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正自恋时，门口进来一个高个子的穿着附中校服的男生。寸头，搬来一摞书。
薛家豪一边向门口的男生招手，“说曹操，曹操回来了。”
班里鼓掌喧哗，气氛瞬间变得燥热，我向后排望去，不少人都站了起来。
薛家豪的胳膊肘怼了怼我，我把视线拉回来，看到男生背后，跟进来一个长得和洋娃娃一样漂亮的女孩。
女孩瓜子脸，桃花眼，黑发及腰，笑起来两个酒窝，穿着白色裙子，手上拿着摞卷子。
“什么情况？”我低声咕哝，薛家豪估计是没听见，转头和认识的后排同学说话去了。
张老师拍了拍讲台，示意大家安静，“好好，现在咱们班同学都来齐了。栾迟，你把英语资料给大家发下去。”
寸头的男生点点头，开始分发手中的书。
张老师从女孩手中接来卷子，示意她回座位，“分班考试的卷子呢，我按照学号开始发。”
为什么要按照学号发卷子，张老师没有说的很直白，但大家心知肚。
学号就是按照考试成绩排的，张老师第一个念的名字，就是分班考试的年级第一。
全场瞬间肃静，别说针，羽毛掉到地上都能听到。
栾迟正一本一本把书放在每个人的课桌上，书页煽动传来的纸墨香气波动空气，发出噗噗的声音。
所有人都在等待张老师开口的第一个名字。第一个名字，会是谁？
他铺开卷宗，抬头朝我的方向看过来，“黄宵”，
是我，是我的名字！我的学号是第一个！我是年级第一！
“李晓轩”，
“王泽”...
我拿着一组卷子，看着红字批注的成绩，心跳加速。
张老师手上的卷子只剩下一张，没有念名字，只瞅了薛家豪一眼，薛家豪自觉起身拿卷子坐回来。
坐下后，他变安静了许多。“能看看你数学卷子吗？”
我把自己卷子往他那边送，“当然。”
薛家豪边看卷子，边摸自己后脑勺，“代数式还能这么分解，牛啊。”
他说的是倒数第二道大题，要分解关于x，y，z的六项式。“你怎么想到的？”他问我。
“你看，观察一下，每项展开之后都是六次式，而且x，y，z交换位置后，结果值并不发生变化。”
薛家豪转了转笔，眼睛发光，“看在你给我讲题的份上，送你个忠告，下次别考第一，考第三，第四，第五都行。”
我把卷子收回到自己手中，我这么聪明，凭什么听他的。
“都拿到卷子了吧。这次题出得简单，大部分题都没人错，也没什么好讲的。你们互相对对答案。”张老师翻了翻英语卷子，满意道。
全班一片嘘声，我看着英语卷子上可怜巴巴的一百零五分不敢说话，选择题我错了七道，接近一半。
这叫没人错？
薛家豪胆子大，冲着讲台上面吼，“讲一下英语选择题呗老师，我就得了5分。”
“哦，我看看。英语选择题超纲了，也没什么好讲的，你们要想知道答案，找栾迟对一下。”
耳边又响起了雷鸣般的掌声和起哄的嘘声。
又是栾迟，又是这个名字。
栾迟正巧分发完书，同学起哄，他脸唰得红起来。
因为寸头的缘故，他发红的耳根比从地里刚挖出来的红萝卜还扎眼。
我问薛家豪，“栾迟英语很好吗？”
“你说什么？”
以为薛家豪没听清的我弱弱又问了一遍，“为什么张老师说让去找栾迟对英语答案啊？”
薛家豪哧了哧鼻子，“我栾迟Bro，出生Chicago，十岁China go，不管考的是I am fine thank you，还是The Marriage of Figaro，你的分数low到foot toe，他的成绩keep marvellous bravo。”
好一顿毫不吝啬的夸赞，“你介绍简直mind blow，张老师的指示我会follow，现在拿开你压在我卷子上的elbow。”
谁怕谁啊。
薛家豪故作惊讶，贱兮兮地将双手缩回胸前，挑着指头把我卷子推回我的桌子上，示意我请便。
我犹豫地拿起卷子，看栾迟四周被围的水泄不通犯难。
围在他周围的，全是穿着附中初中部校服的男孩，肯定都是他初中就认识了的同学。
作为一个初来乍到的新同学，我想知道英语错题的答案，但又不知道如何融入。
栾迟气场很强，长得阳光帅气，去问答案还是不去，我又怯又羞。
和我一样犹豫的，是坐在第一排左边，那位未央区状元。
她转过头去看栾迟座位，我俩的目光在空中交错，我看到了她的正脸，圆圆的，眼角有颗暗痣，头发扎成单股小辫，发尾是一根精致雏菊花发圈。
薛家豪体胖，动也不愿意动，在座位上喊栾迟，“迟子，你把答案抄黑板上吧。”
听他这么建议，我窃喜，抄在黑板上的确方便多了。
栾迟听到薛家豪喊，嗯了一声站起来，一手摸着寸头，一手拽起卷子，拿着粉笔，在黑板上以五道题为一组，写下选择题和填空题的答案。
张老师背起手走下讲台，微笑着欣慰地站在一边。栾迟人高马大，板书却浑圆可爱。
我写英文字母，落笔习惯和写汉字一样，从左至右，从上至下。
栾迟写字母的时候，有好几个字母都会逆行起笔，倒着书写，a，e，s些字母，他写出来，很像圆乎乎的鸡蛋。
“大家，有问题的话，还是问张老师，我，讲不清楚。”他紧张地吸气，说话有点儿像结巴。
不不，不能算是结巴，只是句子中间会有莫名其妙，突如其来的停顿。
薛家豪抄着答案，没听栾迟说话，不理解地大声问，“为什么第三题English language前面要加the？”
栾迟的手掌在脑袋上旋了一圈，他的表情比薛家豪还要不解，“就读，起来很顺啊。”
“啥也不加，读起来也挺顺的啊。”薛家豪穷追不舍。
栾迟扭头向张老师求助，走下讲台，想退回自己的座位上去。
张老师点头准许他回座，也不理薛家豪的提问，“学习英语，不要死记硬背，多读英文小说，多听英语广播，理解语义，培养语感。”
他拿起手中的书，“这一本书呢，是我总结出来的，高中考试范围内需要记忆的词根，现在是八月底，给你们两个月的时间背诵，我十月底抽查。”
我的耳边传来薛家豪大惊小怪的嚎叫声，“不会吧，这书四百多页，两个月全要背过？”
我心中一震，慌忙去翻。
这书看上去薄，打开后每一页纸都纱一样轻，翻到尾页，赫然标注411。整整四百一十一页？
张老师脸上保持着标准弧度的微笑，“不要望难生畏，要勇于挑战，背起来很快的，简单的很。”他的重音狠狠压在很字上。
“行，学号都知道了，卷子也讲了，各科资料也发了。今天我主要想讲的东西就这些，放学吧。”
张老师扭头把门打开，示意我们可以离开，“对了，差点忘了，黄宵你在哪个宿舍？”
“啊，我住216。”张老师将门合上一些，一张无形的手掌按住班上躁动的氛围，问道，“咱们班还有谁住216？”
巧的是，洋娃娃一样漂亮的送卷子女孩和第一排坐在最左边的圆脸女孩举起了手，“行，那任雪，窦月初，你俩和黄宵一起回去，有问题随时联系校医。”
说罢，张老师背着手离开了。
班上不少同学作雀散，薛家豪敲两声我的桌子走了。
我猜他说这么久话也说累了，敲击是代替“拜拜”的意思。
圆脸女孩很快收拾好了书包，走到我身边准备扶着我站起来。我笑，“没事没事，我能走。你的发圈在哪买的，真好看。你是任雪？”
她低了低头，嘴巴嘟了嘟，轻声说，“谢谢。”
那送卷子女孩肯定就是窦月初了，我回头看她身边有不少同学正在找她说话，便继续对任雪说，“你已经搬进宿舍了吗？”
任雪点点头，轻声说，“嗯。”
她的气质清澈透亮，笑起来像是春风拂过让人很温暖。
我说，“我今天刚刚搬进来，宿舍还没完全收拾好，你回去看了要是觉得乱，别嫌弃我，我会很快收拾好的。”
任雪摇了摇手，“不会不会。”
转头看，窦月初还在和其他人聊天，任雪一直在我旁边安静地等着。“你初中是附中的吗？”
任雪摇头，“我不是。”
我问，“那你是哪里的呀？”
她说，“我是未央区中学的。”
我问，“你的中考分数一定很高吧？”
她说，“啊，还好还好。”
先前从薛家豪嘴里听来过，我现在全是明知故问。
“我们要不然先走，窦月初看上去，比较忙的样子。”我向任雪提议。
她点点头，“你的书，要我帮你拿一些吗？”
“谢谢啊，应该还好吧，我自己拿就好。”我抱起书，缓慢地朝门外移动。
任雪从我手上的书堆上抽了将近一半，抱在自己怀里，轻声说，“有点重的。”
我俩走到门口，身后有声音叫住我俩，“宵宵，雪雪，等一下我。”
是窦月初走过来了，她的书包还在课桌上放着，“今晚庆祝开学，几个同学叫我去外面吃饭，你们俩想来吗？”
窦月初不仅长相甜美，说话都是蜜枣一样，这样受欢迎的女生，在邀请我和任雪。
我和任雪对视一眼，遗憾道，“好可惜，我脚崴了，不太方便走，你们去玩吧，下次着。”
“我也不去了，留在宿舍里照顾黄宵吧。”任雪紧跟着我说。
“啊，好吧…”窦月初露出可惜神色，似乎还有话要说。
任雪没听她继续说，迈步走开了。
“那，那月初，我们先走啦，你玩得开心。”我加紧两步，追上任雪，被她半搀半扶回宿舍了。
晚上十一点半直至宿舍锁门，窦月初都没回来，我躺在床上回忆今天一整天发生的事情。
党睿发来很多□□消息，问我怎么样。
我事无巨细地讲了从薛家豪那里听来的八卦消息和那一沓高耸的参考资料。
他惊讶道，“你们班真牛啊，那你舍友也是状元喽？”
我看了一眼还坐在桌前预习课本开着台灯的任雪，心里五味杂陈。
“你另一个舍友也太没义气了吧，你都这样了，不帮帮忙？有点自私感觉。”党睿看我说只有任雪一个人送我回宿舍，打字抱怨。
“都怪我同桌。”
“？这关你同桌什么事？”党睿疑惑地问我。
“要不是他大嘴巴，把班上几乎所有人都给我介绍了一遍，我心里都门清，对吃饭聊天提不起兴趣。否则，说不定我崴着脚就去了。”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从党睿嘴里蹦出来一句完整的成语蛮难得的，“总之多给这个扶你回宿舍的舍友两个馍。”
“也不用吧。”我打字很快。
党睿连发了五行问号，□□头像一直在闪，“什么意思，难不成感谢那个把你晾在一边的舍友？”
我沉思半分钟，回答到，“对，没错。她应该没有尝过擀馍。”
我打心底里觉得窦月初可爱，她有惹人喜欢的本事。
“啊？”党睿还在继续发问号。
我按着手机按键，发出嗒嗒的声音，“不不不，哥，你没见这个舍友有多好看，你不懂。”
“能有多漂亮，不过肯定比你漂亮。我不懂就不懂吧，你早睡。”
“那你干啥去？”我问他。
党睿故意换成隐身模式，不再理我了，十有**是玩网页游戏去了。
我连发好几条信息追问他，任雪爬上了床，拨开蚊帐，轻声说，“黄宵，你可不可以不要打字了，手机按键声音很大，我睡不着。”
我回她，“好的好的，对不起，我不发信息了，马上睡了。”
将手机放在床头后闭上眼睛的瞬间，我的脑海中意识到一件事，虽然感激，但我有点不太喜欢任雪。
或者说，我更喜欢窦月初。
不仅是因为窦月初漂亮，讨人喜欢，虽然她的漂亮确实夸张到惊人。
更是因为我的直觉告诉我，任雪是我日后潜在的竞争对手，而窦月初不是。
当时躺在床上的我并不知道，在任雪的日记本上，她记着：
很开心和舍友成为了朋友。在高一的日月里，她口中欢喜难得的朋友正是我口中谨慎掂量的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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