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只觉得是老婆婆看到周长刃联想起了自己过世的孙子，所以并未在意。
在回去的路上，悠悠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回周国？”
周长刃不解地转头扫了她一眼。
“你这两日陪我出来逛街，不就是想在回去之前陪陪我吗？”
周长刃鼻子送出一息气，再没有多余的话语，对于这个问题，他内心也很矛盾。
这两日陪她出来逛街，还真不是因为他回周国的原因。
他猜想，悠悠可能是知道了江州兵变，所以以为他就要回去了。
兵变的事，他已经给周王和兵部去了两封信，并让岳州刺史曾胜去找了羽林军的总将军马靖从中调和，据说局面暂时已经稳定下来了。
之所以这两日陪她出来逛街，还如此高调，是因为他另外有事安排严冰悄悄溜出通州。
将赵国所有的暗探都吸引到了自己这边，严冰出城会更加顺利些。
具体什么时候回周国，他仿佛没想过这个问题，就如同他没想过要离开悠悠，将悠悠一个人放在这里一样。
纵使战场上，他可以攻坚克难，但面对这个婚约、盟约，他显得脆弱不堪。
如果悠悠愿意的话，不论付出什么代价，他都会毫不犹豫地带她走。
如今她选择履行婚约，周长刃总不好将人打晕了带走吧。那样的话，真就变成了因己私欲，而与全世界为敌了。
他可以为了她，违背全世界；但不可以既违背她，又违背全世界！
随着婚期的临近，他何尝不是在煎熬中度日。
*
另一边暗室中，云驰向二皇子禀告，今日周长刃和嘉佑并无异常行为。
“只是……”
云驰顿了顿，犹豫着要不要说。
“有事直说。”
“属下发现有一个卖包子的老婆婆有些可疑。”
“此话怎讲？”
“那个老婆婆昨日在南市就刻意接近嘉佑公主，今日又跟到了东市，似乎……对周长刃也很感兴趣的样子。”
“你去调查下这个老婆婆。”
“是。”云驰想起另外一事，“还有一事，我们之前一直追踪的一伙不明暗探，最近又有了活动，今晚我已经派人去伏击。”
二皇子简单“嗯”了一声，不甚在意的样子，暗探是非常常见的，各国之间总是互相窥探讯息。
他现在在发愁另外一件事情，朱若南死在了金汇楼天丙号，事实跟他猜测的一样，应该是周长刃动的手。
短短几日，周长刃已经将通州搅得血雨腥风，为了婚礼的成功举行和顺利拿到钱款，赵王有意在压制舆论。
没有办法如今赵国急需这笔钱，不然可能引起更大的动乱。
这笔钱款只有周长刃知道在哪，赵王想要治他的罪都没有办法，因为他并没有违反条约。
但是婚宴结束，就不好说了。
赵国拿到了想要的，还会在乎周长刃吗？
那天嘉佑也去了金汇楼，那她到底有没有去天甲号？
他这两天去约嘉佑，都被以各种理由推拒了。
夜色渐浓，云驰跑进来禀告，说今晚伏击那伙暗探时，他们反应很快，只抓住了两个，现在正关在密室中。
二皇子神色淡淡道：“你带人审问吧，完了跟我汇报。”
云驰：“殿下，其中一个暗探正是今日跟您提到的老婆婆，而且在伏击的时候，听他们说好像在找什么？”
二皇子闻言，惊奇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这个老婆婆什么身份？”
“感觉应该是这伙暗探的头领，年纪有六十二岁，他们的衣领上都有沙棘果的徽记，属下猜测他们应该是魏国人。”
这伙暗探，一直很隐蔽，狡猾的像泥鳅一样，好几次都没抓到。
没想到竟是一个六十多岁的老婆婆领导的。
二皇子惊愕片刻，去了密室。
两人被蒙着黑布罩，绑在椅子上。
云驰揭开两人头罩，果然一个是满脸皱纹的老妪，另一个是看起来也得有三四十岁的男子。
两人昏昏沉沉，意识不太清醒的样子。
暗探一般都选择年纪小的，灵活、敏捷，反应快，这是他见过年纪最大的探子。
可就是这样的探子竟也让他们追踪了两三年，二皇子心中自嘲。
二皇子斜依靠在后方的案几上，云驰将两人弄醒，开始审讯。
可无论云驰怎么威逼利诱，两人就是不开口。
气得云驰要对两人用刑时却犹豫了，那个男子倒还好，这老妪都六十多岁了，随便一个刑具用下去都有可能一命呜呼。
老妪似乎看出了云驰的心思，语气虚弱中带着绝然，“我老太婆早就活够了，我就是个卖包子的，你们问的那些我都不知道。你们要是不信，就给我老太婆一个痛快！”
云驰还没说什么，老妪旁边的男子有些激动地喊了句什么，云驰一下没听清，类似“阿檐嬷”之类的。
老妪对那男子一声呵斥，接着说了一连串，他们听不懂的话。
这是他们的方言，还是什么暗语？
二皇子跟云驰面面相觑，一头雾水。
这样审讯下去显然不行，两人的嘴跟鸭子一样硬，什么都不愿意说，刑具也不好用。
两人还时不时能用别人听不懂的语言交流。
思忖片刻，二皇子命人将两人分开来审，并派人去请蛊医。
夜空中明月高悬，蛊医到的时候，已近半夜，老妪软硬不吃，真个人昏昏沉沉。
蛊医一身玄衣，面带黑纱，年纪三十多岁的女子，名叫夜苓。
见到二皇子，屈身行礼，“殿下。”
二皇子并不看她，只淡淡开口道：“本王听闻你最近研制出了一种能使人自愿说出真话的蛊？”
“是。”
当二皇子从密室出来的时候，天色已经见亮。
一宿没睡，他却毫无困意，反而是久久难以从震惊中回过神来。
二皇子回到寝殿并没有去休息，匆匆洗漱更衣完，便出门了。
去的是西市的一家工坊，他前段时间在那里定做了一辆改装轺车。
四周有围栏，高度到肩膀，上方有华盖，从华盖顶端有纱幔垂下，纱幔底部有珠玉垂下，可以防止被风吹起。
自从上次秋园回来之后，二皇子一直想着带嘉佑去周边逛逛，所以定制了这辆改装轺车。
可以看出这辆马车既可以将纱幔收起，三百六十度无遮挡地观赏景色，又可以将纱幔放下具有**性。
二皇子到了公主府时，像前两次一样，推辞说“身体不适，不便见客”。
可昨日明明好好地跟周长刃出去逛了街。
他猜测嘉佑那日定是看到了他在金汇楼的样子。
如此的话，他更得将人邀出来解释清楚了。
他对婢女说：“你回去同公主说，本王知道她心中疑惑，但解铃还须系铃人，等她同本王出去一趟便一切都清楚了。”
二皇子又在门外等了许久，云驰都有些看不下去了。
“殿下，要不咱们回去吧？”
二皇子眉头微皱，脸色深沉，反手背于身后站在马车旁，没有说话，也没有动。
一刻钟后，当府门缓缓打开，一条粉色刺绣褶裙映入眼帘时，他眼里才有了亮光。
他上前走了两步，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你上次落水，身体好透了吗？”
悠悠点头“嗯”了一声，眼神却总是避开与二皇子对视，一看到他的脸脑海中总是不自主想起在金汇楼看到的一幕。
悠悠反应平淡，二皇子只得自顾自说：“你来通州这么久，还没好好带你去周边逛逛。”
“咱们走吧，你看这是我新做的马车，怎么样？”
看着自家主子在公主面前，像孔雀开屏一般，云驰在后面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记得之前二皇子不是这样的，怎么一遇到嘉佑公主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但是不得不承认，二皇子在遇到嘉佑公主之后，确实更有人情味一些了，之前对待什么都是淡漠的。
二皇子可没有注意到云驰的反应，将悠悠带到改装的马车旁。
悠悠看到新马车，确实眼前一亮。
二皇子在一旁期待地等着她的评价，直到听到悠悠嘴里缓缓吐出“不错”两个字，才心满意足。
两人坐上马车，从南市路过，悠悠还掀了掀纱幔，往外望了望。
她在看那位卖包子的老婆婆还在不在？
一路上没有看到，心想老婆婆今日可能在东市卖呢吧。
见她朝外望着，二皇子以为她有什么想买的，问道：“可有需要采买的？”
“没有，随便看看。”
两人坐在车上，却没有什么话谈，气氛怪怪的，还是悠悠先开了口。
“咱们一会去哪里？”
“去看一个你从来没有见过的景色。”二皇子顿了顿，敛起眸光，声音有些低沉，“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悠悠没有回应。
二皇子接着道：“你那天去了金汇楼、天甲号？”
半天，悠悠才点头轻轻“嗯”了一声。
跟他猜想的一样，“那你应该都看到了吧？”
“是的。”
“是不是很吓人？今天出门前应该犹豫了很久吧？”
悠悠不语，因为他说的是实话。
“是不是觉得那天的我跟传说中的一样，那个才是真实的我？朱若南是这样告诉你的吗？”
一连串的疑问句将悠悠问得有些不悦，“难道不是吗？”
二皇子停滞片刻，“也是也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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