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昭被抄过膝弯打横抱起时,脑子还是懵懵的。她下意识揪住他胸前衣襟,然后又觉不妥,挣扎着要下来。
裴清川手下用力,没有理会她的动作,反倒是将紧锁在怀中。
王徴见状,再也顾不得去思量他到底是什么身份,横臂挡在他们面前。
“你说是未婚夫便是了?仅凭你一面之词,何人会信。”他看看闻昭,脸色很是难看,“还不速速放下她!”
裴清川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看他一眼,“我说是就是。”
言罢,他越过王徴径直离开。
王徴脸色一黑,从没见过如此不知礼数又胆大妄为的登徒子,他如今还在这儿站着呢,居然敢如此肆意妄为,青天白日强抢民女!
他掀袍大步追上去,伸手就去抓裴清川。
手才碰到他的胳膊,下一刻,整个人便被一股大力狠狠推开,他踉跄着后退两步,险些被雪滑倒。
“你!”
裴清川锋利的眸子看着他,脸色阴沉。他到越州已有三日,找到闻昭后,不敢贸然现身,是以一直是暗中跟着她的,她的一举一动,他皆了然于心。
她如今住在何处,又同何人交好,这些日子做过什么,也早已调查清楚。
他早就看出了王徴的心思,念及闻昭待他并无异常,他便一直未放心上。
可他今日居然同闻昭表明心迹。
甚至敢碰闻昭脸颊,裴清川只觉得才压下去的怒火一时又升了起来。
他承认,他听到王徴求闻昭考虑他时,他紧张了。
裴清川怕极了。
他已经有好久好久没有见过闻昭了,即便是他查出闻昭对王徴没意思,可万一呢。
徐贺钦夫妇已替闻昭开始相看,王徴显然是他们最为满意的对象。
万一闻昭顺了徐贺钦夫妇之意,当真答应了王徴呢。
他光是想想,胸腔里便憋闷的厉害,堵着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恨不得将闻昭当即抢走,藏起来。
他拧眉看着王徴,那在军中尸山血海中成长起来的戾气此时也显露出来,眼底是属于上位者的蔑视。
声音凉凉的:“不知死活。”
王徴堪堪稳住脚步,一时被他极具压迫感的眼神震慑住,一股寒意顿时从背后霎时爬上头顶,令他头皮发麻。
方才碰到过裴清川的手掌隐隐发痛,他垂眼一看,只见掌心发红,痛意密密麻麻的传向整条手臂,如今竟有些发抖。
王徴忍着痛楚,一脸担忧的看着闻昭的裙摆,不惧裴清川目光,仍道:“放开她。”
他一介书生,生生承受住裴清川怒气满满的一掌,已是强弩之末,如今说话时,嗓音便沙哑难听。
裴清川看着他不知死活的样子,鼻腔冷哼一声,薄唇轻启,正欲说话,忽地唇上覆上温热。
鼻腔满是少女的馨香,他一滞,原本要说的话也咽回了肚子,低头怔怔地看着她。
闻昭对上他的视线,又急急忙忙收回自己的手。
方才怕他说出什么不好的话来,她心下一急,竟然直接抬手捂住他的嘴巴。
她错开眼,避开他灼人的视线,抿抿唇,急声安慰道:“王徴,你不要担心。我……我同这位公子认识,你且不要管我了,你先回去吧。日后我再同你解释……”
裴清川听着她的话,脸色越来越黑。
呵,王徴,直呼名讳,倒是熟稔。
这位公子?
很好。
他深吸气,将闻昭的脑袋摁在自己怀中,抱紧她稳稳地上桥离开,骨指因为用力都有着泛白。
声音强硬又带着些许不满:“不用解释,没有必要同一个外人解释。”
裴清川只冷声丢下这句话,没有再给王徴一丝视线。
王徴看着他们的身影逐渐远去,嘴巴微动,欲开口喊闻昭。可裴清川脚下实在太快,几息之间,已走得很远了。
他收回视线,低头看着雪上方才他们踩过的痕迹,心中很是不甘。
他不是不识货,看得出来那位公子衣着不凡,身姿挺拔,说话时带有几分不甚明显的京城口音。
京城三步一高官,五步一皇亲国戚,他又气质卓然,眉目间矜贵不已,必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他垂在身侧缓缓收紧,还是太迟了,他该早些同闻昭挑明的。
……
耳畔心跳声一声声似砸在闻昭心头,周遭的一切都很安静,寂冬的飞雪旋转着落在他们发顶和肩头。
恍惚间,像是白了头。
闻昭适才无措的心,已经镇定下来。肩背处有力的手掌和久违的熟悉的香气,明明白白地彰示着,裴清川是真的来了。
可是他怎么会来呢。
还说了那样的话。
但无论如何,他们如今是没有必要再纠缠的。
她推着他的胸腔,声音有些瓮声瓮气的:“放我下来。”
裴清川身形微滞,却抱的更紧了,低声却固执异常:“我不。”
闻昭没想到他会这样回答,稍稍地惊吓过后,又用力去推他:“放开我。”
她挣扎的厉害,裴清川有些失力,掌下松了些,闷哼一声。闻昭心里一凛,用力推开他的手,从他怀里跳了下来。
堪堪站稳,眼神不住的上下打量着他先前受过伤的地方。
怀中一空,裴清川双手垂在两侧蜷了蜷,眼底闪过一丝幽微,又见面前的小娘子着急自己,他稍稍躬身,视线与她平齐,扬唇含笑道:“担心我啊。”
他的呼吸就在面前不过两三寸的地方,闻昭别开脸,垂下眼睫:“没有。”
裴清川不恼,伸手去碰她被西风吹的有一丝泛红的脸颊,温热的触感一相碰,闻昭却像受惊一般连连退后。
她欠身,轻声道:“见过小侯爷,方才是我失礼了。”
裴清川眼底的笑意一寸寸消失,他定定地看着闻昭,像是不可置信,低低重复一遍:“小侯爷?”
闻昭只听他这声音,便知他已经生气了。她心底打鼓,但是话已出口,她张唇想再说些什么弥补,但片刻之后,又觉得没有必要了。
该果决一点。
不可能就是不可能,何必再花心思去补救这段关系。
闻昭脑袋垂的更低,顶着他灼人的视线一声不吭。
裴清川哪能不知道她,他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你非要这样同我这样生分吗?”
“民女不敢,小侯爷……”
话未说完,腕子一紧,裴清川将她一把拉到怀里,闻昭来不及反应,下一刻,便觉得自己的嘴唇上覆上薄凉。
他亲过来的力气很大,碾磨在她的唇上,唇齿相碰间,闻昭尝到了口腔里的血腥味。
他一掌贴在她脑后,一手攥着她的腕子缚在她的后腰处,语声含糊:“不要这么唤我。”
他声音闷闷的,语气幽怨,饱含委屈。
闻昭眼眶发酸,积压在心底许久的委屈顷刻间爆发,泪水霎时从眼尾滑落下来。
她都下定决心相看了,都开始忘记他了,他怎么又忽然来了呢。
凭什么啊,他将自己蒙在鼓里,拿着那张不属于他二人的婚约,一遍遍地哄自己说要娶自己。
她讨厌裴清川。
讨厌他自作主张替自己处置仇人,讨厌他蒙骗自己远离漩涡,独自一人去见仇敌。
他什么都不肯告诉自己,当真觉得他裴清川是天神吗,这世间万事万物都会顺他心意去发生吗?
讨厌他每回满身伤痕,仍旧三缄其口,不肯同她透露半分。更讨厌从别人口中听到他分明可以独善其身,却因自己之故而做一些自损利益之事。
她最讨厌自己总是拖累他。
裴清川被面上滚烫的泪滴惊醒,他缓缓退开唇舌,空气里带出一条银丝,很快又断开。
闻昭双唇被蹂躏地不成样子,红艳万分,她鼻尖也红红的,眼睫深压,一行行泪珠悬在腮上。
裴清川心底不是滋味,彻彻底底地发了慌。他无措地伸手去抹她的泪,可她哭的好伤心,压抑着不肯出声,只低低的啜泣着,泪水像是断弦的珠子。
他左手捧着她的脸,右手擦她的泪。可多年行军,掌心粗粝,手掌擦过时,小娘子娇嫩的皮肤上便添一道红痕。
他又抬袖,仔仔细细地轻轻去擦泪,生怕弄疼了她。
“闻昭……闻昭……”
“昭昭……”
他一声声地唤着她的名字。
“昭昭,别哭了。”
絮雪不知何时变的更大了,两人即便离得只有几寸远,中间却总是有雪花飞过,阻隔着视线。
……
闻昭浑浑噩噩被带到马车里的时候,眼睛哭的有些发肿。
裴清川沉默地看着她,解开自己鹤氅披在她的肩头,他的氅衣太大了,衬托地她更加的清瘦娇小。
他理了理氅衣,将她冰凉的双手握在自己手心里,看着她无精打采的样子,轻声说:“天寒地冻,我先送你回去。”
闻昭点点头,将自己的手抽回。
裴清川看着空空的掌心,无奈苦笑。
马车辚辚而行,气氛一时停滞,安静的厉害。
闻昭心乱如麻,方才哭的狠了,这会儿脑中疲怠,眼皮也重,只想赶紧回府窝在榻上睡一觉。
她低着头,没有察觉到裴清川看着自己欲言又止的样子。
良久,就在她有些昏昏欲睡时。
裴清川突然开口:“你就这么厌烦我吗。”
闻昭反应了一阵子,才轻轻摇头,她这辈子都做不到对他恶语相向,也很难在他跟前扯谎。
“没有。”
裴清川紧蹙的眉头稍舒展开来,他字斟句酌的酝酿半晌,最后还是一通乱说:“我已将京中一切事都处理好了,父亲和母亲那边也同意我们的亲事。闻昭,随我回去吧,我……我们……”
闻昭微有动容,却摇了摇头。
裴清川心凉了半截,固执地追问:“为什么?”
闻昭抬眸,这才认真地看着他的眉眼,她一寸寸看下去,从眉目到鼻子,再到唇。
他清减许多,眼底有青乌,也不知病伤如今好全了没有,这般憔悴,全然没了当初京城时的意气风发。
耳边听着他字字句句的许诺,她喉间像是堵了一团棉花,有些难受,艰难吐息:“我心里很感激你为我做的一切。不论是云安县的事,还是在京城里,你几回替我出头,我此生永远都不会忘记。”
她抿唇,轻声说:“你是我遇到过的这世间最好的郎君。小侯爷,你这般年纪,已有如此成就,已是世间难得,若能遇到同你家世,身份相配的娘子,此生必能青云直上,他日青史留名也未尝不可。”
裴清川抓住她的手,虚虚握在掌心,手肘撑在膝上,身子前倾,将她困于马车壁与自己方寸之间。
他利落打断她的话,“若我裴清川是需要靠岳丈权势稳坐庙堂之人,那我早就死在边关了。昭昭,是不是我娘同你说了什么,你不要听她的话,是我裴清川娶妻,自然是我心里喜欢,满意就足矣,这世间任何人都无法干涉。”
闻昭很难不触动,情话总是动听的。但她也明白,侯夫人的顾虑没错,她于裴清川而言,只能是拖累。
她压着眼睫,不敢抬头看他,只干巴巴地说:“同侯夫人无关。”
“我根本不在意什么家世,身份。”他打断她的话,低声道,“我娶你,只是因为心悦你。我的娘子,我不需要她做什么惊天动地的事,我只要她日日在伴我身侧,我只要她康健、开心就好。”
闻昭压下喉间涩意,狠心道:“但我如今已心有所属。”
“王徴?我不信,你抗拒他的接触,抵触他的靠近。”裴清川说的又急又快,列举出一堆证据,生怕她反驳。
他额头与她碰在一起,痛苦的低喃:“闻昭,你心里分明有我,为什么要说这种话骗我呢?”
闻昭拧着眉头,眼底盈满泪水,那泪水终是从眼眶滚出来,砸在裴清川的手背上。
她颤声道:“你不要忘了,当年赠我字帖、送我许多东西,同我有婚约的,不是你。我年幼时心心念念的,自然也不是……”
裴清川捂住她的嘴巴,闻昭露在外面的瞳色发红,盛满泪水,倔强地看着他。
他的眸中竟也有了泪光,沉默几息,裴清川轻声说:“前尘往事不值得惦念,彼时你年幼,那都不作数的。”
闻昭张唇,还欲开口。
裴清川扯出笑,笑的比哭还难看,在她之前先说话:“昭昭,你真会给我心窝上戳刀子。”
他看着闻昭的眉眼,忽地伸手,将她揽至自己怀中,大掌紧贴在她背后,随后脑袋埋在她的颈窝。
良久,他才出声:“闻昭,我看到你留给我的平安符了,你心里还是有我的,你也不必再说什么旁的话来逼我放弃,我裴清川今生就赖定你了,你赶也赶不走了。”
闻昭颈窝里忽地被什么灼热的东西一烫,湿湿的,她眨了眨眼,眼睫上的泪珠砸了下来。
他瓮声瓮气,一字一句地坦白:“我在宫里得知母亲做的那荒唐事后,夤夜出宫寻你,可我找遍京城都不见你。后来,孟盛清来信,我才知你被他们所掳。其实,那天我是真的舒了一口气,兄长被诬陷一事水落石出,而你,也好生站在我面前。”
他说着,鼻音渐浓重,但话至此处却傻傻的笑了一声:“我还看到你为我流泪了。说实话,那时候我心里挺开心的,自从得知你同我母亲见过面之后,我心中一直惴惴不安,就怕此生再也见不到你了。”
“闻昭,你怎么那么狠心啊?你为什么不能再等等,你就不能等我醒来吗。你有什么顾虑,有什么不解,你可以问我,我定然会妥善处理。但你一句话都没有,就忽然消失了。闻昭,你真的,真的教我好找。”
他轻蹭了蹭闻昭的脸颊,闻昭身子一僵,垂着泪眼看他,只见裴清川不知何时,脸上早已泪成双。
她忽然就说不出话来了,只有泪水涟涟,怎么也流个不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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