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忍辱(五)
周化随后而至,轻摇折扇,宛如超脱尘世的翩翩公子,笑道:“安然,你深知我非讼师之才,缘何偏偏选中我?尽管我乐意之至。”
安然道:“这事只能找你来做才行。你在老百姓眼里早已经是惩治恶少、不畏权贵的豪杰。今日你替安枝晋申冤,百姓更加能够记住你的义举。对武术馆招生大有好处,你看他们在干什么。”
三人正好走出县衙。
周化武术馆的所有弟子都整整齐齐地站在县衙门口,看见周化出门,便全都迎上前来,你一句我一句,欢喜道:“师父,官司赢了。”“师父,你真是我们之榜样和楷模!”“师父,你真乃豪杰!”……
周化为众人所簇,动弹不得,自是无暇顾及顾烨与安然。县衙门前,人群熙熙攘攘,拥堵不堪。顾烨和安然差点被挤在人海中出不去,好在顾烨护着安然使了些手段最终还是挤了出来。
安然望着被众人高高抬起、簇拥在中心的周化,不禁哑然失笑,连顾烨亦受其感染,嘴角勾起一丝笑意。
她喘息稍定,问道:“你怎么来了?再者,张大的尸体,验尸怎么回事?自其家中搜出的毒药,又是何解?”
“我真当你特别厉害。原来也不过如此,竟不知怎么回事。”
安然恍然大悟,“哦,你知道我在关心这桩案子。张大的尸体摆在义庄,你这大理寺少卿自然能够接触得到。怕是义庄的人早已熟识你了。那尸体恶臭难闻,我避之不及,你却好,直接给我搬来了。”最后一句,安然戏谑道。
“不搬来,怎么作为呈堂证供?不搬来,怎么让许县令对得起头顶的明镜高悬?”
常人面对尸体,无不心怀敬畏,查案言谈间,自是多了几分小心与细腻。
两人一边走一边说,起初是有说有笑,但渐渐愁容爬上安然的脸庞。
她捏着一缕发髻道:“那秦娘子和儿子张继二人面对死者的尸身情真意切,倒不像是演的。而邻里听见死者张大死前曾与妻子争吵,吵得很凶,他们曾经未曾听见过,倒有一些可疑。据邻里说,死者张大生前与妻子生活和谐,虽然是佃农,但是吃苦能干,老实本分,家里之前倒是一直衣食无忧。两人平日里和睦相处,张大的性格温和,鲜少与妻争执。还有,张大竟然会在死前招惹安枝晋,这不像他平素的为人处世。”
“我之前亦有所调查。你可知张大身为佃农,租的是谁的地,是为谁家做事?”
“莫不是沈唯?”她之前有所怀疑,但沈唯名下的土地,她并不是完全清楚。
“没错。张大实际是在为沈唯干活。”
她蓦然忆起童年时光,那时,每年总有几位朴实的佃农,手提篮筐,满载着自家地里新鲜欲滴的瓜果蔬菜,来到安家门前,满脸笑意地说着庄稼丰收的喜悦。其中或许便有张大的身影,难怪她见张大一家有点眼熟。
“张大为沈唯干活,不想声张患病,应是不想丢了工作。”
沈唯,这位冷酷的地主,绝不会容忍一个无用之人。若张大身患恶疾的消息传入她耳中,她定会毫不留情地将他驱逐出去,绝不允许他在自己的田地上苟延残喘。万一张大不幸在她的土地上咽气,那赔偿之事,她更是避之不及。
顾烨道:“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张大得了恶疾的事情,沈唯想必知道。”看安然眼睛有点湿润,道,“你怎么了,哭了?”
她轻轻揉了揉眼睛道:“哪有。只不过沙子进了眼睛。”
“我给你吹吹。”
“才不要。”她见他俯下身子,像是真的要帮她吹眼睛,道,“大庭广众的多丢人啊!先说正事。”
他温柔地抚摸着她的秀发,眼神中满是宠溺,“在我面前,你无需伪装坚强。”
“你不是说过一切全凭证据,这些都只是莫须有的猜测。这次张大自杀所用的药,你不是已经查明是普通药材制成,难以证明是沈唯命人干的。”
“有时候证据得来全靠先前的猜测。安然,我才不是许昌。你说的这个证据没有,总有另外的证据能够证明沈唯脱不了干系。安太太她屡次三番暗地里伤害你,伤害你家人,我不会轻饶她。”
沈唯让张大在她的田地上辛勤劳作。张大在临终前故意招惹安枝晋,使得安枝晋无辜受累,背负骂名。种种蛛丝马迹,无不指向沈唯,她似乎正是这一切阴谋的幕后黑手。
……
万年县衙内,人群散尽,唯余公衙官吏。许昌身着官服,正气浩然,沉声质问道:“常淮,你昔日供词中提及安枝晋扬言打死张大,此事是否确凿?”
常淮道:“属下记得有说过,不过当时属下也喝了酒,说实话现在再想,好像不确定了。”
“好你个不确定!”他微眯眼睛看着常淮,“那林仵作当着你的眼皮子底下动了张大的身体,你没看见?”
“启禀大人,林帆也算是有些经验的仵作,是前任徐大人任县令时录用的。他验尸时翻动尸体本是常事,我怎会特意留意。”
“你没有多加留意!那张大当时死没死透,你不清楚。”
“我目睹安家小子出手狠辣,一击将张大击倒在地。张大生死难辨,静卧不动,那场景恍若张大已魂归西天。没过多久,朱氏就出来了。斗殴之事理应报官,故而我命朱氏前来报案,岂能让她一人面对。不一会儿,林帆便到了,说人已经死了。我当时正忙着制服挣扎的安枝晋,哪里顾得上多加留意。”
许昌心里隐隐觉得有蹊跷,安枝晋在牢内说自己没杀人,但他根本不肯信安枝晋,选择轻信常淮,毕竟常淮是公人,又是目击证人。
徐图之的那些往事,他虽略有所闻,但真正让他身败名裂、被流放边疆的,乃是顾烨的一纸状告。徐图之的手下,难道会对其所作所为一无所知?许昌不禁开始质疑起徐图之手下人的洞察力与判断力。
他沉吟片刻,缓缓道:“你何不先将安枝晋击晕,再细细查验张大是否已亡,随后唤来朱氏前去报案。”
常淮恭敬道:“大人真聪明,属下愚钝,当时竟然没想到。事发突然,属下也没有想那么多。”
许昌无奈摇头,“你啊,白当了这些年的捕快。差点因你的一番证词而冤枉了安枝晋!”
许昌正在气头上,却见沈唯等人来了。他还未说话,沈唯道:“女婿啊,听闻你这边案子破了,晋哥儿无罪释放,多亏有你才使得案子告破,我们安家人才没有蒙受不白之冤。之前晋哥儿在牢房里,玲珑都担心死了,担心晋哥儿真故意杀了人。昌儿辛苦了,我做了点糕点特意带来,你去里面尝尝,趁现在不忙休息一二又何妨。”说着从婆子手里拿过糕点。
他正欲说话,却被沈唯推搡着往里屋去。之前安玲珑担心安枝晋的确有此事,但是她真正担心的是安枝晋若坐实了杀人会影响安氏的生意。
沈唯带来的婆子将另一份糕点拿给常淮。纪妈妈与常淮谈笑风生,显得格外熟稔,道:“此份乃为捕头大人所备,余者将分予众官差,诸位辛劳,为吾家姑爷效力,还望多多提携照应……”
许昌见状,心中疑虑大生,但沈唯人精似的,哪里看不出许昌的想法,在里屋对他道:“为官者切忌太过嫉恶如仇,咱们毕竟不是顾氏,也不是那长孙氏,背后有人相助,顾烨他做什么都不为过。但你这才新官上任三把火,需与县衙里的人打好关系,他们才好为你卖命,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的前程。玲珑未来呀,还得靠女婿你啊!”
沈唯之关切,令他那句“官衙圣地,岂容擅入”之言梗于喉间。他紧握双手,心道:为何他不能如顾烨那般心无旁骛地做自己想做,自己真正哪点不如顾烨,不就是因为没有长孙家的庇护吗?
他最终恭敬地送走了沈唯一行人,对常淮差点冤枉安枝晋的事情并未过多苛责。
林帆既已认罪,张大的案子便不了了之。随着时间流逝,民间也不再谈论此案。
次月,烟波亭。
安枝晋早已等候于此,安然随后赶到。两人面对面站立,有些话相顾已了然。
安然开门见山,“五哥哥,我们合作吧!”
安枝晋道:“你通过陆真约我,只为了合作?”
“便问五哥哥你同不同意?敌人的敌人便是朋友。想来,我等皆已成了沈唯的心头大患。”
安枝晋沉思半晌,“果然不出所料,此事与大娘定是纠葛甚深。家母曾言,张大乃是大娘麾下的佃户,如今观之,家母所料丝毫不差。加之雯姐姐遭人追杀,此事亦与沈唯脱不了干系。沈家虽非名门望族,却也颇有家资,要寻一亡命之徒为其效力,自是易如反掌!”
安玲珑掌控安氏,手握巨资,加之许昌为其臂助,欲寻沈唯之短,确是难上加难。安然遂将心中所想,一一道与安枝晋知晓。
“若不铲除沈唯,估计我们都不会有好下场。你打算怎么做?”
“我们联手便能够其利断金,夺回安氏,重返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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