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时叙返回到胖姨美食店的时候,原本飘飘洒洒的细雨也不知何时止住,留下人行道上一歪一坑的砖块积着一洼洼的水。
买早餐的人也已经散去了许多。
老人依旧还是坐在原位置,还是一样的姿势没有动。
她凑近老人蹲了下来,看着他那双已经憔悴无神的眼睛问道:“老人家,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老人没有任何动静,保持着茫然,连眼神都毫无聚焦。
如果不是看到他喘息的时候身体微微起伏,舒时叙真的想伸手去探探他的鼻息。猜对到对方应该是没听清自己在说什么,她清了一下嗓子,又提高了一点音量:“老人家!你怎么自己一个人?!”
凑近了看舒时叙才发现,这红色床单上的花卉,居然是用线密缝织上去的,并非是印花。虽然已经历经多年,有些针线的地方已经磨断磨平,连花芯的位置都用着与花瓣区分开的颜色绣制出来,细看还能发现花叶的脉络也被绣绘了出来。针线如此的工整细腻,如果是年代久远前的制品,应该得来极为不易。
舒时叙想起来自己有时候演戏穿的戏服绣制的工艺可能都还远远比不过这张已经破烂了的床单。
她愈发肯定这个老人是走失的,不应是流浪汉。
老人终于有细微的反应,像是才反应到过来是有人在和自己搭话,他抬起头,转动了一下浑浊的眼睛,才意识到面前有人。他看着舒时叙,张嘴了片刻,才发出一声带有浓厚当地口音的几声音节。
“我,我找人……”
“你找谁?”舒时叙依旧是扯着嗓子问他。
“凤菱……我……”老人像是气都喘得不太顺,声音越来越小,可还是念念叨叨的讲着,“我找……凤菱……”
她正倾身靠近,意图想要辨别清楚老人表达着什么。兀然一声铿锵有力的叫唤从舒时叙身后响起:“哎呀姑娘”,着实把她吓了一小跳。她一回望,发现是胖姨美食店的老板娘正在围裙上擦着手,朝着这边快步而来了。
舒时叙这一回头才发现,她身后已经有着几个路人,以及本在忙碌做蒸肠粉的男人,都已经是停下脚步或手中的动作,正齐刷刷的瞧着自己。
他们都应该是盯着自己有好一阵子了。
胖姨火急火燎的忙拉着舒时叙站起来挪了两步。她的力气很大,像是老母鸡抓小鸡似的轻松把舒时叙和老人之间拉开了距离。
“你怎么就凑过去了,你们小年轻是不是不看新闻的呀?你这么干小心会被讹上的。”胖姨脸上露出面对初出茅不懂事小年轻的责怪神色,她瞥了眼老人,又打量了一番眼前靓丽年轻的舒时叙,意识到自己语气可能重了些,缓了口气,音量放小了些,态度也温和了些许,“你听阿姨的,不要乱帮忙。阿姨刚刚也给了他豆浆和包子,你看看。他一时半会也不会有事情的。你就不要引火烧自己身上咯。该干嘛,去干嘛,别管了。”
舒时叙看着眼前满脸担忧的胖姨,她甚至矮了自己一个头,又看了眼胖姨身后不远处站着的同样担忧的白色影子。她拍了拍胖姨抓着自己手臂的手背,下意识的露出演戏时小宫女谄媚那般的笑容道:“阿姨,谢谢您,我晓得你什么意思。你不让我碰他,那我不碰他,但是好歹让我帮他报个警叫个救护车吧?他情况真的不对劲……”
“更何况不是有胖姨你嘛,你是看着我过来的。证明我和他之间没有什么碰撞的问题,对不对?”
胖姨一听她要报警,就立刻松开了手,转身回店里,恨铁不成钢地嚷着:“别别别,我可不要惹麻烦,别找我证明。真是的……这孩子怎么不听劝呢?”
舒时叙重新回到老人身边,她看了眼老人的手腕,没有戴手环,证明不是医院里面跑的。脖子也没有挂可以证明身份的卡。她探了下老人的额头,真是坏了,老人明显已经发烧了。
这种天气,裹着个湿被单在外面吹冷风。别说老人家,哪怕是成年人在这么外面吹个一两个小时,也会给吹发烧糊涂掉。
舒时叙不再犹豫,打了120报告位置,又打了110报警。
“好的,我在这里等你们警员到场再走。”舒时叙挂了电话,看了眼手机上的日历时间,2013年11月13日上午10点11分。
试镜时间是11点,哪怕打车过去也要30分钟,怕是没什么戏了。
白影凑近,海水的腥味更加浓烈了。仿佛她自己也知道自己身上的味道并不好闻,她离舒时叙还有一段距离就停住了,张嘴说了些什么,哭着说了最后两声:“谢谢你!谢谢你!”
不见了。
舒时叙没有动,没有看,也没有表情,更没有回应。
帮忙送上救护车就已经是仁尽义尽了,她并没有打算还要和老人有什么过多的纠缠,而且她看得出,老人的情况现在这样,怕是和他说什么也没有用处的。
等待的间隙,乌云竟然开始慢慢被风吹散些许,天空也没有先前那么阴霾。说不定过多一会儿,还会出太阳。
可老人家的情况像是越来越不妙,舒时叙伸手一探老人的额头,感觉比刚刚更加滚烫了,手也开始颤抖着。舒时叙拿吸管喂他吸了几口胖姨新给温热的甜豆浆,便准备看看走去街尾的药房买个退热贴。
她往路口走去,还没走到,就看到一个高大的男士迎面走来。
对方戴着黑色的鸭舌帽,黑色的运动墨镜,耳朵塞着白色的运动蓝牙耳机。明明现在是下过雨的初冬天气,对方却只穿了件黑色的运动T恤,贴身的T恤更是展示着对方厚实的胸肌和微倒三角形的宽臂细腰。手臂的肌肉线条也是修长而健硕,佩戴着运动电子手环。下半身穿着米色中短裤,还很讲究的穿了黑色的压缩紧身裤。紧贴的黑色压缩裤,显得他的腿既修长又矫健。脚穿着黑蓝色的运动鞋。双肩背着一个户外徒步外出用的墨蓝色背包。
舒时叙见惯了圈内的各种帅哥美女,对迎面而来的这么一个气质非凡的男士并没什么心态的起伏。
但她在意的是对方身后跟了几个深浅程度不一、性别不一、年龄不一的白色影子。
她还留神到对方的手臂上浅浅的白色长印,像是有些什么刀伤的痕迹。
舒时叙丝毫不顾及自己是不是太没有礼貌,迎面就朝对方快步过去:“请问,先生您一定是救死扶伤的从业者吧?!”
对方明显被她这突兀又奇特的“搭讪”语言给弄蒙了,拿下了耳机,张嘴半天才挤出来一句:“女士您说什么?”
舒时叙说的这段话没有打算让他去回复,她是说给的他身后的白影子们听的,如果他们反应不对劲,舒时叙会毫不犹豫立刻就扭头走。
这么多鬼跟着,要么就是大好人,要么就是大坏人。
这个世界上可没有规定过不能有长得好看的坏人。
结果,那几个白影子里面都不约而同地笑了,还有个朝她竖起了大拇哥,像是对她的猜测给予了肯定。
对咯!准没错了!
“快快快先生,”舒时叙着急地走近这个高她一个头的男士,拉着他的手臂使劲催促着:“那边,在那边,有个大概率是阿兹海默症的走失的老人已经坐那里好久了,他淋了好久的雨,发着烧,您快过去看看!”
男士本来十分警惕着对方拉扯自己的动作,正欲躲闪开。可一听对方的描述,反倒是快步走起,跨了两步就走得比舒时叙小跑都快。他没有再去纠结刚刚这位女士到底说的什么,职业条件反射的说了句:“带我去看看。”
两人很快就回到老人身边,救护车和警察都还没到场。
男士脱下墨镜随手就把墨镜卡在背心领口上,伸手摸了一下老人的额头,果然是发着烧。他朝老人问了几声话,但是老人都已经完全没办法回复出什么话,嘴里只剩下含糊不清的嘟囔。
男士打开背包,掏出了一小包冷敷贴,撕开一块贴在老人的额头上;从包里掏出一小支葡萄糖,扎戳上吸管,让老人喝下去;最后从包里找到一块像是什么锡纸薄膜似的东西,扬开之后变成了一大块像是小毯子一样。
男士想把老人已经湿透的床单拿走,本混沌状态的老人却突然开始反抗,把手里的葡萄糖和包子都给丢了,紧紧的拽紧了身上的红色绣花床单。
对方意识到不能这么刺激老人,担心老人拒绝自己接下来的举措,态度像是哄小孩般温和道:“好好好,我们不拿掉,您裹着,我在外头加一张小毯子给您,可以不?”说着重新慢慢接近到老人身边,给他在最外面小心的裹盖上那一张“锡纸毯”。
舒时叙在一旁完全帮不上忙,但是看对方这么一套行云流水的操作,只暗暗的放下心,感叹自己没找错人。
“你哪里找来这么一个神人啊?”
胖姨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舒时叙的身边,她也目睹着这位男士的操作,不由得感叹一句:“哎呀,这整得还挺齐全的装备。这裹的是啥啊?”
“保温毯,是登山的一种常用装备。”对方听见了胖姨的话,终于处理好了老人,他也站起身歇了口气,自顾自言道:“没想到带出门这么多次,这次反倒用上了。”
“也未免太专业了点……”舒时叙不禁感叹道:“真不愧是医生……”
“医生?”男士扭过头来,疑惑地皱眉,哭笑不得似的。
舒时叙虽然刚刚就已经意识到对方长着下颚线分明的硬朗脸型,挺拔的鼻梁和唇线锋利的薄唇,可没想到对方脱下墨镜后,还露出一双浓眉压骨的深邃瑞凤眼。
“哎哟!”胖姨又一声怪叫,可舒时叙这次没有被她这种经常夸张式的表达方法给吓到了。胖姨很是熟络的上去就是一巴掌拍着对方的后背——哪怕她得把手伸过头顶才能拍到。
“我说呢怎么这个帅哥这么熟面口!是小慈啊!”
男士从背包的侧面摸出来一个证件,掀开黑色皮革工作证,展示证件信息给舒时叙看。
“我是警察。”
那个上下掀开的皮革工作证,上面镶着闪闪发亮的国徽和熨烫着金色的“公安”两个大字,下面是一张这位男士穿着警服的半身照,陆仲慈,广南省花岭市公安分局。
舒时叙略微无语的朝着陆仲慈身后望去,那一个青年模样的白影,也正是他刚刚朝着舒时叙比出肯定的大拇哥。此时的白影正笑着,舒时叙听见他传了声:“警察怎么不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救死扶伤从业者呢?”
她忽的猛反应过来:是警察!那自己是不是可以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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