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砯凌姐姐,这机缘究竟是个什么东西呢?”不过短短半个时辰,游我意就已同寨柳砯凌打得火热,砯凌性情温婉淳朴,和游我意意外地合得来。
砯凌吃了一口藕丝糕,眼睛亮晶晶的,“我也不是很了解,现下天下修行分三界,最上为上界神宫、其中就是灵修界,最下就是人间界,也就是我们所在,如今人间界灵气稀薄,不易修行,有了机缘的凡人会获得一种绝无仅有的和自己灵根相配的天赋,在修行尚更为顺遂,若是能在每三年一次的人间界修士选拔中表现出众,就能更进一步在灵修界修行。”
“那姐姐你的机缘是什么?”游我意坐着,短腿够不到地面,悠闲地一荡一荡,各种点心占据了他的肚子。
寨柳砯凌一手托腮,同样颇为疑惑,“我也不知道,我从小就被选中做家族里的蛊女,在深山中修行,实在是不晓得自身身上有没有机缘。”
“那杨谔大坏人呢?”游我意一提起他就气鼓鼓,“他坏死了,他说我身上有什么劳什子的机缘,让我给他!”
砯凌的脸又红了,她丝毫藏不住心事,“机缘这东西最好是不要对人说的,世间机缘万千,总有相克。他说你身上有机缘,也许是逗你玩的,不过机缘这东西确实可以予人的。”
她表情认真起来,“这些东西,你家里人难道没有同你讲吗?就算我常年居于深山,我阿娘也会同我讲。”
游府的确没人给游我意讲这些,离了并不温暖的巢,他第一次对这个世界产生了新的认知。
游我意认真道:“砯凌姐姐,你同我讲讲,我细细听!”
“机缘无声无形似风,全凭个人运道。或许有人修行一世都不曾遇到,或许有人未开蒙就遇到。可就算得了机缘,没有一定的悟性也是感受不到的,予人机缘大多是临死之际传给子女徒弟,传闻痛苦非常,不啻将自己活生生分成两半,传者稍有不慎便会走火入魔致二者双方身亡,即是不死,也是油尽灯枯;被传者也被不一定能全然接受,机缘机缘,自是讲求缘分,没有缘分,机缘道消,也是白费。若是传承成功,传者的零星魂魄附之其中,也是会导致被传者受不住魂魄融合走火入魔身死道消。有了机缘的人,修为越高,与机缘越牢不可分,有传闻说甚至能全融一处。”
“竟是这般可怕!”游我意圆眼大睁,“有人抢怎么办呢?”
“通常是修为高深者抢夺修为低微者,但这些我却是不晓得了。”砯凌吃下今日的第十二块藕丝糕,“香甜细腻,真真人间美味!”
“那修行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修行啊,就是汇聚天地山川之灵气融于己身,形成自己的灵气。而这修行,又分炼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和成仙。在人间界,至多也只能到达筑基期,所以想修行,还是要到灵修界。”
“那上界神宫又是干什么的地方?”
“百年来鲜少有人能登上上界神宫,传闻中说只有到化神期方能一睹其境,不知你记不记得那个纨绔子弟周浮所说的毋道神,就是上界神宫的神仙,这位神仙很是神秘,掌什么模糊不清,不过但凡是世家都会立一座他的神像,用来祈福。我家里就有一个!”
游我意吃着东西,含糊不清地说:“我家里倒是没有这个毋道神的神像。”
砯凌指着他的小木人,“这就是毋道神呀!”
“这……这是我娘给我的,我竟不知这是毋道神,我家里,似乎没人知道毋道神……他,竟这般美……”
“你们天府芙蓉城崇尚天神稷泽,一方水土养一方神仙,你不知倒是很正常。”
游我意给她倒茶,问道:“砯凌姐姐,那你和杨谔是怎么相识的?”按理说寨柳砯凌常年居住深山,这二人不应认识,又听先前她说此程是专门为他而来,想来二人之间有过旧事。
她小麦色的脸上腾地又红了,捻着鬓边发,语气也磕巴起来,“这,这哪是你这小,小孩子该懂的事呀。”她眼神痴迷起来,似是回忆起什么事来,随即道:“你家不是游府吗?怎的不回去?你母亲不会担心吗?”
一提这事游我意萎靡下来,“我是被人污蔑落水的。”他一五一十地叙述,砯凌忍不住重重一拍桌子,柳眉倒竖,“竟有这般为老不尊的人!”
“我娘生着病,家里是没人会替我说话的,正巧我弟弟也走失,我若是能找回他,或许能免于一番责罚,我和我娘在府里的处境也会更好一些。”游我意道。
“不想你这小小一人儿,想的倒是周全。你且宽心,此事我定会帮你!”砯凌拍拍胸脯,从胸口处拿出一个小小的茧,她打开茧,里面是一只怪模怪样的红色小虫,她口中吹出一段音律,小虫渐渐苏醒振翅,她对游我意道:“你们俩同父异母,你给我一滴血,我的蛊虫能帮你找到你弟弟。”
游我意果断伸出指尖,蛊虫受操控而来,趴伏在指上,咬破指尖吸血,不过一会儿小小蛊虫肚子大起来,随即飞出窗外。
“好了,约莫明日就能有你弟弟的消息了,你也不要急。”砯凌葱白指腹摸过蛊虫吸血处,凉凉触感让他感觉不到疼痛。
门被推开,是杨谔,他拎起游我意,“不是让你在房间里乖乖待着?看不出砯……寨柳小姐累了吗?!”
“砯凌姐姐才不累!臭杨谔你放我下来!我们两个可好了!”游我意挣扎起来,疯狂捶打杨谔。
“好了好了,杨大哥你去哪儿了?”砯凌赶紧接下游我意,随手给他塞了一个藕丝糕。
杨谔抢走游我意的藕丝糕,面对砯凌时态度依旧温和许多,“同百越神氏三姐弟打了个照面,这神慈若果真如传闻中一样,古怪得可怕。”
原来方才周浮一行离开后,砯凌不懂这种种江湖恩怨,也无意了解,她心心念念房里的点心,于是拽着游我意回来。杨谔家族同百越神氏相距不远,但了解甚少,故而有心打探一番。熟料这神慈若一打照面就道出杨谔身份,将杨谔打了个措手不及。
神煦虾和神栐职护卫般站在两侧,神慈若笑笑,笑意不达眼底,她道:“吾知道杨二公子此行前来是为了什么,若不是为了那位小苗女,二公子也不会千里迢迢来这里。二公子大可放宽心,吾此行另有打算。告辞。”
杨谔只觉一股寒意自背后升起,他和砯凌之事鲜少有人知,又是在深山,就是砯凌族中人非长老者都不知,两地相隔百里,她又是如何能知?
“你站住!”剑半出鞘抵着神慈若的背,电光流转,杨谔森森道:“道友知道的不少,不知可否透露你是怎么知道的?”
神栐职狼似的亮出獠牙,欲推开杨谔的剑,不料被电到,霎时间胳臂麻痛,却仍是不退,一拳攻来。神煦虾以手作爪扑来,很难想象这二人单薄身躯力气却大如熊,杨谔双臂交叠抵挡,生生被这骇人的力气打退十米远。
神慈若没有转身,只是淡淡地转过头,“吾知道的秘事不止杨二公子这一遭,以后若是二公子有需要,大可寻吾做交易。”她一手一个,将预备战斗的弟弟妹妹拽走,她微微摩挲着弟弟妹妹的手,默默安慰。他二人就像是被捋顺了毛,眼神逐渐变得温良无害,像是被主人安抚过的野狗。
这两拳后劲十足,杨谔坐在椅子上缓了好久,不禁有些懊恼方才实在是太过操之过急。
杨谔讲述时简略许多,不好意思说自己被将一军之事,白净面皮微红,好在戴着面具看不清楚,也就过了。
如今不过辰时,店小二在外敲门,道:“各位客官,今日午时之后诸位客官最好静静待在小店里,如今‘佛青阳’将至,净街不可免,明日祭祀前切记勿忘了斋戒。”
还有一个时辰,杨谔道:“芙蓉城前有祭祀佛青阳的庙,我们同乘踏清秋,去一趟如何?”
二人均同意,唯有踏清秋颇为不耐。
寺庙名为青阳庙,人山人海,俱是虔诚无比,庙内全是一水僧人,光头熠熠反光。芙蓉李氏子弟维持秩序,无人大呼小叫。
游我意忽觉眼前一黑,一头栽了下去,杨谔眼疾手快将人抱起,砯凌搭脉,却切不出什么病症。二人虽担心,却也无可奈何。
游我意肉、体昏迷,意识仍在,不知过了多久,他眼前朦胧似隔纱,此刻天已昏暗,他似乎站在高处,身体不受控制,这种情况此前从未出现。树叶繁密,归巢倦鸟都停止啼叫,树前一人家还在吵闹。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
半个时辰后归于寂静,忽而一黑影自屋顶钻入其中,只听几声微不可查的尖叫,黑影重出,几个跳跃后消失于夜幕。
这又是什么?自己现在又在哪里?
一转眼,他缓缓睁眼,眼前是雕着花鸟的檀木床顶,杨谔躺在美人靠上,一脚蹬着床边。
方才或许真的是一场梦罢。游我意揉揉眼,杨谔敏锐地醒来,道:“小鬼,你昨日怎么回事?吓到你砯凌姐姐了。”他没好气地倒过来一杯暖茶,“寅时了,半个时辰后‘佛青阳’开始,你小子赶紧沐浴去。”
游我意莫名没有斗嘴的兴致,乖乖听话去沐浴,杨谔原等着他斗嘴,见他兴致恹恹,转而擦拭自己的剑和鞭子。
经过一夜,蛊虫并未飞回,砯凌疑道:“怎会如此?就算是人死,蛊虫也能寻到,这都过了一夜怎的还不回来?”她尝试用骨笛召回,一盏茶过去,仍旧不见踪迹。
“砯凌姐姐,小蛊虫回来了吗?它找到我弟弟在哪里了吗?”游我意此刻刚沐完浴便迫不及待过来问询情况,瞧见砯凌此刻不算好的脸色也知道结果并不如意。
砯凌不会骗人,正绞尽脑汁思考如何安慰游我意,游我意看出砯凌为难,道:“没关系的砯凌姐姐,昨日净街,小蛊虫约莫是净街时出了岔子。我弟弟前日走失,天府这般大,‘佛青阳’这几日城防也重,他……肯定还是在城里的。”话虽如此,语气不免低落下来。
“还不走?”身后一阵风刮来,杨谔提着游我意,揽着砯凌。自二楼窗口一跃而下,踏清秋早已蓄势待发,同那帮普通马匹待在一处简直是为难它了。杨谔稳稳坐下,将砯凌抱在身前,游我意被砯凌抱着。若是不晓得这三人的关系,估计所有人都会以为这是美满的一家三口。
哦,除了孩子长得太丑不像夫妻俩亲生的。杨谔换的脸确实丑。
纵马行了半炷香就因人多而无法前行,杨谔吹一口哨踏清秋自觉离开。芙蓉城城门大开,兵卫护持,几壮汉扛着傩戏台,有几云童上台耍几下,随后站立两旁,太白上云头,站于云端。
后有耍牙鬼怪跳上来,二者唱词持剑斗在一处,民众端正静立两侧。若按着时辰来算,这一场地戏斗完,就应到达祭祀台前进行天戏部分,而后即为正式祭祀。
傩戏台上两方人马斗得正酣,人们正看得津津有味,这都为提前排练好的,看着虽险而又险,倒是不必担心。獠牙鬼怪一剑刺过,太白不知为何躲闪不及,眼见即将滑过脖颈,众人忍不住悬起心。
“报——”一兵卫气喘吁吁、连滚带爬地跑来,“不好了!不好了!死人了——”
这一声仿若打开了惊恐的盒子,太白被这一声影响,终究是没能躲过这一剑,血溅台上,饰演鬼怪的人的面具上溅上几点鲜红。
众人愣住,不知如何是好。有老人哭喊道:“杀禋见血,天降大灾!我们都活不了——”
已有民众仓促逃窜,未等后方祭台巫觋反应。晴空万里骤变,乌云无迹,一道血色巨型闪电轰然劈下,正打在傩戏台上,依此为圆心,十米为径,焦黑一片,不见人迹,成一深坑,鬼哭阵阵,飓风乍起,短短几瞬吸走数人。
随即静谧下来。
游我意一行被吸进去,风声呼啸,很快将三人分开,不知今夕何夕。
很快脚尖触地,游我意并未受伤,其余人皆是重重摔下来,似是都没有大伤。唯有一邋遢乞丐摔下来时腰间的脏酒葫芦从腰间滚开,葫芦塞子开,里头竟滚出一个小孩来,身着紫衣……
这不是自己那个臭弟弟吗?!游我意赶紧冲过去,离到三米处确实不敢再前进了,他身上酒臭气冲天,头发里全是死虱子,游禄正醉着,鼻涕泡冒出了三米高。
看来游禄跑出来之后吃了不少苦头嘛,担心不假,游我意还是想笑。
“我意,”是砯凌姐姐的声音,只见砯凌从一棵树后跑过来,抱住他说:“你没事罢!我掉下来时正巧挂在树枝上没受伤,你呢?”
她歪歪头,“咦——”捏捏他的脸,“原来你长这个样子,看来进入这秘境之中,竟解了你的换容术,怪可爱的。”
“我也没事。”游我意摸摸鼻尖,指着游禄,“这就是我弟弟,他被这个臭老头关在这个酒葫芦里了,也许是这个原因,蛊虫才没能找到他吧。”
臭乞丐晕了过去,且先不提。砯凌也受不了这酒臭味,施了个净咒,“呀!”她从游禄乱糟糟的头发里找到小蛊虫小小尸体,看来被当做泡酒材料了。
“哼!”砯凌气愤跺脚,“怪不得骨笛也不好使了,我还以为是我的修为后退了。”
施了净咒,游禄总算干净,游我意将人抱起检查,幸而没有什么伤痕,砯凌把脉,倒并无大碍,不过是喝醉了酒。游我意这才放下一颗心。
啪啪两个耳光将游禄扇醒,游禄顶着红印迷迷糊糊睁开了眼,看到眼前游我意一张大脸瞬间清醒一半,“你……我们……是死了吗?”
也不怪他害怕,这个世界怪异非常,天空微红带黑,空气中也漂浮着淡淡的血腥气,依稀能看出是天府地形,四周建筑却是大不相同,似是不知多少年前的样式,但却极为破败,地下还有许多人形黑印。
“没死,”游我意给他一块糖糕,“你快跟哥哥说说,你怎么就进了这人的酒葫芦里?”
原来自前日游我意落水后,游禄二兄弟从小就被管束不能出府,能在一起玩的同龄也不过游我意一人,斗嘴追逐这般多年,面上看似讨厌非常,心下却是担心哥哥安危。
若是我能出去找他就好了,怪我说的那句话,伤了他的心了吧……他这般想着,忽地失去对身体的管辖权,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有辱斯文地爬上了树,翻过了几道墙,历经几番险阻跑出了游府。
不料下一瞬,就被这个臭乞丐收进了自己的葫芦,喝了一肚子酒。
游禄气愤非常,怒骂道:“实在是有辱斯文!这厮……有辱斯文!”他踹了臭乞丐几脚,仍是不解气,拽着游我意一起去踹。
杨谔不知在哪里,砯凌敏锐地察觉到危机,将两个孩子揽过来,“先别闹,有危险!”
灌丛后亮出几双血红眼睛,嗷呜兽叫阵阵传来,砯凌手上现出几根银针,上有淬绿蛊毒。风声大起来,两种声音混杂一处更显可怖。灌丛猛兽缓缓走出,俱是吊睛白额大虫,眼如红灯嘴如篓,条纹毛发威风凛凛,流着涎水一步一步走来。
目前来看只有三只,砯凌带着两个孩子往后退道:“这不是普通大虫,在这诡异秘境中待久了,这畜都变得不正常了。等会儿找到可躲藏的地方,你们俩赶紧躲好。”
这几只庞然大物让两个孩子两股颤颤,也不得不坚强,异口同声道:“嗯!”
三兽倏地停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扑来,砯凌射出蛊毒针,蛊毒针刺进三兽四肢,短暂制住三兽,“跑!”
三兽怒吼可震天,千呼百应般,远近各兽纷纷咆哮,不知凡几。
“前面是悬崖!”游禄喊道。三人只能刹住停下,悬崖下伸手不见五指般漆黑,身后是追击而来的群虎。
腹背受敌,两处皆死路。
静夜沉沉,浮光霭霭,冷浸溶溶月。出自无俗念·灵虚宫梨花词[ 宋 ] 丘处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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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闻杀戮鬼神怒妖氛如死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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