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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二零一一年春夏(二)

在场的人当中,只有我明白他的暗语。

我心头像是有蝴蝶摇晃着飞过,没发出声音,我冲他点了点头。

转回头,对月初说,“谢谢啊,今天我哥来接我,等会我直接回家了,来春回来再庆祝。”

栾迟“啊”了一声。

我笑着举起手机,对他说,“我哥真来接我。”

我在为自己和栾迟之间心照不宣保有对方一点点秘密而暗喜。

看到月初撇下栾迟追随的目光,将他袒露着的欢喜埋进土里,踩在脚下时,那一刻,我为栾迟感到不公。

即便他没有表现出半丝愤懑,全是心甘情愿,可我作为旁观者,却再也沉默不下去了。

在接近半年的观察中,我发现栾迟和月初的关系根本不如谣言里所言般,两小无猜,情投意合。更多时候,月初是阴晴不定的,她开心了,便会和栾迟走得近些,与他并排走,将他送的东西捧在手心里,她不开心了,便会无视栾迟,任他怎么搭话也不理,走在他前头,不许他迈一步在她身前,故意将他遗弃在身后。

在她身边,他变得笨拙,他的情绪总是因此波动,譬如会焦虑不安,慌张惶恐,惆怅紧张。

“这女的真讨人厌。”张夜筝转过头去向任雪说悄悄话,声音不大不小,被我听了个一清二楚。

少有的,我觉得张夜筝声音太小。

飞动的流言在隆冬的雪里越滚越大,形成一场席卷全校的风暴。

开春后回学校,教务处的李主任风风火火发起了“风清气正”行动,主要从三个方面进行全校整顿:

第一要整顿仪容仪表,男生头发不能过耳,女生头发必须齐肩;

第二要整顿校容校纪,班级里打破固定座位学习小组,实施轮换坐席,每周滚动,餐厅被分为男女两个就餐区,中间隔有高大的塑料围栏,操场夜跑分为固定时段,高一在九点半到十点四十五之间进入操场,十点四十五到十一点之间清场,高二高三在十一点后入场,十二点关闭操场,全时段有门卫大叔审查学生证,并有乔装打扮成学生的年级主任在操场里轮值监督;

第三要进行思想道德教育,撇开每个班级都要开展的心理健康以及生理健康课不说,还要举办三场覆盖全校师生的大型演讲。

假期久隔,返校后带着见到师友的喜悦去勾肩搭背打招呼的不少学生被通报批评,各个班级风声鹤唳,很多人见了面都眼神躲避。

黑暗里的秘密怕见光,见了光的秘密怕被拉到台面上,已经上了台面的秘密倒是没什么所谓了。

李主任说林杨舟“死猪不怕开水烫”。

除了林杨舟,常烟雨,和当天声称自己目击全过程的张夜筝外,没人知道为什么李主任盛怒不泄,非得揪住林杨舟杀鸡儆猴,不仅开学当天,学校大门上就有了纸面的处分通告,还有一场林杨舟的个人反思汇报,被安排在开学第三周。

反观林杨舟,他还是一副淡泊冷静的态度,根本看不出他就是“风清气正”行动中的头号罪犯,更看不出他心里有没有认错。

我从来没有做过检讨,在初中时倒是见党睿做过不少。

他小打小闹的调皮捣蛋和林杨舟的原则性错误相比,可真是小巫见大巫。

开学第三周的周一是个大阴天,林杨舟穿着校服短袖,没有穿外套,春风微寒,演讲台旁两株玉兰树歪歪扭扭,吐着新苞,笑不露齿样地不肯生花。

他几乎和那株玉兰树一样高,白白净净,没说话,站在李主任旁边不住咳嗽。

李主任调了调话筒,只说了几句开场白,就将话筒递给了林杨舟,自己坐到了演讲台后面的椅子上,端起了红茶杯。

不是我不愿意讲清楚林杨舟缘何至此,是我实在对这些八卦缺乏兴趣,就算听张夜筝三番五次更新进展,也记不住细节。

何况我当时的心思全在如何讨好党睿上,党睿过年看到我还用的是旧手机,当我是把钱私吞了或是丢了,逮着我问了好久,我坦白说想把这些钱用到生物竞赛上,他怪我没懂他的意思,不听他的话,无视他的好意,一直生我的气,至今不肯理我。

林杨舟先轻咳了两下,将我从思绪中拽回检讨现场,从兜里掏出两张白纸,是他的念稿。

天公不作美,话筒也不配合,一直传来嘶嘶啦啦的声音,一会儿啸叫几声,一会又是长达数十秒的响亮白噪,他扭头求助坐在后场的李主任,李主任低头抿茶,并不搭理他。

林杨舟捏住话筒,侧头又轻咳了两下,在一片白噪音之中开始了发言,“尊敬的老师们,亲爱的同学们,大家早上好,我是高一八班林杨舟,”

全场安静无声,玉兰枝丫也停止随风摆动。

“今天是二零一一年三月十四号,一个春暖花开的日子,我站在这里的原因,想必大家都早有听说,我要为我所犯下的错误道歉。”

他声色真挚,埋头看着稿件,像是做了亏心事,“我是一名高中生,写下这封检讨书是因为我意识到了自己在早恋方面的不当行为,我也意识到了,这个行为会对我的未来和人生造成深刻的影响。我承认,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我频繁社交,甚至连续交往了多个女朋友,沉浸于追求从不同的感情关系中获得满足感和被关注感,却忽视了这个行为对我的家人,朋友,以及真正关心我的人的影响,尤其是对她们所造成的伤害,我感到愧疚,我必须要为我的行为道歉。在遇到李主任之前,我完全没有明白这种行为的严重性,在李主任的教导后,我知道我错误的行为会给我的情感成长造成阻碍,是不负责任的,不成熟的行为,在此,我要向我去年所有交往过的女孩子们道歉,对不起,希望你们能原谅我。”

他变相承认了自己之前所有的花边新闻,我的左右两侧隐约传来小声的啜泣,前排的张夜筝依次向任雪和薛家豪投递了几个得意的眼神,在她要转头来找我时,我微微挪动,用前排同学的背影挡住了她炫耀的目光。

林杨舟的鞠躬长达整整一分钟,李主任欣慰地保持着脸上的微笑,他们两个人都一动不动,好似静止着。

一分钟后,他起身,将第二张纸翻到前面,继续照着纸上念,“在反思过去的同时,我意识到自己必须做出改变。我决心放下过去的错误认知,重新审视自己的价值观和目标。我将努力专注于学业,提升自己的知识和技能,为将来的发展打下坚实的基础。我也将更加直面自己的内心,学会用更成熟的更勇敢的方式去处理和表达我的情感。因为...”

他停顿下来,抬头望向人群中的某处,无比坚定的说,“人生不过三万天。”

话筒里的白噪声不知道从什么时刻停了,诺大的操场上回荡着他的声音。

许是一不留神,忽来一阵风将念稿刮飞成一道弯曲的弦,跃起数米远,缓缓掉在演讲台前的塑胶跑道上。

林杨舟也没准备下台去捡,他把双手插回口袋中,似乎已经将后面的稿件背诵了下来,昂首自白道,“我认为自己应该写一封深刻的检讨,检讨自己的行为和思想,但接下来,我更想说一些真心话,和大家说说我这个人,也说说我内心深处的想法。”

他停下来望向李主任,李主任对他自信的背诵点头许可。

“老师们都说,我是一个孤僻的人,我不否认这一点。我很小的时候就意识到,我不喜欢周围人身上的气味,我讨厌和人一对一独处,我甚至厌恶有人来到我的自行车旁,我的课桌边。可我的心里越是抵触,我越是不知道如何拒绝。大家总会议论我的眼睛,我的肤色,我的鼻梁,我的家乡,和我的父母,这让我感到很不舒服。大家将我的沉默自闭误认为一种魅力,后果反而是,很多人会对我更好奇,更想接触我,了解我。在这里,我要感谢一直以来愿意和我做朋友的大家,容忍我突如其来的阴翳表情,挥之不去的孤独感,和麻木愚钝的呆滞反应。我内心里并没有很多的情绪起伏,也许我生下来就比较容易冷漠。我的身体似乎比我的脑袋先意识到,我总是会有一些不能说出口的伤心事。一旦意识到这点,这些伤心事便成了不请自来的朋友,总会来夜里找我麻烦。”

林杨舟站在台上,其实离操场上的我有数十米远,可他说到这句伤心事时,我竟觉得他就站在我面前,和数月前月光洒在他身上一样,身披一层忧郁的薄霜,愈擦拭愈朦胧,他的皮肤看上去是那么冰凉,体温是那么冰冷。

“我就是这么一个奇怪的人。”他抬头仰望的姿态让他的目光看上去一直盯着一处,动也不动,就像发呆放空一样。

我顺着他的目光去找,只能判定是落在高二年级人群中的某处。

“讲这些,我并不是想通过剖白自己的性格,为犯下的错误开脱。从今往后,我会把心思放在学习上,而不会总是去想如何消解漫长的虚无感和寂寞。我只是想说,我真得再普通不过了。成绩平平无奇,性格平平无奇,也没有任何拿得出手的特长。唯一的优点,应该就是,勇于承认错误,并且知错能改。”

没有我想象中的华美词藻,也没有我预计中的冗长枯燥。

他深吸一口气,轻轻扭头咳了两声,来到检讨的尾篇,“今天是,三月十四号,地球上一个平平无奇的日子,我是高一八班的林杨舟,在做一场检讨。春天里,这个时刻,再普通不过。我想到不久之前的一次对话,其实我早就找到了一些词语来描述我的伤心事,只不过,那都不是轻易可以说出口的话。斟酌再三,我决定要说出来,我想再一次为了我虚伪轻浮幼稚的行为道歉,我是为了分开后不想你才那么做的。可我错了,大错特错,我不是分开了之后才想你,是,每当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就会更想你...”

他沉默停顿,接着说,“常烟雨。”

沉寂持续一秒,数秒,“谢谢大家,我的检讨到此结束。”

惊雷作响。他在高台上的表白如同一颗春夜里的炮仗,让寂静了数十分钟的万物突然在敞阔的天地间爆裂开来,人群如同机关枪一般将目光射向常烟雨所站的位置,掌声惊天动地。

藏匿了三个礼拜的被压抑着的各种情感齐齐趁着他的呼唤溜出来,我身边的男生们一个接一个的蹦起来,女生们的心跳捶打在胸腔上。

就这么短短几句话,也将我从每天重复的乏味的广播发言里拍醒,浑身上下充满了想要呐喊的渴望。

原来,清晨是可以充满激昂的乐曲的,可以在阴天里照样富有朝阳的激情,可以萌动着不可名状的冲动,可以堂而皇之地,在慌乱不知所措的停顿里,紧张地,急促地,瞄向一直不敢凝视的人的侧脸,可以嘹亮地高歌,大声喊叫富有意义的和没有意义的名字,吹青春里孩子气的长长短短的响哨。

“常烟雨”不是他心上人,这三个字是全校人心情自由解放的旗帜。

附中的操场上,草长不必莺飞,爱慕不必往常,今日不必昨日。

整座附中好似活过来了,不习惯此般活跃的它蹒跚地学步,带着操场上的学生们奔跑,跌倒,跳得老高。

这样的场景,整个高一上半学期,我没有听说过,也没有见到过,更没有想象过。

我一日日盯着书卷,测试题,成绩单,排名,从没想过我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犯过什么错,喜欢或者讨厌什么人。

林杨舟的一场告白,打开了青春里的一扇扇通向栖息地的门。

就算得不到任何嘉奖,也让在场的每个人都好奇起门后真实的自我。

待我日后回想,如果说附中的故事是一场青春中的蝴蝶效应,那也许林杨舟在讲台上的这番陈词,是蝴蝶第一次扇动了翅膀。

所有人命运多多少少都从这个时刻开始改变了。

是这一幕,使一切死气沉沉的,单调乏味的,行尸走肉般的模仿动作都消弭,我们每个人深埋心底的种子都萌发了期待,期待生根发芽,开花结果,变成参天的树,荼靡的香,希冀能日日见闻,日日喜悦。

三月十四号,是地球上一群向往浪漫的高中生获胜的日子。

任雪和我一样,也在当天感受到了青春里道不清说不明的活力,她在日记里的记述和我的一样含混不清,没有细究林杨舟的所作所为是非对错,只被他和那座操场感染。

她说在那一日,产生了好多憧憬,好多想象,好多矛盾,以及好多思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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