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中午，崔湖姗姗来迟赶到酒店办入住。
过了不到半小时，他又神色惊慌地下楼找前台：“请问昨天A835房的另一位住客在哪呢？他不在房里，电话也打不通。”
前台的小姐姐愣住了：“先生您稍等，我帮您查一下。”
片刻后，她调出房间的服务清单：“另外一位先生是叫谭厘对吧？”
崔湖点头。
“我们这边记录显示他在昨晚11点36分刷卡离开酒店了，今天早上整理客房的阿姨反馈房间里没有人，也没有过夜的痕迹……”她略显尴尬地说：“我们这边是旅游景区，海滩边有很多娱乐项目，谭先生会不会是去游玩了呢？建议您在附近的酒吧店铺问问看。”
崔湖眉头皱起，心情有些焦躁，但耳机里史炳添劝他演戏要演全套。
他只能按捺下这份不耐烦的情绪，先去沙滩娱乐区一条街找了一圈，又回酒店里“忐忑不安”地等了半天，这才匆忙报了警。
警察到达现场后找酒店调出监控，监控提示谭厘沿着栈桥去了丛林，但再往深处就没办法探测到痕迹了。
“今早下了大雨，足迹很难辨别。”警察在现场勘测一会儿，也觉得棘手。
这种来海边旅游玩着玩着就消失的案子不要太多，他们心里或多或少都有猜测，但没明说。
“崔先生，冒昧问一句，您和这位谭厘先生是什么关系？”一位年轻警官审视他。
崔湖眼神有一刹那飘忽：“我们是关系很好的朋友。”
在场的几人心照不宣地对视一眼。
“那请问，谭先生有没有抑郁症相关病史？”
“没有。”崔湖矢口否认。
警方这是想从自杀角度排查了，但如果谭厘被判定是自杀，他们的计划就会全盘失败。
“在这之前谭先生有没有不太寻常的举止或言论？比如消极避世、郁郁寡欢这种。”
崔湖故作沉思，拿出手机打开处理过的聊天记录给警察看：“应该也没有，我们之前还在热烈讨论这次旅行安排呢。”
警察又分别在海滩边调查了许久，后来甚至出动捕捞船和潜水救生员四处寻找谭厘的下落，一无所获，只在海边一处断崖的岩壁上找到了破碎的衣物纤维，和谭厘失踪前所穿的衣服材质吻合。
经过一周巡查，警方最终和崔湖和谭厘的家人联络告知结果：
“我们很遗憾，但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自杀和他杀的证据都不够充分，只能初步判定为意外失踪。谭厘的信息已经登记在失踪人口档案中，我们依然会通过各种渠道积极搜寻他的下落，请各位不要放弃寻找。”
“好的，谢谢你们。”崔湖语调哀伤地回复，挂上电话后，转脸就换了副表情：“总算能松口气了。”
他正和史炳添待在一起，他们眼前摊开了一堆谭厘的资产：保单、房产证、机动车登记证、银行卡、电脑，和一部手机。
“瞧瞧你这胆子，”史炳添笑他，手里拿着一沓财产证明扇风，“一千两百多万，你在那破公司打一辈子工也攒不到这么多。”
“这一千万保费还得等法院判定他死亡才能拿到，”崔湖仍有些担忧，“我就怕夜长梦多。”
“除非谭厘现在从海里爬上来索命，咱们俩倒是可以做一对亡命鸳鸯。”史炳添乐得锤桌。
崔湖轻而易举地破解了谭厘的手机密码——是他的生日，谭厘输密码从来都不会避着他。
他们发现谭厘的基金账户里竟然有三百万存款。
“房车那些固定资产都不好现在卖，”史炳添说，“但这些钱也够咱俩爽两年了。”
崔湖却讷讷道：“他哪来这么多钱的？”
“你和他谈了好几年都不知道？”
“我……”崔湖语塞，他对谭厘的工作确实不算了解，只知道项目是和军方合作，得签保密协议那种，开发期间连手机都得在严密监控下使用。
但谭厘的职业说到底不过是个开发工程师，资历也不算深，怎么可能拿得到这么多报酬？
史炳添瞧着他脸上变换莫测的神情，不由哂笑：“还说他对你死心塌地，有多少钱都不告诉你。”
“我又没主动问。”崔湖翻了个白眼。
和这些钱一比，房车都不算大头，还有按揭贷款没还清呢。
崔湖已经把工作辞了，就等着拿钱享乐。现在有了这笔意外之财，更是一秒钟都坐不住，当场和史炳添开始规划要怎么花。
他们的对话原原本本通过崔湖手机上的收音口传输到一个云端服务器上。
谭厘颈部裹着绷带，右腿打着石膏，半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旁边搭着姬天澜给他买的拐杖。
姬天澜怕他太过劳神，自告奋勇帮他收集这对奸夫淫夫的证据，结果越听越气，摔了耳机站起来在屋里跺脚转圈：
“为什么要等？为什么不现在立刻马上送他们进监狱？我真是受不了了！！！”
“让你别听。”谭厘失笑。
他稳如泰山的模样让姬天澜更气了。
“好了，你已经帮了我最大的忙，剩下的别操心。”谭厘拿起茶几上的平板开始写写画画：“你不是还有工作吗？”
姬天澜退役后直接考入S市消防队，睡觉时电话一响就得从床上弹起来赶去单位出外勤。
这次他为了谭厘挪动不少假期，回去估计得轮班轮到抓狂。
“我懂，嫌我烦赶我走是吧。”姬天澜骂骂咧咧，起身收拾好背包，转头看到堆在玄关的快递盒，又放心不下折回来：“我得帮你把浴室防滑毯铺好，好不容易接上的骨别又断咯。”
“你少咒我。”
谭厘掉进海里之前右腿撞上一块礁石，当时他被电晕，肌肉松弛的情况下没有办法很好地保护骨骼，所以比平时更容易骨折。
姬天澜给他戴上氧气罩后在海里潜了好一阵，等那两人走了，才拖着他从另一边上岸急救。
他们找了家私人骨科诊所简单拍个片，好在谭厘的小腿断面比较平整，经验丰富的老大夫直接上手一托，咔地就给他把骨头接好了，打上钢板石膏直接回家疗养。
其他皮外伤都不算大事，只有后颈被电击器击中的位置留下了一块浅褐色的疤痕。
医生开了烫伤膏和祛疤膏，谭厘不打算用。
浴室里传来悉悉索索的声音，姬天澜手脚麻利地铺好防滑地垫，顺便将卫生间一起拾掇好，日用品都放在方便谭厘拿取的地方。
别看姬天澜看着大大咧咧，实际上却心细如发，他们在军中住一个寝，姬天澜就是寝室里堪比男妈妈的存在，每次内务评比他都带着谭厘几人疯狂整理宿舍，第一名的锦旗就没从宿舍门上卸下来过。
“我走了啊，有什么事记得打电话……”姬天澜从他身边经过，看到谭厘在平板里的照片上涂抹。
照片是他和崔湖的合影，但是现在崔湖的脸被无数红黑色的圆圈占满，密密麻麻如同诡异的线团。
谭厘抬起头看他：“嗯，你去忙吧，别担心我。”
姬天澜瞅瞅照片，又瞅瞅谭厘，嘴唇动了动，欲言又止。
最后只是无声叹气，手胡乱在他脑袋上揉了一把，这才关门离去。
他走后，谭厘脸上所有的表情都消失了。
像一尊雕像在空寂的屋子里静默无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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