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南宁到十万大山深处的那个瑶族村寨,没有直达的公路。
闻晏坐了六个小时的长途汽车,又换乘了一辆颠簸了三个小时的、几乎快要散架的中巴,最后,在一个尘土飞扬的小镇下了车。
黎叔的儿子阿贵,一个皮肤黝黑、笑容淳朴的年轻人,早已骑着一辆半旧的摩托车等在那里。
“是晏姐吧?”阿贵一眼就认出了她。闻晏的气质,在这座喧闹的小镇上,如同鹤立鸡群。
“你好,我是闻晏。”闻晏对他笑了笑。
“我阿爸让我来接你。路不好走,你坐稳了!”阿贵将她的背包绑在车后座,递给她一个安全头盔。
摩托车驶出小镇,一头扎进了连绵不绝的盘山公路。路越来越窄,越来越陡,一边是陡峭的山壁,另一边就是深不见底的悬崖。风在耳边呼啸,带着山林特有的、潮湿而清新的草木气息。
闻晏紧紧抓着后座的扶手,脸色有些发白。她常年待在晏庐,过着几乎与世隔绝的生活,从未经历过这样的颠簸与惊险。
但当她抬起头,看到那漫山遍野的、望不到尽头的绿色时,心中却涌起一股久违的开阔与激动。
这里的空气,纯净得仿佛能洗涤人的灵魂。她能清晰地分辨出松木的清香、野花的甜香、腐殖土的醇香……无数种自然的气味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首宏大而和谐的交响乐。
这是任何实验室都无法模拟出的、属于大自然的香气。
她那片沉寂已久的嗅觉记忆,仿佛也在这纯粹的气息中,被唤醒了一丝微弱的生机。
又骑了近一个小时,一座被群山环抱的、古朴的瑶寨,终于出现在眼前。吊脚楼依山而建,错落有致,寨子口飘着袅袅的炊烟,一切都显得那么宁静而原始。
黎叔正拄着拐杖,站在寨子口的大榕树下,翘首以盼。他比闻晏记忆中苍老了许多,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岁月刻下的皱纹,但那双眼睛,依旧明亮而有神。
“黎叔!”闻晏快步走上前,声音有些哽咽。
“哎,是小晏,真的是小晏!”黎叔激动地抓住她的手,上下打量着她,“瘦了,比上次见你的时候瘦多了。快,快进屋,赶了这么远的路,肯定累坏了。”
黎叔的家,是一栋典型的瑶族吊脚楼。屋子里陈设简单,却打扫得一尘不染。黎叔的老伴端上了热气腾腾的油茶和自家做的米饼。
闻晏喝着暖身的油茶,连日来的疲惫与焦虑,仿佛都被这淳朴的热情融化了。
寒暄过后,闻晏说明了来意。
“……黎叔,我知道这次来得很唐突。但是,我真的需要您的帮助。”
黎叔听完,沉默了。他抽着旱烟,烟雾缭绕中,他那张饱经风霜的脸显得格外凝重。
“孩子,”他缓缓开口,声音沙哑,“不是叔不帮你。只是……那片林子,是你父亲当年亲自交代过的,是闻家的根,也是我们寨子最后的防线。他说过,除非到了闻家生死存亡的关头,否则,绝不能动。”
闻晏的心沉了下去:“黎叔,现在,就是生死存亡的关头。”
她将闻记香坊倒闭、自己艰难维持晏庐、以及韩敬沉垄断市场的事情,都和盘托出。她没有丝毫隐瞒,包括她自己的困境和无助。
在黎叔这样如亲人般的长辈面前,她终于可以卸下那层坚硬的伪装。
黎叔静静地听着,烟斗里的火光明明灭灭。当他听到“韩敬沉”和“远见资本”时,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不易察失的、锐利的光芒。
“资本……又是资本……”他喃喃自语,像是在说给自己听,“当年,你父亲就是吃了资本的亏啊……”
他猛地将烟斗在桌角磕了磕,站起身。
“阿贵!”他朝屋外喊道,“去,把后山那条路清一下!明天一早,我亲自带晏姐上山!”
闻晏又惊又喜:“黎叔,您……”
“你父亲说,这是闻家最后的防线。”黎叔转过身,目光灼灼地看着她,眼中充满了决绝与信赖,“现在,你就是闻家。这条防线,该交到你手上了。”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极低,仿佛怕被什么人听到:
“孩子,你记住了。我们黎家守护的,不只是一片香林。那里面,还藏着你父亲留给你,也是留给闻家……最后的秘密。”
闻晏的心猛地一跳。
秘密?父亲还留下了什么秘密?
她还想再问,黎叔却摆了摆手,不再多言。
那一夜,闻晏睡在吊脚楼的客房里,听着窗外的虫鸣和风声,辗转难眠。黎叔的话,像一颗石子,在她心中激起了千层浪。
她原以为,这只是一次单纯的求援之旅。却没想到,竟牵扯出一段尘封的往事,和一个未知的秘密。
她有一种强烈的预感,明天那趟上山之路,将彻底改变她的人生轨迹。
而她不知道的是,就在她进入村寨的同时,两名穿着户外冲锋衣、伪装成背包客的男人,也悄然抵达了山下的小镇。
其中一人拿出一部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陈助理,目标已进入村寨,与接触人黎正德会面。我们无法再靠近,村寨的防备心很强。”
电话那头,传来陈舟冷静的声音:“原地待命,保持观察。韩总的指令是,确保她的安全,同时,记录下她从那座山里,带出来的所有东西。”
“明白。”
挂了电话,男人看着远处那片在夜色中如巨兽般蛰伏的十万大山,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这座山,似乎比他们想象中,要复杂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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