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离开远见资本总部的。
她只记得,当她走出那座冰冷的、如同巨兽之口的摩天大楼,重新站在申城喧嚣的街头时,正午的阳光刺得她眼睛生疼,周围鼎沸的人声车流,也仿佛来自另一个遥远的世界。
她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只剩下韩敬沉最后那句话,在反复地、魔咒般地回响——
“我要闻到,我的‘浮世一梦’。”
他的“浮世一梦”。
他用一种何其理所当然、何其轻描淡写的口吻,说出了这个足以让整个香道界都为之疯狂的名字。仿佛那不是闻家耗尽几代人心血才得以重现的绝世秘香,而只是他随手遗失的一件私人物品。
巨大的荒谬感与深入骨髓的寒意,将闻晏整个人都包裹了起来。
她失魂落魄地回到了晏庐,将自己关进了那间熟悉的、朝南的厅堂。
她没有开灯,任由自己被午后浓重的阴影所吞噬。
她蜷缩在冰凉的梨木长椅上,双手紧紧地抱住自己的膝盖,身体却依然在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
恐慌。
前所未有的恐-慌,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她牢牢地困在其中。
她怕的,不是无法在一个月内复原出“浮世一梦”。
她真正怕的,是韩敬沉。
是那个男人的深不可测。
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会知道“浮世一梦”如此核心的秘密?他与三年前那场大火,与父亲的死,到底有着怎样千丝万缕的联系?
那枚鹰形的袖扣,和他精准到可怕的描述,像两座沉重的大山,压得她喘不过气来。
所有的线索,都将矛头指向了他。
可偏偏,她没有任何证据。
她甚至连在他面前,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怀疑都不敢。
因为她知道,自己现在面对的,是一个可以轻易将她碾死的庞然大物。她的任何轻举妄动,都可能招致毁灭性的的报复。
她感觉自己像一个走在悬崖钢丝上的杂技演员,脚下是万丈深渊,而那个叫韩敬沉的男人,就站在悬崖的另一端,手中握着一阵能随时将她吹落的狂风。
她该怎么办?
把广西带回来的香方和笔记交给他?
不!
这个念头刚一冒出来,就被她狠狠地掐灭了。
那是父亲用生命守护的东西,是闻家最后的根。她绝不可能,把它交到一个很可能是杀父仇人的人手中!
可如果不交,一个月后,她拿什么去交差?
以她目前的能力,根本无法完美地复原出“浮世一-梦”。那个最核心的、带着“致幻”效果的神秘成分,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跨越的障碍。
一旦她交出的“赝品”无法满足他那挑剔而精准的记忆,他会怎么对付她?
他会收回那些所谓的“庇护”,让沈曼的“曼殊”和整个市场的压力,将小小的晏庐彻底吞噬吗?
还是……他会用更直接、更残忍的方式,来对付她?
一想到这里,闻晏的身体,就抖得更厉害了。
她将脸深深地埋进自己的臂弯里,试图隔绝外界的一切,也隔绝自己内心那不断放大的恐惧。
时间,在寂静的厅堂里,一分一秒地流逝。
窗外的光线,从明亮的白,渐渐变成了温暖的橙黄,最后,又化为一片深沉的暮色。
闻晏就这么一动不动地,蜷缩在黑暗里,任由恐慌和绝望,将自己一点一点地吞噬。
她甚至开始产生一种错觉。
或许,从一开始,她就不该挣扎。
或许,三年前,她就该随着那场大火,随着父亲,随着闻记香坊的一切,一同化为灰烬。
那样,至少,她不必像现在这样,清醒地、痛苦地,承受着这一切。
就在她的意志即将被黑暗彻底侵蚀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是林晓发来的微信。
“晏晏!你人呢?怎么一天都没消息?我看到新闻了!远见资本居然真的停止了对香材市场的收购!好多供应商都恢复供货了!你那个韩总,还挺守信用的嘛!”
紧接着,又是一条。
“对了,我帮你问了,你之前一直想要的那个从马达加斯加直供的顶级香草荚,有货了!要不要我帮你订一点?”
看着屏幕上那熟悉的、咋咋乎乎的文字,闻晏那双空洞的眸子里,终于,重新泛起了一丝微弱的光。
林晓……
香草荚……
这些充满了生活气息的、具体而微小的词汇,像一束微弱的光,照进了她那被恐慌笼罩的、密不透风的内心世界。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不是一无所有。
她还有朋友,还有晏庐,还有……她自己的手艺。
她慢慢地,从长椅上坐直了身体。
窗外,夜色已浓,但城市的万家灯火,却在远处,织成了一片璀璨的星海。
她看着那片灯火,看着自己倒映在黑暗窗户上的、苍白而憔悴的脸。
她在心里问自己:
闻晏,你真的要就这么认输吗?
你真的要让那个男人,就这么轻易地,摧毁你,摧毁父亲用生命守护的一切吗?
不。
不能。
一个声音,从她心底最深处,顽强地响了起来。
父亲在笔记的最后,写下的是“守,比传更重”。
他要她守护的,不仅仅是一份香方,更是闻家人的风骨!是那种,即便身处绝境,也绝不低头的风骨!
恐慌,解决不了任何问题。
逃避,也只会让她死得更快。
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站起来,面对他。
用她的智慧,用她的手艺,用她所拥有的一切,去和他博弈,去和他周旋!
一个月的时间……
她或许,无法复原出真正的“浮世一梦”。
但是,她可以,为他创造出一个,独属于他的,“梦境”。
一个足以以假乱真,一个能暂时满足他,一个能为她自己,争取到更多时间和机会的……
完美的,谎言。
想到这里,闻晏的眼中,那丝微弱的光,渐渐变成了一团燃烧的、决绝的火焰。
她站起身,走到那尊铜制熏炉前,毫不犹豫地,转动了那个开启密室的机关。
她要回到她的战场。
她要用她的方式,向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发起反击。
即便,那是一场,从一开始就注定了,九死一生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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