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从江淮直口中说出,没有撕心裂肺,没有怒声哀嚎。话语微微颤抖,甚至小声得只能让宋时微和江淮直两人听到。可却像一记天雷打在了宋时微的心头,震得宋时微耳畔嗡嗡作响。
明明江淮直就在自己身边站着,明明她正扶着他的手臂,可宋时微却觉得他怎么那么孤单落寞啊。
宋时微知晓他与老师之间,不过是局势所迫,所以才保持距离。但是这些年来,江淮直无论在哪边都饱受非议。以他的才华,本应在朝堂之上如鱼得水。而如今,心中在唯一能支撑的,竟然是看似已经决裂的师长。
一种名为心疼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她强忍自己内心的眼眶中的泪水。却没忍住,伸出手抚上他的眉间,试图将他皱起的眉毛抚平。
江淮直没想到她的举动,身体僵住几秒。然后如宋时微所愿的,将自己紧皱的眉毛松开。江淮直看见宋时微因为他这一举动笑了,然后听见她轻柔却又坚定有力的声音:
“江淮直,你还有我呢。我会陪着你,做你我未完成的事。”
江淮直也笑了,发自内心地笑了。他缓缓抬起手,轻握住宋时微那只抚上自己眉间的手:
“好。”
两人相视一笑,然后朝着马车走去。可就在离马车只有一步的距离时,江淮直忽然整个人晕了过去。
宋时微尽力托住他,两人差点都瘫倒在地。好在陈息一直在旁边,江淮直刚一晕倒就立马扶住。
“江淮直!江淮直!”宋时微急促地唤他,可是江淮直没有半点反应。
“陈息,回家!”
“是!”
陈息将江淮直背上马车,靠在软垫之上。宋时微伸出手覆上他的额头,没有发热。然后替她把脉,没成想在元昊那学的三脚猫的医术,在这用上了。
宋时微仔细探查着他的脉,脉象虚弱郁结,这是心病大于外伤啊。
宋时微叹了口气,拿出手帕替他将额头上的薄汗擦去。江淮直不知道梦见了什么。眉头皱起,露出一副痛苦的表情。
宋时微心中焦急,但是奈何城中限速,马车已经是最快的速度了。
一到江府,陈息就再次背上江淮直朝府中跑去。元昊也在偏厅侯着了,宋时微特意嘱咐不要太过声张,免得孙芸担心。
元昊见江淮直已经晕了,连忙上前替他先把上一脉。几秒后,脸上稍微放松了些,想来没什么大碍。
“去云梦阁。”宋时微开口道。
“是。”
江淮直平日离虽住文思居,但是那终归是书房。床榻也不过是两人成婚之后,江淮直临时支的张小塌罢了。狭窄粗硬,养伤肯定不合适。
陈息背着江淮直去到了云梦居,宋时微在一旁扶着,将他小心安置在床上。元昊要替他检查伤势,宋时微先退了出去。
不知过了多久,宋时微才听到元昊唤道:“进来吧。”
宋时微推门而入,先是看了眼床榻之上脸色苍白虚弱的江淮直。然后看向元昊,眼神带着询问。
元昊道:“外伤没什么,想来也不是真罚他,只是威慑他,敷上几天药就好了。”
“晕倒主要是因为他气急攻心,心中浊气淤积,加上这段时间忧思过多。接下来的时日,切莫让他劳神操心,好好静养一段时间。”
和宋时微探出来的脉象基本一致,听到元昊说了后,心中的大石头才算落下。
元昊开了副内服的药,然后又留下一瓶治外伤的药。他也没走,需要等江淮直醒来后再检查一番。只是人多多少拥挤,于是只留下宋时微一人在旁照看。
在没有得到元昊那句‘没什么’时,宋时微心中都悬着一块石头。如今知道江淮直没事后,她才开始想起江淮直在宫门处同她说的。
老师要辞官回乡。
宋时微第一反应就是老师是被迫的,虽然老师的年纪确实已经到了可有辞官的时候了。但是如今朝堂之上的平衡,大半靠着老师。此时若是老师离开,朝局定会立马偏向汪兴贤那边。
一方若是明显强势,那便会想着吞没另一方。而另一方在眼看着要被吞没时,也绝不会束手就擒。如此以来,朝局动荡。大雍,危矣。
并且江淮直究竟为何受罚?
是因为修法一事,还是因为老师辞官一事?
宋时微盘转着手上的手串,面色凝重地将最近的事情思索着,心中隐隐浮起又一个她不愿面对结果。
宋时微不知道自己呆坐着想了多久,再次回过神来是听见了江淮直虚弱的声音。
“在想什么?”
江淮直迷迷糊糊醒来,眼睛聚焦后首先看到这熟悉而陌生的床幔,知晓自己在云梦阁。偏头一看,宋时微果然在旁边坐着。
只是她盯着地上发呆,手里盘转着手串。江淮直见状便知道,她是在想事情,以至于连他醒来都未曾发觉半点。他不想开口打扰她的思绪,于是就这样默默的看着。
知道宋时微的眉头越皱越深,江淮直才开口出声。他看着宋时微蓦地一惊,然后看向自己,眼神中还有着些许怔愣。然后又很快欣喜,嘴角逐渐上扬。
宋时微江淮直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了,见状欣喜道:“你什么时候醒来的!”
江淮直正打算回答,宋时微又立马站了起来念叨,“对了对了,要喊元昊来看看才行。”她看着江淮直,嘱咐道,“你先好好躺着,我去喊元昊。”
说罢便风风火火的出了门。
江淮直看着宋时微的背影,哑然失笑。
很快宋时微就带着元昊一起来了,元昊又替他把了一次脉,点了点头道:“好好修养就好。”
宋时微长舒了一口气,心里已经在筹谋该怎么给江淮直补补了。
元昊将医箱收好,然后摆了摆手:“行了,没什么事我就回去了,明天我再来看看。”
宋时微正打算送送,才发觉天色已经快黑了,她居然都没注意到。想着这个时候也快到饭点了,宋时微便开口问道:“要留下吃个晚饭吗?”
元昊的脚步一下就停住了,眼睛转了转。然后笑着退了两步,又回到屋里,笑嘻嘻地开口:
“那多不好意思呀,我想吃姜仔鸭。”
说罢还朝宋时微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
宋时微回以一个假笑,指了指外面:“去找念春,让厨房给你加上。”
元昊将背好的医箱随地放下,嬉皮笑脸地答道:“好嘞!”
就连床榻之上的江淮直都忍不住传出一声轻笑。
等他走后,房间之中又只剩他们两人。宋时微刚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就听见江淮直开口道:
“我来同你说说今日发生的事吧。”
宋时微却摇了摇头:“不急,改日再说,你现在需要安心修养。”
江淮直愣了两秒后,忽地笑了:“无碍,若是不说出来,我心中实在难受。”
宋时微还想规劝,看到江淮直眼中的坚定后只好哑然。
见宋时微默许,江淮直笑了笑,缓缓开口。
……
今日早朝时,江淮直如往日一般在自己的位置上站好,等着陛下来。他心中想着修法一事,这般修法是否能通过,他心中其实把握不大。于是一直在心中思考等会该怎么同陛下说,才能说服他。
他站在原地失神思考,直到宣王来了。近些时日因为修法,宣王对他格外热络。上朝满朝文武基本都在,他居然走到江淮直面前时还停下来同他打招呼。
江淮直只好收回思绪,不冷不热的应付他。心中思绪被打断本就不快,宣王在此时还说担心修法一事。从头到尾,他基本没干什么实事。
江淮直面色不改,唯有他知晓自己再怎么强压住心中的烦躁。他偏头看了眼前方,想看看陛下什么时候来。却没想对上了老师的目光,用着一种熟悉的眼神。以至于江淮直没有像往日一般,立马错开目光,而老师也没有。
江淮直当下就觉得有些奇怪,这两年来,江淮直同老师一对上目光时,总归是会有一个人很快的错开。而最近老师在朝堂之上,不似之前那般避着。
之前他得诏修法之时,老师也曾这么望着他。其实也不对,这次比起上次,其实也有不一样。莫名的,江淮直开始有些不安。
几秒后,老师突然笑着朝他点了点头,眼神亲近而又带着些许期许。就像两年前他状元及第之时那般,看得江淮直心头一颤。
心中的不安愈发强烈,他迫切地想去问老师。只可惜陛下很快来了,江淮直只好放弃。只是心中的不安总是萦绕心头,久久不散。
果不其然,在即将散朝之际。江淮直看着老师走向朝堂中央,然后缓缓跪下:
“臣有事禀奏。”
江淮直心中愈发慌乱,他看向老师,老师在得了陛下的准许后开口道:
“臣事大雍五十年,幸历大雍两朝盛景。今已至古稀之年,每每得陛下信任,心中皆是惶恐。臣已年迈,朝堂之事早已有心无力。大雍人才济济,无数后生正蓄势待发。”
“故臣今日恳请陛下,允臣回乡。”
一字一句,铿锵有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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