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这新来的官知道她爹的事迹,没准会碍于她爹而让她布样落选,毕竟乔式在外名声不是很好。
想到这,乔息忍不住皱眉。
“不愧是长安来的,知道得真多。”
“啊?”稻华没懂。
幸好她爹自从家道中落后久居内宅,行事低调,就算郡府有意针对也难挑错处。
“没什么。”乔息浅笑,改问道:“顾祉不是说今天来找我吗?什么时候到?”
“应当快了,顾大人说应卯后就来。”稻华低头在腰间系着的布兜中取出一张纸片,上面记录乔息每日行程,这张写着:早晨见顾大人。
当值的丫鬟伙计陆续到位,布架除尘的活儿交给丫鬟。乔息进屋看见郑会寻已在柜台后整理账簿。
稻华喜道:“会寻姐,你睡醒啦。”
掌柜台后的人打个哈欠,嗯了声,挽起头发随手一簪,将从后厨拎过来的餐盒放到台上。
“会寻姐,我来帮你挽发。”稻华小跑到郑会寻身后。
“好啊,那就谢谢小稻华啦。”郑会寻拿起一只早饭盒里的包子吃。
“会寻,刚才来了个男的。”乔息走过去道:“姓韦,穿着一身我没闻过的丝衣,进来将所有布架看了一遍,啥也不买,却好奇我头上的彩萤布,还要了我的扇子看。”
“怎么了?”会寻嚼着包子道。
“我瞧着这人可能是新来的服官。”
会寻吃惊挑眉,“真的么?他看上彩萤工艺了?郡府不是不喜欢这种染色方法么?”
“不好说看上了没有。郡府虽不喜欢,没准长安的贵人喜欢,新服官要这批织物是送到长安去的。”乔息道;“他想定制一匹彩萤布,我说难做,他不多说什么就走了。”
“多大年纪?我昨晚打听到一点消息,新服官至少是四十好几快五十的人。”
“这么老?那应当不是了,刚才那男的也就二十出头模样。”乔息啧啧,“可我又觉得实在像。”
“好说,待会顾祉来了问问他。”会寻三两下吃完一只包子。
乔息仔细回想韦公子的衣着气息,问道:“什么样的蚕丝会有股泡过雨水的气味?”
“是刚才那男的穿的丝衣?”
乔息点头。会寻是她的副手之一,掌管她名下所有织布作坊、商单洽谈和其他事务,对织物布料的了解在齐地数一数二,对外也是有名的大家。
会寻想了想答:“原因不好说,丝料成衣之前什么情况都可能发生,但气味不纯肯定不是好丝。织法怎样?”
“织法一般。针脚不够密,衣领袖口的压边有些地方看得出来绣时很匆忙,不对称,缺乏细致。”乔息道:“除了雨水的味道外还有股饥饿,是那只蚕的饥饿。”
“会不会是成衣之后淋过雨?”
乔息相信自己的嗅觉,肯定道:“不会。成衣之后丝线就死了,和成衣之前在丝中留下的气味是不一样的。”
会寻的表情变得怪怪的,“难道是养蚕人让蚕在雨下吐丝?蚕会死的。”
会寻耸肩道:“或许是吐丝时不小心淋了雨,剩下的丝不舍得扔便制了件衣裳低价售卖。那男的没准就是一普通老百姓,攒几个月俸钱才购买一件劣质丝衣。”
“是这样吗?”丝衣再如何劣质也不便宜,乔息回想韦公子的谈吐,这人听说过她父亲,大约的确是从长安来的。何况临淄到长安千里之远,就算不是服官,能跨越这段路途的应当也不是普通老百姓。
会寻窃喜,“往好处想,如果他真是服官,看上彩萤布,那正好,整个临淄只有我们作坊做得出彩萤布,赚翻啦。”
“对,赚翻啦,嘿嘿嘿。”稻华也乐。
乔息笑,如果拿下这次商单,她倒不至于那么乐。大楚商贾赋税极高,赚官府手里的钱在她看来只是把之前交的税拿回一部分而已,顶多是她依靠这笔单子上京能够乐一乐。
“顾大人什么时候到啊?”会寻开始吃第二只包子。
“许是路上耽搁了?”稻华往外探,“一般这个时辰顾大人应当下了卯的。”
会寻拿起放在最上层的文书,递给乔息,“昨天签了个单子给你过目。”
乔息接过浏览,一边等待顾祉。
一个时辰后,商铺门外传来马蹄嗒声。
稻华迎出去牵马,“顾大人来啦。”
乔息看出去,窗户上人影划过。雪白的靴子越过门槛,执卷手掀袍,阳光随身而入。
男人身量高,走进后当先对乔息颔首一礼。乔息点头回礼。
郑会寻道:“顾大人,三服官那边有消息没有?”
顾祉先在耳房落座,才道:“有,但不多。三服官那边已经将商贾布样收齐,近几日正在挑看。水曹事务与服官不相关联,我这边难以得知他们进展,只听说那几个服官与太守有些争执,意见不一,选定的是哪家商户的布样则完全没有消息透漏出来。”
稻华奉茶。会寻托腮叹道:“唉难搞。”
“没关系,你只管在事务范围内打听,别出格。”乔息道:“马上就要上京参加公府复试,这个时候不能出错。”
“我晓得。”顾祉颔首,“新到的服官中有个我的熟人,我暂时无法和他取得接触。之前以为新服官是三人,实际只有两人,我的那个熟人并不是服官。”
乔息反而意外了,“你在长安有熟人?我怎么不知道?”
顾祉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笑,“不是有意瞒你的,我和他许久未联系了,并不亲熟,从前便不曾和你提起过。”
乔息皱眉,“是你什么人?”
“其实是我弟弟,但不是亲兄弟,我爹娘九年前收养了他。那时我们一家还在长安,看他孤单落魄便带他一起回到临淄安居。没过不久我爹娘意外身亡,他独自上京谋求生路。我和他起初还有书信往来,但是慢慢地也就没了联系。”顾祉道:“直到前几月收到他的信件,他说随同新服官的队伍到临淄收购丝织品,我还以为他成了服官,飞黄腾达了呢。”
乔息眉头越皱越深,问道:“叫什么名字?”
“叫韦庄。”
“姓韦?”
“对。”
“年纪多大?”
“应当二十几吧......”顾祉不很确定道:“二十二三的样子,记不清了。”
会寻挑眉,“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顾祉道:“我打听了几日才知道他不是新服官,但也是这次长安宫廷收购临淄丝绸一事中很重要的人物。”
“我说不定已经见过他了。”乔息站起身,用手比个高度,“是不是差不多这么高?”
顾祉笑了,“收养他的那段时日总共也就差不多一年,我都有八年没见过他了,别说身高,长的什么模样我都记不清了。”
“不是服官,但是很重要的人物。”乔息猜测起来,“会不会是负责监督那两个新服官的人?”
顾祉被点醒,“有可能哦。”
会寻问道:“新服官会下访察看各个商户的作坊吗?看看经营情况什么的,再决定选用哪家商户的织品?”
顾祉思索片刻道:“应当不会。新服官需要避嫌,不会和商户有过多接触。”
避嫌......乔息捕捉到关键,已经不是本地官员了还需要避嫌,她猜测顾祉那位兄弟的主要责任就是监督新服官,看来这批丝织品上京后有很重要的用途。
顾祉感叹:“不知我这位兄弟近况如何,可惜最近难以和他接触,不然真想问问他这些年如何荣升高位,能够受朝廷调令下派地方,肯定很不容易。”
不一定,或许不是高官。按乔息的理解,反而是位卑权重的人更能够下到地方监管事务,不过权重也能说明韦庄十分受到朝廷器重,还能解释为什么韦公子穿的衣裳不算名贵。
“你刚才说已经见过他是什么意思?”顾祉问乔息。
乔息便将刚才的事告诉顾祉,再道:“刚才那人说不定就是你的兄弟,你有没有和你那位兄弟说过我在资助你?”
顾祉摇头,“没有。”
乔息道:“暂时先不说。”
受商贾资助这事见不得光,顾祉之后若是公府复试通过留京就任,没必要将这么大个把柄交到同僚手里。乔息不可能信任一个不知底细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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