施展开也属实不易。船体二十余丈,双轮车船底,但舷板被加高,故而能在海上行驶。船上桅帆一如艨艟,而船楼则是画舫模样,两侧设有朱漆雕栏,四方通透。隔扇门大开,在岸上也能一览无余。
此时已有不少人守在岸边,栈桥上陆陆续续地有头戴茱萸花的人上船。二人近前而去,果不其然有镖师阻拦,被告知必须同时佩戴香囊、茱萸花才能上船,不能两人共用。
仕渊好说歹说,还谎称自己慕名‘天外飞仙’已久,去年在明州港就错失良机,希望镖师通融一下。结果那镖师笑称这说辞刚刚就有人用过,自己不吃这一套。
末了,他只得插起腰,扭捏作态道:“林家班真是翻脸不认人,我这就回临安抱朴庐找贾小相公去!让他少逗几日蛐蛐,好好管教管教手下人!”
那镖师乍一听见‘贾小相公’的名号,当即拽回仕渊连连赔不是,让他不要声张。
于是乎,二人就这般上了船,坐等大戏开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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