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葛今日拜过寿便悄无声息的离了席,她在府上一向是个透明人一般的角色,没人会在这种时候特地找她交谈。
自商丘回来后,她手上的事情愈发迫切,如今只要有时间她就会待在栖云堂后院整理消息。
忽的,几声急促的敲窗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心神一震,走过去打开窗户,果见燕璟玉正立在廊下。
他锋利的眉眼下神色冷肃,衣襟上有几块脏污,见到她便直接开口道,“你妹妹出了事,希望你过去。”
说着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顾大夫在吗?最好把他也带上。”
“妹妹?”姜葛那一瞬间有片刻茫然,然后立马反应过来他说的应该是姜芩。
她依言迅速从屋内走了出去,一边反手将门锁上一边问道,“她怎么了?”
燕璟玉低声道,“路上说罢。”
姜葛点点头,观他神情来看,事情应该很是紧迫,她于是带着人又去了正院,叫上了顾大夫便往姜芩院中赶。
男人一路言简意赅的将事情说了清楚。
……
今日府上寿宴,燕璟玉是不用参加的,在外奔波了一上午,回住处的时候恰见前方有一发髻凌乱的红衣女郎酿酿跄跄的往自己这边走。
府内人大多都去了宴席,这条路上空空旷旷的,他当时只觉得那女郎眼熟,看上去又像是随时要倒下的样子,于是便没有第一时间避开。
哪知女郎似是强弩之末,不仅没注意到他,经过时还直接向地上摔去。
男人这时已经认出这应该是上次自己在河边救过的那个女郎。
好像是姜葛的庶妹,似乎…叫姜芩?
女郎看上去实在是太过狼狈,比起那次差点落水之后仍娇蛮任性的模样,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于是他在她快要跌到地上之时伸手扶了一把帮她稳住身形。
这样一扶却在她的手臂上摸到了一大块粘腻的触感。
太过熟悉的质地,男人立刻便反应过来那应该是血。
“你…”他开口欲言。
姜芩弯着腰,煞白着一张脸面向他,眼中痛苦翻涌,大概是也认出了他是谁,于是死死的用那只染血的手拽住他的衣物。
“救我…”她声音破碎,似是下一瞬便会崩溃一般抖得厉害。
燕璟玉也看到了她手中紧握的金簪。
那血应当是旁人的。
“你帮帮我,带我回去,求你了。”姜芩此时像是在深水里挣扎的困兽,拽着他犹如拽着淹没前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燕璟玉看着她的眼睛,那里面的绝望太过浓烈,一瞬间又让他将面前的人与幼时记忆中的影子重叠在一起。
“你住哪?”
男人遒劲的手臂将女郎打横抱起,红色的衣料与浓黑的发丝也顺着他的动作的垂落而下。
姜芩涂了寇丹的手下意识抓紧他的衣领,她眉头紧皱,眼睛此时有些失焦,一张芙蓉面上满是因疼痛而冒出的冷汗。
太疼了……
腹部像是被人插了一把尖刀在无情的搅动,剧烈的痛苦如潮水一般沿着神经传入四肢百骸的每一块皮肉。
然而除此之外,多日里被隐藏的担忧与失落,有可能杀了人的恐惧,以及一种即将要丢失及其重要的东西的预感,将她完全的裹挟住,一种浓烈的,使人窒息的害怕让她此时脆弱的像是要折断的身躯不受控制的颤抖不已。
在艰难的给燕璟玉指了路之后,姜芩还是痛晕了过去。
……
“去找个大夫。”
燕璟玉将人放到床上,站起身低声向一旁焦急站着的翠竹说道。
翠竹现在也慌的不行,怎么都没想到自己不过是离开一会,回去就不见了六娘子身影,在听说娘子似乎身体不适回去了之后紧赶慢赶回道院内就见一浑身冒着冷气的男人抱着娘子从天而降,娘子看上去状态很是不好,手上居然还有血!
她擦了把眼泪点点头就要往外走。
“不要!”
女郎尖锐沙哑的声音自身后突然传来,像被魇住一般神经质的拉住男人衣角。
她看上去又是害怕又是痛苦,上挑的狐狸眼此时满是血丝,“不能去找大夫……”
翠竹回身扑到姜芩身边一边流泪一边劝道,“姑娘,你这样下去如何撑的住啊!求求姑娘看看大夫吧!”
然而未听到回答就见姜芩突然惨叫一声,放开手中的衣料抱着肚子蜷缩了起来。
太疼了……
想到身体里可能会有什么东西流逝而去,滚烫的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般从浓密的睫毛上一颗一颗滑落在已经被搅成一团的被褥里。
过了一会她才慢慢抬头,湿发如水草一般贴在她满是汗水的一张小脸上,苍白的嘴唇颤抖,“叫…姜葛过来。”
翠竹神色焦急,“四娘子医术哪有那么好,这样一来一回耽搁了时机就不好了,姑娘就当奴婢求求您,让我去找个医师吧!”
姜芩指甲将身下的布料抓起深深的褶皱,声音仍是执拗,“不要…大夫,你去找姜葛,去找姜葛…去啊!”
翠竹也不知为何她居然那么信赖四娘子,但终是拗不过她,准备听她的先去找姜葛过来。
这时一旁沉默站立着的燕璟玉阻止了向外去的翠竹,“我去。”
他朝着床上的人开口道,“我去找姜葛,叫她给你带个大夫过来。”
停顿了一下,姜芩想再次拒绝之前加了一句,“不会让别人知道你的病症。”
姜芩终是像卸了力一般将头狠狠的埋入被子里,再不言语。
……
“她身体大概是有什么不想让人知道的状况,另外我遇见她时,手中握着的簪子上还带血,有可能是惹了什么祸事。”
姜葛仔细的听过燕璟玉的叙述,一边走一边点头道谢,“我知道了,今日多谢你帮忙。”
想了想她又补充道“一会你先回去吧。”
姜芩一个贵女,平日连鸡血都没亲自碰过,那簪子上的血估计事出有因,但今日是太夫人寿辰,不论她做了什么,都可能引起惊动,燕璟玉还是不要掺杂其中为好。
一路紧赶慢赶到了姜芩的院子,一进屋,浓郁的血腥气便充入姜葛鼻腔。
姜葛眉头紧皱,眼神微动,燕璟玉有说她身上沾着那么多血吗?
她疾步走到床前,眼神扫过那蜷缩成一团的女郎,忽然,姜葛怔愣了一下。
大片的血迹从姜芩身下蔓延开来,像一朵燃烧的罂粟,几乎濡湿了整片床单。
床上的人听到响动睁开眼睛,在认出来人是姜葛后挣扎着把手从衣袖间朝她伸过来。
姜葛忙上前握住她的手掌,触手间的冰凉让她心里一惊。
看着姜芩口中一张一合,她将耳朵凑近了虚伏在女郎身体上方。
“孩子……”
细微的声音如同炸雷一般烧焦姜葛的神经,墨色的瞳孔因这句话急剧紧缩。
她面上不露声色,一边抓着她的手一边安抚的顺着女郎的背脊。
转头冲着屋内的人交待道,“请顾大夫留下吧,其余人出去守着。”
人命关天,顾大夫刚透过半放下的窗帘看到了床上人的脸色,心里便知她身上症状不轻,此时也没迟疑,放下药箱就上前把上姜芩脉搏。
姜葛给他让了位置,一旁翠竹似乎还想说些什么,被姜葛轻飘飘的眼神一扫,心中竟然产生了一丝惧意,什么声音都没发出便小心翼翼的退了下去。
顾大夫把姜芩的眼皮翻起观察了她瞳孔状态,又细细的把了脉。在此之中,他的眉头越拧越紧,不一会儿,他将手放下,打开身旁药箱,从一个瓷瓶中倒了一丸药让姜葛塞入姜芩口中就开始给姜芩施针。
密密麻麻的汗水自姜芩光洁的额头上身处,不多时便布满她整张面颊。难以消除的燥热让她的身体忍不住的动了起来。
“别动。”姜葛声音柔和,她摁住姜芩乱动的四肢,明明看上去风淡云轻,但手掌下的力道却让想要挣扎的女郎丝毫都动弹不得。
待最后一只银针取出,姜芩看上去终是没有那么痛苦,顾大夫擦了擦虚汗,转身找了个案几开始写药方。
“她身上已有两个月的身孕。”他一边写一边低声向姜葛丢下这个晴空霹雳一般的消息。
姜葛听罢后并没有露出太过失态的表情,可能刚一进来便有了心里准备,此时竟然只剩下一阵难言的荒谬之感。
两个月……
这是独诸的孩子……
袖摆下的拇指指甲不受控制的又开始摩挲自己的指节。
但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她嘴唇微抿,询问道,“那她现在还好吗?”
顾大夫抬眼扫了她一眼,声音冷静,“她应该是喝了一种外邦的引产药,索性喝的不多,我已经施针消解了药性,但她情绪不稳,对胎儿不利。”
他将手上动作未停,“我写个固本的方子,你一会让她的婢女跟我回去熬药。”
这时姜芩已经从疼痛中转醒,床帐内的轻呼让姜葛将注意力移回了她身上。
“四娘…”
看着她似乎是尽力想撑起身体,姜葛叹了口气,上前将她扶靠到软枕上。
“孩子……”姜芩语气焦急中带着胆怯,眼神还含着未尽的水雾看着她。
“孩子没事。”
姜葛蹲下身,清凌凌的眸子与她的视线平齐,语气沉稳中夹杂着一丝严肃,“你是怎么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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