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瑾言刚出营帐,便撞见迎面走来的游击。
游击见他从医舍方向出来,抱着胳膊上下打量,揶揄道:“我说元帅,不就是个死里逃生的小卒么?至于让你连庆功酒都撇下,巴巴儿跑来?老实交代,打的什么主意?”
赵瑾言未予理会,径直朝药房走去。游击不死心地跟上:“老头儿的医术你还不清楚?他说死不了,准保无虞!你再不去,我非让那帮兔崽子灌趴下不可!”
赵瑾言脚步不停:“这么多年,还未听说谁能将游大将军灌倒。你先去,我找军医交代两句就回。”
游击瞥了眼近在咫尺的药房门帘,嗤笑一声:“元帅,属下已自省数日,知错了。”转而正色道,“我也关切那小子的情形,我的前程可都系在他身上!他若有个闪失,昨日那番折腾岂不白费?不行,我得同你去看看。省得叫人嚼舌根,说本将军冷血无情!”
赵瑾言不再多言,掀帘而入。
屋内,老军医正用戥子称药,见二人进来,头也不抬:“白粥喂下了?”
赵瑾言颔首:“已着人照料。”
老军医似早有所料,只“嗯”了一声。
游击抱着胳膊凑上前:“老头儿,你给他熬的什么仙丹?一碗白粥就能把个半死不活的人救转过来?我可不信……”
老军医白他一眼,手下动作不停,悠悠道:“算你小子还有点眼力。她那碗粥,是用七味药材,叫人足足熬了两个时辰方成。便是阎王爷勾了半笔的,喝了也能拽回来!”
游击微惊,目光在赵瑾言和老军医脸上逡巡:“此人这般紧要?值得你们如此费心?”
老军医将配好的药草包好,揣入怀中,边往外走边说:“稀奇什么?游小子,莫忘了你自家立的军令状。” 话音未落,人已掀帘而去。
游击对着空荡荡的帐门虚张声势:“臭老头!惹急了本将军,掀了你的药炉!” 撒完气,又转向赵瑾言:“我这次闯的祸,是不是捂不住了?圣人责罚了?”
赵瑾言不语。
游击继续猜测:“难道要革我的职?不然,你们何必对一个新卒如此上心?”
赵瑾言看也不看他,抬脚往外走:“他如今可非新卒。在外人眼中,他是重情义的英雄。他若无恙,也不损你这右将军在军中的威仪。”
游击懊悔道:“倒累你们费心了……当初真该好生谋划,不该让一群愣头青去行那等险事。若因此怯了战意,岂不坏了军心?”
“莫在此胡搅,喝酒去。”赵瑾言头也不回地说道。
游击收敛情绪,追上去咧嘴笑道:“那小子在死人堆里埋了恁久都没咽气,眼下有老头儿在,我看他皮实得很,阎王爷想收都嫌硌手!”
赵瑾言嫌他聒噪,加快脚步。
游击在后紧追:“喂!等等我啊!”
……
老军医抱着草药走进沈韵之的营帐。见她仍在沉睡,便放下药草。伙房送来的热水都快凉了,这丫头却睡得安稳。他摇摇头,自袖中抽出一根银针,精准刺入她头顶百会穴。
银针入穴,沈韵之猛地睁眼,瞥见额上明晃晃的针尖,下意识就要去拔。
“气血两亏,这针是替你固本的。”正往木桶里撒草药的老军医头也不抬,“想早些去阎王殿点卯,尽管拔了它。”
沈韵之被唬住,不敢再动。
老军医将带来的药草悉数倾入木桶,水色渐深,药气氤氲。这才道:“丫头,药浴备好了,你自去洗洗。干净衣物在边上,记得换上。洗罢,药炉上那罐汤药也该好了,趁热服下。” 言毕,走到床边利落拔针,径自离去。
沈韵之尚在“丫头”二字带来的惊骇中未及回神,待反应过来,帐内已空。
她目光转向热气袅袅的木桶,心头微松。自身份败露便惴惴难安,这一桶药汤倒让她稍定——他若有心告发,断不会如此周至。
沈韵之挣扎坐起,迅速褪去身上褴褛污浊的衣物,露出底下莹白的肌肤,毫不犹豫踏入木桶,将身体深深浸入温热水中。
雾气缭绕,唯余一对线条优美的锁骨浮于水面。热水漫过胸口,在昏黄油灯下勾勒出朦胧起伏的轮廓。尘垢在药水中悄然剥离,她如同破茧之蝶,于寂静夜色中悄然展露新生。
许是药力生效,浸泡不久,一股暖流自丹田升起,游走四肢百骸,痛楚酸乏大为缓解。
能捡回性命,已是万幸。
桌上白烛燃了半截,烛芯“噼啪”轻响。沈韵之倚着桶壁闭目养神,舒适的暖意催人欲睡。不知过了多久,水温渐凉,裸露的肩颈沁入寒意,她才起身出浴,换上备好的衣物。
那衣物虽是男装式样,却明显依女子身形裁剪,大小合度,料子亦比她先前那身好得多。穿戴整齐,又将帐内略作收拾,倾倒污水。诸事停当,天边已泛起蟹壳青。
抱膝枯坐至天明,后背竟沁出微汗,沈韵之一边以手扇风,一边暗叹军医药力果然霸道,一场药浴下来,体力竟已恢复大半。
正喘息间,帐外骤然响起嘹亮刺耳的号角声!她心头一凛,立时跳下床往外冲。
刚出营帐,迎面撞上宋濂。他立刻横臂拦住:“将军有令,你伤愈前不必参与操练。”
“我已无碍。”沈韵之不想掉队。初来便缺席操练,恐生嫌隙。况且经此一劫,她更知身手精强方能保命。
宋濂拦在身前,上下打量,见她气色确比昨日红润许多:“莫逞强。拖着病体操练,不如养好了加倍练回来。”
沈韵之见他态度坚决,不再坚持,转而问道:“你怎不去?”
此时宋濂在此,不合常理。按这几日所见,他可是新兵中最勤勉的一个。
宋濂神色微窘:“右将军吩咐……要我……看顾你……”
他说到“看顾”二字时颇显生硬。沈韵之想起弟弟也曾托他照应,他当时不情不愿,如今游击将军下令,他却巴巴守在此处,实在蹊跷。
宋濂怕她多心,连忙解释:“右将军是念在你我同乡,方便些……况且,那日是我没拽住你,确是我的疏忽。”
沈韵之见他眼中真诚,语气稍缓:“那般情势,你能想到我,已是不易。”
宋濂暗暗松了口气,来前还忧心他会责怪。
“外头风大,快进去歇着吧。”宋濂催促道。
沈韵之不再推辞,转身回了营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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