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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太宰治听到肯定的应答,高兴地拍了拍手,随后在胸口面前双手合十地愉快道:“让我们来猜拳决定谁先吧!既然是对抗游戏,必然先后顺序的啦!”

陀思妥耶夫斯基垂眼无语状,驳回道:“不要——我们什么时候能分出胜负呢。”

被拒绝的男人瞬间泄了气,像蔫了的黑色海带一样瘫倒着,丧气道:“好吧好吧,那就由下一个路过的人的性别来决定吧——”

陀思妥耶夫斯基还是拒绝道:“不要——我们都知道的,分不出胜负。况且你对那女孩的了解更深,我要是先猜不公平。”

太宰治无语看向他,说:“我要让你吗,怎么可能,我只会让你去死。”

说着,太宰治忽然抬起了头,像是想起来什么似的竖起一根手指抵在脸侧,说道:“说起来,你应该知道米切尔小姐已经恢复健康了吧?”

男人鸢色的眸子里流露出几分精光,与他脸上几分狡黠的笑相映。

陀思妥耶夫斯基直觉地感到有什么不妙,但他自信全备的计划让他无法丧失自信——所以无论对方说什么话,没必要有太大的反应。

太宰治眼珠转着,说道:“你手里那个牧师已经见过她了,作为你手里最好用最听话的一张牌,他现在还会完全受你控制吗?”

陀思妥耶夫斯基眯起眼,心想:就说这个,有什么必要吗?

他抬手捏住下巴,思索状道:“这个嘛……无所谓吧,反正很快就不需要他了。他这种被神抛弃的人也算的上牧师吗?说不定会自裁吧。”

太宰治也眯起眼,学着他的样子捏起下巴,思索道:“不知道诶,毕竟我不信基督教。不过可能后面会有人对他说‘我饶恕你’之类的肉麻话然后就放弃了呢?”

“好像是呢。”陀思妥耶夫斯基应道。

下一秒,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锤手叫到:“我们把游戏改一改吧!”

男人红得发紫的眼眸垂向下方,不知在看着什么。

“让我们猜猜,在那个赌场上,第一个出局的是谁吧!”

太宰治欣然应予道:“好啊,反正江也在上面嘛。”

反正,他们现在在聊什么都不重要,在“变数”的扰动下,原本的悲剧已被逆风翻盘。

***

白日,天际赌场。

西格玛感受着抵在脖颈、后背、胸口的冰冷锋利,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口水,额头上滑落着冷汗。

……这是什么能力。

黑发少女孤身出现在门口,无视着主控室内数十名举着精密武器对准她的保镖,直直地走向双色发色的男人——在她露面的那一刻,刀就已经架在西格玛的身上了,少女有恃无恐。

鞋底与地板接触,碰撞出低低的响声,富有节奏地敲在了男人的心跳上,共振着,加速着。

不知从何而来的筹码出现在少女手中,被她伸出,抵在了男人的下巴上。

上野江瞥着身后那些面色紧张的安保们,轻轻地叹了口气,遗憾道:“果然还是得直白的恐吓才行吗……看不见的危险还得证明给你们看才行,真是愚笨。”

“你们专门准备好来对付异能者的那把枪对我没有用,你们已经试过了。”

她手上发力,就着这枚筹码抬起男人的面庞,语气温柔地威胁道:“让这些人出去吧。”

说完,西格玛就感觉到自己身上的刀尖要划破自己的皮肤,刺入自己的血肉。

他被迫与少女那对紫眼目光相接着,被那明晃晃的冷意刺的惊吓更甚。

毫不掩饰的威胁。

……也是他必须面对的危险。

西格玛鼓动着他那紧张到有些干涩的声带,对着那群举着枪的保镖命令道:“按照她说的,都出去,把门关上。”

上野江听着身后一阵杂乱而沉闷的声响,脸上笑意更甚。

“双拼色先生,我们能不能坐下来好好谈谈呢?”

少女手中筹码收回,在男人眼前被抛起,旋转着又落回她的手中,引得男人不自主地低眼瞧去。

她想做什么?

上野江看着手中筹码,抬头对着西格玛挑了挑眉,亮出它那艳彩的一面,说:“你运气不错,我抛到了正面,我决定今天温柔点。”

下一刻,男人周身的刀剑铮鸣声不断,斜眼瞥去却是利刃全都破碎,在即将散落地面时又如沙入海般消失不见。

好诡异的能力,和他以往见到的所有异能都有所不同。

就连陀思妥耶夫斯基也没有确定她的异能到底是什么内容,只是和他说,她凭空造出通往高空的楼梯,随意改变着现实。

果戈里如果和她打起来……

又一滴冷汗从他耳后滑落,男人心中已然出现偏向。

还没等西格玛回过神,就见少女抬脚越过他,看也不看地将那枚筹码反手丢给他。

不存在的另一张椅子凭空出现,上野江安然坐下,抬手敲在办公桌上,发出明亮的声响。

“过来坐下吧,先生。”

男人双手捧着那枚筹码,一瞬间露出了像孩子一般的错愣,而后被自己下意识地压下情绪,走了过去。

这是他的任务,他为了不被抛弃而要创造的价值。

上野江看着男人走过来,落座,手中再出现了一枚筹码翻转着,神色放松。

包裹在「书」上的咒力悄然卸下,露出鲜红的颜色,激起男人眼中千层浪。

西格玛:“!”

他浅粉色的眼眸骤缩,讶然神色无处可藏地被眼前人捕捉殆尽。

上野江伸手把筹码在桌上立起,脱手滚动出去,双手交叠在下颌出,浅笑着看他惊慌失措,连那枚筹码滚落到他的身上都没有注意到。

她说:“看到它,你很惊讶?看来你知道这是什么。”

西格玛不自觉地弯曲着脊背,抬眼看向少女,紧着声说:“当然。”

他当然知道这是什么。

它是自己的诞生之始,是他任务的最终目标,是他的价值所在。

脑海中,那眼下青黑常年不散的俄罗斯男人露出诡异的笑容,看着他对他轻声说。

“为了我们的家,为了我们能够一直生活下去,西格玛,加油拿到那本「书」吧。”

“如果那本「书」继续留在那女孩手里,我们会失去现在的一切的,你也不例外。”

「失去现在的一切」。

一切是什么呢?

是家人同伴,是安身之所,是情感寄托,是内心的向往和理想,是财富、生命健康乃至于视线所及的一切。

还有现在这座赌场。

这些都将失去,与他无关。

可他本来就拥有的极少。

他没有血脉相连的亲人,有的只是自己睁眼便落在无边荒漠的最初,因异能力而被迫犯罪的时日,不知是否真心的“家人”,还有……茫然到现在的、五年不到的人生。

连同类这种放宽眼界就能寻到的东西,他都没有,他只是几笔落在纸上便被勾勒出在现实的生物。

想到这,他收紧了手,死死地握着那枚筹码,眼神冒出几分锐利。

他一定要赢下这场战斗,他要保护好这座赌场。

这座赌场……是和他最接近的存在了,他一定要保护好它,不惜一切。

可是下一刻,面前的少女消失不见,一只手悄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隔着布料硬挺的西装,西格玛实实在在地感受到那处温热,被惊得又一次瞪大了眼。

上野江有些好笑地倾过身去,另一只手撑在桌上,斜着身子瞧着他,问:“怎么,还没开始谈就在想着和我拼命了?”

西格玛下意识地扭过身,反手拍开上野江的手,却被少女强硬地握住,难以挣脱。

好大的力气,他心底惊道。

上野江反身坐在办公桌上,又一次拿着不知从何而来的筹码挑起男人的脸,对着他挑着眉。

“不用你的异能吗?你难道没有什么想要知道的吗?关于我,关于「书」。”

西格玛看着他,皱起了脸,缓缓问道:“……你想做什么?”

他在心底告诉自己要冷静,要谨慎。

面前这人的目的,陀思妥耶夫斯基已经——

“——那男人不是已经告诉你了吗?”上野江死死地抓着他的手不放,强迫症着他抬起头对视着,看破他心似地说着,“他的推断,你的任务。”

西格玛不由得咽了口口水,身体往后仰着想要逃离一般,却被少女反手抛掉了筹码,紧紧地捏住了他的下颌。

色彩交错的筹码落在地板上,滚动着想要逃离,却在半途中被无形的障碍撞得停了下来,摇晃着平躺在地。

“能力啊……小心她的‘屏障’哦,我那天晚上就是被这个伎俩困住的呢。好在等到第二日时自己破了,你要记住哦。”

西格玛悄然瞥了一眼那平静的筹码,心中警钟敲响。

那个看不见的“屏障”,竟然早就出现了。

男人情绪掩饰得极好,但还是被少女发现了。

上野江捏着他的脸,低头拉近着距离,问道:“你在躲什么?我要想杀了你你早就死了。”

西格玛故作镇定,露出面对客人常贯的笑,说:“你是想要关于剩下那一页的情报吧。可是你做好了情报交换的准备吗?”

这是他的异能,通过触碰对方来交换双方最想要的情报。

不能再被她掌握主动权了,在武力方面自己完全没有抗衡的手段,再这样子下去他只会满盘皆输,西格玛清楚地知道。

他不能输。

然而,绯红封面的「书」展开内里的书页,墨点浮现连成字句,向二人叙述着。

「他的心率过快了,你吓到他了。」

上野江垂下眼,无奈道:“现在的情况,见到我紧张的人多了去了,他不过是其中一个。”

说完,她强硬地把西格玛从座位上拉起,牵引着他来到旁的大片空地,空闲的手打出响亮的响指,暗色的屏障悄然浮现,把室内为数不多的灯光侣去,罩上昏暗,紧接着又从他们的头顶开始破碎消散,炽白的灯光再一次笼罩了他们。

不知从何而来的乐声响起,上野江巧妙地释放着咒力,裹挟着双拼色发色的男人僵硬地伸出另一只手,搭在少女的后腰处,像是一副要起舞的姿态。

而面前的少女笑盈盈地,伸手搭上男人的肩膀,等待着他将头颅垂下。

西格玛感受着看不见的力压迫着他躯体的每一次,让他摆出一副又一副自己不想做的动作作,如同吊着线被操作的人偶。

他听着少女偏过头,贴着他耳际轻声说话,像是商量一般地好言好语。

“这样吧,西格玛先生,我们来跳舞好不好?”

“一支舞,我答应你一个要求,怎么样?这可是对你来说很划算的交易。”

可却是那么地不容辩驳。

她边说着,边带着他踩起了舞步。

西格玛惊奇地发现,少女原本身上极简的黑衣黑裤随着他们的舞步律动而变化,倏忽间变为了裙摆蓬松而长的白色礼裙,其间点缀着少许的黑色和淡紫色。

原本披散的长发被丝巾穿插其间,编成有些松散的发辫拢在身后,随着少女的舞步摆动着。

他感受着刚刚才被无形力道放开的后颈,冷汗在背后渗出着,腿脚被推动着和上野江的舞步一步一走。

他想,他这种人,他这种凡人,拿着只能被利用的异能和无用的躯体在这里和有着造物神一般能力的少女抗衡,真的能赢吗?

他的节奏一次次被打断,又一次次地被面前看似弱小的少女裹挟着逼迫着行动,嘴里没冒出几个字就被看穿,就连发动异能力来获取情报这一条看似有生机的路,实际也是让二人同伤的计策。

无计可施。

上野江有些好笑地仰头看着他,像是想要对照着男人紧绷的难看脸色一般笑意不散,带着他旋转着一圈又一圈。

可能是和那三个心思都不太正经的人在一起久了,自己也变得有些爱作弄人了。

这人的目的和心思早已被她看破,就连他的小心翼翼和谨慎也被她了解透彻,拿捏地分毫未差。

只不过她现在倒不仅仅是为了吓人而这样做,更多的是为了试探自己的能力上限。

她的生得术式结合反转术式可以表现出构建术式的效果,但好像不仅限于此。

她可以凭借自己的心意,凭空表现出任何物体,只要她记得住,这她已经试验过了。

可是确切记忆之外的呢?她能做到什么程度?

直到此刻,这首她已经快要忘记的音乐被她操纵着响起,身上的衣服被她想象着出现,她终于可以下定论了。

无需记住,只需见过,只要能想的出来,只要能意识中确定地给出指令,那就足够了。

无论是看到的,闻见的,还是听见的。

想到这,上野江忽地把手松开,压在西格玛身上的咒力也全部被她散去。

忽如其来的失力人男人跌坐在地,西格玛被这变故惊得猛地抬头,却见少女单膝跪地地朝他伸出手,安抚般的语气说道:“三支舞,三个要求,西格玛先生,你可以开始向我许愿了。”

西格玛打量着少女,语气紧绷地问:“许、许愿?”

上野江回答道:“对,许愿。你只需要想,我都做得到。”

她对着男人眨了眨眼,说:“我可是诚意十足的呢,好歹给我点反应啊。”

西格玛看着她,有些迟疑的说:“你只是想知道那一页的位置吧?没必要这样哄骗我。”

“我没有哄骗你。”

上野江见自己的手依旧空着,只是把手收回,理了理鬓边碎发,说道:“我根本不需要你来获得信息,你们每一个人在什么位置,做了什么,我全都一清二楚,那一页在不在我手上我根本无所谓。”

她瞥了眼飘着的「书」,又将视线移回西格玛的脸上,说:“我只是看你也是可怜的孩子,所以给你这个机会的。”

是的,孩子。

虽然面前男人的躯体和孩子扯不上任何的关系,但是上野江清楚地知道,西格玛其实只有五岁不到。

不受控的诞生,不受控的人生,拥有的东西寥寥可数,和她一样的没有家人。

唯一的区别便是,她是失去了所有家人,他是从来没有家人。

想到这,她又瞥了一眼「书」,眼神中带了些恨意。

果然,就是祸种。

西格玛偏开了头,脑子在疯狂转动着,辨别着少女话里的真伪——这些话到底是为了骗他入局才说的,还是为了从他身上得到有利信息,或者是为了在他身上做些什么抛出的诱饵。

他绝对不承认,有人会无缘无故对他那么好。

无法承认。

所以……

男人伸手向她,拿出了他平生最快的速度,抓住了少女的手腕,发动了他的异能。

皮肤相触间,二人脑海中都涌现着一帧又一帧画面。

一瞬间,二人都寂静了下来,整个主控室鸦雀无声,连同赌场客人们的声音一同被拦在门外。

西格玛猛地抬头看向上野江,瞪大着眼,张嘴像是想说些什么,到了嘴边却有些结巴。

她竟然是真心的。

想到这,他忽地就泄了气,塌下了脊背。

他的异能不会骗人,处于记忆中的情报既是最真实的,也是最直观的。

“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你不知道的我也都知道,只要我不想要你的命,那么和我做任何的交易,你都只会得益。”

上野江笑看着他,问道:“怎么样,西格玛先生,这下你相信了吗?”

她所有的目的中,没有任何一件是必须要祸害牺牲他才能达成的,所以这场情报交易得到的结果只能是——

她确实是看他可怜,所以给了他三个愿望的权利。

少女拉着他站了起来,而后松开手自顾自地走回了椅子旁,坐下了。

西格玛低头看了眼自己的手,迟疑片刻,抬脚跟了上去,也坐了下来。

上野江撑着脸看着他面露纠结,冷不丁地说道:“让我保护你的性命什么的,也是可以的哦。毕竟等到侦探社的人来了这之后,你就会被你的那两个‘家人’杀掉。”

男人被话里的信息惊得抬起了头,有些不可置信地问:“你说什么?”

上野江双手环臂,倚靠在椅背上,抬起下巴示意着他坐下。

刚刚的「情报交换」,她看到了关于西格玛心底关于天人五衰所有相关的记忆。

这确实是她心底最想知道的。

如果要按照她的想法去实施后面的计划——她想让安室透去莫尔索监狱,参与未来里由果戈里主导发生的那场“逃跑游戏”。

虽然说关于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异能情报,她现在已经告诉了太宰治,但是……若是陀思妥耶夫斯基恶意设计呢?

原本未来的他会利用太宰治的计谋达成自己的目的,那么这个世界他会不会猜到自己已经知晓了他的弱点,反过来将计就计呢?

难料。

一个人的智慧是有上限的,可是他漫长的岁月大大地拔高了这个上限。

少女撇起了眉,眼神中流露出几分凝重,看得本就心慌地西格玛更加地坐立不安。

况且,还有一个更重要的问题。

很快地,猎犬就会追着武装侦探社来到这,发现已经流通往全世界的硬币炸弹,倘若武装侦探社顺利逃脱,并且从西格玛身上得到「书页」在「神威」身上的信息,他们一定会找过去,随后就会触发福地樱痴后续的计划。

芥川龙之介成为吸血鬼,中岛敦顺利离开。而同时,果戈里会出现,带走西格玛,去开始他的游戏。

……要不,她把果戈里杀了,自己代替他?

不对,这个不是问题的。

说句实话,只要她想,她可以用「拟态」扮演所有人,只是会有点累而已。问题是如果这两边的事情同时发生的话,她难道要分身吗?

可是……如果无论哪一边她没有顾及到,都会有她不想看见的场面出现。她想尽量避免那些伤害的出现,无论是否危及性命。

她太害怕失去了。

可她看见的每一个未来都让她害怕,可死亡在那些走向里仿佛是哀悼乐曲的音符,一个又一个地冒出来,没有片刻停歇。

干预,她要干预——

“啪——”

皮肉与硬物碰撞的闷响短促地发出,上野江伸手摸了摸被敲的额头,疑惑地抬起头,看着罪魁祸首「书」问:“你忽然发疯了吗?一本「书」也会发疯?”

「书」没有回答这显而易见的嘲讽,白净地纸页上只是写着。

「你需要休息。」

上野江疑惑地看着它,不明所以地辩解道:“我已经休息过了。”

虽然……虽然因为过度使用术式,她的身体现在确实有些紧绷。

白纸上有换了句话出现,短短的句子间居然让上野江感受到了几分无语。

「你说那两个小时?」

少女选择性忽略的撇开眼,熟练地略过「书」去和别人说话。

上野江看着西格玛,让自己嘴角挂起了一丝笑,温声道:“西格玛,让我们来好好地理清现在的情况如何?看样子你已经被蒙在鼓里了。”

西格玛被叫到,从方才「书」与少女那宛若前辈规劝后辈的诡异画面中脱离,有些迟疑地点了点头。

比起说蒙在鼓里,他其实更多的是被稀里糊涂牵着走。

陀思妥耶夫斯基很聪明,手段多的可怕,而果戈里很强,至少到现在为止没有败过。相比之下,他这个凡人只能被牵着走——无他,差距决定了他的随波逐流。

他知道他的出生,可是他不知道他为什么而出生。

没有目标,没有实力,他只能随波逐流。

男人悄悄地想,这个女孩,这本「书」,是否可以给他改变?

上野江抬手揉了揉太阳穴,看着面前人乖顺地点了点头,满意道:“很好,我们果然会愉快相处。”

她手指微动,桌上出现两盏冒着热气的红茶,被少女捧在手里,感受着温度。

这个冬天,好像比以往都要冷。

鼻息吹拂在浓色茶水的表面,升起飘渺白烟,让坐在两侧的人彼此看不清面容。

少女放下茶盏,轻轻吹开雾气,开口道:“那就从现状开始吧,我说,你听,有问题可以问。”

西格玛再次点了点头,作出倾耳聆听状。

“你在几天前成为了这个赌场的经理,为了更好地管理,你花了不到一个星期的时间背下了所有客人的资料,这一切都是陀思妥耶夫斯基的安排。”

“你们原本的计划你应该已经熟记于心了,毕竟你是个很努力的孩子,我说些你不知道的吧。”

上野江的指尖离开温暖的杯盏,在桌上敲着,发出规律的声响。

“第一,果戈里没有死,第二,「神威」是福地樱痴,那个人民英雄,第三,在陀思妥耶夫斯基的计划里,霍桑——也就是那个「组合」曾经的牧师会来刺杀你,在这里。”

西格玛听着最后的话,眼神闪过一丝黯淡。

虽然不在他的意料内,但……他并不意外。

他毕竟没有什么用,不是吗?

“——但是如果我什么都不做,等到你被暗杀的时候,果戈里也会把你救起来,因为他想杀了陀思妥耶夫斯基。”

西格玛:“!?”

他有些震惊,又非常的疑惑,以至于原本被上野江压制的内敛情绪全部浮上面上,皱起了眉。

男人低声说:“这是什么鬼发展……”

虽然果戈里没死这件事虽然很不可思议,但是这人能做到的事情太多了,面前这个女孩没必要在这件事情上骗他,只是他一个普通人不理解是怎么做到的而已,出现这个结果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

只是这就和果戈里参与计划的目的相悖了——他在作战中是真的死了,只有这样,才能让真正的犯人从事件中消失,堵死武装侦探社除了逃走以外所有的路,只有这样才对。这也是果戈里接受这个计划的前提。

……不对,没必要深究,他怎么会理解这个疯子的想法?

但果戈里对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情感太纯粹了,所以他不觉得自己会被救,也不觉得果戈里会想杀陀思妥耶夫斯基。

可是……

“那是个疯子,谁知道他的脑子是怎么想的?我只知道这是我不干涉下的走向。”上野江浅浅地翻了个白眼,吐槽道。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想要发生太难了。”

说到这,上野江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事情,笑了出来。

“那个牧师会被他原先的同伴带走——他喜欢的女人已经醒来了,陀思妥耶夫斯基怕是不能控制他多少了。马上,这个赌场会来很多不速之客,猎犬、武装侦探社、某个国际组织,他们都会想方设法地对你动手,从你手中得到情报和权柄。”

少女轻叹了口气,瞧着男人道:“不要太小瞧自己啊,西格玛先生,你在这盘棋中也是举足轻重的存在。”

“虽然说我这几天闹的事情很大,但是在这个场合,你的身份和你所知道的情报会让你成为真正的众矢之的,你的角色无可替代。你也会危险万分,而你的身后空无一人。”

上野江把茶喝下大半,支着脸笑问道:“所以,你想好向我许什么愿了吗?”

许愿,又是许愿……

西格玛直觉般地感到有些反常,心中疑云再起。

为什么她要反复强调让他许愿?

说实话,他不相信馈赠,但他相信交易,可靠的交易比大手一挥的福利要可靠得多,共同的利益永远都是更加可靠的条件。

所以……她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

西格玛抬眼看着少女,朗声问:“你到底想要什么?愿望这种东西不是向你许了你就会做到的吧?”

说完,他又感到有些后悔——万一这女孩把他杀了呢?如果她说的是真的,她什么都知道,而她的异能能够扮演成他,完全可以替代他。

男人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绷直了身体,紧张一词灌满了他的全身上下。

上野江听到男人的问题,忽地高兴了些。她把脑袋向前伸去,紫色的瞳子里映着男人有些恐慌的面容,看着他笑着回答道:“很棒啊,完全合格了,你果然很合适!”

「书」在一旁沉默不语,纸上墨点被它全部藏住。

少女伸出手,越过桌面,扳住男人的肩膀,依旧温声地询问道:“我用这三个愿望作为交易,你离开你的组织,选择我吧?”

“离开那两个疯子,我能给给你更多的东西。”

看着女孩依旧溢着笑的美丽面庞,西格玛心跳得有些快,他垂下身侧的手依旧紧绷着,刚想说些什么,却发现原本在对面的少女不知何时已经到了他的身后。

少女的两手搭上他的肩膀,从他身后传来的声音里藏着隐秘的兴奋。

“我会保障你的安全,会把你当成我的同伴,我的家人,教会你结交朋友,建立起新的、你想要的人际关系,让你拥有自己的家。这很棒吧?这可是那些疯子给不了你的。”

他下意识想地回过头,却被莫名的力量压得难以动弹。

西格玛垂下了眼睫,心想,就算是那么说,他不也依旧是什么都做不了的凡人吗?如果只有他自己,他只会被绑架,利用,再绑架,如此反复。

就像现在。

说什么选择,还不是在胁迫他。

想到这,他所有的真心话都囫囵回了喉咙里,谎言被捏造了出来。

男人扯着有些僵硬的笑,背对着少女,应答到:“好啊。”

骗她的。

少女听到回答,本就带着笑的声音又多了几分高兴,说道:“那么西格玛先生,你现在可以开始许愿了吧!”

男人浅粉色的眼眸也随着少女的话语亮了几分,思忖片刻,才开口道:“我要你保护好这个赌场。”

随便说的。

上野江垂眼看着他的头顶,眼神晦暗不明,嘴上欣然应道:“好啊。”

而后,她等待着男人的下一句,沉默着渡过了数十秒。

布满着监控的房间一时间静默无比,唯有电脑运转的轻微嗡声能够被人耳捕捉到少许,悬挂在墙上的钟表里纤长的指针无声走过数圈。

上野江收回搭在西格玛肩上的手,后退了几步,出声问道:“就这一个?”

西格玛定了定神,回答道:“就这一个。”

少女笑了笑,转身走回对面坐下,说:“好吧,那另外两个愿望就是你的空白支票,想好了就来找我兑换。”

说完,她拿出了个U盘,走到一旁空闲的电脑前,插了进去。

“借用一下,随便你也过来一起看看吧。”

西格玛将信将疑地上前去,盯着跳转的屏幕。

屏幕里,米黄色主调的会场被镜头尽收眼底,一捧又一捧的鲜花在话筒前点缀着,台下的长枪短炮片刻不停地闪着。

这是关于昨天晚上武装侦探社的案件所开布的发布会,案件的血腥程度和武装侦探社的话题度让现场一度嘈杂不堪。

上野江拍了拍旁边的椅子,说道:“你也来坐下吧,等下就能看到乱步先生了。”

西格玛看着屏幕,强迫着自己放松下来,语气平常地问:“这是直播吗?你不是已经脱离了武装侦探社,为什么还要看这场发布会?”

“算是吧,我的同伴入侵了现场的监控。”

上野江偏过头,看了他一样,又把视线移回到屏幕上,随口说:“你知道侦探社里最重要的人是谁吗?”

西格玛略微思索,回答:“是侦探社的社长?”

“是乱步先生。”少女脸上挂着浅笑,解释道,“侦探社之所以成立,就是为了能够发挥乱步先生的才能。”

下一刻,穿着侦探套装的男人从角落里窜了出来,抢走发言人的位置,手中举着牛皮纸的文件袋,在用已经被堵死了的证据为侦探社鸣不平。

不为众人所相信的真相在他的手中消失,转眼出现在了垃圾桶,被一众记者声讨着嘲讽着。

警卫很快从会场两侧赶了出来,枪口对准着正在逃离的名侦探。

男人看着那如少年般的男人无视这些刺人的言语,说着让人沉思的话语,心底有些说不出来沉闷。

为了同伴,居然有人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他忍不住抓住了自己的衣襟,在心底叩问着:那他呢?

也会有别人为他那样做吗?

见屏幕里失去了江户川乱步的身影,上野江抬手把U盘拔掉,收了起来了。

很好,一切都很顺利。

坂口安吾和工藤新一有了合作,而福泽谕吉在工藤新一的计划下顺利地被带走,江户川乱步在这之后也会去找上他们,而国木田独步独步那一队人也会分一众去寻找江户川乱步,跟着一块去找工藤新一他们。

只要他们在一块,那就足够保障他们的安全了。

工藤新一很聪明,自己留下的暗示也足够多,无需多操心。

剩下的就是……

少女转眼看向身旁的男人,冷不丁地开口道:“有人来了。”

西格玛皱眉,问:“谁?”

上野江歪头看着她,说:“一堆普通人,想抢你东西的国际土匪。”

说着,她被丝带拢起的长发由黑化白,眼眸转为海天般的蓝。

少女伸手向他,捻起一缕长发,有些恶趣味地眨了眨眼,问:“西格玛先生,想试试狐假虎威吗?”

西格玛下意识地微眯起眼反问道:“什么意思?”

上野江笑到:“字面意思。给你看一些那个俄罗斯男人了解之外的东西。”

……

西格玛绷着脸看着面前这一桌远看气势斐然、近看有些畏畏缩缩的黑衣人,又悄然瞥了眼正在抱着自己手臂的少女,忽地有些无言。

所以这人说的狐假虎威,指的是这一伙人其实都很怕她,所以她装作怕他就可以营造出他很强是吗……

这还真是,名副其实的狐假虎威。

他抬起手,示意身后的护卫队上前,命令道:“缴械,带走。”

不知藏在何处的琴酒听着现场的骚动,下一秒通讯频道被搜查的警卫强/硬的切断,只剩下碎裂的声音传到耳里,起得忍不住咬牙。

早早脱离了同伴独自行动的贝尔摩德远远地看着这一幕,心底感到有些崩塌。

她涂的嫣红的美甲点在下巴,喃喃自语道:“不妙啊……看来这赌场的经理居然比Ice强吗?那我还是尽快想办法走吧,反正我也只是协助者而已。”

直到那一众黑衣人看不见踪影后,西格玛才悄悄地喘了口气,低头向上野江看去,低声问道:“上野小姐,接下来呢?”

上野江和他介绍过,她现在这幅样子依旧是姓上野,只是那个组织里的人会叫她的代号,Ice,所以西格玛还是选择了叫敬称。

作为一个合格的赌场经理,对所有人维持礼貌是最基本的。

上野江想了想,仰头看着他,说:“还没有被抓到的就是其中比较狡猾的了,做你该做的吧。”

西格玛看着她望向他那蔚蓝的眼瞳,有一瞬间地愣神。

但也只是一瞬——男人反应极快地转开视线,轻声应到好,便带着人走了。

刚刚才从入口进入赌场内部的中岛敦看着远处那两抹白的高挑身影,有些恍惚地转头问泉镜花道:“你不觉得那个身影有点像江吗?是我的错觉吗?”

蒙哥马利反驳道:“但是上野的异能可是「拟态」,这样子的一看就是陷阱吧!”

泉镜花平淡说道:“我们最重要的是得到情报,江完全可以自保。”

中岛敦反应过来,低头说:“也是。”

主控室内。

上野江坐在西格玛旁边,看着他就这样静静地盯着几十块屏幕,对着眼花缭乱的监控一动不动,心底感到有些佩服。

这真不是一般人可以做到的。

绯红的「书」飘到上野江面前,掀开书页写道。

「福地樱痴在把我的存在告诉了他的队员,并且把你塑造成了为了复活母亲而抢夺「书」的疯子,其他的一切照旧,他们该上来了。」

这几行字看得上野江忍不住笑了出来,悄声道:“我就知道。”

说完,她抬手拍了拍西格玛,说:“我出去一趟,你小心点,不要从窗户前经过,有狙击手。”

男人看着她离去的背影,应道:“好。”

……

术式笼罩在少女的周身,她穿着显眼的衣裙从人群中穿过,如过无人之境般地走到了关押着那群黑衣人的房间。

上野江转头看着守卫,命令道:“把门打开。”

守卫瞧了眼,看到是先前经理带在身边的少女,思索片刻,有些犹豫。

“你们经理让我问问他们的目的,开门。”

听到这,守卫不再犹豫,点了点头,应道:“是。”

上野江走进屋内,看着这群人大眼瞪小眼,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真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这群人的衣柜还是只有黑色。

少女抬头看着他们,抢声说:“时间有限,我说一下情报。”

“第一,这个经理很强,可以操纵一片空间的物质,所有的攻击都对他无效,我打不过他,你们更不行。第二,我昨晚说的那个大仓烨子会上船,他们之间有矛盾,我会告诉他你们会帮他抓人,并且劝说他同意,你们只要等着就好了。”

一个棕红色齐耳短发的女人忽然出声,恶狠狠地骂到:“Ice,你是叛徒吧!如果那男人真那么强,你肯定是靠出卖我们才活下来的!”

上野江看着女人眼角的凤尾蝶,眯起眼思索道:“你是谁?”

在上野江旁边的爱尔兰低声提醒道:“基安蒂。”

少女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而后走上去揪住了女人脑后的头发。

冰霜不知何时爬上了女人的躯体,覆盖在她漆黑的衣料外,格外显眼。

上野江扯着基安蒂的头发,迫使她仰起头,而后嘲讽道:“我记得你不是狙击手吗?怎么在出这种外勤。吃不起饭了?”

女人张口就要骂,但还没来得及开口,就被极寒的冰冻得发僵,难以发声。

“我只是打不过那个男人,不代表我变弱了吧?你这么和我说话前不想想后果吗?”

少女手指动了动,让基安蒂身上的冰霜褪去,而后松开手,转身准备走向房间外,谁知基安蒂再一次出声。

“难道我说错了吗?不然你身上的衣服是怎么来的!”

上野江回身看着她,脸上挂着有些无奈的笑,说道:“你们以为,出卖你们能够有什么价值吗?不到琴酒那个级别的都没什么用,别太看高自己了。

况且能不能从自己身上找找原因呢?为什么贝尔摩德和波本没有被抓?难道不是你们伪装的实力不到位吗?”

说着,少女轻蔑的眼神环过一众人,看得他们有些坐立不安,才继续道:“至于衣服么……”

上野江笑道:“他喜欢我这张脸是什么很难理解的事情吗?”

这理直气壮的解释让所有人都忍不住沉默了。

无法反驳,Ice这张脸确实是好看,要不是她诡异的脾气和常年绕在她身边的另一个诅咒师,想必在组织内也是有不少追求者。

看着这群人终于闭嘴了,上野江笑着拍了拍裙摆,转身离开。

等到她回到主控室,手中拿出一张照片,挑眼的两个军装男女出现在照片正中。

上野江上前去,抬手摁在西格玛肩上,指着那两人说:“你认识吗?”

男人顺着她手指的方向望去,否定道:“不,没见过。”

少女介绍道:“猎犬的大仓烨子和立原道造,异能分别是通过触碰操纵年龄,以及操纵金属,身体被强化过,普通的炸弹对他们不起效,接下来你最好呆在我身边,反正我也给你找好了理由,顺理成章的事情。”

西格玛忍不住转头向少女看去,出声道:“你……”

他想说,你是不是对我太好了?

可话到最后还是没说出口,只得到了少女转瞬即逝那疑惑的眼神。

上野江倒是没有多问,权当这是他的胆怯——在没有鱼死网破的决心之前,他这种人很难有什么勇气。

她知道这人现在还不信任她,但这也是情理之中。聪明的弱者很难去相信一个过于无私的强者不是别有所图,现在这和平的局面能够维持只是因为双方都足够安定罢了。

这个人的异能很有用,他的诞生和存在本身也很有意义,为了这个,上野江愿意曲折一些,在同情他的基础上付出几分真心,给他选择成为自己同伴的道路。

想到这,少女无声地笑了笑,低头看着自己的手。

有些抖。

从昨天下午开始,她的术式运转不停,直到现在没有一刻是真正地停歇。

长冢和田山花袋的身上被她施下「拟态」得以平安躲藏,留在东京住所里的精细幻象到现在仍然没有被她解除。

而在她踏上这座「天际赌场」的地板后,属于她体内的咒力便被她铺开,反馈着这船上每一处的动向,所有人都被她摸得一清二楚,无论是躲藏着的贝尔摩德,在四处刺探情报的波本,还是趴在他处高顶的琴酒和伏特加。

这一切,都让她的躯体、她的脑子运转不停。

肤色白得有些不健康的手张开,颜色有些黯淡闷黄的茧子布在指腹掌内,刻着她这数年来所握过的每一次剑,皮肤被磨得红肿、长出水泡的每一个日子。

痛吗?累吗?

现在已经无法追究了。

往事不可追,其实这一点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

她依旧低着头,看着自己那细白纤瘦却布满厚茧的手指慢慢地拢起,手背拱起的骨节像起伏而苍白发青的山丘,如苦难般的。

少女缓缓地把拳抬起,抵着自己的额头,却发现似乎抖得更加厉害了。

她忽地感到自己的眼睛有些干涩,有些痛。她用力地眨了眨眼,想要缓解些,却发现无济于事,便想要伸手去摸。

原本放在额上的拳头松开,缓缓地下移,却在快要触碰到脸颊的那一刻停住,又按回在了男人的肩膀。

西格玛感受到先前离开他肩膀的力道又回来了,下意识地想要转头,却被上野江叫得停住了,她那莫名有些低哑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看屏幕,找到一个带着礼帽的银色长发男人,他是那伙黑衣人领头,可能已经混进来了。”

“好,我会注意。”他妥帖的应道,压下心底冒头的疑惑。

上野江看着他仰头认真地看着每一块屏幕,心底松了口气,搭在男人肩上的手也放松了些。

其实琴酒在哪里她一清二楚,昨夜登船的时候她早就在每个人身上留下了咒力标记,她让他找人只是怕他回头。

她不敢触摸到自己的脸,不敢让别人看见她的脸。

因为她怕摸到自己的眼泪,因为她更怕被别人看到她的眼泪。

上野江仰起脸,望着主控室雪白的天花板,任由自己的眼神涣散着,心底一次又一次地压抑着情绪。

不能哭。

只能倚仗自己的人是不能够崩溃的。

她想要和高专的大家有个安稳的未来,想要为侦探社的大家免去钻心的苦难。可她知道的东西太多,太重要,是难以让人分担的东西。

她看到的是未来,可是未来永远未定,要是她的努力没有让——不,不能想!

停止这方面的思考。

上野江猛地抑制住自己的思绪,垂下了眼睫。

她不动声色地后退了些,抬手将自己的声响都封闭了起来,无形的咒力屏障把她包裹在方寸间,粗浅的呼吸一顿一顿地交错着,直至平缓。

时间在静默中流逝。

突然,男人回过了头,浅粉色的眼眸看着她,皱起眉说:“没找到你说的那个男人,需要派人搜查吗?天际赌场也是存在监控死角的。”

上野江骤然瞪大了眼,而后迅速地反应了过来,恢复了面色如常,踩着哒哒作响的高跟鞋走向前去,缓缓地坐在了西格玛旁边的座椅。

她支着自己的下巴,垂眼不知在看着何处,只是轻声回答道:“没事,我等下会去把人抓了,你看护好你自己,其他的我会解决。”

西格玛看着少女的侧脸,将信将疑地点了点头,而后反应过来她看不到,又出声应道:“好。”

隔了片刻,少女又开口说:“先前抓的人用催眠瓦斯放倒几个小时,而我等下抓到的人单独关会起来,物尽其用。”

上野江偏过头,雪覆海天般的眼睫弯起,笑看着他,说:“今天你的赌场可能会被炸弹炸,会被飞机撞,会遭受一些损伤,但是我会帮你修好的,你不用担心。”

少女的眼睑有些浅薄的血色,在她那张苍白的脸上尤为明显。未着色彩的唇随着表情的拉伸崩得颜色更加单薄,却显得她整张面孔都写着真挚。

西格玛看着她,有些愣神,而后又迅速地转过头继续看着那数十张监控屏幕。

这女孩看着真的很弱——虽然说异能者凭借外表来断定实力深浅绝对是愚蠢至极的想法更何况上野江已经向他展示过她的实力了,但是他看着她就是会那么觉得。

她刚刚的每一处表情,都写着逞强。

这个过往短暂的男人抿紧了嘴,面色状作专注,只留给女孩一个侧脸。

沉寂了良久,男人才回应了少女的保证。

“……我相信你。”

……

波本看着被丢在地上昏迷着的三个人,又一次地感到嘴角有些抽搐。

琴酒,伏特加,贝尔摩德,加上被关起来的那一桌子人,参与这次行动的所有人里,被安排潜入的组织成员全都沦陷了。

哦,除了他这个早早被开后门的。

要他说,背叛通敌这种胆大包天的事情组织里换个人都得小心翼翼的,能做的毫不犹豫毫无顾忌的,只能是Ice。

上野江摸了把贝尔摩德的脸,有些惋惜地说道:“你真不应该淌这趟浑水的,我本来也没想到会有那么多人上来,没想到我随便一句话的含金量那么高啊。”

说完,她便没有丝毫停顿地施下术式,让这三人被绳索和麻袋捆绑的结实。

少女站起身,走到金发男人的面前,摊开手问道:“你有什么想问的吗?波本。”

波本伸手摸了摸嘴角,确定自己的面部肌肉尚且灵活后,问道:“你这是准备直接动手抓人把组织给创伤吗?”

上野江有些疑惑地反问道:“谁说的?你自己猜的吗?我还不准备把人给交了,这是让你升职的。”

她垂眼看着脚边躺着的三人,解释道:“你也知道,这一次行动里,朗姆派和琴酒派的人对半,不管Boss这样安排的目的是为什么,这对于你来说是个立功的好机会。”

波本环着臂,皱着眉反问道:“但是这次的行动是琴酒亲自领导,而我先一步上了这里,还没有被抓住,怎么想都会怀疑我的吧?”

上野江看着他,挑起眉,说:“可是你本来就不在这个行动组的名单内,不知道他们的行动,怎么做到出卖呢?最大嫌疑的可是我。”

“他们会被抓,只会归结到我没有那个经理强,所以他们全军覆没,然后过来指责我。”

说到这,上野江觉得有些好笑。

“虽然说是这样说,但真等任务结束了,又有哪个敢声讨我。连我都说打不过那个经理,他们有勇气试吗?还敢指责我。”

波本看着地上躺着的三人,提议道:“我们换个地方说话,如何?”

少女也瞥了眼地上的三人,点了点头,抬脚向房间更深处走去,抬手向后招了招,说:“跟上。”

浅金色短发的男人有些疑惑,但还是跟了上去。

只见厚实的墙壁无声消失,脚踩着的平面延伸出去,凭空浮现出一条长长的路。

高空的云雾被风吹拂得飘渺,连同少女蓬松的裙摆一同扬起,露出她曲线优美的小腿。

波本压下心中的惊异,快步跟上,直到进入了另一个房间。

是他自己的房间。

上野江抬手将一切恢复原状,靠着墙上,看着他,说:“这里,足够让你安心了吧?”

波本点了点头,抬手扯了扯领带,好奇道:“我还没有问你,你这装扮是怎么回事?”

上野江低头看了眼裙摆,笑到:“你就当是这儿的负责人送的,反正我是这么和基安蒂他们说的,我说他留我一命是因为看上我的脸了,你别露馅了。”

波本有些无言,感叹道:“你还真是谎话连篇啊,所以真相是什么?”

他比谁都清楚,那个叫西格玛的赌场经理绝对不是什么武力高强的人。

“真相是他会成为我的同伴,我会在接下来的风波中保护他,我们是利益共同体。”

上野江抬手将耳边碎发拢到耳边,说的:“你要做的就是藏好你自己,保护好自己的生命,并且尽可能收集信息,给自己争取升职的机会。”

“很快这个赌场就会发生混战,我虽然和他们说过会在那是把他们放出来,但是我并不打算自己去做,毕竟我也说了——”

少女指了指自己的脸,笑道:“我的脸被看上了,然而我打不过他,所以我只是个被优待了一点的俘虏而已。”

“这个时候就需要波本你去做那个救众人于水火的角色了。”

上野江继续解释道:“琴酒领导失策导致所有人全军覆没,而你在风波过去后抓住时机,取得和那个经理的洽谈,救出所有人,并且在会去后告诉Boss这地方真正的来历作为重磅情报,你就会成为此次行动最大的功臣。”

“——这是被写在一张「纸」上被凭空造出来的建筑,而那张纸上只要写的东西具有逻辑关系,那么就会成为现实。”

少女对着男人眨了眨眼,反问道:“如何?足够你得势一阵子了吧。”

波本将信将疑地问道:“我要怎么取得和那个经理的洽谈?依靠你吗?这要怎么解释?你怎么确定这条情报的真实性的?这世界上真的会有这种……”

……真的会有这种匪夷所思的东西吗?

上野江无奈地笑了笑,说:“我早就确定了,这世界上就是有这种东西。这条情报上报上去后,甚至不需要你去证明真伪,你只需要告诉Boss,你用公开这个情报作为条件来威胁那个经理并取得成功了,他们会信的。”

波本似乎理解了少女的想法,接话道:“你是想……”

上野江点了点头,应道:“对,我会让「西格玛比我强」这一个观点在他们脑海里刻下,永远不敢忘。”

“一个强者的妥协可比千言万语更有说服力。”

少女环着臂倚在墙上,脸上的笑依旧温和,眼底却多了几分晦涩。

她轻声说:“毕竟我说了,要让他体验一把狐假虎威,上午那点程度怎么算呢?”

***

天际赌场,入口。

立原道造跟随着前方的大仓烨子,有些左顾右盼地观察着四周——貌似是潜入mafia太久留下的习惯。

而这一切,都被主控室的西格玛和上野江收入了眼底。

原本大片空白的墙壁被四四方方的监控画面占据着,像是无声的投影。画面上,艳红军装的两个身影格外显眼。

上野江看着男人叉着腰皱起了眉,悄声叹息,于是她的手中凭空掏出被淡紫点缀着的黑白头饰带上,缩小的帽状物下繁复的蕾丝大片地堆叠,底处缝着几层网纱,浅紫的的丝带垂落着,精美又累赘。

少女伸手搭上西格玛的肩,把手中饰物塞进他的手里,指了指自己的鬓发,说:“帮我戴上吧。”

说着,上野江松开他肩上的手,滑落至他手肘处的衣料,指尖轻点了点。

她仰头看着着男人,温声说道:“不用太紧张,就当作这是一场戏。等他们走了,无论赌场损坏成什么样,这一切都会恢复如初,我答应过你的。”

说着,她转过身,被丝带扎着的发辫随着少女的动作甩动着,有些毛躁的发尾擦过男人的手,带起肌肤的颤栗。

她的劝慰依旧在继续,声音清晰而温和的从西格玛的前方传来。

“你只需要按照自己的步调去做,剩下的我会帮你兜底,你不用皱眉。”

西格玛只是静静地听着,不出声。

他不得不承认,上野江很会安抚人。哪怕他原本对她卖出的好意担惊受怕,在她一句又一句的攻势下也变得踏实了许多。

就感受而言,他得承认,上野江确实是很会抚慰人。

他心想,或许是因为他见过的人实在是少,这样正常地、温和地对待他的更是少,所以才会这样。

……不可以就这样放松。

男人绑好最后一处绳结,松开手,垂眼看着那被丝巾束着的雪白的长发,心底的思绪有些繁杂。

他低声说:“好了。”

少女转过身,发辫的末梢再一次地扫过他的手,再一次地带起像触电般的感受。

他克制着自己的动作,就这样看着上野江撩起覆盖着她大半张面庞的网纱,雪压碧海般的眼睫就这样望着他,淡粉与蔚蓝的视线就这样交错着。

直到少女将网纱放下,那双眼睛被掩住,连同她望着他会扮演得温和的眼神一并被遮盖时,男人才悄然松了口气——他好像有些后背冒汗了。

西格玛忽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在刻意地回避着叫唤少女的任何称呼。

姓,名,字,代号,任何一个。

因为他怕于她对视,怕她看向他温和的眼神从他的眼底捕捉出些算计,然后顺势而为地在嘴角写上失望。

因为叫了她,她就会望着他。

他短暂的人生里第一次感到自己存在着这样另类的惶恐——不是担心死亡,不是担心失败,而是担心别人失望、伤心。

西格玛不言语,垂着眼在心底理着杂乱思绪。

叩、叩。

“经理,有客人指名要见你——”

厚实的防护门被敲响,警卫浑厚的声音从外面传来,引得各怀心思的两人一齐转头。

上野江抬脚要走,忽然想起自己给二人安的“他看上她”的恶俗人设,停顿下脚步等待着西格玛,想像先前一样去环住他的手臂。

只是还没等她有所动作,西格玛便抬手环过了上野江的背,算得上光滑的手掌握住了少女的肩头。

上野江有些惊奇地抬头,抬手撩起遮挡在眼前的网纱,看着男人那清俊的侧脸有些呆滞。

西格玛努力无视着少女投来的视线,开口解释道:“既然是我‘看上’你,动作上得是我主动点吧。”

在二人看不到的地方,男人的耳尖有些充血。

他说:“……我只是为了配合你而已。”

被男人的臂膀拦过的银白发丝挠过少女的颈间,有些瘙痒。

这莫名地让她想到昨夜和五条悟的最后一面,不知少年蒙着她的眼都对她做了些什么,脖颈间连片的酥麻颤栗,而他留下的那口牙印到现在都还在她的手腕上,被薄而色彩浅淡的布料遮掩着。

少女想,她实在有些想念他。

上野江放下纱,转手拂开那簇发丝,不知何时被手套包裹住的手搭上男人的手背。

她隔着那层朦胧的纱望去,嘴角弯着,轻笑着说:“好啊,我知道的。”

***

会客室。

西格玛搂着身旁女性,厉声问道:“你让我封锁赌场?”

幼女模样的军官开口解释道:“嗯。恐怖分子潜入了这座设施,我们有证据。”

说完,大仓烨子环着臂,看着眼前自称赌场经理的阴阳头男人搂着白发白裙的妙曼女人在会客厅坐着,时不时低头侧向女人,而身后的警卫和前来求助的他们却是站着。

这看得她有些莫名的不爽。

男人衣着优雅讲究,裁剪服帖,就连那一头长发也是也是富有光泽。而女人衣裙雅致,头饰上那仿佛刻意遮面的网纱在她的面上垂落,遮挡住她大半的脸,徒留精致的下巴和被抹得艳红的唇,一只纤细的手隔着缎面的手套搭在男人的肩上。

真就是一个装饰雅致的香色场面。

她忍不住低声骂道:“真是的,这些人倒是轻松,还玩起这种会所戏码了。”

原本昨夜被那个忽然冒出来的、强的离谱的男人打成一副惨兮兮的结局就很不爽,结果早上还开了个更让她不爽的会议——因为那个叫上野江的女人说什么「书」,还大放厥词说要杀了队长。

这也就算了,然后队长特意和他们专门科普了这个匪夷所思的东西,说什么「书」在那女人的手里,要小心她利用这个来出阴招,除此之外……

队长还和她单独说了些话。

想到那场谈话,大仓烨子的心情更坏了些,坏到让旁边的立原道造都有所察觉。

他悄悄地绷直了自己的身体,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观察周围,以此来缓解那几分紧张。

一小时前,他们从条野采菊和末广铁肠的调查中得知,蒙哥马利要前往天际赌场,于是他们便追着来了。

地毯式搜索得到的结果是没有,而这时和侦探社有关系的人偏偏在这时要出境,肯定有问题。

想到这,立原道造的视线朝着对面的几人看去。

“负责人,请看这。”

简约而贵气的桌子后,男人搂着身旁的女人,与她一同打量着平板上的图片,听着旁边西装男子的汇报。

图片上,关于蒙哥马利的一切资料都写得清清楚楚——尤其是她和武装侦探社的关系。

大仓烨子板着脸看着他们,解释道:“那家伙恐怖分子的同伙,她用「房间」异能把一伙人运进了赌场里。”

恐怖分子——指的是侦探社。

在几天前,天人五衰袭击了一处银行,只是没有目击证言,而昨夜的直播已经能够确定武装侦探社就是天人五衰,那么可以得出——武装侦探社就是恐怖分子。

合乎逻辑。

西格玛看着照片上带着宽大帽檐的沙滩帽、戴着墨镜、拙劣伪装的双马尾少女,皱着眉提议道:“那,让赌场内的搜查小组……”

还没等他说完,大仓烨子马上打断他的话,反驳道:“没用的。”

“她本人也藏进了「房间」里,早就不在通常的空间了。”

西格玛蹙着眉,抬起空闲的手抵在下颚,捏着少女肩头的手不自觉地加了几分力,反问道:“那么你们想要让我做什么?”

见这个像是沉迷美色的负责人终于问到这个问题,大仓烨子双手背后,面色冷峻道:“封锁赌场,并封锁所有人的行动,在所有区域配置警察。”

“等一个月,他们也会自己跑出来吧。”

男人想也不行,厉声回绝道:“我拒绝。”

他淡粉色的眼眸被压下,本就有些吊捎的眼尾更翘。

玫粉色发的少女看着男人,也压下了眼。

“……”大仓烨子质问道,“你说什么?”

西格玛毫不犹豫地说:“因为封锁而损失的收益跟信用要由谁来补偿?赌场就是我的性命,要是有人让你们「停止心跳一个月」,你们会照做吗?”

立原道造有些震惊于这人的油盐不进,问道:“你……知道现在是什么事态吗?”

闻言,男人搭在女人肩头的手扬起半寸,打了个响亮的响指。

西格玛偏头看了眼少女那张快被掩盖完全的脸,笃定道:“我当然很清楚。”

“虽然武装侦探社昨天晚上才被确定是天人五衰,但我们这一行最重要的就是情报,我当然知道。”

这一段话说得立原道造更加不解,他忙说:“既然如此,那你就——”

西格玛可不会把他的话听完,打断道:“我说的是,我们不需要警察的力量。”

话落音,原本守在会客室出口附近的警卫纷纷拔枪,围成半圆的队伍包围着猎犬二人。

一时间,所有人僵持不下。

立原道造感受着自己的太阳穴被枪口指着,面部肌肉不自主地紧绷着,而他身旁的大仓烨子不爽得愈发明显。

“这把枪名叫「指向性共振枪」,是为了对付异能者而专门设计的枪。音波会直接干涉大脑,照射一秒的话会失去意识,十秒就会丧命。”

西格玛看着绷着脸的两个军官,眼神冷峻道:“所有警备都装备了这种这种枪,再加上他们可都是在对异能者的战斗中积累了经验的专家。再不然,你们要试试看吗?”

大仓烨子怒火上头,气得瞳孔骤缩,低吼道:“你是打算反抗政//府吗!”

“政//府?”

西格玛念着这个他觉得有些好笑的词,抬起下巴瞧着两人,语气淡漠地科普道:“在国际法上,任何国家的警察权在这所赌场内都不会通用,这里就相当于独立国。”

“换句话说,我就是法律,刀跟警察权力,在这片空域都是违法的。你们要是作为客人在这里花钱然后会去也就算了,如果不是的话……”

他狠狠地瞪着两人,淡粉色的眸子在那一刻缩起,厉声骂道:“现在就给我滚。”

立原道造有些生气,骂道:“你这家伙,老虎不发威当我……”

还没说完,他就注意到了身旁的山雨欲来,有些惊讶地瞪大了眼——他看着大仓烨子反问道:“……你是不是跟我说「滚」了?”

立原道造感到有些惊恐,心想:这下不好了。

而就在此刻,一直未曾出声过,只是默默当花瓶缩在西格玛身旁的少女笑出了声,抬手撩起面前纱,露出了漂亮的面庞和碧蓝覆雪的眉眼,嘲笑意味毫不收敛。

女孩用有些矫弱造作的声音说:“叫你滚就滚了,还要挑时间吗?”

看着女孩笑盈盈地又把面纱放下,靠着身后男人一副坦然姿态,立原道造的表情变得更加惊恐了。

完蛋了,这两人绝对要完蛋了。

要知道,副长最可怕的时候,不是生气的时候,也不是拷问的时候。

而是将对方所说的事情照单全收的时候。

——大仓烨子瞬间压下脸上多余的表情,露出灿烂的笑。

她带着白色战术手套的手推着苹果肌上扬,语带笑意地说道:“嗯,我知道了!”

“这里的警备周全,我们就回去好了!”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走了,而立原道造回头望了望那重新掩回面的女人,也抬脚跟了上去。

他后知后觉地感觉到,那女孩的面孔有些莫名的眼熟。

……但那么显眼的发色和瞳色,他不应该不记得。

大概是他想多了。

听着脚步声远去,西格玛偏头说了几句,让旁的守卫全部退下,独留下自己与上野江。

上野江抬手把纱撩起,反覆在头顶,偏头看着西格玛,问道:“你不担心一下吗?”

西格玛想了想,说:“他们已经说离开了,而且有警卫会巡逻。”

听到这回答,上野江垂下眼睫,嘴角坠落了些,故作惆怅地看着他,说:“所以,你信他们也不愿意信我是吗?”

少女蔚蓝的眼蒙着水雾,在银白眉睫的映衬下显得愈发湿润,伤心的情绪在她的脸上像是要坠出来。

西格玛心跳似乎顿了一下,无可奈何地想。

她的脸上还是写上了失望。

男人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否定道:“不是这样……”

可是话到后面又变得声音微弱——无可反驳,他那时确实是这样想的,哪怕现在也仍有几分怀疑。

连答应她的初衷也是为了骗她。

上野江看着他的表情,感到有些无奈。

说到底还是活太短了,而陀思妥耶夫斯基和果戈里也不可能真教他什么东西,能把这个赌场管理好依靠的完全是这人自己的努力和天赋。

她轻叹了口气,向后压着男人的手臂,抬手扯着他的衣襟向自己。

“这没什么,我们是公平交易,而我的筹码是否真实,这会在接下来的时间展示给你。在这之前怀疑我没有什么,但是把你动摇的表情藏好了。”

少女注视着他浅粉色的眼,笃定地和他说道:“你只需要确保和我一直呆在一块,这样就足够了,所有多余的事情我会替你摆平。”

西格玛看着上野江眼中一闪而过的紫色,被她故意压着的手用力些力,搂住了她的后背,让原本为了饰演恶俗关系的二人距离更进一步。

男人垂落的几缕长发滑过少女的胸前裸露的皮肤,带过几分痒。

他任由着两人眸光交错,颜色浅淡的瞳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少女,就这样维持着这个距离,这个姿势。

时间似乎过去了几分钟,上野江有些忍不住地想离他远些,于是松开了抓着的衣襟,顺手抚平了。

直到这时,他才开口说出下一句话。

他问:“上野小姐,你找上我的目的到底是什么?”

我把双色冰淇淋和妹写的有些暧昧,本来挺紧张的,但我想想我都写言情了,来个男二男三怎么了。

江是真心想要他成她的人的,因为西格玛的诞生原因。

然后我又在想,妹是不是看待西格玛的视角太高高在上了,然后又想到妹做过的几个预知梦加上她自己所经历的岁月,心理年龄可比西格玛大多了,视角高超点怎么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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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9章 第 49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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