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今日贺寿后便去了栖云堂,之后六娘身体不适我便与顾大夫一同为六娘诊治,金三郎之事,我与六娘并不知情。”姜葛这时开口,声音轻缓,不疾不徐陈述道。
听见声音,长公主停下了手中动作,视线不轻不重看了她一眼。
“顾大夫不是二郎君的人吗,你们让他去看诊?”似是想到了什么,郑昭姬清甜的嗓音好奇的发问。
未来之时她便将这边的情况调查了个清楚,这姜氏姐妹二人,一个在叛乱时被祁衍送回,后又与顾继学医,另一个曾在众目睽睽之下被祁衍的侍卫所救,还带入了画舫。
二郎君生性仁善,受他恩惠的人不知凡几,她今日在老太君那里见到的美貌女郎也是在叛乱中被他所救。
郑昭姬对这些每个人都可能收到的善意并未太过放在心上,只是顾继一向只为二郎君一人所用,能指使他或者让他去诊治的人必定与二郎君有所关联。
听出了她话里隐隐的不悦,姜葛顿了一下,回道,“顾大夫医者仁心,今日我六妹病发的突然,是我以师徒之仪请他帮忙看诊,若违背了规矩,我愿意领罚。”
她这话说出口,倒是让座上的人没有再继续深问,她话中意思,顾继是碍于人情才去为姜芩看诊,祁衍并不知晓。既然如此,主家也不会真的因这种事而惩罚女郎,不然未免太不近人情。
接下来,长公主身边的女使又将二人盘问了一番便放她们离去了。
大概是对金三郎的受伤并不重视,两人很轻易的便将事情掩饰了过去。
“我不喜欢那个郑氏女。”
回去的路上姜芩似是心有不愉,小声说道。
诚然躲过了一劫本该庆幸,但当发现自己战战兢兢视为生死攸关的大事在那些人眼中不值一提的时候,仍会对这不同的命运产生一种难言的怨怼。
她的手还放在隐隐作痛的腹部上,站立良久让她的状态又显得有些糟糕,只是在外面必须克制。
姜葛伸手搀住了她劝她不要多想,若是与人性格不和那就适当规避,以她如今的身体,最好是保持心情平和。
送姜芩回了自己院子躺下,与翠竹交待了一番后,姜葛也匆忙往回赶。
途经梅园外时碰到了被芰荷挽着的崔夫人。
“你这是刚从六娘子那里回来吗,她可还好?”崔夫人寒碜道。
“饶夫人挂心,六妹用了药,已经休息下了。”
崔夫人眼神闪了闪,凑近了对她耳语了一句。
她的声音很轻,不知道姜葛听到没有。见她面色未变,却也没有再确认一遍,只轻笑道,“我还要去带人打理贺礼,就先不说了,前而个庄子上送了点甜瓜来,晚点叫人给你送点过去。”
姜葛行礼谢过,站在原地目送着崔夫人离开。
……
日落西山,风将伴晚的云霞吹的翻滚,一枚雕工精美的木牌压在窗前书案的宣纸上,姜葛执着蘸着墨汁的笔站在一旁,在纸上落下青黑色的字迹。
虽说答应姜芩找到独诸,但她并没有直接联系上他的法子,如今她能想到的最简单的途径其实是去请祁衍帮忙,只是独诸立场不明,姜葛一方面不想让事情变的更加复杂,另一方面她心中也不愿让任何人有发现自己和独诸秘密的可能。
所以她最后决定先让人带消息给谢兰轩,让他帮忙将信给独诸送过去。
谢兰轩被独诸送去了青洲,偶尔他也会寄信给自己,说一些军队平日吃饭休息时的小事,大概经历了更多,少年语气中不知不觉也变得更加稳重,姜葛将他看做另一个弟弟,也会为他的成长私下感慨。
……
日子就这样如流水般过了半月,这期间,灵鹤书院重建的消息已经如纷飞的雪片一般传入了大江南北的士林口中,平阳王仁德好才之名与辜维的威望更胜从前,若是放在平时,这样总会引起朝廷的不满,只顾享乐的人不愿做那些有名无利的事,但也见不得别人去做。
只是如今,另一道比这更让人坐立难安的流言却将原本应该加之于中山王等人大部分关注转移了过去。
先太子萧裕仍有一位公主在世,并据传执有传国玉玺。
先太子此人,睿智明理,德容兼备,文韬武略无一不精,在世时可以说是四海属望,是无数人心中能兴盛大周的明君。
只可惜天有不测风云,太子离奇去世,玉玺丢失,最后竟是南安王萧信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宗室子弟在独威的拥庇下继位。而萧信生性荒淫,贪图享乐,朝政由亲信下属把持,又因得位不正极为不喜那些拥庇过前朝的氏族大臣,如今上至庙堂下至百姓,无不是乌烟瘴气,各种势力争权夺政,一片血雨腥风。
人们苦当今朝廷久矣,公主在世的消息出现,无不是给一些绝望的人注入了精神上的药剂。
流言能如此迅速蔓延,必定是有人在背后造势,若公主真为先太子血脉,那当公主现身时,无论她支持哪一方的势力,那一方都无疑算得上是正统,而如今蠢蠢欲动的各个党派诸侯,有多少人都眼巴巴的盯着这一份名正言顺。
“听说这位公主乃先太子宠姬所生,宫变那日有孕的宠姬被人暗中所救,在庙中难产而亡,剩下公主独自被人抚养长大。”
“宫变至今已有十五年,谁能分辨这位公主是真是假。”
“玉玺都在她手上还能有假?据说正统皇室血脉身上会在十六岁时开始长成白色胎记,到时候一验便可分辨真假。”
……
姜葛对那位公主本人没有太多的好奇,毕竟是离自己很遥远的人物,只是公主的消息出现,却的确对很多事情造成了影响。
虽不敢言明,人们对当今天子的不满却更是愈演愈烈。在此民不聊生之际,皇帝不顾劝阻,执意要修缮濮山行宫,百姓心中的积怨,如火药一般埋在王朝地底,似乎只等有一日可以点燃引信的星星之火。
另外,天玄教的一些在百姓中关于天授神权的暗示被存活的先太子血脉冲击了部分,姜葛能感觉到一些蠢蠢欲动的心在偏移,毕竟若是要找心理依托,先太子更算得上是一个实实在在的,品德高尚的,曾经济世爱民的精神领袖。
与此同时,独诸如今已是天子近臣,自他回京,几个月来他被皇帝看重,一时间他的声名也开始在各个门阀世家之中流传,藏在暴戾恣睢表面下的圆滑手腕和独威对其足够的倚重,也让人意识到,这位殿前红人绝不仅仅只是一个像普通人家一样放养而生的私生子嗣。
姜葛对他如今所表现的积极性有一种无法言明的情绪,记忆里独诸总是厌世而无聊的样子,他心中一直有疯狂的成分,如今的环境也许才是激发了他身体里兴奋的开关。
八月二十一日,姜二爷派人来接走了姜芩。
因有孕之事不便被人知晓,来的人只说她姨母想接她外住一段时间,实则将她送往另一偏宅养胎,又因安平姜府已经快要修缮完成,也派人递了话说不好再在祁氏叨扰,不日便接家眷回府。
独诸并未给姜葛回信,而是派了兵士传话给了姜芩让她好好安胎。当问他接下来有何打算时,那人只说独诸如今事务繁忙脱不开身,暂时还未有吩咐,接着又送来了各种名贵补药和珠宝首饰。
……
“你说他到底是怎么想的?”
姜芩坐在床上,乌云一般的发如流水一般堆叠在姜葛肩头。
她手上是一本新出的话本,讲将军与歌女的故事,上面的将军画的虎背熊腰的,算不上英俊,盯着半天也没翻过去的那一页看了很久,下一瞬却突然冒出来一句没头没尾的话。
姜葛将手中的核桃剥好放到小几的碟子上,默默的推给了她。
姜芩见状调笑了一声,“你这鞍前马后的,不知道还以为我怀的是你的孩子。”
姜葛轻笑,“等他出生让他叫我干娘。”
“好好的姨姨不当要当干娘,你还真不把自己当姜家人了?”
姜芩语气莫名,凑上前去趴在她耳边说道,“你跟我说说,文夫人年少的时候有没有什么蓝颜知己之类的。”
姜葛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要乱说。”
“不说不说。”见她要恼,姜芩也不敢继续下去,离她远了一点,道,“唉,开玩笑嘛,就算有也不算什么,你看我现在,不也是风流一桩。”
姜葛将剩下核桃放到一边,眉眼温和,开口轻叹,“我并没有生气,风流韵事有也好,没有也好,都不算什么大事。”
姜芩见她这样倒是一时将话卡到了嗓子,悻悻的闭了嘴。
她执起一颗核桃仁放在嘴里嚼了嚼,觉得没什么味道,便拿了张帕子将手指擦了干净。
片刻后又佯装自然的重新去翻那话本,翻了几页越看越觉得不知所云,嗤之以鼻道,“这作者太过异想天开,战功赫赫的将军怎么可能才见歌女一面就生死不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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