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彩小说尽在梦远书城!手机版

您的位置 : 梦远书城 > 宫斗宅斗 > 缟长行,荒月白 > 第23章 暗流之力

第23章 暗流之力

1

汝安没想过,此次后,亓深对府内下令,严禁她出府。

她亦没想到的是,亓深此后很久都没有再在她面前露面,连牧茧都随同亓深一起离开了。

时值盛夏,刚开始感到习惯的小院生活,霎时间又显得清冷起来。唯一堪作抚慰的是,亓芜比以往更能常来她这里,与她玩闹相伴。自从凛绽不再将她视作敌人,府内一干人等对待汝安也都改变了原本敌视生硬的态度。

今日,亓芜在汝安房中与她玩起摆城墙的游戏。所谓的摆城墙,便是将汝安博古架上能取下的物什都尽数取下,从房中一直长长地摆到院子里。

“你竟然有这么厉害的城墙,没有用的,我很快就要闯进去啦!”汝安带着鬼面,装作要闯入的样子。

小芜儿笑起来,小脸红扑扑的:“你闯不进来的,这是铜壶墙,这是木偶墙,这里会射飞箭!”

小芜儿将满四岁,口齿已是十分清晰。

“可是你看,我就这样过来了!”汝安跳起,装作扑到亓芜身上,两人笑闹着在地上滚成一团,汝安小心地护着亓芜,将他拢在自己怀里。

凛绽便是这时进入房内。

她轻轻拎起裙角,小心不要碰到在地上排列成行的各式珍奇玩意。

“看你们玩的。”她边坐边轻声笑起来。

孩子的奶娘进来,拿点心将亓芜哄走了。汝安起身来到凛绽对面,为自己添了一盏茶水。

“这孩子还是和你亲。”凛绽由衷感叹道。

“你若是这样陪他玩,他也定和你亲。”汝安一口将茶水饮尽,不小心从嘴角溢出的便随意用袖子抹去。

凛绽看着眼前女子的一举一动,连同那份生机和洒脱,都尽收眼底。

“你看起来倒是不愁。”凛绽打趣道。亓深此举,已形同将汝安软禁在府内,“这一次,我是真的看不懂将军的用意。说要放你的也是他,说不让你走的还是他。”

汝安深呼了一口气,重新扬起笑意:“夫人说过要助我,可还作数?”

“那是自然,只是,我也实在不能公然违逆将军的意思。”

“兄长此举,实是有些偏激,想来近日军中,” 说到这,汝安缓缓摇了摇头,“甚至城中都恐有变故。”

凛绽闻言,露出凝重的神色,“当真是与陆参将有关?”

“军中事,我不甚清楚。”汝安摇头,“若你忧心,何不去信令尊,将这城中的风吹草动尽数告知,日前,令尊不是来信了吗?”

凛绽轻轻摇头,但没有果断否定。

“你有所不知,陆参将是在我父亲军中长大的,父亲待他有若亲子,若他真有意通敌,父亲该情何以堪?”

“我一直好奇,你父亲既如此看待陆参将,为何当时……”

“为何当时父亲没有将河中城交给他,没有把我交给他?”

汝安点点头。

凛绽露出神往的表情,似在脑中想着过去的一段记忆,“既知沧海,何以为水,不是陆参将不好,只是那时的亓深,少年将军,意气风发,实在太过耀眼了……

他少年从军,从最普通的兵士做起,历经数场大战,终于在大将面前崭露头角。河中城势力错杂,军中亦是虎踞龙盘,他要站稳脚跟谈何容易。他从一介白丁,到一城守将,全靠自己的文韬武略和过人胆识。父亲亦对他极其赏识,亲自向朝廷请旨,举荐他为下一任守将,不过条件是,父亲要他娶我为妻……当然,后来我们知道他竟是朝廷一品重臣的养子,吃惊之余,亦不无感慨。”

凛绽讲到这里,不禁有些哽咽。

“父亲看出我一直倾慕他,但亦曾与我言明,说他绝非是池中之物,父亲怕是早就看出……”凛绽似是陷入困境般看着汝安:“后来,我见将军对你如此……你说我是不是做错了?”

汝安一时不知如何将话接下。

“但是说出来你一定不会相信。”凛绽破涕为笑,竟对汝安露出稍显得意的表情,“就算我这么在乎他,但是我见他待你如此,我还是很认真地想过劝他迎娶你入府,我也真的这样做了。可是,他竟然一口回绝了,就跟你那时的样子一样,我是真的想不通……”她讨好地捧起汝安的一只手,“算我求你了,你们之间究竟是怎么回事,能不能告诉我?”

汝安被她难得流露的孩子气逗笑了,“你知道了又能怎样,你还真要撮合我们不成?”

“我知道你们没可能......”凛绽的声音极小,但汝安听见了。

“为什么?”汝安微笑着问,凛绽一愣,随即有些羞赧起来。

她吞吐道:“感觉罢了。你们二人在一起的时候,倒是极为亲密,但却又不同于世间男女的缱绻之意,总像是隔着什么,反倒是你与牧副将在一处时更自在舒展,所以我也想过你与牧副将或许才是一对……可是你呀,我现在实在是搞不懂你在想什么了。”

汝安没想到,凛绽的心思如此纯粹,又如此复杂。

“若我真的嫁入将军府,与你分庭抗礼,你可想过,那时的你会有多难堪,又有多难受?”汝安半是打趣地说。

“你说的对,所以现在当务之急是要把你送走,我真是一刻都不想让你在这了。”

虽是玩笑话,凛绽却不禁感到心中一酸。若有一日汝安真的离开,她也会有一丝不舍吧。

“那就劳烦夫人,多想想办法了。”

“说到底,将军也是担心你,若是你答应他不往南边去,或许他便会干脆地放了你。”

“可是,若我不能去我想去的地方,他放与不放,又有何区别呢?”

“你真是犟种一个。”凛绽睨了她一眼,“下次见到将军,我会再好好劝劝他,你且放宽心。我只是担心,现在牧副将不在此处,若将军真的放了你,你一个人该如何前往南境那般凶险之地呢?”

“我在城中有位相熟的老板,他有商队定期去往南境通商,届时我便随着他的商队一起出发。”

“你是真的有在考虑此事阿。”凛绽有些吃惊,她本以为汝安说要去南边,只是模棱两可的想法。

汝安平淡地笑了笑,“理当如此。”

凛绽想着汝安说的那些荒唐之言,浑浑噩噩地回了韫心堂。

同样是女子,她深居内宅,如同笼中的金丝雀,可汝安,却能无牵无挂,说走就走,如同在天际遨游的不知名的鸟儿,发出阵阵辽远畅快的鸣叫,摄人心魄,感人胸怀。

凛绽漫无边际地遐想着,一时间那位医者讲过的关于南境那片神秘的池水和水中的仙鱼的故事又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覃娘,你说,我也能有想去何处便去何处那一日吗?”

站在凛绽身边侍奉的瘦削女子闻言,露出些许拘谨的笑容:“夫人说笑了,何处能比得上府里安逸?”

覃娘也是打小看凛绽长大的女使之一,她相对年轻些,平时不喜言语,所以总也不显。这些日子,府里的女使接二连三有纰漏,倒把她的持重凸显出来,便也渐渐得了凛绽的重用。

“覃娘无非是说,我自幼娇生惯养,定然过不了在外流浪的日子!”

“覃娘嘴笨,夫人莫怪。覃娘只是觉得,那汝安娘子已经历种种磋磨,但仍是野性难消,想来也是命当如此,夫人切莫被无端影响。”

凛绽愣了愣:“覃娘讲话好生奇怪,汝安妹妹年岁不大,又未曾婚配,称为娘子倒平白把人叫老了,还是叫姑娘好些。”

这次反倒是覃娘愣了一下:“许是我看错了,我见那汝安……姑娘的身子,到像是生养过的,便以娘子来称她了,是奴婢眼拙。”

说着,覃娘拍了拍自己的嘴,却没看到凛绽的脸瞬间白得没了血色。

“覃娘,你说什么……”凛绽的嘴唇颤抖着,像是突然受了寒般。

覃娘有些胆怯的样子:“奴婢知错,奴婢不该乱说!”

“你说她是生养过的,此话当真?”

“奴婢不敢欺瞒夫人,生养过的妇人骨相会有些变化,哪怕再细微,像我们这种有经验的妇人稍仔细些也能分辨出来,夫人若不信,何不找其他妇人前去看看。”

凛绽忽而有种毛骨悚然之感。

她一时间无法分说那种感觉从何而来。

她本该觉得愤怒。她也确实怒不可遏。

她对汝安已是掏心掏肺,推心置腹,因为她相信她不再是威胁,因为她承诺过,她信誓旦旦。

她说,她不能与男子亲近。

可是如今,她竟得知,她生养过。

那么,是与谁呢?

答案岂不显而易见。

可为何,她只觉得惊悚。她轻轻抚过手臂,试图压下在衣袖里耸立的汗毛。

没错,只因她突然想到一个细节。

便是那句她起念后用极低的声音说出的话,她想起来了,她几乎没有把那句话完整地吐出来,只是轻轻呼出了其中一两个字,但是汝安丝毫未差地听见了。

她不禁想起了亓深,他亦耳力惊人,亦是直觉惊人。

他们那冷艳姣好的容颜,那总是抽离又深藏狂野的眼神。

她朦胧地想起一个许久不曾流传的传说。

2

凛绽走后,清安居迎来了一个意外的客人。

“想不到,我这小院今日竟如此热闹。”汝安愉悦地打趣道。

姀儿一脸别扭的样子,半天也不正过脸来。

“难不成,你是来我这晒太阳的?”汝安一手遮阳,眯缝着眼睛打量对方,“晒太阳是好事,可罚站还是免了吧,快进来吧。”

姀儿气鼓鼓地质问道:“你既知道那药是我下的,为何不让夫人惩治我?”

“你既没伤我,也没害我,我为何要让夫人治你?”

“可是......别以为这样我就会感谢你!”姀儿再次别扭地转过身去。

“不用你感谢,真的!如果你只是为了说这个,那你还不如赶快回你该待的地方,要不然别怪我告诉夫人你跑来我这躲懒。”

“我没有,你别乱说!”姀儿急的上前几步,“我只是不懂,牧副将那么好的男子,你还有什么不满意,我本是为了帮你们,可你竟取消了与他的婚事,你说,你是不是存着要嫁入将军府的念想,想要取代我们夫人,我劝你趁早死了这条心……”

汝安已经开始不耐烦地将她往外推了。

“知道了知道了知道了,你说的都对,你可以回去了......”

“你别推我,你推我干什么,别以为我欠你一个人情你就可以随意差遣我,要想利用我害我们夫人,肯定没门!!!”

“砰!!!”

汝安将姀儿推至门外,猛地关上小院的门,顺手插上门栓。

“你也没门了。”汝安拍拍双手。

终于清净了。

今日是十五。汝安只想尽可能平和地度过这一日。

晚膳时,亓芜通常会被带到韫心堂,与凛绽一同用膳。凛绽餐食清淡,以素菜为主,但会为亓芜贴心准备两三样他喜爱的荤食,亓芜向来胃口好,有自己爱吃的菜,更会多吃一些,凛绽看着倒也欢喜。

不料今日,亓芜每样菜入口后都会露出一副不快的样子,明明是平日里爱吃的菜,却都没吃几口就推开碗筷不愿再吃了。

“怎么了小芜儿?”凛绽亦放下碗筷,“吃得这样少,怎么长好身体,像父亲那样学习武艺呢?母亲喂你吃可好?”

“不要!”亓芜赌气地扭开头,“不好吃!不要吃!”

“胡闹!”凛绽轻拍桌子,她向来不擅长应付这样的场面,连头都跟着疼了起来。

“夫人息怒,许是刚才多吃了些点心,是奴婢不好,没有看好小少爷。”奶娘凑到桌旁安抚亓芜,“小少爷,我们出去玩会好不好,奶娘带你到清安居去转转......”

奶娘话还没说完,凛绽一挥衣袖将桌上餐食尽数扫落,杯盏碗盘应声碎裂,惊得众人慌忙伏身缩到一边,亓芜更是吓得嚎啕大哭。

“你把我的孩子带去清安居做什么?”凛绽声音低沉,却无比骇人。她觉得仿佛有一只厉鬼从自己胸腔的裂缝里爬出来,夺取了她对身体的控制。她不明白为何短短半日,她原本视为寻常的一切,竟早已在背地里暗自颠覆,却还伪装成能够轻易蒙蔽她的样子。

亓芜,是她和亓深的孩子,不是吗?

“夫人息怒,夫人息怒。”府上的仆从多是老人,不是看着凛绽长大,便是与她一起长大,但还没有哪个见过她发这么大的火。

这城中人,谁不敬畏和感念凛老将军,凛绽轻轻皱一下眉头,人们便都争抢着赶紧达成她的心愿,让她欢颜,更别提会有谁敢惹她动怒了。

夫人这些日子与清安居那位交好的事,有何人不知,谁能想到突然间,那人竟又成为府中的禁忌了?

此时,亓芜不合时宜地哭喊起来:“我要安姨!我要安姨!”

奶娘吓得赶紧捂住他的嘴。

凛绽像鬼魂一样幽幽地踱到亓芜面前,半蹲下来:“你要安姨,不要母亲了?”她笑了,笑得凄惨无比。

“你不是我母亲!”亓芜哭得更大声了。

“夫人,孩子还小,不懂事,您莫要动怒。”奶娘亦哭着哀求。

凛绽笑得如同被雨水打落的石榴花:“他说得没错,我本来就不是他的母亲。”

她倏地起身,一身的寒气。

“将这个野种关到柴房里去!若我知道谁私自放他,定打断了腿扔出府去,绝不姑息。”

这一夜,凛绽睡得极不踏实。

荒唐的梦境,凌乱交错在她脑海里。时而是她柔软地攀在亓深的胸前,背抵着墙壁经受一次次炙热的冲撞,时而又变成她隔着门缝,窥着他和其他女子在隐秘地缠绵。如此反复不休,她混合着甜蜜和恨意,一次次醒来又转瞬间跌入相似的梦境,直到门外传来的敲门声和压低的呼唤声,将她从黏腻的幻梦里拖出。

她疲惫不堪,大汗淋漓,勉强披着外衫来到门前。

覃娘有些慌乱的样子:“夫人您可算醒了,奴婢刚刚起夜,好像看到有人翻过墙进到清安居里去了。”

“你说什么?”凛绽因为刚才的梦,瞬间有种不好的预感。

“夫人,奴婢不敢胡言,尤其是,那人看着,颇像是将军阿!”

凛绽心里轰然一声,有什么彻底坍塌了。

“回到你房里去,今晚你没有出来过,听见了?”

凛绽的声音,寒凉彻骨。覃娘闻之,忙不跌点头。

“奴婢记住了!奴婢这就回去!”

覃娘的身影消失后,凛绽从房中出来,满月的清辉瞬间包裹住她,如同这满世的欺骗一般。

陆为林曾告诉过她,每月十五夜里,亓深定不在军中。凛绽问他,有多久了。陆告诉她,从四年前便开始了。

她多傻,直至今日才明白这意味着什么。

她失魂落魄地顺着府中小路,一路走到清安居门外。

当她鼓足勇气试图推开院门时,她发现门从里侧被拴住了。

她将耳朵贴在门上,里面有声音,一种轻轻的拍击声,还有细细的低语,她听不清楚,因为她的心跳声几乎轻而易举地盖过了这一切。

但是没关系,她笑着闭上了眼睛。

她可以看见。

3

亓深没有能挨过这一夜,他没有守住诺言,他还是来了。

满月如同炙烤,他将额头抵在汝安紧闭的窗扇上,一手轻轻地拍击着。他没办法不这样做,尽管他真的不希望她打开这扇窗。

明天天亮,他便会启程,亲自前往临近城池求援。日前送往朔凤和垅城的数封信件都已石沉大海,河中城危在旦夕,朝廷却拒绝派兵支援。但此时还不到放弃的时候,这座城池与他恩义深重,他至少也该奋力一搏。

但此行恐会危机重重,身体里流动的血液紊乱不安,便是为了警示他,荒月之辉,亦如此说。

所以眼下,他几乎是别无选择地来到了此处。

“汝安,我只是想见见你。”别开窗,他在心里恳求。

他手上的力道却在加重,门被拍得簌簌作响。

神志渐渐迷乱,汗水从身体里不停地溢出再滑落。

窗却在此时开了。

汝安瞪着湿润的眼睛,哀怨地看着他。

他将汝安扣进怀里,却强迫她抬起头,狠狠地衔住她的唇瓣,她的身体纤瘦柔软,在他指尖几近要融化。

一声炸雷响起,亓深为之惊醒,耳边似是还有嗡声的余韵。

他僵硬地动动身体,有些茫然地看着四周,他在清安居小院,像平常那般躺在廊下,盛夏的花香扑鼻,满月热烈如昼,哪里有打过雷的迹象。

汝安卧房的窗扇仍紧闭着,这么热的天,恐怕不好过吧。

她只是不想见他。

他起身,来到窗边。

“将窗打开吧,我这便走了。”

没有回声。

可是亓深能从这里,听到她的呼吸。

有些不规律,伴着多梦的湿热,或许就如他刚才那样。

他做这一切,不求她能全部理解。

他只是希望她平安无事。

亓深转身要走,就在那一瞬间,窗扇向外推开。汝安汗湿的发有些凌乱,眼睛湿湿的,又显得似着了魔。

“不如就不要坚持了。”她的声音里有控诉,或者只是失控。

汝安轻解罗裳,身体周围萦绕着淡淡的光辉,“看着我,亓深。”

直到那逼真的痛楚将她从梦中唤醒,汝安只觉湿热难耐。黑暗里,房中气味混杂,如同被蒸煮的丛林。

汝安已经数不清这是第几次了,她只知道这一夜,将会永无休止。

4

晨光熹微时,亓深从小院里翻墙而出,他知道凛绽一直在附近,所以没有再试图逃避。

“我要离开一阵子,去朔凤和垅城,陆为林近日就会有行动,若是西兀厥突袭,我在城内的人至少能够坚持半月,若还是不敌,想必陆为林也不会为难你。”

“倒是难为将军还在为我谋划,不过比起这个,难道你不该解释一下为何会从这个院子里出来吗?”

亓深陷入短暂的沉默,“我来看她。”

凛绽似是感到荒唐般冷笑了一声:“就只是看看而已吗?”而后她似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也对,是我糊涂,将军又岂能将一干细节尽数道出。”

亓深知道她误会了什么,但是他难道还有必要在此情此景下再去辩驳什么吗?

“这次,我会让牧茧带她走,我保证,若她安然离开,我便不会再见她了。”

“将军,你要找人救城,为何不去找我的父亲?”

“西兀厥人野蛮凶残,老将军镇守的城池亦是西兀厥觊觎之地,不可分散兵力。若此次河中化险为夷,届时再请老将军来坐镇为好。”

“恐怕不止如此吧,你何不把你的打算都告诉我?”

亓深看着她,以沉默相对。

“你想过,若你输了,我还能改嫁给陆为林,那时我父亲就是中立的,河中城不过是换了守将而已。你赌陆为林不会动我,可西兀厥狼子野心,你怎知他们就不是与陆为林虚与委蛇,只要时机一到便会夺取城池屠杀百姓?不,你不是没想过,所以你要把她送走,即便是最坏的结果,她也会安然无恙。还有亓芜,你是不是也打算悄无声息地把他也送走,他是你和汝安的孩子对不对?你们一直都在骗我!”

凛绽凄然地笑了,泪水顺着她苍白的面孔坠落。

“亓深,我原本还想不通你为何会这样狠心,直到我意识到一件事情。”凛绽陡然露出了得意的表情。

“因为,你和她,都不是人!”

亓深的瞳孔骤缩,表情一时间有些慑人。

“这些年,你一直在打探早年流亡中土的贺兰氏的消息,还有一些更深远的记载和秘闻,你一次次不顾危险,带回那些旁人看不懂的古籍,又日夜兼程地加急送往都城。我反复地想,你到底为何来河中,为何答应做这一城的守将,还有,你在城外山里窝藏的那些人……”

凛绽不顾亓深已然僵硬的表情,不顾他陡然凌厉的目光里隐隐的杀气,她向他靠近,慢慢将头靠在他胸前。

“可即便知道了这些,我依然不在乎。我不管你是谁,不管你来自哪里,我只是不允许你丢下我,其他的,我都不在乎。”

她抬起头,看着亓深近在咫尺的下颌,嗅到他身上沾染的夏日芳草的浓烈气息。

“我绝不会改嫁给陆为林,不仅如此,我要与你生个孩子,我要你做我真正的夫君。只要你答应我,我便立刻送信给我父亲,让他倾力助你。

若你不肯,我发誓你一定会后悔。”

此后的几日,汝安都没有看到亓芜,终于,她的心里升起隐隐的不安。她去亓芜居住的小院找他,守着的妇人以亓芜在跟先生读书识字为由将她拦在门外。汝安又去找凛绽,但连续几日,凛绽竟都不在府中,无奈之下,汝安找到了被打发做寻常洒扫的姀儿。自从她上次犯错,凛绽便不再让她做近身女使,转而重用起了旁人。

姀儿一副没精打采的样子,面上的愁绪显而易见。见到汝安,姀儿的第一反应是欣喜的,尽管她勉强克制着,但还不等汝安问起,她便急着倾诉道:“汝安姑娘,夫人最近实在反常,你可得想想办法啊!”

“出了什么事?这几日为何没见小芜儿在府里玩耍。”

姀儿脸上顿时现出不忍。

她凑近汝安,压低声音:“小芜儿被夫人关进柴房了。”

“你说什么?”

“夫人不知从哪里听到了风言风语,她好像怀疑小芜儿是你和将军的孩子……夫人现在不与我亲近,要不然我还能多劝劝她。”

“亓芜不是我的孩子!”汝安苍白地解释道。

“可问题是,夫人现在就像着了魔一样,除了覃娘以外,旁人的话一概不听。将军也不在城内,汝安姑娘,到底该怎么办啊?”

见过姀儿,汝安便等在府门口,她今日一定要见到凛绽。

凛绽这几日外出,其实都是在与陆为林周旋。

那一日,亓深没有理会她的威胁,径直出了城。她深感无力和后悔,转念想到,与其威胁他,不如一心为他筹谋,做他需要的事,让他知道,她对他是有用的。

陆为林早便遣人送信,邀她叙事。此前,她一直拒而不见,有过这些转折,她便干脆去会会他,打探清楚他究竟要做什么,也好自己做些准备和布局。

她装作非常痛苦和不满的样子(她又何须去装),陆为林果然大献殷勤。凛绽遂就势与他虚与委蛇,试图慢慢摸清他的底牌。前些日子,她的父亲也传过密信,向她过问城里的风吹草动,她还没想好如何回信,等她打探清楚虚实,再请父亲出手。若能稳住城中的局面,击退外敌,她的生活便也能安稳如初。

她左思右想间,马车已经回到府门前,刚一出来,便见到了汝安等在门边的身影。

凛绽皱皱眉,还没想好如何面对她。

坦白说,她倒没有她想的那般那么厌憎眼前之人。

只是就是无法释怀。

汝安拦住凛绽,“亓芜不是我的孩子,你放了他。”

凛绽冷笑一声,她看向对方,感到奇怪的是自己内心竟有一丝松动:“他是不是你的孩子,与我有何关系?我放不放他,又与你有何关系?”

汝安有些为难,一时不知该怎么回答,“他不是我的孩子,你就不用生气了不是吗?”

“是谁告诉你我是因为他是你的孩子才生气的,她的舌头我看也该拔了!”

“那你要如何才能放了他,他还那么小,至少名义上,他还是你的孩子不是吗?万一他出了事,你就不会后悔吗?”

“你……”凛绽被汝安的一串问题搞得恼怒不已。

“夫人,不好了!”一个仆妇慌乱地跑到凛绽脚边,“小少爷晕过去了,怎么都醒不过来,不知道是怎么了!”

“你说什么?!!”

一行人赶到亓芜的小院里,见原本圆润的孩子已经枯槁得不成人形,不仅眼眶发黑,脸颊凹陷,嘴唇还隐隐发紫,有中毒的迹象。

“这是怎么了?叫大夫了吗?”凛绽手指冰凉,心里慌乱得不行。

“叫了,夫人!”一旁的仆妇应道。

“夫人,这几日,您让人把我们关入柴房,却没说要克扣饮食,可府里的下人惯会捧高踩低,只拿一些剩菜剩饭打发我们,少爷娇养惯了,哪里受得了这种,眼见消瘦下去,谁知今日午时,竟有人送来了极好的餐饭,少爷开心坏了,便吃了许多,谁知没过多久便晕了过去,如何都醒不过来……”奶娘在一边凄声哭诉。

汝安凑到亓芜近旁,仔细查看把脉,确定是中毒无疑。刚好大夫也赶了过来,得出的结论相同,可当凛绽命他速速解毒时,大夫却一脸愁容地摇了摇头。

“夫人,这恐是南境来的奇毒,在下见识有限,实是无方阿。”

听到大夫这样说,众人的心已凉了大半,奶娘更是搂着不省人事的亓芜痛哭不已。

南境之毒,千奇百怪,层出不穷。这在长原已是常识。南境光是向他国出售各类毒药,每年便不知获得多少进益,可奇毒如此之多,能被他国所破解的却只是其中极少一部分,因此一听是中了南境的奇毒,便是医者也只能道一句束手无策。

此时的亓芜,气若游丝,脸上泛着灰败的颜色,已处在弥留之际。

“让我试试。”汝安沉静的声音打破了僵局。

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中,她来到亓芜身边,取下耳坠,从紫色珠子里取出一枚小小的药丸。

她犹豫了一瞬,便将药丸塞入亓芜口中,使力让他吞下。

亓芜的身体有小小的抽动。

过不一会,他的气息明显变得规律有力了些。大夫上前把脉,随后告知众人,孩子的脉象愈发明显,显然体内的毒物正以一种神奇的方式被慢慢清除了。

凛绽将众人遣出,只留汝安一人在房中。

“他无事了,你心安了?”凛绽冷冷地问。

“心安的该是你。我只是不能见死不救。”

“你说的是。毕竟,我们是人,你却不是。”

汝安的身形僵了僵。

“不用急着否认,我没有要揭穿你的意思。我只是不明白,你明明生养过,却还要骗我说自己不能与男子亲近,到底是何居心,你来到这里,来到亓深身边,到底有何目的?”

“我......离开后,本不打算回来的......”

汝安并不想提及记忆里的这个部分,只因一旦触及,视野里就会有黑暗,如同墨迹坠落纸上后点点蔓延开来,胸口更是有剜心之痛阵阵袭来。

“你是说,你之前离开南林后便不想回来了,却又为何回来了呢?”

汝安抓着胸襟处,面孔痛苦地扭曲起来:“他说,我必须要回来......为了所有人......”

“他是谁?是亓深吗?”凛绽看汝安的样子有些反常,内心有一丝担忧,但她实在太焦急想要知道答案了,索性凑到汝安身边,摇晃着她的肩膀。

“他是......是......”汝安已经疼得说不出话,眼前的一切只剩模糊的轮廓。

“亓芜到底是不是你和亓深的孩子?你说呀!”

汝安艰难地支撑着,对凛绽摇了摇头。

她几乎咬破了唇舌,眼泪溢出眼角。

不是...不是...可她只能在心里嘶吼。

终于,她失去全部力气,昏倒在凛绽怀中。

后来的几日,汝安一直陷入昏迷中。偶尔睁开眼睛,也仿佛什么都没看见一般,只是躺在塌上看着上方,就算别人对她说话,她既听不见,也就无法回应。

同一时间,亓芜渐渐好转,他的身份亦回归正轨,府上之人对之前发生之事亦是绝口不提。

汝安昏迷后,凛绽心里虽然担忧,但面上仍是感到过不去,遂将汝安送回清安居后便对她不管不顾。反而是姀儿会在夜里偷偷去照顾汝安,凛绽知晓此事,只是听之任之。

姀儿对自己说,只当是还一个人情罢了。

这日夜里,她像前几日那般,来到汝安房中,为她简单整理卧房,燃香驱虫,开窗通风,再为汝安净身换衣,最后拿出为她熬煮的米汤,支起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喂她喝下去。

不料,她刚要将米汤送入汝安口中,便感到有一个凉凉的东西搭到了她的颈上。

“住手!”刻意压低的声音从暗处传来,“你给她喂的什么?”

姀儿手一抖,差点将米汤洒出来。转念一想,这声音怎么如此耳熟。

“牧副将?”姀儿的声音里有难掩的欣喜。

“我是姀儿,我在给汝安姑娘喂些米汤,没有毒的,不信我喝给你看。”

牧茧收起佩刀,姀儿急忙转身,见果真是牧茧,一时间鼻酸起来。

本想质问对方为何消失这么久都没出现,转念一想似是没什么资格问这话的,遂带有一丝怨气地说道:“汝安姑娘都昏迷好几日了,这可如何是好?”

牧茧探了探汝安的额头,又自然地握住汝安的手捏了捏,感觉温度是正常的,听她的呼吸也是均匀规律的,便稍许放心了些。

可这些动作落入姀儿眼里,不禁刺得她有些心酸。

姀儿心想,本以为牧茧此次离开,便是要与汝安一刀两断了,没想到他一回来便这般关心她,还与她如爱侣般亲密,心里不禁愈发难受起来,念及此,她便把米汤放在手边的矮几上,准备离去。

“我今夜便要带她离开,你来助我。”牧茧不由分说地命令道。

姀儿一愣。

什么?竟然说走就走!可是,要从这森严的府邸里带着一个昏迷的人逃脱,又谈何容易?

“咳咳。”

正在这时,汝安轻轻地咳嗽起来。

“汝安!”牧茧率先坐到汝安身边,将她扶起。

“阿茧,是你吗?”汝安轻声道。

“是我。”牧茧用身体做枕,让汝安靠着,一手自然地握紧她的手,“你感觉怎样?”

熟悉的气息包裹着汝安,让她觉得踏实了许多,“我无事,只是有点看不清东西。刚才听你说,你要带我离开?”

“没错,我得到可靠消息,西兀厥要袭城了,早先将军便叮嘱我,一旦确定消息,便迅速带你离开。”

“可是,你们要去哪呢?”姀儿有些担忧地问。

牧茧没有回答,显然是不打算告知姀儿。

“阿茧,无妨的,这段时间多亏姀儿照顾我。”

牧茧犹豫了片刻,开口道:“我们先到城外一间荒废的庙宇暂住一阵,待避过战祸,便前往南境。此事万不可泄露出去,否则......”后半句是对着姀儿说的,后者闻之慌忙点头。

“等我一下。”汝安挣扎着起身,摸索到自己的梳妆台旁,从上面拿起一个紫檀盒子。

汝安从里面拿出两张纸,递给姀儿。

“这里是两份药方,你收好,一份是一种特殊的香料,你可以学着制香,城中润心堂的老板会愿意收购,你若无心,可以直接将药方卖掉,便说是我让你去的,老板绝不会对这份药方吝惜钱财。另一个方子……你可还记得那一日我喂给亓芜的药。”

姀儿不禁瞪大了眼睛,汝安却只是笑着摇了摇头。

“我制不出那个药,只能做个四五分,若是寻常的毒物,倒也能解,你可以自己留着,也可以做他用,都由你。”

“你……这些,都要送给我?”姀儿惶惑不已,又觉得受宠若惊。

“这些时日,谢谢你,我要走了,你珍重。”汝安微笑着握住姀儿的手,“还有,后面,或许凛绽会经历很艰难的一段时间,你要好好看顾她,陪伴她。”

其实要离开将军府,倒也并不是什么难事,此前亓深派重兵把手府门,他离开前下过命令,若是牧茧来此,则按照牧茧的指示行事。

牧茧和汝安的身影迅速消失在黑夜里,就仿佛从未来过。

有些黯然的姀儿默默地回到府内,不知怎的,竟又走到了清安居。小院霎时间有了清寂之意,唯有枇杷树的叶子在夏风里时而慵懒地摆动一下,反射着月的清辉。走到卧房门口,只见一道清丽的身影倚着门伫立在那里。

“夫人?”姀儿一时慌乱,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汝安姑娘她……我……”

“她走了。”凛绽冷冷地说,“却留了这一屋子乱七八糟的东西。”她的目光扫过整面墙那么宽的博古架,上面的东西一样都没少。

凛绽冷哼一声,在心中喟叹,这便是她的心吗?

“夫人,刚刚牧副将来了,是他带走汝安姑娘的,奴婢实在没有办法……”

“姀儿,”凛绽的声音没有半分动摇,“时机已到,我们也该行动起来了。”

此后的几日,有一首奇怪的打油诗开始在城中流传。

荒僻城南村,有女被污尘。朝露浣冰肌,美目生光辉。玉颜掩古今,古今难得见。安有贺兰血,不做长原人。

与此同时,这首诗更以谣传特有的方式,辗转进入南境,为百越皇族和贵戚们所知。

汝安和牧茧出城后不久,西兀厥来犯。本以为城内也会陷入混乱,但凛绽却用她的方式事先控制住了陆为林,将其囚于将军府内。叛军群龙无首,亓深的人迅速将其策反,联合抵御外敌。

西兀厥人手段野蛮,在城外轮番进攻,双方皆有折损,后见河中城久攻不破,便打起了城外一些村民的主意。

数村被屠,男女老幼的尸骸在城外整齐排列。烈日之下,很快便臭气熏天,惹来秃鹫和野兽抢食。西兀厥人自己也不堪其扰,后干脆纵火焚之。

局面僵持,河中背靠长原,却没有援军和补给,很快城内便起了要投降的声音,还有人抱怨,长原多年来向百越朝贡,如今西兀厥来犯,百越应该派兵来主持局面。

便是在这种声音之下,百越大军闲庭信步而来,为首的便是符昍,随同大军一同而来的,还有已被折磨得不省人事的河中守将亓深。

城外的西兀厥人望风而逃,来不及逃走的残兵便如同蝼蚁般被百越的铁骑轻易碾碎。

河中城,好像一时间化险为夷,但见守将的样子,局面却仍是不容乐观。

因为,百越一副来了也不能白来的样子。

百越军中传话至城内,听闻长原近来有贺兰氏的消息,请奉至军中,百越举国恭迎。

河中城一时陷入骚乱,家家户户开始搜查贺兰女,但却一无所得。

直到,汝安和牧茧,在城外出现,亮明身份。

而这些日子里,凛绽一直在府中,仔细翻找自己曾信笔写下的那首荒唐的打油诗。

却遍寻不见。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

他的暗卫

窃玉

小船三年又三年

我用人物面板伪装神棍

钱充好了,几点开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