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知分寸(六)
安然静静听着。
“祖母一时心软,应下了顾夫人的请求,又念及顾二公子青春年少,竟罹患绝症,心中亦是不忍。既已允诺,祖母自是不便反悔。只是祖母念及你已许配许家公子,现又赴赵国府当差,虽说是在夫人跟前侍奉,却难免要与二公子有所交集,如此一来,倒显得对许昌母子有所亏欠了。”
赵妈妈大概清楚了事情的前因经过,道:“自古商贾之女,抛头露面亦是常事,那许昌母子对此理应心知肚明。此番之事,正可拿来试探许家母子的心意。六姑娘现在还小,只是在国公夫人旁边做事,他们都接受不了,说句不中听的,万一许昌那孩子未来没有高中,或者许多年以后才高中,姑娘嫁过去,养活家人的事情还不是担在六姑娘肩头。自古家族衰败,女子亦须出来谋生,想必那许昌之母殷氏,对此道理比我们更为通透。”
老太太捂了捂安然的小手,“赵妈妈说得极是,正好由此事去试探许家母子,若他们连安然去国公府做活都接受不了,未来丫头嫁过去指不定要吃多少苦头。”
“是啊,往好地说,许昌高中能够顺利迎娶六姑娘,六姑娘只需学如何治家如何照料夫家就行。但若那许昌只是沽名钓誉,自认为懂一些吟诗作赋、附庸风雅,并没有真才实学,倒不如不嫁。市集薛家,以贩肉为生,其妻樊娘,貌美能干,既持家业,又育幼子,侍奉薛氏无微不至。然薛某暗行不轨,街坊皆知,独樊娘纯良不知。薛某本一书生,樊薛联姻,樊娘初嫁,即倾心供养。七八载光阴,幼子已七岁,而薛某学业无成,功名未就,反以樊娘之资,养外室之人。”
古来多少女子嫁给穷酸秀才都未必好,好的都是那些真的高中做官,能够善待糟糠之妻的。太太沈唯不将安玲珑许配给许昌就是这个原因,现在许昌什么都没有,还需要依靠安家过活,沈唯可赌不起。
老太太道:“丫头也就在顾夫人身边待到出阁。这五年,若能让顾夫人成为你的靠山,丫头也算有福了。”
女子十五岁出阁,安然还差五年才至及笄。又说了一阵,安然随彩绢回梨花阁睡觉,刚走出暖阁看见书房里点着灯。
寿星堂里有抱厦,抱厦是丫鬟婆子们睡觉休息的地方,祖父母住的暖阁,供奉观音的佛堂,供奉财神爷的神堂,一间小小的屋子是祖父的书房,里面摆放的基本是账单什么的。祖父很少看其他书籍。
祖父再过一年便至耄耋,夜里一般都睡得比祖母更早,今夜这么晚却还在书房。她好奇地往书房走去。
敲了敲门,安然听见里头的苍老声音,“进来。”她推开了房门。
安国意微眯眼睛,看清楚是安然走了进来,不禁眼神都有了光彩。
“阿翁,您怎么这么晚了还不睡觉?”
“唉,我那小绸缎铺如今出了一点状况,安然可有什么好主意吗?”
“什么问题?”
“造了一大批货,但是客户临时取消,虽然收到了违约金,但这批货屯着也不是办法,如今夏天多雨水,那批绸缎最不经水,货量大,货卖不完将铺子堆满了,便别提出新款,你看有什么好办法?”
不像安弘致手底下有仓库可以放囤货,祖父的小绸缎铺没有仓库,另外定仓库是要多花钱的。本来就是薄利,再定仓库就入不敷出。
尽管安弘致和安国意是父子,但小绸缎铺盈利微薄,只是祖父养老时找点乐子。他忙了一辈子,根本闲不住。
小绸缎铺盈亏与否,安弘致从不插手。若将货物囤在儿子仓库让其代卖,便违背了安国意的初衷。
安然小脑袋歪了歪,想了想道:“这有何难?阿翁可以搞个活动,比如买二送一、买三送二,或者单价五十两一匹的缎子,搞促销两匹绸缎卖九十两,三匹一百三十两,这个是活动价,必须买多才有优惠。速清囤货,阿翁继而造新,新品价昂,以促旧售。”
安国意满意地笑了,“真不愧是我的亲孙女,有这般头脑。可惜你父亲就是没能够发现你的能力。”
昔随母侧,唯知藏拙,使人皆以为愚。来了祖父母身边才发现可以做自己,寿星堂里的都是祖父母的人,她不必担心被人发现自己的天赋。
他人皆谓祖父母教之得法。
翌日晨,她欲往赵国公府,方出寿星堂,二房老妈子即至,请赴牡丹苑。她想,现在还早,去赵国公府不急。
安然和彩绢一起去了牡丹苑。
安然之前夜里从牡丹苑经过,都能够听见里面隐隐的丝竹声和唱曲声,二房萧氏虽然是市井中人,但唱的小曲很不错。至于为何没在市井出名,安然并不清楚原因。
至少安然清楚,阿爷回家以后最喜欢去牡丹苑听萧氏唱曲消遣。想想在生意场上忙了一天,见了那么多的客户或者合作伙伴,不是吃就是在吃的路上谈生意,安弘致回到家自然是想好好休息。
沈氏强势,安弘致与她生了三个孩子就已经认可她主母的地位,但唯独二房这位,不管沈氏如何强势,都容不得沈唯动分毫。安弘致甚至派了很多护卫守在牡丹苑外,就是以防二房中的人有个万一,甚至弄出一个平妻的名头保护萧氏和她的孩子。
安然曾经的忍冬院就没有这么好的待遇了。
安弘致虽常年在外经商,但对家中大小事务皆洞若观火,沈唯即便再如何强横,也难以逃脱他那商人特有的敏锐与狡黠。
迄今为止,沈唯在萧氏面前始终未能讨得半点便宜。这或可印证安弘致与萧氏之间情深意笃,而其他姨娘不过是府中的点缀,生育的机器罢了。更可见,萧氏之深沉,远非其表象所能遮掩。
安然被请到牡丹苑里的一间房间。彩绢被留在房外。
萧氏命丫鬟给安然上了茶点美食,笑着说:“六丫头,你想吃什么,我叫人再去给你拿。”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安然已经度过了拿一个小玩意就能够将她哄骗走的阶段,明白萧氏突然对她这么好肯定有所图。她就假装不知道,见招拆招,保护好自己。
既然萧姨娘准备了美食,安然并不客气,刚好早饭没吃饱,道了声“够了,谢谢萧姨娘。”开始吃,吃了一口绿豆糕,满意地说“真好吃。”
既然萧姨娘能继续伪装,安然亦能虚与委蛇,在这众人瞩目的场合,萧姨娘自是不敢轻举妄动,更遑论下毒手。本朝律法严明,杀人者必偿命,一旦卷入人命官司,麻烦缠身,尤其是他们这等商贾之家,若走漏风声,阿爷在长安的生意何以立足。
萧姨娘道:“六丫头喜欢吃,便多吃点,吃不完就都打包回去。哎呀,我看丫头你这布包似乎旧了,我前阵子刚好给安雯多做了一个布包,拿来给你正合适。”命人去把东西拿来。
萧姨娘赠予的布包,以绸缎精制,其上丝线绣梅,红艳欲滴,珍珠环绕,熠熠生辉,与她平日所背的棉布包大相径庭。
布包类似荷包,有松紧带,缠着一根带子,可以斜挎着背,放些小物件携带方便。
安然佯装喜欢,心想,既然对方想送她,或许是想讨好她,她没有道理不收。
就在萧姨娘觉得用美食和礼物将她拿下时,萧姨娘步入正题,“安然,你与许公子订婚,祖母可曾跟你提过会给你准备多少嫁妆?”
女子出嫁时丰厚的嫁妆不仅象征着娘家的财富和地位,也确保了女子在婆家的尊严和地位。嫁妆的多少往往决定了女子在新家庭中的底气,以及男方家庭对她的尊重程度。
安然的母亲只给她留了一个金锁,那金锁她也不会拿来当嫁妆。
她道:“我不知道,祖母没有说。”
萧姨娘有些着急地问:“怎么会没有说呢?你再想想。”
说实话,即便祖母真透露了什么,她也绝不会向萧姨娘吐露半句。从萧姨娘的话语中,她敏锐地捕捉到了对方对祖母为她筹备的嫁妆的垂涎。
祖母出嫁的嫁妆和其他银子都是祖母养老的钱,祖父的也一样,安然从来只想着自己挣钱,没想过要动祖父母一分银子。
萧姨娘心里盘算着,安然既然是祖父母一手拉扯大的,如今许配给了许昌,祖父母自然会出手相助,给予一定的资助。但安然是祖父母的孙女,安雯也是,安玲珑也一样,作为长辈对待晚辈应该一视同仁,所以一旦祖父母给安然准备了一定数量的嫁妆,那么也要给安雯和安玲珑同样的嫁妆,萧姨娘心中暗自盘算,迫切想要知晓祖父母是否为安然备下了嫁妆,以及嫁妆的丰厚程度,以便她心中有个底,日后安雯出嫁时,不至于在排场上输人。
另外,安然只是许配给许昌,真正成婚不确定在什么时候,或许还是安玲珑和安雯先出嫁,能从老太太和老太公那里捞一笔是一笔。
安然摇头:“姨娘,我真不知道,祖父母完全没有跟我提过这桩事情。”
萧姨娘叹了口气,心想是安然还太小,不晓得银子的重要性,不晓得人情世故,道:“六丫头,我今天和你的谈话,你也别与他人说,以后祖母告诉你了,你就来牡丹苑告诉我,我这边还有好东西送给你,你看,这个簪子就送给你了。”从袖子里取出一个簪子,拨动蝴蝶翅膀,它还会扇个不停,看起来是纯金打造,实际就是镀了一层金。
安然心想,就拿一个包和簪子就想从她身上套话,想和她打好关系,怎么可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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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知分寸(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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