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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边雁之悲

1

按照原计划,离开临楚后,秋浔便要带汝安前往殷华。但如今,知道了汝安是神女的孩子,那么保护她不为人所知,便成了优先级最高的事项。毕竟殷华一带,鱼龙混杂,更有不少符烎的人长期驻扎,所以那里如今竟成了他们此行势必要避开的地方。

秋浔甚至想过,或许最好的选择便是带她离开百越,回到长原。

便是这样犹豫着,秋浔和汝安缓慢地向沧溟前进。由于身上的路资所剩无几,二人仍是偶尔在草市或是路口摆摆摊子,赚一点散钱。

有一日,秋浔突发奇想,要教汝安相面。

“既应了你一声师父,怎么说也得倾囊相授。”

“师父,你只是单纯想到旁边休息吧。”

这些日子以来,秋浔已经陆续将开方子和代笔的事务交给汝安了,现在终于连最后的一点活也不想干了。

“汝安,其实这没什么难的。”秋浔娓娓道来:“人的喜怒哀乐,贪嗔痴欲,甚至脾性过往,都会被时间一刀一刀刻画在脸上,那些细小的痕迹,只要仔细观察,都会一一发现……”

说的神乎其神,还不是哄骗人。

汝安不以为然,但仍是耐心地听着。

“你不信我?”秋浔察觉到汝安的怀疑,有些受伤地质问。

“你知不知道……”正要说着,摊子前竟来了一位衣着考究的行商。

“劳医者给看看。”脸庞肿胀的行商皮笑肉不笑地开了口,有隐隐的污浊气从其口中散发出来。

“阁下可有何不适?”秋浔立刻进入营业状态。

“我呀,近日总是夜不安寝,也不知为何?”

秋浔立刻开展了望闻问切一条龙服务,而后吩咐汝安写药方。待将药方递给对方后,秋浔若无其事地问:“观阁下眉宇间有郁气,可是还有其他困扰,不妨说出来,或许我们可以一起想想办法。”

行商轻笑了一声:“不过是些内庭之事罢了。”

秋浔体谅地笑了笑,“不愿说也无妨,不过在下有一言,阁下不妨一听。身有不适者,日常多忧思。若身体好了,心境自畅。家中之事,无非妻子儿女,亲人之间,有话不妨直言,以免误会积少成多。”

行商没想到秋浔会这般真诚地为他提供建议,连忙起身道谢,随后便上马随商队启程了。

对方没有主动提出要看相,所以自然也就没有为这部分支付费用。

“难为师父浪费了口舌。”汝安为秋浔递上了水壶。

“也不算浪费……所以呢,学会了吗?”

“学会什么?”汝安作茫然状。

“我刚在教你啊,你没听吗?”秋浔直冒火。

“……”

“……”秋浔气得用拳锤桌沿,内心暗暗叫苦,这小丫头明明是最擅长揣摩人心的,能不能用在点子上啊。

这档又来了一人,秋浔拍桌子,“这次你来试试。”

“我?”汝安指着自己,又怯怯地看了眼来人。

对方是一位衣着朴素的中年男子,眉目和善,看着不像是有病痛,也不似有什么忧愁的样子。

“阁……阁下……”汝安作势开腔。

“哎,”男子摆摆手,“我不是来问诊的,只是……我是附近一家驿馆的掌柜,我们驿馆近日来了一位怪人……”男子一副不好描述的样子,“我今日外出采买,刚好途经此地,见医者陆陆续续给好几位路人诊治,想来也是医术高明,不知能否到我那儿给那位怪人瞧瞧。”

秋浔与汝安对视了一眼。

“不知阁下所谓的怪,具体是指什么?”秋浔问道。

掌柜略作思索,“那小伙子是最近流落到我那的,身量高大,看着瘦弱,其实人还蛮结实,模样也十足端正俊俏,就是不知为何整个人浑浑噩噩的,既不通人言,又不懂人事,浑像个傻的。”

秋浔陷入沉默,汝安亦是没有作声。

南境奇毒颇多,又多兴巫蛊之术,那掌柜口中的男子,若不是天生如此,便是不幸遭他人暗算了。

“非亲非故,掌柜竟愿意为其请医者,是大善。”秋浔顺口赞叹道。

“害,我也是见那孩子可怜,本是相貌堂堂,一派华贵之相,竟落得这般境地,也是为其可惜。这些日子,我也不算白白收留他,他也能稀里糊涂地帮忙做点体力活。但是长久下去,也不是办法……”

秋浔本无意多招惹事端,无奈汝安一副为其忧虑的样子,倒也不想表现得过于漠然。

二人遂随掌柜前往了驿馆,刚好两人赚足了钱,够在有屋顶的地方住上一日。

进到驿馆后,却并未见到那掌柜口中的怪人。

“许是到山上去了,这怪人每天都喜欢在山上待些时间,我便给他柴刀,让他防身,也教他帮我砍些柴火。”

“栖栖失群鸟,日暮犹独飞。”秋浔望着夕阳落山的方向,感慨道。

汝安有种奇怪的感觉,在这附近,有一种让她感到熟悉的气息。

不过,这样的感觉偶尔也会有的,所以她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既然没有见到人,便也随师父先到卧房休息了。

栖栖失群鸟,日暮犹独飞。

徘徊无定止,夜夜声转悲。

厉响思清远,去来何依依。

离去前,她也学着秋浔的样子,看了眼夕阳落山的方向。

晚膳时,竟意外遇到了刚刚面诊过的行商。行商热切地邀请秋浔和汝安一同用膳。

“我们商队准备在此地休整一番,三日后启程,不知医者要去往何处,顺路的话我们可以捎两位一段。”

“我们准备往西南边走,那里水草丰茂,有不少我们需要的草药。”秋浔没有直言,说的倒也不是谎话。

“不瞒医者,我们商队刚好也是大致行此方向,只是殷华地界特殊,鱼龙混杂,我们准备在州界绕行,避开那是非之地,医者若是不介意绕路,不妨与我们同行。”

秋浔有些不好意思地笑笑:“与商队同行,对我们实是百益无一害,无奈我师徒二人路资实在有限,只够勉强在此地停留一日。左右我二人时间充裕,且行且息,便先行启程了,就不给诸位添麻烦了。或许后面在路上还能遇见。”

“既如此,那便有缘再会。”

汝安看了看秋浔,深知他虽说要先启程,其实是在故意放慢脚程,而且有意与生人拉开距离。

他仍在犹豫,盘算是不是该早点带她回去。

晚膳后,掌柜来请秋浔,说是那怪人回来了。

秋浔既答应了,也不好再推辞。

“你既然担心,我们便一起去吧。”

汝安反倒退缩:“师父,你还是自己去吧,我就算了。”

秋浔咂嘴,转念想到,满月将临,不如让她早点休息。

路边寻常驿馆,自然没有上好的雅间,这次他们住的是一床一塌的房间,已是最宽敞舒适的,为此也用完了仅有的路资。

汝安没有与秋浔同去,有很多很多原因。

在刚刚晚膳时,汝安借故离席,已到外面转了一圈,见过了那所谓的怪人,只不过她小心地藏在暗处,没有让对方看到自己。

果然是亓珵。

她几乎是一进驿馆就在这附近闻到了记忆里的那抹气息,但那时她只以为是自己的错觉,只因她完全没有想过他竟会在此处。

还是如此邋遢浑噩的模样。

她不敢贸然上前,只希望师父可以医治好他。

稍晚时,师父归来,无奈地摇了摇头。

“果然是咒术。”秋浔喝了一口汝安递来的茶水,“是有明确指向的咒术,非寻常药物可解。”

“但我记得我上次中十三幻梦之时,师父的醒神药不是对我有效吗?”

“你当时中的只是毒性极弱的十三幻梦,况且那是毒,这是咒,根本不可同日而语。”

“师父,连你也不行吗……”

秋浔无力地摇头:“术业有专攻,我虽懂一些咒术,但也只是皮毛,根本不懂解咒之法。这人看上去像中的无心咒,这多是雇主下给死士的咒术,不达目的,此咒无解。”

汝安蹙起眉头:“目的……可是……”就如同十三幻梦一样,我们要如何知道他人的内心,究竟深埋怎样的**和目的。

“师父,我们随身还带着些醒神药,不如给他吧。”

“汝安,”秋浔的眼神中有些狐疑,“你对陌生人的关心未免过了吧。我知道葱茏一族多是理智到近乎冷血的,为达目的,亲子亦可舍弃。你无需为了向我显示慈悲而故意如此。”

汝安愣住,没想到秋浔会这样说。不过,他不知道她实是认识那人的,这样想倒也在情理之中。

汝安无意辩解,在秋浔看来似是默认。

“早点睡吧,”秋浔看着窗外已然升起的满月,缓和了情绪,“明天还有山路要走。”

“师父,”汝安在他身后轻声唤道:“你要带我回去了吧?你说要走山路,可此去西南,大可沿着州界的官道前行,只有返程过境,才是走山路。你不愿给那人醒神药,也是因为走山路,需要大量的醒神药对抗瘴气和湿热。”她几乎不用等秋浔承认,“师父,不是说好,你要带我去沧溟的吗?”

秋浔暗叹,他实不该小看汝安的洞察力。

“汝安,该回去了。”他一时间有些不知从何说起,“我们出来许久了,亓深会担心你。”

“带我去沧溟,去完我们就回去。”汝安近乎哀求地坚持。

“别任性了!”秋浔握住汝安的双肩,直视着她的双眼,“我本就不该带你离开,别置我于不仁不义的境地。”

“师父带我出来,不就是想让我帮你找人吗?那人对师父来说那么重要,如今可能就差一点,师父就可以达成心愿了,就这样回去,师父难道不会后悔吗?”汝安无意间听到过他与亓深的对话,他一直想找一个葱茏族人,他这么想回百越,想来也定是与此有关。

“我是要找人。但现在,保护你平安回去才是当务之急。”秋浔并不否认,但语气有所软化。

汝安的语气却陡然转冷:“师父,对你来说,重要的是我平安,还是我回去?”

秋浔感到一丝头疼,“这有何不同吗?”他以手扶额,眉头紧蹙,“早点休息吧,这样争执没有意义,总归你是要回去的。”

汝安很想辩解。

她不是注定要在某处停留。

可她看着秋浔倒在榻上的身影,感到一丝无力。

秋浔很快睡着了,汝安还在原处好一会没有动。有一瞬间,她甚至有冲动,干脆将此人丢在这里,自己远走高飞,想去哪里便去哪里。

可想终归只是想。她知道,她或许已不再是那个可以不顾一切离开的汝安了。

不知何时开始,她有了与人牵绊的沉重感,让她亦步亦趋,不再能展翅高飞。

她来到榻边,观察秋浔柔和的睡颜。他的眉头仍蹙着,纤长的睫毛时而抖动。

月光照进室内,轻洒在秋浔面上,月色自带无限光华,亦有无限悲凉。

她犹豫着,而后轻轻握住了秋浔的食指和中指,两指修长,指节分明,带着一些干燥和凉意。他给人诊病,看相,侃侃而谈时,这两指总会无意识地随着他讲话的语速敲击着桌面。

每每此时,她总会有小小的愣神,那敲击的动作,总好像落在了她心底,漾开一圈又一圈不规则的涟漪。

这些时日的种种在脑海闪过。

翻山越岭,市井沉浮,日复一日,他带着她阅遍众生。

他问她,想不想去南境看看。他说,想知道她的想法,然后他来想办法。

他带她泡汤,给亡者写信,在鬼节看河灯。

他说,既然来了,便好好看看这百越的样子。

他教她,人的喜怒哀乐,贪嗔痴欲,甚至脾性过往,都会被时间一刀一刀刻画在脸上。

可是师父,你也不过是像牧茧那样,只是为了把我完好地拴在某个地方,然后有一天就会头也不回地离开,对吗?

汝安缓缓松开手,望着月亮的眼睛,不知为何留下了眼泪。

这一刻,她很想知道真正的葱茏族是怎样的理智到近乎冷血。

她走出驿馆,直向山中而去。她不知道自己为何要出来,只是直觉牵引着她,踩着浸染月光的落叶和木枝,直往密林深处走去。

淙淙水声从密林深处传来,在汝安体内激起回响。她循声来到水边的空地,幽暗的水流在眼前涌动,发出清冷的冲刷声。汝安蹲下身,将手伸到水里,任水流将衣摆打湿。

便是在这时,有某种直觉,引得汝安向对岸看去。

一个人影在对岸隐隐显现。

那是一个高大魁梧的身影,身上以兽皮和鸟羽为衣,裸露在外的手臂和颈部在满月的照耀下散发着幽幽的微光。

他面庞立体端正似有神性,目光深邃满含洞察,脑后纤长的黑色长角优雅地指向空中,月色的长发在脑后松松拢着,偶尔有发丝被风拂起,显得整个人缥缈不定。

他是真实存在的吗?汝安有些犹豫地观察着对方。

可对方已在用目光指引着她。

到此处来。

明明没有发出声音,但汝安确是听到了他的话语。

对视的瞬间,汝安已从溃败到彻底沦陷,整个身体都不再受自己控制。

汝安一点点走到河流的中心,最后的知觉是水流冲刷腿部的凉意。

在某个短暂清醒的瞬间,汝安脑海里只有那几个字。

理智到冷血。

2

秋浔第二日晨起时,房中并没有汝安的身影。他跑遍了整座驿站,直到看见掌柜,掌柜告诉他,那位与他一起来的姑娘在今晨天还未亮,便已经出发,临走前还给他留了字条。

师父,徒儿去意已决,师父若愿同行,可在前路相见,若是不愿,亦可先行返程。

“好一个先行返程。”秋浔差点将牙根咬碎。

他二话不说,便向着沧溟方向动了身。临走前他本有意将身上的醒神药留给那失魂的怪人,未料那掌柜竟回道,说那怪人也是今晨时竟自己清醒过来,走人了。

秋浔赶了数日路,半是走,半是搭顺风车,好不容易赶到了下一处驿站。向驿站的人打听后,确是说一个与汝安年纪身量相似的女子现了身,说是若有人寻她,只需继续向前赶路即可。

好家伙,这分明是欺负他老胳膊老腿!

秋浔气得不行,下定决心,若是追上这个任性妄为的小丫头,定要狠狠教训她一番,要不然他妄为人师!

气归气,哼唧归哼唧,还是得继续上路。但不管怎么追,怎么赶,汝安都会快他一步,先在驿站给他留信。

秋浔前面是气昏了头,没有仔细思量。现在看来,汝安何以脚程如此之快,又能做到避人耳目,除了驿站以外,其他地方都从未有人见过她。

只能说明,她走的是她最擅长的山路。

其次,她每每都能刚好赶在他前一步抵达驿站给他留信,说明他的一举一动,都在她的观察之中。

秋浔抬眼,向路两旁的山峦望了望,虽然看不见什么人影,但他现在深信,汝安定躲在其中某个地方,注视着他。

理顺了思路,剩下的秋浔无暇细想。他立即离开了主路,也向山里走去。

他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怎么像捉兔子一样捉住汝安,他只是不爽于像猎物一样被别人盯着。

他自然不是大度的人。

确切来说,他锱铢必较,有仇必报。

不就是要去沧溟吗,去就去,他还要先去,想来沧溟现在守卫也不见得松懈,看那小丫头到时候还不是得跟着他才进得去。

这样想着,秋浔身上不知怎的生出莫名的力气,不自觉地加快了脚程,眼看天色将晚,他也没有休息的打算。

突然,林中突然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秋浔心下一惊的同时,脚底也滑了一下,顿时如天翻地转般滚进了一处沟壑里。

沟壑颇有一些深度,沟底积攒的枯枝败叶几乎半没过秋浔的身体。两侧颇陡,秋浔的一只脚又不幸扭伤,显然一时间也无法靠自己爬出去。眼见日落西山,秋浔认命般地坐在枯叶里面,背靠着沟壑一侧。

一时间,好像原本攒起来的怒气和愤慨都纷纷松懈了下去,只剩无常之感。

不过就是想去沧溟,那便去又有何妨?

那里是他的生长之地,有太多熟悉的记忆,当然,还有痛苦的过往,他就算不愿,终有一日也必须面对。

沧溟山死过一次,那死是他带来的。

他逃得再远,那死的阴影也永远在他头上。

秋浔迎着晚风,向着落日,哑着声随口唱起来。

归去来兮,田园将芜胡不归?

既自以心为形役,奚惆怅而独悲?

悟已往之不谏,知来者之可追。

实迷途其未远,觉今是而昨非。

舟遥遥以轻飏,风飘飘而吹衣。

问征夫以前路,恨晨光之熹微。

“还要听到什么时候,还不来救我?”秋浔无奈地问道。

他早已察觉到有个熟悉的气息接近了自己。与此同时,他还暗自感叹,怕不是与葱茏族打交道久了,连自己的鼻子也灵了许多。

见身后的人不答,秋浔怒而转身。汝安果然在高高的沟壑上方,静静地注视着他。

“小祖宗,还要我求你不成?”秋浔已经没了脾气,“带你去,哪里都带你去,可以了吗?”

汝安终于笑了,转身跑开了。

过不一会,她带回了一截砍断的藤蔓,将一端系在树干上,另一端抛下给秋浔。

秋浔好不容易从沟里出来,瞬间跌坐在树下喘息。汝安看出他脚受了伤,连忙掀开他的衣摆,查看他的伤口。

秋浔任她去摆弄。

他心里只觉得,能找回她真好。

连他自己都不禁为自己生出这样的想法而生出冷汗。

但看到她出现的一瞬间,他真的觉得什么气都没了。

“那日,”秋浔犹豫着,斟酌着措辞,“我不该说葱茏族冷血,不该说你故作慈悲。”

汝安忙着手上的活,没有搭理。

“是我对不住,别生气了。”秋浔始终看着汝安,没有放过她任何细微的表情。

“师父不守信,说带我去沧溟,却要反悔。”汝安咕哝了一句。

“是,我反悔不对,我一定改过自新,说到做到!”秋浔竖起手指。

汝安终于笑了。

秋浔的心也终于舒展开来。

谁规定,她一定要回到长原。回去,也不过是藏着掖着,不见天日,与其那样,不如让她在更广阔的天地下生活。

沧溟在百越是无主地,且自守天险,若非是心志坚定的穷凶极恶之徒,想要轻易攻上山,也绝非易事。何况,若他们隐瞒好自己的身份,或许真的能在这天地间寻一处世外桃源,平静地生活下去。

他突然有些动容,既想扼制自己心里的想法,又想找个出口赶紧将其释放出去,否则好像五脏六腑都要裂开一样难受。

正感到无措之时,他突然握住了汝安的手腕。他想,或许让她看着自己的眼睛,她就能直接读懂他的想法。

汝安有些意外地看着秋浔。他的指腹干燥而微凉,在她的肌肤上牵动起一阵温和的舒适感。

秋浔却觉得自己身体里的血,一点一点地冷了。

他无意感知到了汝安的脉象,往来流利,应指圆滑,似是已有身孕。

可是,为何过了这么久才显现出来?秋浔不敢轻易相信,抓着汝安的手腕按了好久的脉象后,终于死心了似的,松开了手。

话说回来,他确实已有相当的时日没有为她把过脉了。

一时间,他只感到无所适从,大脑空白一片。

汝安察觉到他的异样,“师父,你还好么?”她示意他,“伤包扎好了,我们今夜先在此休整吧。”

“你有身孕了,你可知晓。”天光已昧,秋浔的脸上晦暗一片。

“有一些感觉。”汝安坦然承认。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最近。”

“最近。”秋浔的语声里已经听不出喜怒,他挣扎着起身,“你在这里等着,我去拾些树枝。”

汝安看着他一瘸一拐地走远了,忍着没有跟上去。

3.

既决定掩人耳目,二人遂继续在山里前行。但自二人同行后,气氛明显沉重了许多。

秋浔不再动不动说些无关紧要的玩笑话,也不再像以前那样,抱怨喊累。

汝安亦不再一口气冲到前面,再赶回来抓住秋浔的手,拽着他前行,而是始终跟在秋浔身后,看着他沉默前行的背影。

有些东西不一样了,汝安感觉得到,却无法解释。

他还是介意自己前面先行离开的事吗?

“累了吗?”秋浔头也不回地问道。

汝安摇了摇头,而后想到他看不到,遂回道:“不累。”

秋浔不再多问,继续前行。

夜里,二人还是轮番守夜,但秋浔总会让她睡过夜最深的几个时辰,而他则会等天要亮了才睡一两个时辰。

在他睡着时,汝安能从他的面庞上看到显而易见的疲惫,她亦知道,那种疲惫不止是身体上的。

或许自己真的给他太大压力了,而他有太多还不为她所知晓的不愿回到沧溟的理由吧。

但若此时说什么不去了之类的话,秋浔可能会打死她。

更何况,她是真的很想去,虽然她从没去过那里,但是心里的向往却没来由地与日俱增。

在一次休息时,汝安对秋浔提议:“师父,我能不能到下面看看,我想到驿馆里买点酒。”

秋浔脸色冷淡,“你不能喝酒。”

“我想给你喝。”汝安讨好的样子。

“把我灌醉,然后你还要干什么荒唐事?”

汝安心里一紧,垂下目光,“没有……只是想让你高兴一下。”

秋浔看着她,半晌不语。

“别想些没用的,睡觉。”

又过了几日,他们二人正围着火堆休息。

“师父,我给你跳个舞吧,我少时学的,虽然许久没练过了,不过身上还有点底子。我学过一个秋登兰山,跳给你老人家看看可好?”

老人家?

秋浔挑眉,嘴角抽动了一下。

“那我开始啦。”

汝安站起来,稍稍活动活动手脚,而后摆开了架势。

在惠安时,亓伯不知怎的,请了这方面的师父教她,起初她排斥,他却异常执着。亓珵也动不动会与一众公子哥一起,到酒楼里看伶人歌舞。

想来,男子对此事定是极为热衷的吧。

要知道,她过去对练舞这件事可谓深恶痛绝,甚至一想起,就觉得身上哪哪都疼。但是只要想到,或许能借此缓和师父的心情,就觉得幸好自己还有过这样的技能。

北山白云里,隐者自怡悦。

相望试登高,心随雁飞灭。

愁因薄暮起,兴是清秋发。

时见归村人,沙行渡头歇。

天边树若荠,江畔洲如月。

何当载酒来,共醉重阳节。

汝安一边起舞,一边清唱着。秋浔本还因她一句“老人家”而生着闷气,不知不觉也为她的舞姿而吸引。

她穿着朴素的粗葛衣裳,却掩不住玲珑的身段。昏暗的天光淡化了舞中的妩媚之色,却平添了一丝神秘清远之气。秋浔没来由地想到了南境流行的巫祝之舞。

历来神女祭天祈福,少不了要跳巫祝之舞。想来有人安排汝安自幼学舞,其中少不了这方面的考虑。

若是可以的话,秋浔希望,她能永远远离这些是非。

“别跳了。”秋浔沉声说。

汝安许是没有听见,仍在兀自起舞着。

秋浔气急,看准时机抓住了汝安的手,汝安却因此失去了平衡。秋浔慌了神,急于要护住她,便任汝安跌坐到了他怀里。

空气静止了几秒,汝安似是还没反应过来。秋浔回过神先下意识抓住了汝安的手腕,感知到脉象平稳,才松了一口气。

“你还要坐到几时?”秋浔冷冷地问。

汝安忙起身坐到一旁,心中气馁,只因秋浔的脸色好像比她跳舞前更黑了。

后来直到入睡前,她都没有再多话了。

汝安睡着后,秋浔一直故意绷紧的面孔终于松弛下来。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何要这样。

但纵是有气,他也还是要好好护好她。

夜里蚊虫侵扰,他不敢再熏香,便以团扇为她驱赶。

半夜里,汝安突然抖了一下,下意识抓紧了他的衣摆。

“师父……”她在睡梦中咕哝着,“别生气了……”

秋浔忍俊不禁,轻轻扬起嘴角。

等沧溟近在眼前时,一个月的时间又过去了。

当汝安仰起头,眺望那巍峨直入云霄的山峰时,深觉这累月的行路之苦,总算没有白受。

“师父,这就是沧溟山啊?”汝安不自觉地笑起来。

“傻气。”秋浔率先前往入山处。

没想到,入山处,有两个持刀把守的人。

对方拦着路,显然不欢迎他们。

秋浔却不动声色,随手折取了一截树枝,在那把守的人面前,画了起来。

几笔之后,一朵栩栩如生的花已经绽放在几人的脚边。

把守之人看后果然心领神会,其中一人上山禀告。

过不一会,此人下山来,随行的还有一位中年男子。汝安发现,这些山民都穿着纹样相近的服饰,看来是沧溟山特有的装扮。新来的这位男子见到秋浔,一时间激动不已。

“真的是先生!”来人想要跪下拜见,却被秋浔一把拦住了。

“此番,我带小徒来借宿些时日,还要劳烦山主了。”

这位被唤作山主的人闻言对汝安点头致意。

“先生有何可客气的,这山当年还是先生托付给我的,这一声山主,实在不敢当。”

到了半山腰一处空屋,秋浔决定在此处先行休整。山主本欲邀请秋浔和汝安到自己的住处设宴招待,被秋浔推辞了。但随后,山主送了不少吃的喝的用的过来,还非要拉着秋浔推杯换盏一番。

入夜后,山主已然醉醺醺的,却还不愿意走,还是山主夫人赶到,硬揪着山主的耳朵把他带走了。

汝安看着吵嘴的山主夫妇,掩着嘴笑个不停,余光却好像看到秋浔在看自己。

她转过头,却见秋浔仍在喝着酒,看着月亮。

汝安坐在他身边,“刚听你们说,他们夫妇当年流落此地,是你救了他们?”

秋浔用有些醉意的目光看了她一眼。

“当年,沧溟山上的人因为我,都死光了。”

秋浔啜了一口酒,远眺漫天繁星。

看他明明心中难过,却还佯作出不在乎似的笑意,汝安亦觉得心里疼痛难忍。

秋浔却突然回头,看到了她的神情。

汝安一怔,“……我是故意做出这种心疼的样子的。”

秋浔听到她的话先是一愣,随即噗嗤笑出声来。

他伸手戳了戳她的脸,“傻不傻……”

“那……后来呢?”汝安追问道。

“什么后来,一般不是应该要问为什么吗?”秋浔心里升腾的伤感都快散得差不多了。

“哦……那为什么?”

“哎……”秋浔叹了一声,“有人恨我呗。”

“那恨你,杀你不就行了吗?”

秋浔白了她一眼,“你懂什么?”

“这世间真正的穷凶极恶之人,都不会直接把刀捅到你身上。他会找到和你有关的人,然后折磨杀害他们,再让你知道他们死的有多惨。”

汝安只感到不寒而栗。

“那然后呢?”她终于问了出来。

“然后……”秋浔又吞了一口酒,“我就给他下毒,毒翻他。”秋浔的眼中有杀意。

“那他死了吗?”

秋浔摇了摇头。

“祸害遗千年呐……”秋浔仰头,饮尽了壶中酒,一滴酒水从他唇边坠落,沿着脖子流淌下来。

汝安鬼使神差地,竟趁酒流进他衣服里之前,伸手将其抹掉了。

秋浔愣了一下,扫了她一眼。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

沾着酒水的手指还悬在半空。

秋浔握住她的手腕,将她的指尖含到口里。

汝安如遭电击。

“你现在不能喝酒,一点都不行。”秋浔眼神迷蒙地起身,回了木屋。

只剩汝安僵坐在原地,头上漫天星斗,旋转,旋转。

乱入了很多自己喜欢的诗词歌赋

下一章我要发癫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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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章 边雁之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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