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要留下它吗?”
姜葛心里其实是觉得这个孩子趁着月份不大打掉才是最好的。
未婚先孕如果被发现,姜芩的名声之会毁于一旦,这个地方对女人上满枷锁,流言和压力也会以最恶劣的方式施加于她的身上。
若将这个孩子流掉,只当是一段风流往事,姜芩仍可有能够保留的将来。而若是将它留下,独诸如今已有名义上的妻室,即使他愿意负责,也只可能收姜芩为妾,以独诸的性格,一个孩子不会让姜芩在他那里增加任何感情上的筹码。
然而有时人的选择就像倾泻的江水,即使你搬来石头挡住去路,它也仍会绕着弯流向既定的方向。
隐藏在绝望下的是难以察觉的渴望。
“我想告诉他……”
姜芩用一双手抓住她搭在床边的手。
她眼睛里闪着细碎的光,精致的妆容花成一片,睫毛明明是飞扬的形状,此时像是被露水打湿的羽毛,承受不住重力般的搭下来,看上去是那么可怜。
“四娘,帮我找他好不好,我想告诉他……”
姜葛像是被那小心翼翼的希冀灼到,偏头避开她的目光,半垂着眼皮将视线落在两人交叠的双手上。
“四娘…”
见她不言,姜芩的心里的担忧又一下子滚了出来。
“你帮帮我,帮帮我好不好,帮我找到他…”
她也没有办法,自那日之后她再也没有见过那个人,他给了自己名贵的珠宝和衣饰,压迫自己父亲再不让她为难。
但一句话都没留给她。
那是个危险的男人,容貌昳丽,强势高大而深不可测,那夜冰冷的月光从帷幔外打进来,照在他锈了金蟒纹的玄色衣袍上,像是被蛰伏着的巨兽吞噬一般,一寸一寸融入了那笼罩下来的阴影里。
与他相处时即使不说话也会让姜芩害怕的牙齿打颤。
明明在远离后应该庆幸,从宴会上见到那人的第一眼她就打消了自己能攀上高门的念头,下意识的恐惧让姜芩知道那不是自己能驾驭的男人。
只是当夏夜的更漏滴得越来越缓慢,不知什么时候她看着曾经无比渴望的那些异彩流光的宝石竟也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快乐,玉柄团扇上金线交织出斑斓的艳丽,也比不上那个晚上如恶龙俯首时睥睨着的深灰眼眸。
“我也没有办法……”
“我想赌一次。”姜芩像是突然有了力气,她支起身子,带着一种不知道是在说服姜葛还是在说服自己的自信劝服道,“他如今还没有子嗣,这是他的长子,他不会不认的。”
看着她迸发出的神采,姜葛问她,“你有没有想过,即使他认下了这个孩子,你也只能当一个妾室,姜氏给不了你任何助力,到时候一切都只能靠你自己。”
“而独家不比普通氏族,明枪暗箭防不胜防,你能在危险中保全你和你的孩子吗?”
姜芩眼神闪烁,咬着唇小声道,“他会护着我的。”
她将自己腮边被汗水打湿的碎发捋到耳后,不知道是想劝服姜葛还是劝服自己,执拗的冲着姜葛说道,“这是我的孩子,我怎么忍心就这样不要他。”
姜葛定定的看了她一会,直把她看的眼神飘忽着闪躲了一瞬,半响,轻声开口道,“既然你已经做了决定,那就好好休息,暂时不要让别人发现怀孕的事。”
姜芩松了口气般低低的嗯了一声,又嗫嚅着开口,“你,能不能帮我联系上他。”
“你要我怎么做?”
姜葛听了这话也有些奇怪,不说姜芩并不知道独诸和她相识,就算是知道如今也没什么作用,自那日之后,不止是姜芩,她和独诸也断了联系。
她和独诸不欢而散,没有几天便将一切情绪都抛在了脑后,但一时半会也没什么联系的想法,大概觉得只要知道他还活着就行了,同一片土地上总会再次相逢。
“我也不知道,你想想办法。”姜芩语调又恢复了往日的娇憨,她抱住姜葛的手臂,绣着金线的抹胸贴着她水碧色的衣袖,“你这个人奇怪的很,我知道你肯定能想到办法帮我的。”
姜葛身上发麻,不知道她从何而来的信心,将手从她身前抽出来,思考了一会,终究还是选择了答应,“行了,我帮你。”
接着她又问道,“你手上的血是怎么回事?”
听到这话,姜芩原本勾起的的嘴角瞬间就僵在了面上。
痛苦再一次漫上了她的眼瞳。
“我……”
“姑娘。”
顾大夫早已在两人交谈开始时带着翠竹离开,这时又有一名侍女在帘子外唤了一声。
“长公主那里传了话来,请四娘子和六娘子过去一趟。”
突兀的被打断了交谈,两人对视一眼都朝着帘外望去。
姜葛回道,“可有说是为何?”
那侍女答,“并不知,好像是今日寿宴上出了什么事情,那边催的急,还请两位娘子尽快赶过去。”
“稍等,待我们整理好衣裙。”
姜葛起身从衣柜里拿了套罗裙递给姜芩,一边问她,“你能坚持一下起来吗?”
姜芩此时虽已经好了很多,但仍是虚弱,只是外面的人有备而来,若是推却只会更惹人怀疑,只好接住衣物强撑着起身,一边焦急的凑近她小声道,“怎么办她们一定是来找我的,她们肯定发现我杀了人,要找我偿命了!”
“我也不想的,那个人直往我身上扑,我太害怕了,若我不逃肯定会被他抓到……”
姜葛制止了她要说下去的话,“你别急,先去看看怎么回事,冷静点。”一边伸手帮她将衣服换好。
“你回来的时候有没有被别人看见?”
“没有吧…除了那个送我回来的冷面男…你说他会不会?”
“不会。”姜葛安抚她道,“一会要是有什么问你的你就说宴上腹痛来了月事回来休息,别的看情况在应对。”
她将姜芩的发簪理正,安抚性的拍了拍她的胳膊。
两人收拾齐整了后出了门,只见门口等在那里的除了刚刚唤她们的侍女之外还有另外一位面生的女使。
大概是长公主那边派来的人。
“女郎们请随我来。”
……
双耳兽足炉上浮着暗哑的青光,小粒金片如鱼类的鳞片点缀其上。
空气里是顶级的沉水香气,长公主高坐在最上首,仪容高贵而冷淡,见有人进来,抬眸轻扫了两人一眼,像是没注意到一般,也不开口,只端着一盏茶撇着浮沫,轻慢的品着杯中清茶。
姜芩一进门便见长公主带着一群人高高的坐在主位,一旁那个郑氏的女郎被簇拥着测坐在扶手椅上,看上去神色不是很好。
四周的氛围沉闷而压抑,她心里止不住的打鼓,那些像是在打量低等物件的眼神,让她不久前刚被汗水打湿的皮肤又冒出冷汗。
这里每个人看上去都那么高高在上,不论是祁氏,还是郑氏,还有那几个别的女眷,身份聚都高不可攀,是她无法比拟的存在。
退缩的情绪霎时又蔓延了她的神经。
正当她忍不住像后退一步的时候,忽的,一只温热的手隔着衣袖握住了她的。
姜芩悄悄的将视线偏向一旁,只见姜葛低着头静静的站在那里,她下颚微收,面上的神色平静,袖下的手指不轻不重的搭在她掌间,淡然到仿佛这周边的一切都与她无关。
见此,姜芩砰砰乱跳的心似乎也被传染,无声的平缓了下来。
一旁的女使看了二人几眼,走上前开口道,“今日寿宴,陈郡金氏的三郎君被人用簪子刺伤,面目丑恶,冲撞了郑娘子,但金三郎已经昏迷不醒,无法指认加害之人,两位女郎恰巧那个时间不在宴上,故传来二位问询一番。”
姜芩听出了女使话里的意思,她眼中闪过一丝不可置信的神色,心下突然不是滋味,原来金三郎的性命之危并不值得惊动长公主,值得祁氏上心的竟不过是那位郑氏女郎受到了冲撞。
她看了一眼郑昭姬,只见她就随意的坐在那里,一双眼睛圆而有神,虽心绪不佳,但面上仍然带着浅淡笑意,价值不菲的香云纱披在她身上,另一头轻飘飘的挂在雕花的檀木椅角。她所带的发簪和饰品乍一眼看上去只觉得和谐小巧,颜色低调,定睛观摩后才发现看似普通却无不是用最好的材质打磨而成。
姜芩也有那样价值的东西,但永远不可能像她那样相配的那么和谐,她将一切贵重物品用成了理所当然的样子,仿佛天生就是三六九等中最上等的那一列。在这样的氛围里,她的肢体动作贵气中也仍显得随意,四周的一圈人都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连祁衍的母亲,带着正统皇室血脉的平阳长公主看向她的眼神都柔和的像个普通长辈。
而姜芩,却只能谨慎的立在她们的侍女下方被一句一句问询。
这就是地位的参差,郑昭姬过着的,似乎是姜芩心中偶尔做梦才能体验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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