梨花已开到九分,榴花邀来落霞共饮。
又到夜深人静,寺院中传来木鱼敲打的声音,伴着风声、虫动、月涌,显得无声无息。
还是那罗汉堂,依旧是一盏青灯萤火,只是灯前人已换,不是吴道玄,而是一个小和尚。
小和尚跏趺蒲团上,左手置于胸前,右手正敲着木鱼,口中轻诵经文,敲打声在大殿中传出淡淡的回响。
梨花欲与月色争辉,榴花傍着花枝沉醉。
寂静的大门响起推门的声音。
小和尚睁圆了眼睛,连忙侧身看去,却看见正在掩门的吴道玄。等他转身来,手中一盏红烛又将金殿照亮一片。
“小和尚,半夜不睡,怎么跑到这里敲木鱼,念经文?”
小和尚忸怩了一下,不好意思道:“今天早诵和晚诵都不小心睡着了。师父生气了,便罚我念经至丑时再睡。”
“惨啊,惨啊!”吴道玄边说边坐下来,说道,“那你无聊吗?”
小和尚瞅了他一眼,想说什么又憋了回去,然后又开始敲打木鱼了。
“哈哈,你怕不是以为我是你师父过来监督你的吧?”
“那先生大半夜来此为何?”
吴道玄看着罗汉金身,开口道:“我心中惴惴,想要来此问佛。”
小和尚看着他,疑惑道:“师父曾说:‘眼前佛回答不了眼前人,问佛人恐是闺愁怨妇、家破人亡或是壮志难酬者。’先生,你是哪种?”
“我谁都不是。小和尚,你听我给你讲一个故事吧!”
小和尚立马紧闭双眼,仍自顾自的敲打着木鱼。
但吴道玄却视若无睹,便开口说道:“我今天讲的故事,是关于我的门生,卢稜伽……”
小和尚闻言立马睁眼,好奇道:“是那位前不久去世的卢稜伽画师吗?”
“正是。”
那小和尚面色有些奇异,而后说道:“那先生便讲吧!”
“很早之前,我流落洛阳。一日,在客栈饮酒,客栈老板闲情雅致,规定善画者只要为客栈画一幅画,便可免去当日酒钱。那时我穷困潦倒,常趁此讨一顿酒喝。可不巧的是,那日老板不在家,是一位管家管事,那管家不近人情,说若要画,便要用自己的笔与纸。我当时不知是计,以为自己疏忽大意,遭此大劫。正在纠缠之际,一位公子出手相助,他赠我笔与纸。我当时万分感激,可那管家铁定要看我笑话。恐是多次以画讨酒,已招这管家厌烦。可那公子却爽朗一笑,正想要从囊中取钱,却突然停下,略微思索,便对我说:‘本想用钱偿先生酒债,但想这居所如此风雅,可谓墨香铜臭。如此,我因略通丹青,便画一幅抵了这债。’那管家闻言涨红了脸,却也无可奈何,只好任他提笔作画,多时,一幅人物肖像便从他笔下流淌在娟纸之上。”
“可我那时却犯了痴,起身开始细细的观察那幅画。此画绘一舞女,长裙飘带,明眸皓齿。可我却认为此画未达完满,便饮一口酒,来到那画前将酒喷于其上,然后悠悠道:‘用墨焦而不润,运笔力足却无气,行满无神。这画相由心生,可知你火气太旺。’说着便手指着那位公子,此时我才方知不妥。众人都惊呆不动,而那管家更哈哈大笑说我大笨象耕田——牛死了。我万分紧张,警惕地看着那位公子。那公子却神色肃然,缓缓来到那画前观赏,半晌竟鼓起掌来。他说:‘先生所言甚是,经你一喷,此画顿时形满神足,裙带当风,卢某佩服。’而后便转过身来,正色道:‘卢稜伽拜见师父。’说着便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旁人目瞪口呆,而我更心绪凌乱,良久才回过神来。见他仍跪着,便笑着扶他起来,说道:‘何必如此,理应你是恩人。’这卢稜伽却是不起,坚定的说:‘还望先生成全。’我实在哭笑不得,便只好答应了他。”
“我在洛阳教他一年有余,期间我画名渐盛,连那名管家也曾登门拜访,说他有眼不识泰山。但不久,玄宗便诏我到京都长安。离去时,他说我先去长安,到时他也会紧随其后。之后我名满天下,誉为‘三绝’之一,中间更是收了许多门生,里面有王公贵族之子,也有天资纵横之才,实在是因为分身乏术,渐渐的我与卢君相处便不多了。”
“再之后,战火自渔阳燃起,玄宗皇帝东逃,长安门户洞开,叛军大举入境。众人蜂拥庄严寺避难,叛军万不得已,不愿得罪佛教势力,我等也得苟延残喘。庄严寺超然世外,寺内禅境幽深,故得这清闲日子。一日,我独行小径,忽见众人聚于中门外,我心异之。众人见我,忙请我一观。定睛看去门上画有三幅画,左为《引路菩萨图》,右为《夜半逾城》,中为《西方净土变》,笔迹磊落,流畅而有顿挫。天衣飞扬,满壁飞动,这笔力已然类我,可我心内却一乱,说道:‘此人笔力类我,却后劲不足,恐将毕生精力都耗于此画,怕是命不久矣!’突然从浩浩人群中走来一人,正是稜伽,他向我恭身一拜,说道:‘徒儿不才,夜夜揣摩师父笔力,几日前忽茅塞顿开,跃入妙境,妙到毫颠,便挥作这三幅图。’我这才知是他所画,便知方才唐突。连忙赞道:‘从前你笔力不如我,如今终于锐思张开,颇臻其妙。’但我心内惴惴,不知是否会一语成谶。一月之后,噩耗来临,卢君在室内吐血而亡,我心内悔恨万千,但已知无力回天。”
“小和尚,我且问问你,你认为卢君是死于呕心沥血,力竭而亡?还是我口不择言,令他心内不安,郁结而死?”
小和尚正聚精会神的听着,忽听见他的问语,也不知如何作答,只能摇了摇头。 吴道玄叹了口气,便看向射入屋内的月光。“很晚了。小和尚,该睡了。”
“每至丑时,师父养的那只鸡便会打鸣。现在没有动静,恐怕还没有到。”
吴道玄慈爱的抚摸着小和尚的头,“那我讲的故事如何?你喜欢吗?”
“喜欢。”
吴道玄闻言哈哈一笑,说:“你若不睡,那便继续敲吧,我听着你的木鱼声,一定能睡个好觉的。”说着便躺在了地上,准备闭眼入睡了。
小和尚闪动着天真的眼睛,没有说话,便继续敲木鱼。伴着那一下一下充满韵律的敲击声,像催眠曲般,吴道玄就好像沉入了一片温柔海中。
他睡了。
他醒了。
醒来时,烛台已尽,蜡痕将残。青灯的光也灭了,月光兀自温柔的照着。小和尚已经躺在了蒲团上,一觉黑甜。
吴道玄伸展着腰肢,夜色还暗沉沉的挂着,让人忘记了时间的流逝。脚下光影交错,满地生花,猛抬头,原来是那月光透过壁上的镂空花纹依缺而照。透空可见,暮云飞卷,明月在浮云中若隐若现,终于一壁白玉似的挂,皎洁明朗。吴道玄在这光影中徘徊,心中仍是惴惴不安。屋外风声似乎紧了,一阵奇异的芬芳涌来。殿门虚掩,静谧沉沉,好似春光将去的惹人惆怅,似水般的谁人推他来到门前。门后是奇异的芬芳,一点星儿般的碎响,漫漫香风便吹开了这夜宫门,展眼来,是一幅大千世界的明朗。
不知是如何转,禅房寺院变作了春色花园。吴道玄游向园林,心在花眠。刚才是暗殿夜沉童酣眠,蓦地里怀人郁念,开门是嫣红开遍,莺啼燕啭。吴道玄心内百转千回,说不尽的欢喜留恋。仙境忽逢,人间已远,他心中只道:“这不知是到了哪方仙界,落笔也难解,竟有这等机缘。”
半停半走的游园,只想要醉倒这芳丛间,拈碎那片片愁和怨,飞花荼蘼付鸿图愿,来日再谈那是非长短。待走了许久,忽瞧见青天远道处有一亭翼然。吴道玄转过小径弯弯,来到那碧瓦飞甍、雕梁画栋的亭台。刚坐下,便一阵风雷滚动,狂风卷动幕雨汹汹。
吴道玄在亭中看着花残柳败,心内有所戚戚。正想时,忽听环佩叮当,一雨中君子撑伞从外而入,一手捧着雨伞,一手捧着画卷,向吴道玄拜道:“弟子卢稜伽拜见师父。自洛阳一别,与师父便渐行渐远。我观师父入尘世尘网愈陷愈深,声色犬马,迷狂盛宴,终不合你我一生画道。本欲救师父,但一日忽福至心灵,手画三图,臻至妙境。我知我时日无多,而世外仙人乘白龙接我而去,奉天帝之命,前往西方极乐描摹众佛之相。我不忍师父终陷淖泥中,故来一会,警师父迷途快返。”顿时,大雨一停,天光一线,浮云吹雪,隐隐传来龙吟之鸣。卢棱伽见此光景,连忙从腰间取下一剑,奉道:“师父,此乃你曾经遗落之剑,我特来还你,亦可助你一臂之力。”吴道玄见状,连忙接下此剑。卢君便又将那画卷奉上,道:“此去凶多吉少,前途未卜。此画乃是我心血之作,为沉思罗汉罗怙罗尊者。师父,若遇危险时,展画可逢凶化吉。”说着便要走。吴道玄不舍,忙欲上前拉住再问,那卢稜伽只道:“师父,珍重!”说毕,便飘然而去。
吴道玄警觉,疾忙去赶,但见衣袖拂去,浮云骤散。环顾四周,残枝败梗,花落满地。顿此时,远方哗哗响作一片。一回头,只见潮水汹涌而来。而天上晴空一变,天地开始暗下去,残星挂起,月华流转。吴道玄一惊,连忙逃去。大水淹没了这春色园林,自此仙境成了水底遗迹,不胜唏嘘。他跑着,星星也跑着,月亮也跑着。忽而在天地的尽头,一通天之阶乍入眼帘。吴道玄连忙拾阶而上。而潮水亦向上翻涌,定要吞没吴道玄。他一直向上奔逃,脚下潮水如猛兽狰狞。正在心中绝望之际,长阶尽头,却有一殿门虚掩,吴道玄便乘势推门而入,将那滔滔潮水拒之门外。
待回头,便闻见沉香燎尽,仙茗美酿。更见到金碧辉煌,白玉为床,正是那光摇朱户金铺地,雪照琼窗玉作宫。殿尽头,设有一床,珠帘秀幕,红纱罗帐。其上坐有一妃,雍容华贵,粉面含羞。其旁一黄门跪在地上,双手托着金盘,不敢抬头。盘中盛着荔枝,那妃皓手啖食,明眸善睐,仙姿绝尘。吴道玄见状一惊,连忙跪拜道:“微臣参见贵妃。”贵妃闻言,凝眸略看,便问道:“不知吴供奉来此何事?”吴道玄一时语塞,然后说道:“微臣该死,误闯娘娘寝宫。”贵妃却是一笑,说道:“吴供奉,擅闯妃子寝宫,按律是当斩的。”吴道玄连忙叩头请罪,贵妃见状甚是开心,说道:“也罢,吴供奉画技通天绝地,能否为我画一幅像啊?”吴道玄连忙说道:“臣万世福荣,得画娘娘凤容。”话罢,便见走出几位婢女来,皆是荷袂蹁跹,姣若春花,各自拿着文房四宝,款款而来。铺纸,磨墨,水润,蘸笔,吴道玄接过笔,一溜烟儿的便是一幅《贵妃荔枝图》。那图呈给贵妃,贵妃爱不释手,数声惊叹,然后将图轻轻卷起,含笑看着吴道玄。吴道玄不知此笑何意,连忙问道:“不知娘娘还有何疑惑之处?”贵妃笑的愈发灿烂,突然面色一厉,喝道:“大胆吴道玄,皇上命你非有诏不得画。如今私自画像,辱没皇命,罪该万死。”吴道玄一惊,欲要解释,却见殿外走来数名侍卫,拿着粗绳向他走来。贵妃凤眸微厉,喝道:“还不速速拿下。”那数名侍卫闻言疾忙将他制在地上,一条粗绳正要缚他。吴道玄作身反抗,终不及数人之力。挣扎间,竟从肘内拔出把明如秋水的宝剑,正是卢稜伽所还之剑。吴道玄将身一砍,斩断所缚粗绳,众人惊散开来。贵妃顿时花容失色,吴道玄见此便向她斩去。只听见贵妃惊怖一喊,这金玉大殿便轰然倒塌。
轰隆隆中,睁眼来又回到那长阶之上。明星几点,月胧明弱。正是惊魂未定之际,一低头,又看见潮水涛涛翻涌而来。吴道玄欲哭无泪,只好继续奔逃。到尽头时,又出现一殿门虚掩。吴道玄强行镇定,见万般紧急,只好再次推门而入。
乱哄哄闹作一堂,吴道玄察觉到自己正在衙门中,高堂下。两排皂班敲着棍子喊威武。后堂中走来一位着绯袍,腰佩银鱼袋的官员坐于堂上。这官员见吴道玄,怒喊道:“罪臣吴道子还不速度跪下。”吴道玄闻言不解,问道:“不知官府大人,我犯何罪,致使如今对簿公堂。”那官员冷笑道:“何罪之有?罪臣吴道玄欺君罔上,不顾皇命,私自画像。你说,何罪啊?”吴道玄心内慌乱,不知何时如此,但突然想起方才贵妃一事,顿觉晴天霹雳。正再要解释时,突然从外传来,“敕旨到!”众人闻言连忙跪下听旨。正是高力士,只听见他念道:“昊天又命,皇王受之。门下:罪臣道玄,反丹青作乱臣事,欺君罔上,惊伤贵妃,凤体难安。制堂上伏诛。钦此。”语毕,便见众衙役将他制住,眼见枷锁扛。而那官员更在堂上扔下亡命牌,命道:“行刑!”只听一声令下,一行刑人便持阔刀走来。吴道玄眼见将命丧于此,老泪横流。忽然袖中金光一闪,一画卷飞出,平铺地上,展卷开来,上绘着沉思罗汉罗怙罗尊者。秀目圆睁,顿时金光乍放,众人尖叫不止,而后烟消云散。
一阵白光涌现,待退后,吴道玄便又站在那通天之阶上。他大口喘着粗气,如同劫后余生。正想要舒一口气,便又突然想到什么,连忙下看,果然潮水未减,反是汹汹。吴道玄暗骂一声,再次奔逃。巧合一般,一扇虚掩的殿门立在眼前。吴道玄看了看身后潮水,咬了咬牙,下定决心般又推开门,将身逃入。
展眼一观,自己竟身处在一片旷野之中,一鹿走来,亲昵地靠着他。吴道玄抚摸着小鹿,便有百兽伏出,而在一块巨石上,竟有一只威风凛凛的老虎蹲在上面,正目光灼灼的看着他。吴道玄并未感到害怕,反而内心充满崇敬与舒畅。此时月亮已经升到高空,时不时地透过薄薄的云层,露出幽幽的银色脸庞,照的繁花如梦的旷野光影迷离。突然,远方金光一放,浮云散去,太阳放射万丈光芒。阳光底下,是一座金碧辉煌的大殿。一边月夜繁星,另一边金光灿烂。日月争辉,异象非凡。忽然从那金殿中响起,“吴道子,今尔丹青造妙,特点翰林。吴道子,还不速速领旨。”吴道玄闻言面色一沉,良久不语。那猛虎见此,顿时虎啸穿云,百兽震惶,那小鹿蹭了蹭吴道玄,咬着他的衣袖不放他走,吴道玄见状,便在它耳边低语,不知说了什么,小鹿便松开嘴来。吴道玄面色肃然,朝宫殿走去。忽途至护城河,水泽茫茫,云烟朦胧。只见霓虹一闪,长桥卧波,直通金殿深处。吴道玄走在这虹桥上,烟笼寒水,气象森森。迷雾中,忽然出现一群儿童,竟是幼年玩伴,“道玄,你不傻,你是天才呀!我们都愿意和你玩儿。”吴道玄听见心内一顿,连忙不顾,向前走去。忽然又出现当年为难他的客栈管家,正向他作揖,谄媚道:“小人我啊,有眼不识泰山,希望大人不记小人过啊。”吴道玄心生厌恶,连忙弃他而去。烟雾又散,是方才那位审他的官员,此刻笑容满面,不见当时狰狞,“道玄兄,恭喜,恭喜!如今你登堂入室,身居高位,未来定会名留青史呀。”吴道玄面露崩溃之态,舒了一口气,而后又拂袖而去。
大雾消散,宝殿华容,走入其中,只见三公九卿位列其中,百官衣衫整洁,冠冕堂皇。皇上位登大宝,龙首在侧,而其旁贵妃仪态万千,仙姿容颜。吴道玄看着威严的皇帝,默然不语。那高力士喝道:“大胆吴道玄,觐见陛下居然不拜。”玄宗笑道:“恕他无罪,今日翰林加冕,破格封官三品,赐金剑,紫衣,金鱼袋,冠七旒冕。”话毕,便见几名侍卫奉盘而来,盘上所放正是皇帝方道之物。一白面侍卫拿下那七旒冕,缓缓放在吴道玄头上。吴道玄看着这满殿文武,正向他微笑不语,而皇上面色无喜无悲,贵妃在侧含笑凝视。金碧辉煌,玉殿雕梁,这是他多少年日日期盼的模样,一日登堂入室,永别下尘,未来青史留名,祠祀鼎盛。而如今,碧玉是腐烂的花,金子变成黄沙,银器闪闪非归他,都缚他,怎归家?一腔热血,满眼含泪,眼见那紫袍要上身,便猛然一动,左手向盘拔出金剑之锋,右手回肘只往项上一横。正是:
一剑榴花血见痕,从此人间不见君。
吴道玄睁开眼来,便好似已历千山万水。不见桥,不见殿,不见满朝文武百官。只余着脚下如水般的明澈,头顶是星河转动的青冥月空。吴道玄向前寻觅,水如镜,照破前世今生。一瞬群星璀璨,一座殿门便屹立眼前。
那是道古来而又斑驳的铜门,上面雕刻着无数先人的灵魂。
门后传来鹤的鸣,树的香,莲花盛开在池上,祥云瑞霭中有奇歌奏响……一切无所见,一切所能闻,谁不愿将身一领,推此异门,从此飞离凡尘,走向本真。
吴道玄走向那门,眼前闪现曾经种种。忽然心底清明,温柔一笑,推开门来,光辉灿烂。
光芒散尽,那殿门虚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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