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知分寸（五）
安然送祖母上马车，自己则需再待在赵国府，顾夫人说有事要交代给她。
如今她成顾夫人身边贴使丫鬟，安玲珑是顾烨的义妹，就是顾夫人和赵国公义女，太太就算知道她要在赵国府里做事，心里会平衡许多，不至于找她麻烦。
这事祖母会跟安家的人去说。
要解决家庭矛盾还得看祖母，安然知道祖母能把事情解决妥当，阿爷和阿翁就算知道她去给人家当丫鬟也不会生气。
实则，依顾夫人所言，她并非真正的丫鬟，反倒更像是那尊贵的义女。然而，为了顾全大局，表面上仍需以丫鬟自居，以免太太心生嫉妒，再起波澜。
她母亲苏彤祖籍在江南，和娘家亲戚长久不来往，亲情都寡淡了，她没有母亲可靠，更没有母亲娘家人可靠，靠太太和几个姨娘都不现实，阿爷钟情二房萧氏，没将她卖了就不错了，或许阿爷一早就看穿她母亲并不爱他，嫁人是被逼无奈。
她娘是为了她的未来，才选择怀上二胎，但正是这第二胎要了母亲的性命。
她听下人说顾夫人还在明世轩，便又回了明世轩。奇怪的是，明世轩外一个守卫都没有，她走过去，贴近了木门，听见室内模糊的说话声。
她本不想偷听，正要远离，却听见母子二人的谈论竟然与自己有关。顾烨问：“母亲你为何要将安然留下来？”
顾夫人道：“烨儿，为娘这么做是为了你好，为娘就你这么一个孩子，除了你的性命，为娘觉得其他都没有那么重要。大夫说你这次病得厉害，比以往更重，若继续这样下去，或许会没命的。娘真的不能没有你。”
“我的病与安然有什么关系呢？咳咳……”说得急，他咳嗽了两声，“母亲可知道她是庶女，在家里本来就没有什么地位，你这么做，岂不是让人在背后凭空议论她，嫉妒她，甚至害她。她母亲当年就是这么死的。咳咳……”
唉？顾烨竟然知道她母亲之死的真相。不过那日她深陷悲痛的情绪中，想必一旁的顾烨比她看得更通透。
“你只念着六丫头的安危，怕她受人诟病，遭人陷害，难道除了你，娘就不能护她周全吗？你是我儿子，你的一言一行为娘都看在眼里，娘不求你功成名就，也不盼你娶那高门贵女，只因咱家已是名门望族，娘只愿你身体康健，一生平安。不将你放在长孙家族谱，就是担心一旦你父亲作为外戚出事，不会影响到你，你可知母亲的良苦用心？”
安然心想，能有这么开明的母亲，顾烨无疑是幸福的。好好活着才是最重要的，其他都是狗屁。不过他们的对话，怎么说到保护她呢？她和顾烨并没有什么。
“你喜欢什么，为娘都可以猜到。既然你喜欢人家，我便将她留下来，若不是她已经许配给人家，只要你心中有所愿，为娘自当倾尽所能，助你达成。那书生虽出身贫寒，但要想左右他的科举之路，却也并非难事。”
“咳咳……母亲你说过了，有些事情不需要你成全，也不要母亲您去做任何不义之举。您身为国公夫人，自当以礼贤下士为怀，彰显夫人之风范。既然安然已点头应允留下，此事便就此作罢。但往后，还望母亲莫要再擅自为孩儿做主。至于您说的不求闻达，我既然身为世家子弟，必然不能够沽名钓誉，有辱家风才学。咳咳……”顾烨取出一块白手帕，拭去口里鲜血，不动声色地藏回袖中。
安然还在想心事，突然，房门开了，她蓦然对上顾烨诧异的双眸。
之前母子二人退避了所有守卫婢女，私下悄悄谈话，却没料到安然返回，也没人拦着她。
“你都听见了？”
安然愣愣地点头。
顾夫人同样从里屋出来，道：“六丫头，你就先替我照顾一下烨儿。”
安然点头，心想，人家到底是为了她好。
顾烨莫名有些脸红。
在房间里，顾烨自己走到炕上坐下。丫鬟初礼捧着一碗药汤过来，顾烨眼神示意放下就行。
初礼就像一朵兰花，蕙质兰心，是个妙人儿。
待轩室安静，安然已经捧起那碗药汤。在寿星堂，祖父母每日必饮补药，安然端碗送汤，动作娴熟自然。
安然喂他吃药，他也没有拒绝。
喝着药，他道：“你听见的有关我母亲所说的喜欢，就是对花花草草那般的喜欢，我平时喜欢兰花，也喜欢桃花，就是这样，但是可能对人会多一些。”
“多多少呢？”
很多吧，他暗想，凝视着安然那双深邃的眼眸，选择了沉默。
安然心想，他应该对每一个人都挺好的，比如身边的丫鬟们，他应该都喜欢，顾夫人方才将她们都留下了。
待他安睡，她轻手轻脚地收拾房间，端着空碗出门，只见两个丫鬟正忙着为药炉扇风。从两人的穿着相貌判断，应该就是安雯口里的周莹和颜回。
两人守着药炉。周莹道：“这回二公子病情最重，有几次醒来都咯血了，将夫人和赵公都吓一跳。也就二房那边最开心，据说这边公子病重，十爷就开始天天关起门来苦读书，立好学人设给赵公看，实际天天叫漂亮丫鬟进房间不知道做什么事情。二夫人每日求神拜佛，絮絮叨叨的，有丫鬟偷听见二夫人在咒二公子早死呢，谁不知道十爷成日花天酒地，滥赌成风。这母子二人既当婊子，又立牌坊的，真让人恶心！”
颜回道：“二公子这些年也就收了我们三个体己的丫鬟。十爷府上丫鬟众多，个个姿色出众，竟还讥讽我们公子身边丫鬟不少。他心怀嫉妒，反诬他人，真是可笑至极！”
周莹道：“十爷他就是在嫉妒我们家公子。”
安然走上前，问：“两位姐姐，你们说顾公子咳血是怎么回事？”她看顾烨病情似乎没严重到这种地步。
周颜二人知道安然是夫人新招进来的，说是在夫人身边伺候，但应该与她们一样实际是来照顾顾烨的。她们几人的情况有些差不多，就是安然并非被卖到赵国公府，安然有自由，日后不想待在赵国公府，跟夫人说一句就行。这点与她们不同，她们是被卖到国公府，想走得看主人脸色，说不定一辈子都待在这里也未可知。
能够进名门望族做事的丫鬟几乎本身家里条件都不差，没有关系想进都进不来，给贵族做事还能给家里补贴家用。家里姊妹兄弟多，总要牺牲几个孩子早点出来挣钱养家。
周莹与颜回皆是芳龄十五，而初礼已十七有余，是最早追随顾烨之人，亦是明世轩的大丫鬟。
颜回道：“就那日去你们家吃了一顿饭，饭后回来当天就昏迷，醒来就咯血。”
顾烨去安家吃饭，应该就是她二姐姐的及笄之日，也是她的订婚之日。
周莹道：“提及公子之病，时好时坏，本已调理得当，大夫亦断言无复发之虞，岂料忽又急病缠身，药石无灵。唯今日稍见起色，令人稍感宽慰。”
每次安然看见的都是他状态好一些的时候，背后病危病急的状态，她都没有看见。
赵国公府自能延请名医，她本无需挂怀。然心中关切，终是忍不住问道：“公子既已服药安歇，此药又为何而煎？”
周莹道：“这药不一样，我们烧的这一炉是待公子醒来再喝，慢火煎着，若药好了，公子还没醒，就待公子醒来再温一温就行。每次公子发病都是如此。”
去了顾夫人处，顾夫人果然跟她说让她先照顾顾烨，至于其他事情，可以待顾烨康复再说，月例的事情就从今天开始算，她的月例与别人的不同，就每月到夫人这里领取，不需要再去找其他管理银钱的嬷嬷了。
安然领命而归，复至明世轩，见顾烨安睡，便轻摇团扇以驱暑热。夏日炎炎，她人小嗜睡，竟不自觉地睡着了。
午后起来，顾烨看见的就是一个粉色小团子在他炕边两手枕着脑袋，由于侧趴着睡，哈喇子直流。
他轻轻捏了捏她的胖脸颊，她哎哟一声，拍拍手甩开他，嘤咛一声又接着睡。
后来不知道是谁伺候着谁了。
安然醒后，观察着顾烨，他兴趣简单，爱读书，时而弹琴吹箫，各种乐器皆能驾驭，运用自如。安然在一旁静听，偶尔见他挥毫泼墨，吟诗作对。
若非疾病缠身，他每日必习武强身，体魄健壮。
顾烨问：“你平时在家都做什么？”
她轻声道：“我念念经文，算算账目，做做针线活，偶尔翻阅儒家经典，只是不及你涉猎广泛，研究深入。”
“会下棋吗？”
安然摇头。
“我教你。”
……
一下午都在学下棋，在赵国公府里用过晚饭，她才回了安家。安老太太在暖阁里等着她，身上已经换上单薄的棕色寝服，手里捏着一串佛珠静心，“六丫头，祖母今天还没跟府上的人提你的那桩事，是祖母想着你去赵国公府做事还是不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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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知分寸（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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